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彦笑道:“不麻烦不麻烦,你先休息吧,我回去了。”说着,慢慢的走远了。

屋里的宇文护笑着看看琴玥道:“你麻烦来了!五弟百分百是看上你了,自己想辄。”

琴玥有些惊讶的笑道:“彦儿?你没看错?他一直是我弟弟啊。”

“你当他是你弟弟,可人家又不是这么想的,”宇文护笑着道。“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的,除了皇兄之外,你可算是一网打尽了。”他要是知道宇文朗当初化名闻朗,躲在万骥盟半个月的事情,真不知道该作什么感想。

琴玥撇撇嘴:“你自己还不是有九十九位侍妾,而且一路拈花惹草,我跟你比起来,可是小巫见大巫了。”

宇文护也笑道:“哟,还没成亲就这么大的醋劲…至于五弟,放心好了。只要我们成亲了,他自然就不会再缠你了,不过…”宇文护眼里精光一闪,“你就不想四弟么?”“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用再提了,我和他,有缘无分。”

宇文护笑道:“真的想明白了?”

琴玥笑道:“你这么说,倒像是想要我还和他有点什么似的。这么希望我红杏出墙?”

宇文护也道:“套用你的一句话——你敢!要是敢给我红杏出墙,直接打断你的腿!哦,对了,你的脚怎么样了?还疼不疼?”

琴玥摇摇头。北方天气干燥,说了会儿话,这时候头发也差不多干了。宇文护把她抱到书案前的椅子上,脚趾再检查了一下,没问题。

“这几天,天大的事情都不要动脚,让寒霜来做就是了。我可不想娶一个跛脚的娘子,你自己看着办吧!”宇文护说着,气定神闲的坐在她身边。案上摞着满满的书,宇文护随手拿了一本。一翻,却是《南华经》(即《庄子》)。宇文护笑道:“你怎么看这个东西?”

琴玥说道:“还不是前几天闷在这里无聊,实在没有什么消遣,就只好看书了。过去在宫里的时候也是一样,我自己出不了坤宁宫,可是让昭宁帮我找书,基本上把文渊阁的藏书都看了个遍。”

“整天看书?你够厉害。我可坐不住。”宇文护摊摊,我还弹琴,和翠屏、寒霜下棋…”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凤曌失落了也就罢了,这些年,不知道翠屏还是否在这个世上…”

宇文护安慰道:“不要想太多了,出了那种事,能自保就已经很不容易。至少,寒霜还一直跟在你身边,不是吗?”

琴玥也点头:“寒霜一直跟着我吃苦,我实在是过意不去。以后安定下来,一定给她找一户好人家。她要是能幸福,我也无憾了。”

宇文护猛点头:“为夫一定会上心的。”

琴玥打了他一下:“还没拜堂呢,少胡说了。——你说,我们以后怎么办?还去曌国么?”

宇文护道:“当然,我也很想去看看,号称温婉的江南,怎么会生出你这般硬气的人?”

琴玥不满的一哼声:“硬气不好吗?你还不是,油嘴滑舌的,看来晟国的土壤也不怎么样吧…”

九月中旬,作为北方七郡的探查使、冲云关的骠骑校尉宇文彦,带着每年的官吏考核书,一路浩浩荡荡回了上京。

九月官员述职,并不是说所有的官都集体回京报告。而是自己交一份政绩总结。由下往上,一层层递上去。于是便有了刺史言官复议,另写一份文书,通过言官的渠道递上去。但是还不够,这最后的一道关,是由几个省的探查使通过大内密探直接刺探出来的情况,交由探查使核实汇总,于九月中旬交到皇帝手上。

本来这奏折是不需要宇文彦直接去交的,更何况最近北部军情紧急。金帐汗国方面源源不断的向大同以北增兵,却不进犯,而且还总是攻击宁绥一县。云天扬也和宇文彦彻夜查探了不少时间,还是想不出金帐汗国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过宇文彦必须回去,除了报告北部的军情之外,还有一项重要事情——宇文潇要成亲了。

宇文潇的亲事一直是宇文朗重点关切的。自从四年前宇文潇遇袭以后,就推说自己伤势未愈,不能成亲,一直拖到了二十二岁。到了今夏,宇文朗实在忍受不住他这个宝贝弟弟独居了,一声令下,为宇文潇选妃!

没想到宇文潇居然一声不吭搬出了皇宫,还婉言谢绝了上门来的媒人的好意。按规矩,皇子成亲之后才必须搬出皇宫,另立王府。宇文潇这么做,无异于宣告自己“我惹不起,但是躲得起”的意图。宇文朗无奈,只好自己带头冲进了他宇文潇的四王府。无奈之下,宇文潇终于承认了他有喜欢的女人。宇文朗一喜。外界盛传什么宇文潇多年不娶是因为喜欢男人啦,还有什么不能人道啦,看来纯粹是胡扯。不过当宇文朗喜滋滋的问到那个女人的情况时,宇文潇却支吾闪躲。再一问,他只能沉痛地道:“我爱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宇文朗顿时哑然。搞了半天,自己的宝贝弟弟是为了一个已死的女人守活寡,这还了得?大手一挥,不准!马上又回宫张罗,本年结束之前,一定得给宇文潇解决终身大事!

当然,宇文彦是知道这些事的,只不过,他没有跟与宇文潇牵连甚深的琴玥和宇文护知道。很难想象他们俩在知道宇文潇要被逼成亲的时候还会依然如常,宇文彦不想搅这趟浑水。

琴玥的脚趾早已经治好了,一路走来,琴玥、寒霜还有宇文护自然是扮成宇文彦的贴身侍卫,虽然招摇过市,却并没有人赶来找茬。废话,宇文彦身份尊贵,又是北方七郡的探查使,身边都是武艺高强的大内密探。沿路的官员笑脸相迎还差不多,决计没有危险。

要说异象,宇文彦自然是看出来了一点。那就是琴玥和宇文护一路上都没有吵架,安安静静地走了过来。宇文护也出人意料的没有去拈花惹而是整天修身养性,有事没事和琴玥切磋下武艺,下下棋之类的,感情看上去好的不行。一来二去,宇文彦也看出点门道来了。不过大家还是谨守规矩,没有捅破关系,宇文彦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到了上京,琴玥和宇文护坚决不愿意住到宇文彦的宫殿里去——很简单,因为宇文彦还没有娶妻,没有另立王府,还住在宫里。琴玥和宇文护才不想进宫,还是住进了最大的客栈“怡然居”。不过琴玥表示一定要见到昭宁才离开,好歹还可以再留下一段时间。

住下了以后,琴玥可坐不住,她回忆起当年在天香楼和远望楼上的美食——虽然在这两座楼上她曾经被许卓然追打,不过菜的味道还是不错的。而宇文护现在是比较喜欢天香楼的,当年天香楼还给他开了专座,供他每天看美人呢!

琴玥在屋里忙着换装,穿男装,把脸庞涂黑,还黏上一撇小胡子,寒霜也是这样打扮。而宇文护就省事多了,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的,帽子歪戴,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打扮。

琴玥一下子拉过宇文护,埋怨了一句:“拜托,这里可不是宁绥小镇,这里是上京!宇文朗的势力盘根错节,你不想被认出来就给我乖乖的!”说罢,拿起锅灰就往宇文护(脸上涂。)宇文护躲也来不及,只要任着她把自己的脸庞、脖子涂成黑炭,当然,最后手都没有留下,全黑了。

收拾完一切,琴玥才拉着宇文护和寒霜,大摇大摆的走去天香楼。宇文护对上京显然更为熟悉,一路走街串巷,不多时便到了天香楼。轻车熟路的上了二楼,本还想坐在过去的“专座”,一看已经有了人,只好作罢。

三人坐下,要了几盘小菜,几样果子,一壶小酒,兴高采烈的吃了起来。许久没有吃到这么正宗的好菜,就连宇文护也是食指大动,两眼放光的。

天香楼视野极好,就算没有坐到专座之上,依然可以凭栏望远。虽然这里档次较高,不过依然免不了还是有食客高声谈笑:“喂喂,你听说了没有,四皇子逍遥王要娶亲了。”(这话如巨)石一般,瞬间掠过琴玥三人。三人吃惊不小,虽然他们觉得宇文潇也应该要娶亲了。只是没想到,刚好是在这个时候,三人的神色都有一点复杂,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上回不是闹腾了很久么?四皇子一个也没看上,全给打发回来了。”旁边一桌的一位胖胖的食客大声笑道。

“据说这回圣上是真的着看连四殿下的王府都建好了,还不是为了娶妻?”胖食客身边的一位高个子有些不在意的笑道。

胖食客笑道:“上回不是说了什么东海展家、南郡狄家的千金都来了么?还不是一样被送回去了?”

高个子不以为意:“听说这回可不一样…有云家的人!”

听到这里,琴玥三个人又是一惊,云家的云天扬只有四个儿子,不过云天扬的弟弟云天翔倒是有一个女儿。虽然不算是云天扬的嫡子,好歹也是云家的直系,位高权重。而且现如今晟国的南北边防全都寄托在云家身上,在这个时候与云家搞好关系,也是不错的选择。

一听得是云家,几人顿时吐了吐舌头。不过又有一声冷笑道:“怎么会是云家?我看,这次中选的应该是曲家的三小姐!”

一时间,众人的木管全部吸引了过去。出声的是一个青衣小童,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摇着折扇,一脸的轻视态度。青衣小童身边还有两个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小童,三人装束一致,一看就知道是哪家世家里出来的家仆。不过气势极足,而且一直为曲家说话,想来他们三个都是曲家的人吧。

有人试探性地问道:“三位是曲家的?”

那位说话的青衣小童昂然一点头:“不错!”也就不言语了。不论现在曲家如何失势,毕竟还是曲家,世家的架子犹在。几百年盘根错节的关系,是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宇文朗清洗干净的。在这种问题上和曲家的人耗下去,没什么好处。

三个青衣小童耀武扬威地走了,众人也不敢拦。不过宇文护却看出一抹端倪来,轻笑道:“想不到她已经长得这么大了,想当年她还是一个任性的小女孩而已…”

四十二、只恐潇郎是路人

“女孩?”琴玥有些疑惑,“你说那三个青衣小童是女孩?”

宇文护笑道:“当然,四年之前我还见过她呢。那个拿着折扇的小家伙,就是曲家的三小姐曲婉怡,字汐凉。”

“她就是要可能要嫁给宇文潇的那个?”琴玥忍不住多向着那个女孩的背影看了两眼,不过她和两个丫鬟已经走远了。

宇文护调笑道:“怎么?听说四弟要娶亲了,你紧张?”

琴玥摇摇头道:“只不过是好奇罢了。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有把握,一定是自己赢?”

宇文护笑着伸出两个手指:“很简单,两个字——‘牵制!’现在云家的势力一家独大,不仅控制了南北边防,朝中大臣多出自云家,昭宁还嫁给了云飞,又与皇室联姻,势力膨胀到极致。所谓盛极必衰,如果不趁着这个时候打压,以后等云家的势力进一步发展,就难办了。皇兄选择曲家,一是可以打压云家的士气,二也是为了照顾曲家。毕竟,曲家家大业大,想要推倒,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琴玥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还好我已经跳出苦海了,要是还在宫里,指不定又有什么暗潮涌动呢。”

接下来的一顿饭吃的相当沉闷。三人都不说话,各怀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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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时候,月亮透过窗子照进屋子,琴玥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踏实,她心里知道是因为听到宇文潇即将成亲的消息而有点慌乱。说实话,即使是她现在已经完全接受了宇文护,而且一般情况之下对宇文潇也没有太多的感觉,但是,心里总还是有点芥蒂的。

毕竟,就算是生死大仇,就算是天涯相隔,毕竟宇文潇是第一个扣开她心门的男子。若是琴玥这么轻易忘了初恋情人,那只能算是无情了。

琴玥是一个人悄悄溜出去的,没有惊动寒霜和宇文护。她并不是想去找宇文潇,而只是想出来散散步,理清一下混乱的思路。反正再过几天,见过了昭宁以后,就要和宇文护去曌国。晟国和金帐汗国的一切,就全部剪断好了。

刚走了不久,琴玥意识到自己出门的时候没有化妆,仅仅只是穿着男装出来而已。

上京不宵禁,二更天过,普通的人家早已经休息了,可是市坊的商铺还都开着。最繁华的,自然还是天街一带,从凤仪楼开始,一直到明月桥,彩灯高挂,人潮如织,更是热闹非凡。

熟悉的街景,陌生的路人。琴玥在人群中穿行,心里空落落的,一种莫名的,奇特的感情涌上心头。远远看着凤仪楼的前的车水马龙,想到两次在这里的离奇遭遇,琴玥不知是该大笑还是该大哭。

上京的夜景她不是没有见过,只不过每一次见,都是险而又险,根本没有心思去欣赏。现在好不容易丢开一切,她又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心力欣赏美景。

喧闹的都市,不是她所要的;人间的繁华,她也不感兴趣。琴玥一个人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不知道与多少人擦肩而过。佛说,前生五百次回眸,才能换得今生的擦肩而过。那么我和宇文潇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宿怨,前生又会有什么际遇呢?

逃出喧嚣,蓦地惊醒,琴玥已经走到了天河边。波光粼粼,静谧如斯,琴玥缓步的走着,看着一弯浅水,心情也渐渐沉静下来。

娥眉月天边探头,已经过了三更了。周遭安静如许,琴玥步行良久,终于也有些困了累了,抬头看着月牙,心里想着:也该是时候回去了吧。

正这样想着,一回头,不远处的树荫里忽然出现一个白色的身影。琴玥顿时定住了,几乎没有办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人,是宇文潇!

是看错了么?琴玥摇摇头,想要甩掉自己脑海中的想法。可是不行,再次睁开眼眸,还是那个人。那个白色修长的身影,那么轻易的和周围暗黑的夜幕区分开来,除了宇文潇,还有哪个?

而且这个时候,宇文潇也刚好看向这边。

四目相对。

风吹树摇…

两人之间的间隔不过十步。有微薄的雾气升起,在两人之间氤氲盘旋着。空间似乎一瞬间扭曲,眼前闪过千千万万,似乎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没有人说话,也没有动,就是这样隔着十步的距离,彼此相视无言。

好久好久,宇文潇揉揉眼睛,缓缓地问道:“真的是你么?我不是在做梦?”

听到宇文潇的话(,琴玥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物是人非,(现在就算)即使是面对面站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远比十步要远。

宇文潇的眼里慢慢汇聚了薄薄的雾气:“就算你已经死了,现在是你的魂魄或者是灵魂也无所谓——真的,是你么?”

琴玥什么也没说,她心里清楚现在和宇文潇纠缠不清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于是她转身想要离开,虽然人恍恍惚惚的,像踩在空中一样。

“别走!”宇文潇急了,连忙冲过来拉着她的手。琴玥浑身一震,接着黯然的低下头道:“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

听到这句话,宇文潇不可置信的摇摇头。是她!就是她没有错!她的样貌,她的姿态,还有她的语言,都与其他人全然不相同。手上温软的触觉,脚下黑灰的浮影,还有她身上淡淡的香气,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虚幻,不是我的想象,而是真实的。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她却说我认错人了,是因为她要躲着我么?她离开了四年,这四年里又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当初皇兄一口咬定她已经死了?

不管怎么样,一定要留下她!这四年里,每每想到当初没能在第一时间就赶到她的面前,没有调集足够的人手来救她,以至于她深陷危机,“身死”街头。一想到这些,宇文潇就觉得自己很没用,就连送她平平安安回曌国都做不到。她死了,他的心也跟着死了。其他的女人,任凭你天仙下凡,也不过是过眼云烟,万事皆空!

然而琴玥打掉了他的手,晃晃悠悠的走远。又一次看着她的背影,宇文潇心里苦涩难当。如果有的选择,他根本不会当什么皇子,和她琴瑟和鸣,逍遥天地多好?

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放手!宇文潇一下子冲了过来,紧紧抱着琴玥,再也不想放开!

九月中,北风还是有些沁人的。但是,此刻宇文潇却一点也不觉得冷,他把头埋在女子柔软华顺的黑发里,双手紧紧揽住女子的纤腰,整个身心已经迷醉了。

“不要走…”宇文潇喃喃道:“不要离开我,好么?我再也不想失去你。”

然后,他感觉怀里抱着的女子,身子微微一振。

“放手。”琴玥的声音尽量平静,但是,任谁都听得见她声音里的一丝颤动。

宇文潇忽然周身一振,像犯了大错的孩子一样,松开了双手。

琴玥转过身子,两人隔得极近,几乎到了呼吸相接的地步。但是,她看见眼前这个男子眼睛里的光华,黯然,黯然。

深吸了一口气,逐渐平静了心情以后,琴玥道:“四皇子,你说对了,我还活着。”

宇文潇嘴角微张,迟疑了半瞬,他呐呐的道:“既然是这样,我…”

琴玥摆摆手,非常小声的声音道:“我已经订亲了。”

当空一道惊雷,宇文潇被劈得人事不知。知道她还活着,可是却装作不认识自己;就算是承认她就是琴玥,可是,却说她已经订亲了。订亲…订亲,也就是说,即使再相逢,两个人也终究没有办法走到一起?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宇文潇松开了抱着她腰的手,倒退了两步,看着闪烁的星空,一瞬间他很想大笑。宇文潇几乎是无意识地看着她,琴玥的容颜第一次在他的眼睛里淡如烟,薄如雾,袅袅消散。一瞬间他像个死物,连一丝生的希望都看不到。

琴玥静静地看着他,虽然心里也是波涛汹涌,可是表面上还是平静如常。她淡淡地道了句:“听说四皇子也要选妃了,祝你幸福。”琴玥忽然觉得很心痛,可是,她还是毅然决然地转身走了。仿佛晚走一瞬,她就忍不住要留在这个男人的怀里,再也挣脱不开。

“祝我幸福?是啊,我很幸福!”忽然宇文潇开始大笑,声音也变得有些凄厉,“是我蠢!是我傻!我为了你的死,白白自责了四年!我一个女人也看不上眼,我无知,我愚昧!要是我四年前就成亲,孩子早就会叫爹了!”

琴玥听到他的声音,不知道怎么觉得很难过。她捏紧拳头平复心情,深深吞下好几口唾沫,咬牙还是强笑道:“既然四皇子能明白,那再好不过。民女告辞。”

四十三、天塌地陷

“是谁?”宇文潇的双目一下子变得赤红,他紧咬着牙,声音粗喘地道,“是谁?那个男人是谁?”

说谁也不能说是宇文护,过去这两兄弟明争暗斗还少么?何况琴玥也不想再和宇文潇有牵连,便平静地道:“他很普通,没有权势,也没有金钱,是个闲云野鹤一样的人。”说完,咬着下唇,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他对我很好。”

“普通人?对你好?”宇文潇又是大笑着点头,“很好,非常好。——我也可以当普通人,我也可以对你很好!什么王爷什么皇子,什么美人,我都不在乎!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你可以放下皇子身份,但是你能放弃国家压在你肩上的担子么?”琴玥叹了口气,紧盯着宇文潇的眼睛,幽幽的道,“你是宇文潇,是名满天下的逍遥王。你可以抛弃皇子的身份,但是,你却甩不掉你肩膀上的责任。宇文朗需要你,晟国也同样需要你,我想这点你比我更清楚。而我,注定只能是个隐姓埋名的普通人,我们不合适。”

宇文潇紧咬着牙,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缓了很久,才道:“我早就决定了,等五弟长大了,让他代替我的身份,帮助皇兄处理朝政。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去所有我们想去的地方!”

琴玥摇摇头,叹气道:“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一开始我们就不应该在一起,我忘不了血海深仇,你放不下皇子身份。我们两个本来就是有缘无分…”

“有缘无分!”宇文潇紧咬着牙关,又狠狠的念了这几个字,“‘有缘无分’!事到如今,你居然跟我说‘有缘无分’?!我真的没有想到,原来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琴玥笑着点头,明明不想承认,眼里却泛上了一丝泪花的道:“既然四皇子知道我是个自私的人,那么最好了。你有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有缘再会!”说完这几个字,她转身就走,步子越来越快,然而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

他是在最痛苦的日子里,带给自己阳光的那个人;他是在幸福的大门关上的那些年,为自己打开一扇窗的那个人;他是自己生平第一个爱上的男人,想忘也忘不了的存在。但是,现在却必须狠心的舍弃,割裂所有关于他的一切。本来相遇就是错,重逢更是错上加错。既然都是错,那就由我来亲手抹煞吧!

宇文潇愣愣的站在原地,忽然感觉似乎整个世界都遗弃了自己。背影!她留给自己的总是一个单薄的背影!她始终是那么狠心,过去轻易的和自己说“分手”,出事后消失四年不见踪迹,好不容易再次出现,留下来的只有“有缘无分”这句话!怎么能这个样子,怎么能一次又一次的栽到她手上?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呐!

宇文潇忽然心里满满的升起一团怒气,这使得平素温文尔雅的他看上去有些狰狞。想跑?想要断绝我们的关系?没那么容易!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别说是订亲,就算是你真的成亲了,我也一定要把你狠狠地抓回来!

想到这里,宇文潇终于忍不住大步地跑了过去。琴玥听到了背后的声音,吃惊地回头,才发现后面紧紧赶来的宇文潇。这下可遭了,赶紧离开才是正理。琴玥一咬牙,提气迅速跑掉,而宇文潇在后面紧紧追赶,两个人沿着天河一前一后地跑了起来。

追了差不多三里的,琴玥脚下一滑,绊了一跤,终于被宇文潇截住了。琴玥想也没想,就开始动手打人。宇文潇也不是个柔弱公子,反剪了她的双手,压着她的腿,免得她使阴招。

琴玥吃了一惊,大声道:“宇文潇,放开我!”

然而宇文潇却没有回答她,双目赤红,嘴中居然像野兽一样低吼了一声,只一推,就把她推到了一棵大树下。琴玥这下子急了,一面拼命地挣扎着,一面大叫道:“宇文潇,你…”

话还没说完,宇文潇的身体就压了上来,脸也一下子靠近,用自己的唇堵住了琴玥的嘴。

“唔…唔…”霸道的男子气息侵上来,让琴玥心里慌乱不已,她想要挣脱宇文潇的束缚,但是越是用力挣扎,宇文潇的力气就使用的更多,到后来几乎要把她的手给扭断了。

宇文潇虽然平日里温文尔雅,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一看就是教养良好的谦谦君子。

不过把他逼急了,他也是能杀人放火的主。毕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数年来处于上位者的杀伐决断,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一些威猛的气息。琴玥无遗挑战了他的忍耐极限,四年来的日思夜想追悔莫及,到如今,只得到一句“有缘无分”和她已经订亲的消息,试问天底下有哪个男人能忍受得了?

什么尊重,什么爱情,都是胡扯!要是,要是当初在宫里就和她发生关系,还用等到现在吗?

你连女人的身体都没有办法拥有,还指望永远拥有她的心么?笑话!

宇文潇只觉得浑身发热,怒火烧光了他的神智,他已经要气得发狂了。琴玥的挣扎,无遗是最好的催情良药。“嗤嗤”两声,上衣被生生扯开,雪白的肌肤半露,宇文潇又是兴奋的低吼一句,迅速的吻了上去。

“不要、不要…”终于能够说话了,然而,当宇文潇的唇触碰到她肩膀上的肌肤时,琴玥像被天雷轰到一样,更加奋力的挣扎了起来。

最后一个用力,几乎是把全身所有的潜能都激发了出来,终于推开了死死压在她身上的宇文潇。琴玥脱困以后,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似乎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眼前这个眼睛血红,浑身散发着暴虐气息的男子,真的是那个气质如华,敬我爱我的宇文潇?

被强行推开以后,宇文潇喘了几口气,冷风吹过,他也有些清醒了。

看着眼前一片狼藉,以及琴玥陌生而震惊的眼神,他有些后悔了。

怎么办?怎么办?刚才自己的做法,无遗在琴玥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看着琴玥想要站起来,宇文潇想要去扶她一把。谁知道琴玥一下子打落了他的手,冷冷地道:“还想再来一次么?四殿下?”

听到她冷冰冰的话,宇文潇又是退后了几步,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事情过后,琴玥很冷静的查探了一下衣服,虽然被撕开了,不过还不算太难看。腿上有刚才的擦伤,虽然有点疼痛,不过也无大碍。琴玥裹紧衣服,缓缓站好,淡淡的道:“四殿下,要是没有别的事,民女告辞。”

说完,虽然身体摇摇晃晃,但是脚步却很坚定的离开了。

宇文潇愣愣的立在当地。今晚发生了太多的事,他一下子还没有理出头绪来。然而心里却有种潮水退去后的失落,他很清楚,自己和琴玥,是真的完了。

然而,还没来得及伤春悲秋,当宇文潇正准备回府的时候,忽然有几个黑衣人接近。几个熟悉的手势招呼之后,宇文潇明白这是给自己传令的侍卫,随即招来他们问情况。一个侍卫靠过来小声耳语几句,宇文潇忽然目中精光大盛,压抑下神思,神情凝重的道:“走!”

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琴玥有种很可笑的感觉。四年的坚守,四年的思念,最后竟然是这样一个结局,这算是什么?手腕和肩膀还很疼痛,街上没有一个人,孤单的感觉慢慢侵蚀到心头。

前路茫茫,夜幕深沉,看不到一点光亮。哪里才是出口?

忽然,一个人歪歪斜斜的笑脸出现在她心里,那个人虽然看上去玩世不恭,但是却一直留着自己身边,照顾自己,容忍自己的任性。琴玥忽然有种很想哭的感觉,仿佛离家出走的孩子终于见到母亲的感觉,又像是在海上迷途的旅人看见灯塔。其实灯塔一直就在那里,只是自己没有发现而已。云雾散开,蓦然回首,终于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很想扑到他的怀里大哭,很想拥抱他,很想很想。琴玥忽然朝怡然居狂奔而去,脸上再没有悲伤或是迷惘,有的只是追寻幸福的快乐。

然而,一口气跑到怡然居的时候,兴冲冲的打开宇文护的房门,却发现这里空无一人。

宇文护不在房里。

他去了哪里?琴玥这一惊可不小,连忙找了起来。而后,她在桌子下找到一块令牌,正面雕刻着一条恶龙,而背面,则是“武英殿侍卫刘,二十八”。

是大内侍卫!宇文护他,被大内侍卫抓住了!

那一瞬间,天仿佛都要塌了!

四十四、凌迟之罪

琴玥手里紧紧握着那块令牌,脚都开始发软了。下一刻,她突然想起寒霜。要是那些大内侍卫在找到宇文护的时候,也顺便带走了寒霜,怎么办?琴玥马上冲了出去,对着寒霜的房间大声敲门:“寒霜,寒霜,你在么?”

隔了一会儿,屋里传出动静,门“吱呀”一声开了,却是寒霜在揉揉眼睛:“玥儿,大半夜的,你…”

琴玥一喜,立刻闪身进了寒霜的屋子,反手关上了门。寒霜有些惊奇,刚想问,就听见琴玥道:“宇文护被大内侍卫带走了!”

寒霜吃了一惊,睡意立刻消散,问道:“确定么?”

琴玥点点头,把令牌塞到寒霜的手里:“这是货真价实的令牌,绝对是真的。屋里被褥凌乱,床边宇文护的外衣还在,没有打斗的痕迹,恐怕是来了好几个武艺高强的大内侍卫,直接把宇文护从床上架走了。”

寒霜问道:“这…如何是好?”

越是急,琴玥越是冷静下来。毕竟她曾经遭遇过寒霜被绑架的事件,对这种事情已经有经验了。想了想道:“侍卫没有带走你我,想必还没有发现我们。这次宇文护是被宇文朗直接提走的,只怕是凶多吉少。我想,我们应该去找足够在宇文朗跟前说的上话的人。”

寒霜冲口而出:“五殿下怎么样?”

琴玥摇摇头:“彦儿在宫内,宫内门禁森严,根本不可能去求救。”

“那么,四殿下呢?”

“…”想到刚才和宇文潇发生的事情,琴玥连忙尴尬的摇摇头,“不好。我们还是去找昭宁吧。婚后她应该还是和云飞住在郡主府——现在应该改名叫做驸马府了。那里离皇宫又近,足以探听消息;而昭宁又好说话,去求她应该没问题。”

寒霜也点点头。琴玥道:“事不宜迟,你赶紧收拾收拾,我们去驸马府!”说着,琴玥一转身丢下一句话。“我先去换身衣服,你快一点!”

————————————————————————

同一时间,在上京城一处黑暗幽暗的地道里。宇文护被反绑着双手,眼睛上蒙着一条黑布。他的前后左右,分别有两个全副武装的黑衣人押送。

地道很长,等终于走到了尽头,有人在后面一推,宇文护踉跄了两步,进了一个空间。而后,身后有什么门被关上的声音,随后是金属锁链被锁上,一个黑衣人抽出刀来砍断束缚着宇文护双手的绳子。宇文护再自己扯下了蒙在眼睛上的黑布,长出了口气:“呼…终于可以视物了。”而后,他又活动一下手腕:“手被绑的真难受啊。”

这是一间牢房。(这里没)有横流的污水,也没有四处逃窜的老鼠蟑螂。有的,是一张石床,一叠薄被。

身后,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传来:“三弟,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