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玥点点头。小玉仙四目看去,忽然在桌子上发现博彩用的骰子,遂捻起来道:“这题目。就这骰子吧!五言绝句即可,以一炷香的时间为限。公子可以好好思虑一番。”

琴玥摇却摇头道:“不用,替我备下笔墨纸砚。”

厅上下人马上就铺好纸,研好墨。琴玥提起笔来,饱蘸浓墨。略微思索片刻,便开始笔走龙蛇。不多久,她搁笔道:“好了。”

众人都挤过去看。字写的龙飞凤舞,字体既端庄俊秀,又沉稳内敛。而那诗句则是五言绝句,小玉仙念来,道是:

“一片寒微骨,翻成面面心。只因遭点染,抛掷到如今。”(明:王世贞,《艺苑言》录——字句略微改动,作者注)

好一番诗词!

“一片寒微骨”写物中已然隐寓人,写骰子这等寒微之物,正如写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小玉仙;“翻成面面心”,痛苦的生活,形形色色的人,酸甜苦辣,只有自己知道。六面的骰子有什么“心”呢?此“心”正人“心”也!“只因遭点染,抛掷到如今”。正是说她陷身火坑,寄居娼家,本非素心宿愿,骰子不幸以致“抛掷到如今”,人比骰子,又相差多少?正是满纸凄凉言,一把辛酸泪!

技惊四座!

“一片寒微骨,翻成面面心。只因遭点染,抛掷到如今。”小玉仙缓缓念着,联想起自己的身世,不由得眼圈一红,竟流下泪来。而在她身边的宇文护也是惊诧不已,只知道琴玥会弹琴玥吹笛子下棋,没有想到,她作诗居然这般的好!不,这根本就不是作诗,她分明说的,是青楼女子们的血泪史啊!

而小玉仙用手帕拭去泪水,朝着琴玥恭恭敬敬的道了个万福,声音也变得崇拜起来:“这位公子,贱妾愿侍奉枕席!”

众人轰然一片!

不过琴玥立在一旁,倒是真的苦恼了起来。小玉仙的好意她心领了,可是她真的不能享受她的服务啊。而宇文护也抱着胳膊一脸看笑话的样子看着她,那意思很明白:看你玩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事!这下好了吧,我可不帮你擦屁股,你自己解决吧!

琴玥苦着脸,在众人半是艳羡,半是妒忌的目光之中,“牵着”小玉仙的手,一步一步跟她走进闺阁。后面的寒霜急得疯了,宇文护走了过去,对她说道:“放心,我定会保她周全。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一个女子不好待着,先回去等消息吧。”

寒霜也知道帮不上忙,而宇文护既然答应了救琴玥,她自然是放心的,便道:“如此,就拜托三殿下了。玥儿她不懂事,还请您好好看着。”

宇文护点头道:“我会的。”说罢,寒霜就转身走了。

宇文护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小玉仙的屋门关上,小声笑道:“这次的教训深不深刻?”

玉仙房内,温香四溢,粉红的幔帐四处飘逸,布置的极其典雅,的确是男人们的最爱。

而琴玥搓着衣角,如坐针毡。

小玉仙自然是看出了琴玥的紧张,软语笑道:“公子不必紧张,玉仙又不是吃人的怪兽。”

你不吃人,但比吃人更可怕!琴玥知道这次玩大了,也不敢乱动,干巴巴地坐在凳子上。

“(公子)是嫌玉仙长得难看么?”小玉仙看着琴玥脸色惨白的样子,不仅有些幽怨地看着她。

琴玥连忙摇头,不敢看她:“小姐貌美如花,在下奉若神明。”

小玉仙坐在琴玥身边,也温柔笑道:“贱妾倒觉得公子,生得真是钟灵毓秀呢!倘若公子是女儿身,不知要迷倒多少男子。”

琴玥惊得冷汗都流下来了,摇摇头道:“不敢不敢…”而小玉仙把身体渐渐靠过来,一股淡淡的暖香袭来,琴玥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浑身寒毛倒竖。

正着急时,门外忽然有人敲门,是丫鬟:“小姐,我送美酒来了。”

琴玥只觉得身边一凉,小玉仙已然站了起来:“进来。”

丫鬟送上酒,又退了回去,关好房门。小玉仙拿起酒壶,斟上两杯酒。一杯递给琴玥,一杯给自己,做出一番“请”的姿势: “公子高风亮节,往常男人见了贱妾,都是色心滚滚,恨不得立刻翻云覆雨。只有公子如此沉着,为了贱妾找想。贱妾敬公子一杯!”

一口一个“贱妾”,听得琴玥别扭得很。喝酒倒是没有问题,琴玥忧心忡忡地接过酒杯,一仰脖子喝了。小玉仙赞道:“公子果然好爽快!”说罢,也小口喝了下去。

两人一杯一杯的喝着,不知不觉一壶酒就没了影。几杯酒下肚,小玉仙正是脸泛红潮,举止之间多了一份妖娆的气质。她缓缓坐了下来,坐在琴玥身边,琴玥不敢动。

只听见小玉仙的声音在她耳边传来,软软的似乎要融化一般:“公子大才,贱妾仰慕不已。春宵苦短,正是贱妾好好侍奉公子的时候…”

天哪!琴玥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就要从凳子上跳起来。你侍奉我?有没有搞错!

两人正纠缠着,忽然,琴玥觉得眼神有些恍惚,头脑一晃,熏熏然醉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琴玥恍惚间梦见一个温馨的所在。梦里,似乎飘飘摇摇回到了天京故乡,母亲把自己抱在怀里,一声一声唱着儿歌。

而后,又飘荡着回到了上京,面前总有一个白衣公子,对着自己婉转浅笑,而面庞却是模糊的。是宇文潇么?琴玥不知,她决定追上去看看。到了街角,那人忽的一转身,那张带笑的脸庞,分明是宇文护!

琴玥一下子就醒了。此刻她正靠在宇文护的背上,宇文护背着自己缓缓的走。琴玥摇摇头,回想下刚才的情况:不对啊,我刚才明明是在小玉仙的闺房里,怎么一下子就出到外面来了呢?还有,这宇文护又是怎么回事?

三十五、依赖

“放我下来!”琴玥想要伸手去打宇文护的后背,居然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来。她还以为是自己喝多了,又打了一次,还是软绵绵的。手上没力气,不过说话还是可以的,琴玥不断地喊:“放我下来!”

“啪”的一声,宇文护一松手,琴玥重重的摔在地上,屁股痛得很,琴玥大声道:“喂!你干什么!很痛的!”

宇文护道:“是你自己要我放手的。”

琴玥挣扎着想起来,不过身上还是使不出一点力气,就这么一屁股坐在地上,很是难受。一看宇文护居然摇摇摆摆的走了,也太不够义气了面喊。

宇文护顿了一顿,淡淡地道:“我不叫喂。”

琴玥只好道:“宇文护,这总行了吧?”

宇文护回过头来:“干嘛?”

“到底是怎么回事?寒霜去哪了?

“酒里下了药,你和小玉仙都睡过去了。寒霜我叫她先回去了,就是这样。”宇文护口气相当平淡。

琴玥早就听出来宇文护心里有些疙瘩:“你在生什么气?”

“你坏了我和小玉仙的好事,你说我该不该生气?”宇文护的口气很平静,但是琴玥听得出来他话语里的不满:“哦,原来是为了那个花魁啊。嗯,她的确长得挺好看的。”

“你不是说你不会去的么?”宇文护语气淡淡的。

“我说的是我不会去学习那个女人,并没有说我不会去看看。何况,她可是花魁,我还真想去见识见识。”琴玥笑着道。

“见识?哼,说得好。”宇文护口气一下子强硬起来。“我看就应该让你和她在床上见识一下!”

“呃…”说到这个,琴玥还真是哑口无言。要是真的让小玉仙“侍奉”自己,被翻红浪什么的…琴玥打了个寒战,不过想一想又来气了:“你不就是怪我坏了你们的好事吗?”

“没错!我就是怪你坏了我的好事!”宇文护大声道。“晟国法律没有哪一条规定,男人不能上青楼!我逃亡两年,放弃了那么多的侍妾,偶尔去趟青楼有什么错!”

“呃…” 这倒是真的,晟国的法律的确是允许男人上青楼的,而且男人和一些高档次的女人们混在一起,再加上些谈诗论道,还会被人传成佳话。当然,身为女人,琴玥是很不喜欢男人去青楼的。实在是歧视,凭什么人家去青楼只是被说成“风流”,而后一点事情也没有。但是女人稍不留意就会被人浸猪笼点天灯?

“哼,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离开女人就活不成了!”琴玥冷哼一声。

宇文护不怒反笑:“怎么这语气里带着一股子酸味呢?——你看到我喜欢小玉仙,吃醋了吗?”

“吃醋?我?开什么玩笑?”琴玥一笑置之。

“那不就是了,”宇文护道。“我现在已经二十二了,可是还是没有妻子。这么多年的飘荡,我也累了。既然过去的追求是错的,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遇到危险。我就应该趁着年轻,多享受一点。我会上青楼寻找快乐,也会好好的找一个爱我的,温柔的妻子过一生。这并不过分吧?”

琴玥哑然。没错,宇文护说的是很实际。寻找一个好的妻子,偶尔的时候也出去快乐一下,这的确是寻常男人的生活方式,不过琴玥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有些别扭。

宇文护抱着胳膊,平静地说道:“你既然对四弟不能忘情,而且按四弟那个傻样子,也没有娶妻的意图,你们只要尽弃前嫌,还是有机会走到一起的。我作为四弟的哥哥,你的朋友,祝福你们以后能幸福。到了曌国以后,我会找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一个不知道我过去的妻子,和她安安静静过一生。”

话是实话,不过从宇文护嘴里说出来还是怪怪的。琴玥觉得嘴里有些酸涩,而宇文护一转身,离去之前又丢下一句话来:“我是想去曌国的,要是你们不想去,我也不会强迫的。”说罢,摇摇摆摆的去了。

许久许久,琴玥才发现,他是真的走了。

很奇怪,一直以来,都是宇文护在后面追的紧紧的。琴玥不仅不买他的帐,还唯恐他真的追上来,避之不及。而四年之后再相逢,他也是一直紧贴着自己,有时候粘的太紧,她还会觉得不舒服。但是他现在真的走了,而且,还说要祝福自己和宇文潇?

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有点好笑,有点气愤,还有一点…失落。

失落?哼,笑话!她自嘲的摇摇头:琴玥啊琴玥,你是不是有点太下贱了?不就是这几天他对你好了一点点么?至于么你!

对我好?啊,是啊,即使是不愿意承认,可是宇文护的确是全心全意对自己好的。

从一开始他遇到自己的那一天开始,就打跑了追赶她的忽赤等人。而后,一路跟到了客栈,住在她们隔壁;进监狱,计划出狱。再到遇到蛇的时候,一瞬间挡在她的身前。后面更是被自己误解,独自对敌,差点死在悬崖边…一路走来,点点滴滴泛上心头,琴玥也慢慢地发现,这个看似纨绔的公子哥,其实心还是很好的。

前几天,他说要和自己只做朋友,琴玥还摇头不信。可是,看眼前这个场景,估计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暮色深沉,微薄的雾气缓缓升起。这里是王府的后院。她独自一人坐在青草之上,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微风拂来,青草稍稍的泛起了波浪,远处的水池有蛙声传来。此外便是静,仿佛天与地之间,只剩下她一个人。

眼前有些漠然,头脑空空。琴玥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是害怕孤独的。虽然逃到大江南北,但是小的时候有母亲作伴,远嫁之后,寒霜就一直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这几天凭空多出一个宇文护,就算是他硬要赖下来的也罢,一路走来,几次面临生死,他总是第一时间挡在自己身前,遮风挡雨。

存在心里对他过去的怨恨,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消失殆尽。事到如今,说恨或者是说爱都显得太浅显。那个曾经无比关注过自己的目光一下子消散,就如同本来抗在肩膀上的重量一下子放下,虽然有喘口气的轻松,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哼,真是可笑,自己居然会被这一点感动迷惑了。琴玥摇摇头,想要甩开自己心里那一丝微薄的想法。这样不是正好么?你去寻找爱你的妻子,而我和寒霜则是继续我们的旅程。本来大家的目的都不一样,现在虽然在一起,也只不过是暂时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依赖”!

就是,我一直是骄傲的,一直是自立的,怎么可能会对这样一个花心的男人,产生“依赖”?笑话!

想到这里,琴玥对着宇文护远去的方向喊道:“宇文护,你走吧!最好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王府后院极大,这么一喊,倒是也不用担心吵到别人:因为整个后院里就住了两个人,琴玥和寒霜。宇文护是被“特意关照”住在了前院。

喊完之后,琴玥顿觉心里松快不少。她使力想离开这里,不过药力还没有过去,手臂上软软的,还是没有办法。

“这个该死的宇文护,到底下了多少药!”琴玥咬了咬嘴唇。实际上宇文护下的药并不算太多,喝一杯只会让人昏睡罢了。主要是琴玥和小玉仙一杯一杯的把一壶酒都喝光了,才会有眼下这个效果。

“等我恢复了,一定找他讨个说法去!”琴玥还是起不来,不禁气得咬牙切齿的,她坐在地上已经一个时辰了。

“你说想找谁讨说法?”正在琴玥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一个声音忽然想起。琴玥一抬头,就见到一个身影慢悠悠的晃过来,想都不要想,就是宇文护!

“你不是说你要走了么,还回来干什么?”琴玥当头对他就是一顿骂,她可没什么好气色。

“睡不着出来散步,不行么?”宇文护忽然一改刚才的冷落,脸上笑嘻嘻的,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你还真是无聊!”琴玥一撇头,试着站起来,还是失败了。

“虽说是散步,不过顺手捡个垃圾,也算是行善积德了。”宇文护说着,一下子把琴玥抱了起来。

琴玥先是一愣,之后俏脸通红,猛力挣扎起来:“放开我!你这是干什么!”

“住嘴!”宇文护一声断喝,把琴玥给镇住了。平时的他都是一脸和气笑脸迎人的模样,可是如今却俊脸含霜,冷冷说道:“想离开,就不要动!”其后,脸上渐渐浮现出温柔的神色:“事急从权,你抱紧些。颠着你可就不好了。”

三十六、逍遥王爷

琴玥才不会理他的说教呢,这小子居然叫自己“垃圾”,真是叔叔可忍,婶婶不可忍。小粉拳砸下去没力气,琴玥现有的武器只有一双爪子,当下挥舞起来,开始对着宇文护的脸挠…

“疼诶!”宇文护被挠得龇牙咧嘴的。

“你放我下来!”琴玥不依不饶,继续挥爪。

“咚!”的一声,是宇文护像前次一样毫无征兆地松开了手。这下琴玥的屁股可真就遭殃了,撞了个实打实的,连倒抽的冷气灌进肚子里都有些麻辣感。

“疼么?”宇文护蹲了下来,“谁叫你乱动?”

琴玥冷哼一声,不理他。不过她确实还有些不舒服,眉毛都没展开。

“要不要…我帮你揉揉?”宇文护试探性地问,自然得到了琴玥的横眉冷对。宇文护连忙道:“说笑而已,不用介意。”说罢,他也不想抱着她回去了,而是坐在她身边。

两个人都没有言语,琴玥还在注意着自己摔疼的屁股,而宇文护则干脆躺了下来,二郎腿一翘一翘的,悠闲得很。

“喂。”许久,琴玥终于忍不住说了起来,“你不是说你不回来么?”她心里还是记挂着这件事。

“把你扔在地上一个时辰,我也差不多气消了,所以回来。”宇文护倒是说得轻松。

“你气消?你气消了我还有气呢!”琴玥不满意地嘟囔着嘴。

“如果你生气是因为我去泡妞的话,那就算了。如果不是,你就在这里坐到第二天早上吧。”宇文护现在说话也不用这么客气了,就是,还客气个啥,彼此都是老相识了。

“那我还是坐到第二天早上吧。”琴玥平静地道。

“那好。”宇文护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泥土,促狭地笑道:“我回去睡觉了,你慢慢欣赏月色吧。夜深露重,小心着凉哦!”

“喂,你还真走啊?”琴玥看着宇文护拍拍屁股走人,有些奇怪。

“诶…”宇文护看着她长叹一声,复又坐了回来。

一股风吹过,两个人虽然并肩坐着,却没有一点地交流,看上去就像陌生人一样。

许久,琴玥低着头轻声道:“对不起。”

“嗯?”宇文护半晌没回过神来,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今晚我和寒霜去搅局了。”平心而论,虽然琴玥很不喜欢男人去逛青楼,但是这在晟国并不是犯法。宇文护刚才说他有去青楼玩的权力,的确没错。

“哟。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你居然会说这样的话。”宇文护有些惊异的笑道。

“你说的没错,我们只不过是朋友罢了,我的确是不该插手你的事。”琴玥很平静的道。

“你要是真想插手,我也只能认栽了。”宇文护耸耸肩来,“你一发起怒来,可是山崩地裂的,我还不想领会。”

“去。”琴玥轻轻的说了句,不过并没有生气。

两个人又是沉默起来,许久才由宇文护打破沉寂,笑道:“难道我们之间除了互相道歉,就没有别的话说了?”

琴玥也笑了起来。的确,一直以来,都是宇文护单方面对自己道歉,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天,自己向他道歉。而原因,竟然是琴玥破坏了宇文护去逛青楼!

宇文护笑笑道:“一个小小的花魁,我还没放在眼里…”

话还没说完,琴玥又是愤怒了:“花魁怎么了?花魁也是人!就是你们这些表面衣冠济济的人,贪图别人的美色,一个个追逐不休,可暗地里竟然如此嫌弃她们!那你们还去青楼干什么?只是为了单纯的欲望宣泄么?”

这次宇文护没有反驳,也没有笑,只是看似随意的念了起来:“一片寒微骨,翻成面面心。只因遭点染,抛掷到如今。”

“嗯?”琴玥有些疑惑,说这句干什么?

“这首诗,你作的啊。怎么,你忘记了?”宇文护笑眯眯的看着她。

“没有,”琴玥甩了甩头,“只是奇怪,你为什么会说起这个。”

“是因为你察觉到自己和她们命运有相似,才有感而发做的诗么?还是单纯的只是可怜她们的悲惨境地?”

琴玥没有答话,她和那些青楼女子自然是不一样的。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后又被封为皇后。即使是从小就居于冷宫,当上皇后之后又被废,流落民间,她自己的处境还是比这些女子强上千万倍。毕竟,很多青楼名妓都是被人牙子贩卖的平家女,从小就被打骂,辗转各地,学习各种琴玥棋书画,甚至是取悦客人的招数。每一位光鲜亮丽的花魁身后,一定是有一部血泪史的!

宇文护却道:“是因为你们自己都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就算是人前风风光光,也只能在暗地里忧思百结呢?”

“咦?” 琴玥有些惊异地看着宇文护,宇文护笑笑道:“这世上,谁人不是如此?就算是我皇兄宇文朗,为了这皇帝之位,为了晟国的社稷江山,又何尝不是人前风光,人后辛苦?别的不说,就说这后宫佳丽三千,那是男人们神往的地方,可要一碗水端平,照顾好各个方面的事情,又何尝容易?你自己也曾经身居高位,也落魄了不少时间,应该相当清楚。”

琴玥一下子明白了。多年以来,她都是自己一个人闯,虽然也怨恨过父亲昭穆帝、云家的人,还有宇文朗,甚至…还有宇文潇,不过随着时过境迁,这些东西早就在一天天的变淡,变得微茫。现在,听宇文护一点拨,原来有些看不明白的事情,她也明白了。

是啊,虽然一直以来都想争,想要自由,想要安宁的生活,对于束缚自己命运的枷锁一直抗争着。虽然她一直高傲的不屈服,不过偶尔想起来,还是会对命运的不公感到愤怒和无奈。不过,她似乎很少想过,那些站在自己对立面的人的想法。

比方说宇文朗,的确是相当的讨厌,不过也要想到,当年的他那么的讨厌琴玥,不就是因为自己的亲人死在国人的手上么?他那么讨厌自己,也就说明他虽然毛躁,但是毕竟还是个重感情的。其他的人一样,云天扬也罢,宇文潇也罢,都是为了自己的国家奋斗。这样看来,宇文护坑杀十万将士、布日古德机关算尽,又有什么错?

一直以来,她关心的是自己的事情,是寒霜的事情,没有国家的归属感,也没有什么正义与邪恶的划分。所以她能冷漠地看着曌国、晟国、金帐汗国之间的纷争,就算是后来加入金帐汗国的四王纷争,也不过是为了想要日子过的更好一点罢了。所以一旦知道没有安宁的生活,她和寒霜便逃了回来!

是的,既然自己从来都没有为那些对手想过,那么,又有什么资格一直指责那些对手对自己的无情呢?须知,这天下从来就不存在所谓的“绝对公平”!

想到这里,琴玥呼出了一口气道:“你说的对,我的确是有些没有想明白的地方。过去的我,实在是太执着了。可是须知,妄执也是心魔的一种!”说着,还很感叹的看了看宇文护一眼。这小子平素看起来花天酒地只知道泡妞的,没想到看事情如此之锐利。是了,难怪他能在十五岁的时候就率领千军万马,连日后纵横大漠的布日古德都曾经败在他的手上,以至于他至今不忘宇文护的深仇大恨。可以说,当宇文朗向天下宣布宇文护的“死讯”之时,最伤心的人,正是布日古德!

英雄惜英雄。虽然两个人是不共戴天的生死仇敌,不过再对抗之余,也能同时感受到对方的强大。尤其是在到了一定的境界之后,一览众山小的孤独让很多强者都无法忍受。

可是他宇文护为什么要退下来呢?以他的本事,就算当年他的父皇没有传位给他,按照他的实力,想发动一次政变,从宇文朗手里抢过皇位,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不明白,你当初为什么不争取皇位呢?”琴玥有些疑惑。

“那还用问吗?”宇文护缓缓地道,“在阴山之战后,我回到上京受到父皇嘉奖的那时,我就向父皇保证过了。如果是他亲自传位给我,我接受;如果他传位给大哥,就是死去的前太子,我也不会去争。但是,从此以后,我再不想担任任何职务,做个逍遥王爷。”

“那是为什么?”

宇文护笑道:“当皇帝和打仗一样,要消耗心力的,多累人啊。每次看到父皇处理堆积如山的奏折,为了国事操劳,还得分神处理后宫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就觉得累!还不如当个逍遥王爷,每日醉生梦死,才不枉来人世一遭。”

三十七、新娘不是我

宇文护笑笑道:“现在我觉得,当个逍遥王爷也麻烦,整天还是受皇兄猜忌,群臣左右。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逍遥,想去哪就去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不能阻挡我的步伐,这样才好呢!”

“没有目的,只是单纯的自由,难道不盲目么?”琴玥有些疑惑。她刚从皇宫里逃出来的时候,虽然庆幸自己获得自由,不过同时,也对自己今后的生活感到一片茫然。

“不无聊啊,我有目的的,”宇文护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不是说了吗,我要去曌国,找一位温柔贤惠的美人当我的妻子。而去曌国的途中,又有你这个傻妞供我戏弄,自然不会枯燥的!”

“你这家伙!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琴玥努力想打宇文护,不过一使力,手臂力量还是绵绵软软的。

“还没恢复?看来我的确是下药下的多了点。”宇文护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

“你还说!现在怎么办?”琴玥有些气恼。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看到宇文护嬉皮笑脸的样子,她都忍不住生气。

“怎么办?你又不想被我抱着走,那就只好坐在这里等药力过了以后,自己回去了。”宇文护摊开手状似无奈。

“什么?坐在这里?天知(道要多久。”琴玥看着宇)文护,有些愤愤不平。

“不用担心,这药力再猛,在明天早上之前还是可以消散的。”宇文护满不在乎地笑笑。

“什么?明早?你这该死的…”琴玥又想挠他。

宇文护叹了口气:“好吧,就看在这药是我下的份上…我就一直陪你到你恢复为止,这总行了吧?”

“你陪我待一晚上?”琴玥上下打量着宇文护,显然还是对他不放心。

“你那什么眼神啊!”宇文护笑道。“也不知道你是哪里(好?)这么的自视甚高!就连那小玉仙也明显比你漂亮!我都怀疑过去我看上你,绝对是我瞎了。”

“你说什么?再说我让你眼睛真的变瞎!”琴玥白眼一翻。显然又生气了。

“算了算了,我认错还不行么?”宇文护也怕了她的爪子,这一挠下去就是几条血痕啊!

听到宇文护道歉了,琴玥也懒得和他再多费唇舌。的确,那么多天过去了,每一次和宇文护吵嘴,都是自己落败,琴玥也感到很气馁。当年在宫里也是一样,宇文护的三言两语,就把当时的丽妃气得半死。

夜深了。

月亮很大,很圆。但是旁边的星星也很亮,一道银河照亮了半边天。八月十五了,中秋。花的香气,琴玥深吸了一口,有些神往地道:“我很小的时候,母亲还没有被废,她最喜欢给我做桂花糕了。那种香香甜甜的味道,尤其是淡淡的香气,是我童年最好的回忆。”

“吃的!”宇文护笑道,“你真是个馋猫!”

琴玥一瞪眼:“是又怎么样?你母亲没给你做过么?”

宇文护叹了口气道:“我和母亲一年能见上个两三回就不错了。她是曲家的大小姐,进宫以后又贵为妃子,哪里会做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