“皇嫂…是么?”宇文潇低垂着头,转过身子。对着昭宁,他缓缓抬起头,脸上全是刚才帮琴玥拔钗时溅到的鲜血,鲜红的一串、带着她身体的温热,他眸中无神,只是喃喃道:“一切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

夏夜的风带来了丝丝清凉,白日的燥热一扫而光。不过,此刻在晟国三皇子宇文护后院中的五人,每个人都是愁容满面,眉间紧锁。因为后院的小屋内,有一个人,重伤未醒。

“三哥、四哥、昭宁姐姐,姐姐她,会没事的吧?”怕吵醒屋内的病人,宇文彦轻轻地问。

“你在说什么傻话?”昭宁打了他的肩膀一下,“皇嫂她,是那种柔弱到会支持不下去的人么?”

难得宇文彦既没有还嘴,又没有还手,他有些担心,却点头道:“没错,我应该相信姐姐,她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而另一边,宇文潇、宇文护,还有云飞,却默不作声地站着,似有心事。

宇文护靠在枫树下,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抬头看着一树的枫叶。云飞默默坐在纳凉的石椅之上,握紧双拳。

而宇文潇身影像被吸走了灵魂一样,鬼魅般地四处游荡。他飘进了屋内,看着床上服了药静静躺着的琴玥。想要触摸她的脸庞,手伸到一半,却徒然的垂了下来。

“凌姑娘啊…我…”

十一年前,当时的他只是个七岁大的孩子而已。最喜欢的事情,是每天下了早朝以后,父皇把他抱在腿上,给他讲《三国》的故事,风云变幻,无数鲜活而强大的人物营造起一个神秘而精彩的时空。而在这时空之中,最不缺乏的便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还记得那天,他如同往常一样,在父皇下朝以后到了正心厅,想要缠着父皇讲故事。昨天正好讲到了赤壁之战,战前的准备、曹营与江楚的对峙,智慧和力量地碰撞,比之烽火狼烟地杀伐还要精彩。不过,这也是他与三哥宇文护的不同之处。三哥就偏好上战的谋略,与金戈铁马的征讨。

不过那天有所不同,正心厅严防死守。太监和宫女们一个个都站在厅外,不得入内,侍卫也冒出一些不认识地面孔。不过这些新侍卫个个看上去刚劲有力,面目黧黑,眼中更是有看惯了杀戮后对生命的淡然,似乎并不是平素养尊处优地殿前侍卫能有地气势。这是怎么了?

尤记得他想进门而太监宫女们阻止的神态,似乎内里的事情很严重。他忍不住好奇心,趁着他们不注意,偷偷从侧门溜了进去。正心厅内,父皇端坐于主位,眉头深锁。他的面前,站着一位高大伟岸的中年男子,国字脸,剑眉,就连嘴角地唇线都刻着一抹刚毅。他是谁?

对于他的到来,父皇皱紧的眉头忽然舒展了些,如同往常一样,抱着他让他坐到腿上。两人聊的都是军国大事。七岁的他不懂,也不明白。只是,他们的谈话里总是说起一个人---“凌锋”。他听下人说过,这个“凌锋”是个坏人,是站在他们对立面上的人,是他们不共戴天的仇人。

“现在虽然国没有什么动静。不过据探子回报,昭穆帝又准备派五万人过来,一个月以后动身,凌锋肯定是想趁冬季到来之前再次攻破天门关。如此大事,臣实在不敢自专,于是让翔儿、峥儿先暂时应付一阵,臣回来禀报!”

“凌锋啊…”宇文岚叹气。“他的女儿是曌国的皇后吧?凌家和皇室关系不错,他身后有昭穆帝的支持,行动也会方便地多,要是他们的关系能不再紧密…该有多好!”

“父皇啊,”这时,老坐在宇文岚腿上的小宇文潇不乐意了。扬起手中的书。“父皇啊,儿臣要听您讲《三国》的故事!”

宇文岚不想对爱子发火。便哄道:“潇儿乖,父皇和云爱卿有事商量,等会再给你讲,好么?”

宇文潇才不管那么多呢,扭动着小小的身子道:“不嘛不嘛,父皇明明答应儿臣,下了早朝就给儿臣说故事的。天子金口玉言,父皇不会食言吧?”

一席话说的厅内的紧张气氛顿时一散。宇文岚笑道:“不食不食!等会父皇再给你讲啊。”

宇文潇不满意地嘟着嘴,依然不依不饶:“不就是和南蛮打架么?有什么了不起地!既然你们讨厌那个叫凌锋的人,就除掉他就是了!”

宇文岚笑着摸摸他的小脑袋:“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

“有什么!”宇文潇道,“他再厉害,能有八十万水军都督蔡瑁张允厉害?还不是一封信,曹操就乖乖杀人?中计了都不知道!”

“反间计?”宇文岚笑着摇头道,“这孩子!哪有这么容易!”

“有什么不容易的?那昭穆帝再聪明,能比得过曹操?”宇文潇指着桌子上的《广陵散》,和云天扬腰间佩的云龙佩道:“这两样东西,还抵不过周郎的一封信?”

宇文潇当时指着桌上的《广陵散》和云龙佩,纯属是意外。幼小的他认为,父亲案上的物品,样样都是宝贝。而此刻案上所有的,除了笔墨纸砚之外,有地就是一本《广陵散》,总不可能让他指着文房四宝吧?而环顾整间正心厅,除了那本《广陵散》外,也就只有云天扬身上的云龙佩比较出众了。不选它们,选谁?

二十四、废后琴玥

当时,云天扬一拍手道:“漂亮!臣听说,这凌锋是个乐迷,平素好收集天下琴玥谱。若是拿陛下的《广陵散》去套近乎,没准真的能够和他亲近也说不定!”

《广陵散》是宇文岚辛苦收集之物,才不想这么轻易就交出去。他还揶揄道:“若是云将军肯贡献出云龙佩,这《广陵散》我自奉上!”他始终还记得当年想向云天扬要云龙佩而不可得,心里一肚子气。

谁知云天扬拜道:“若是能因此救晟国,云天扬乐意至极!”

一件足以改变两国命运的大事就在一个孩子的几句戏言中被决定了。事后想想,都像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可是它真的发生了,并且在冥冥之中扭转了乾坤。凌锋死了,昭穆帝清洗了朝堂,曌国的势力被彻底赶出了天门关。晟国转危为安,并且变得更加强大。而国实力大减,昭穆帝则磨尽了锐气,变得喜欢偏安江南,不思进取。

是的,在这场政治格局的大变动之中,处于风口浪尖的凌家破败了,除了深宫中的皇后,其他族人被满门抄斩。而凌皇后被废,带着幼小的未央公主住进冷宫。也许随便放在一个人的身上,都觉得是足以改变一生的转折。而在这场大变动中,发生在琴玥身上的不幸只不过是一个大浪掀起个一朵小浪花而已。个人在政局的变动中,在历史的洪流里,如同浮萍草芥,根本不值一提!

“是我的错么?”宇文潇自言自语。不过可以想见的是,即使他知道如今会是这个结局,依然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做出同样的判断。他是皇子,有着皇子必须承担的责任和义务。个人的感情在国家面前,显得多么的渺小!

只是,他很清楚,除了国家之外,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眼前这个女人。即使让他放弃皇子的身份,和她一起浪迹天涯也好,只要她点头说愿意,自己一定义无反顾地跟她走。

可是…

已经把她伤得那么深,又怎么有资格和她长相厮守?

是啊,我已经没有这个资格了…

“皇上驾到!----”正在宇文潇暗自神伤之时,忽然听到外面地通传。他叹了口气,帮琴玥掖了掖有些滑落的被子。无限深情地再看了她一眼,转身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门外,宇文朗黑着脸,其他人都恭恭敬敬地跪着。宇文潇也走了过去,跪下道:“皇兄。”

宇文朗抬抬手:“平身。”

没有人起来,所有人都还跪着,宇文朗惊异地问:“这是怎么了?”

“皇兄,求您宽恕姐姐吧!”宇文彦道。“我绝对不相信姐姐会做出伤害皇兄,伤害四哥的行为!”

“是啊皇帝哥哥。”昭宁也求道。“刚才皇嫂所做的,还不能证明她是清白的么?”

“刚才…”一想到琴玥在金銮殿上的一系列挑衅行为,宇文朗好不容易平和的心情一下子就高涨起来,他捏紧了拳头。

“哼,别以为她刚才那番说辞,就能震得住朕!她的嫌疑还没有被洗清,谁说她就是无辜的!”

“皇兄,皇兄,”说话的是宇文护,“皇后她…皇后她绝对不是凶手,还请明察!”

宇文朗冷笑道:“明察明察!她身上偏有那么多的巧合!你说她不是凶手。有什么证据!”

“这…这…”宇文护喃喃不语,不知该怎么解释。

“因为皇后直到事发之前,一直都在臣弟的寝宫!”忽然一句低沉的话语传来,众人一惊:是宇文潇!宇文潇叩头道:“臣该死!皇后她,皇后她之前,一直在臣弟的寝宫,根本不可能做出陷害臣弟的事情!”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宇文朗更是瞪大了眼睛,指着宇文潇一字一句道:“你,你说地,可是事实?”

宇文潇又磕头道:“句句属实。”

“你…你…”宇文朗指着宇文潇,退后了好几步,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你们,居然…”

宇文潇又摇头道:“皇兄不要误会,我和皇后娘娘,冰清玉洁,绝对没有做出有伤风化的事情。我们只是…”

“住口!”宇文朗一声断喝,撇过头去。

“皇兄,皇后娘娘她毕竟是国的公主,好不容易才换来地和平,我们现在还不足以轻易攻破天京,杀了她不过是一桩小事,可是曌国就有了开战的理由!皇兄,请您三思!”宇文护道。

“皇兄,求您饶她一命!”宇文潇跪下连连磕头,额角都碰出血来。

“皇兄,求求您!”宇文护也跟着磕头。昭宁、云飞、宇文彦也有学有样。

“你,你们…”宇文朗在这强大的威压下退后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跪在他面前的众人。

“王金良,过来。”许久,宇文朗才缓缓道。

王公公跑过来道:“皇上有何吩咐?”

“传朕旨意…”

“皇兄!求您手下留情啊!”众人叩头道。

宇文朗的声音极其平静:“皇后琴玥不尊皇命,当面抗旨,罪无可恕…”

“皇兄!!!”所有人都愣住了,“手下留情啊!”

“应其为国公主,为两国和平所系,废去后位,贬为庶人,钦此。”

“皇,皇兄…”

“这已经是,朕所能做的最大限度的忍让。”宇文朗平静地道,“朕不想再看见她,不过你们说的也对。杀了她,曌国就有了攻打我们的口实。不过,还要她继续留在宫里,朕真地忍受不了。国方面,朕会通知,等过几天她伤势痊愈,就让她出宫吧。”

“皇兄…”宇文护还想说些什么。宇文朗手一摆:“不必多言。”

众人知道这样已经是最大的限度,再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不管怎么说,总之,琴玥的命是保住了。

“谢皇兄隆恩。”众人跪下道。

二十五、《一代皇后被废之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琴玥不尊皇命,当面抗旨,罪无可恕。念其为国公主,为两国和平所系,废去后位,贬为庶人,钦此。天佑二年六月初九。”

一个月后,上京的街头贴出这份告示。顿时震惊天下!

晟国与曌国好不容易化干戈为玉帛,结成秦晋之好,这才一年,皇帝宇文朗就废了皇后。晟国国敌对不说,其他各国也在纷纷窥伺。一时间暗流汹涌。

厚重的宫门在琴玥身后合上,一段并不怎么愉快的皇宫之旅在此落幕了。关于皇后琴玥被废的原因,坊间更是传说纷纭。甚至有好事者因此著书《一代皇后被废之谜》。列出来的几条原因分别是:

一、皇后策划谋反,买凶试图刺杀皇上,重伤四皇子,还死不认账,因此被降罪。这条原因最容易被传出来,金殿堂审,三品以上官员都在场。若是罪证属实,那可是诛九族的重罪。皇帝却只是废了她,贬为庶人,实在是够宽大处理的。圣上仁慈啊。

二、皇后抗旨不尊,违命行事,又不敬皇上,因此被降罪。这是官方解释,不过也不排除其可信度。

三、皇帝和皇后根本毫无感情,此时借由一点小事发作,一拍两散。由于帝后失和的传言早已遍布天下,民间早就开始传扬“处子皇后”的笑话。不过事情真伪还有待查证。

四、这也是最为让众人津津乐道的一条:据说这位不受宠的皇后居然一鸣惊人,让“地狱红莲”----晟国少女的梦中情人风流倜傥的三皇子宇文护,治国安邦之能臣、温文尔雅的四皇子宇文潇和名满京城的云家四公子准驸马云飞对其欲罢不能。这种风言风语来自堂审时这三位对琴玥不同寻常的态度。众位大臣又不是瞎子,各个心里跟明镜似的,一下朝,搂着媳妇孩子,不就当笑话似的都说了出来?一传十、十传百,转眼间已经是满城风雨,天下尽人皆知。这种宫闱丑事,皇上怎么能忍得住?不!不仅是皇上。每个正常男人都忍不了自己的妻子不守妇道!

不过,由这四点倒是可以推断出同一个结论:皇后是个坏女人!晟国本来就对国人没什么好印象,自然在他们眼里,皇帝英明神武,是不会犯什么错的。那么有错的肯定就是不受宫规的皇后了。

红颜祸水啊!

昭宁的郡主府中端坐着的坤宁宫主仆五人倒是没有听到这些风言风语----就算听到又能怎么样?难不成冲上前去打他们一巴掌指着琴玥说“看清楚了,皇后其实是好人”?

昭宁的房间里,昭宁和琴玥静静喝着茶,彼此无言。

“听说曌国的使臣明天就要过来了…”许久,昭宁先忍不住说了出来。

“是啊,明天正午,在征南门。”琴玥喝一口茶,缓缓道。

“以后,可能我们…可能我们再也见不到面了,皇嫂。”昭宁说到这里,无限忧郁地看着琴玥。一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真的没想到,居然会遇上一位知己。打打闹闹地日子很快乐,但是也很短暂。不过,琴玥至少可以放心了,昭宁有一位好丈夫。

“别担心。”琴玥握着昭宁地手。“我会好好地,只要你好好的,不论在哪,我们总会心系彼此。不是么?”

“皇嫂…”昭宁紧握着她的手,一脸要哭的样子。

“不是皇嫂了哦。”琴玥一笑,“如今,叫我琴玥就好。终于自由了,你不为我开心么?”

“嗯。”昭宁哽咽着点头,眼里已然溢出泪花。

琴玥微笑道:“一定要过得开心,知道么?不过跟你说这个似乎没必要吧?你啊,没有太开心以至于闹出大动静,我就谢天谢地了。”

昭宁笑着点头,眼中却含着泪。

“云飞是个老实人。希望你和他好好在一起,不要欺负他,知道么?”

“怎么老说我欺负他?”昭宁这回不满意地嘟着嘴了,“他武功比我好,跑的比我快,怎么会是我欺负他?”

“你呀!云飞能认真和你打么?他是个闷葫芦,你揍他一拳他能吱一声就不错了。”琴玥笑道,“他娶了你啊,也算是前世造孽。上辈子欠了你的了!”

“哼。我还觉得是他占了便宜呢!”昭宁不服输地一哼,脸一撇。先前地哀伤气氛一扫而光。

“那就好…”琴玥看着昭宁恢复了过往的神情,安慰的一笑。

“皇…琴玥姐姐,我能这么叫你么?”昭宁觉得有些别扭,琴玥笑着点头。

“你以后…怎么办?”昭宁笑过之后,开始为琴玥担心起来。琴玥过去的经历她不是不知,没嫁之前昭穆帝尚且如此对她;这已经嫁了人又被休了,境遇能好到哪里去?而且事关国格,按照她父亲的性子,琴玥估计没什么好果子吃吧?

进冷宫?那是看得起你!

宗人府大牢?有可能!

不知不觉一刀解决?非常之可能!

性命堪忧啊!

“谁知道呢?走一步看一步好了,”琴玥也轻轻一笑,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哦,对了。你能不能,给我一把剑?”

“你要剑干什么?”昭宁一下子急了:难不成她怕回国以后受辱,又想自尽以保全自己?

“放心,我只是用剑自保而已,防止他们耍阴招而已,不是你想的那样。”琴玥一笑,觉察出昭宁的意思。

“可是…”昭宁还是有点担心。

琴玥忽然目光一收:“经历过这次死而复生的经历,我也明白了。这天下,没有什么,是能和自己的生命对等的东西。当初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我竟然还想在金殿上自尽以求名声,把一切想的都太简单了!名声…哼,和生命比起来,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琴玥姐姐…”

“所以昭宁,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想方设法地活下去,你放心!”

琴玥偏过头,眼睛静静看着窗外遥远的地方。昭宁看着琴玥的侧脸,线条比起之前越发分明,人也明显瘦了一圈。也许是因为宗人府牢狱中的焦虑与差的伙食,也许…她是真的成长了,对很多事情开始淡定,但是对一些东西更加坚持。比方说…生命!

不用担心这家伙会寻短见了!如果真要寻,也是她寻别人的短见。昭宁放心了,连忙吩咐旁边地蓝琳道:“去,把我的白涟剑拿来。”

蓝琳去内里取剑,不久,拿出一把通体雪白的宝剑出来。昭宁递给琴玥道:“这把白涟,是父亲送给我的。我也不用,就送给你吧!”

“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能拿?”琴玥摇头。

“礼物有价,情意无价。”昭宁把剑递到琴玥手里,笑道:“我认识的琴玥,可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

琴玥这才收了。一拔剑,剑刃、剑身、剑柄、剑彘、剑首都是纯白,晶莹如雪,寒气逼人,琴玥不禁赞道:“真是好剑!”

“你喜欢就好,”昭宁笑道,“蓝琳,再去拿一千两银子来!”

“这…”琴玥觉得又收了她的剑,又拿银子,有些不大好。

昭宁摇头道:“你知道的,这银子是定例。反正我地一切吃穿用度,花地都是官家的钱,这些银子放在我这里,也不过是进了仓库发霉而已。可是琴玥姐姐用钱的机会还有很多,没准…”

琴玥知道推也不用,便接了过来,唤过寒霜,让她收好。昭宁便问寒霜:“你们怎么办?”

寒霜一笑:“那还用说么?我会一直跟着娘娘…哦,不对,未央公主的。其他的人也是这个意思。”

“是么?那就拜托你们了。”昭宁拍拍寒霜的肩膀,“请一定要好好照顾琴玥姐姐。”

“我会的。”寒霜很认真地点头。

琴玥却是忍不住了,摇头笑道:“昭宁,拜托!我会是那种弱到让他们保护,让他们照顾的人么?”

“姐姐!”正当众人聊天之际,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少年音。琴玥和昭宁抬头一看,原来是宇文彦冲了进来。他刚刚还在宫内的太学上课,哭死苦活要提早下课,夫子不让,差点打了起来。后来是宇文潇一脸阴郁地走了过来,拍拍宇文彦的肩膀道:“今天让他去吧,大不了明天多念一会儿,把今天落下的功课补回来。”如此好说歹说,夫子总算是网开一面了。

于是宇文彦立马冲来郡主府。今天一别,也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相见。宇文彦的心情可想而知。他一头撞进琴玥的怀抱,大哭道:“姐姐,我不想你走!”

琴玥一愣,明白了宇文彦的意思,于是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道:“傻孩子,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么?”

宇文彦哭道:“可是我不想你走!”

二十六、最后一面

琴玥又温柔地笑道:“彦儿,男孩子的眼泪很珍贵的!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姐姐希望你做一个坚强的人,以后成长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保护你所要保护的人。再这之前,无论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都不可以哭,不可以轻易认输,知道么?”

“可是,姐姐…”宇文彦抬起头来,小脸上全是泪水。

琴玥拭去他脸上的泪珠,笑着道:“在不适当的时候,我们不应该哭泣…对于心灵来说,这相当于是身体软弱的败北。所以,你一定要坚强。这是姐姐和你之间的约定,你能遵守么?”

“嗯,我知道了。”宇文彦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水,试着用沉稳的声音道,“那么姐姐也要答应我,一定会好好的!”

“我答应你。”琴玥笑着道。

“拉勾!不拉勾不作数!”宇文彦伸出手指。琴玥也笑着将自己的手指和他勾在一起:“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这下你满意了吧?”琴玥笑着摸摸宇文彦的头,“放心吧,我是一定不会死的。”

“娘娘,我们该走了。”门口是赤霞的声音。

琴玥抬眼看看日头,真的时间不多了。她回头笑道:“我走了,你们保重!”

“姐姐…”“琴玥姐姐…”

琴玥的最后一眼,是她走到门口,扶着门框对着昭宁和宇文彦回头一笑。阳光从外面照了进来,映在她的脸庞之上,屋内的这边阴暗,屋外的部分明亮。棱角分明,虽然表情柔和,可是脸上的线条勾勒出来的坚毅,分明像是个饱经沧桑的老战士。很美,又有点凄凉。然而,骨子里却是不服输的斗志。

多年以后,每当宇文彦回忆起那一幕的诀别之时,本来平静的心湖依然会泛起丝丝涟漪。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开始沉溺在那一抹纯净绝美的微笑中呢?是在她离别之前,还是在与她相处地日日夜夜,还是更早,在见她的第一面开始,就已经觉察出她的不同?

难以尽述。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一直把她的话记在心里。

“姐姐希望你做一个坚强的人,以后成长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保护你所要保护的人。再这之前,无论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都不可以哭,不可以轻易认输。”

“在不适当的时候,我们不应该哭泣…对于心灵来说,这相当于是身体软弱的败北,所以,你一定要坚强。”

当时的他还年幼,只是握紧了拳头,用自己的毅力忍住了肆意的泪水,心里默默地点头,要保护的人…么?

琴玥和坤宁宫众人出了郡主府,便看见门外围观着的如山如海的百姓。

废话,有热闹看谁不来凑一份子?爱看热闹是炎黄子孙地天性,从古至今都是如此。何况此时是琴玥出场,人怎么说也是国的公主,曾经的皇后。如今犯了错要灰溜溜地甩手走人。这样的事情错过了一辈子也难再遇。

“哦哦!”门口叫嚣的众人,不知是欢呼,还是庆贺。总之,能看出一点来:琴玥在晟国百姓之中,并没有留下什么好名声。

也许在多年以后,琴玥能够笑着面对这些风言风语,自信能够看开所有的偏见与眼光,走自己的路,只要问心无愧。其他的一切不过是浮云。不过,她当时的确是没有这种魄力。面对成千上百地人民的倒彩声,尽管自己一脸镇静,表现得对一切事情都无所谓,可是,心里的挣扎却依然激烈。

原来…我所在意的,就是这样一群人!我还想以自己的死,给后世留下好名声!笑话!真是笑话!他们根本不关心事情的真相,对他们而言。只要能轻易地分辨出正义与邪恶。并且高呼他们口中的正义,声讨他们口中的邪恶就可以了!什么只要行得正坐得直。就不怕人戳脊梁骨,根本是那些图慕虚名的伪君子们自欺欺人罢了!

可笑啊!可笑!

“肃静肃静!”正在此时,远方忽然传来一声锣响。众人纷纷回头,只见官兵开道,百姓被驱赶到一边。到了郡主府前,只看见一顶轿子赫然停在琴玥眼前,旁边一位官兵模样地人大声道:“奉皇上之命,由三皇子宇文护亲自护送未央公主出城,钦此。”

然后琴玥就看到了,轿子之后一位红衣男子骑着红色骏马,一脸遗憾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