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晓知道赵丰做不了主,也不难为他,点了点头,想着自己宫里还有东西没拿出来,刚想跟赵丰说说,是不是使个人进宫拿去,就见慕容兰舟一脚迈了进来。

一进来便牵着她的手四下瞧了瞧,抬手指了指窗外道:“回头哪里挂个脆声的雀儿,一早起来叽叽喳喳叫唤起来,你这丫头便想赖床都不能了…”

第47章

“万岁爷,该着传膳了。”从晓晓那丫头走到这会儿,足有两个时辰了,都未见皇上动一下身子,就这么趴在窗户上往外瞅着,眼珠都不带错一下的。

李尽忠在心里叹了口气,人早出宫了,这会儿估摸在相府都待半天了,皇上便是千里眼,隔着这重重宫阙也望不见啊,从早上连口水都没沾,这么下去,人回不来,皇上的身子也要熬坏了,身子坏了,别的事也就更甭想了,说下大天来,不就一个女子吗,心里在喜欢,人不在跟前了,还非跟自己过不去有什么用啊。

想到此,劝道:“万岁爷想开些吧!老奴见识浅薄,却也听过越王勾践的故事,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终灭了吴国,成就帝业,那西施便先头跟了吴王,过后还不是要归越王,可见江山美人,是拴在一块儿的,得了江山还愁美人吗。”

李尽忠搜肠刮肚想出越王勾践的故事,想着用来打动皇上,虽说的前言不搭后语,却真说进了小白的心里。

是啊,勾践卧薪尝胆,为着复国大计,自己呢,便不为了大夏,为了他的大妮也当博一搏,他原先想过,若出不去这深宫,有大妮在自己身边儿,这日子也过得去,虽说慕容兰舟把自己弄进宫里成了傀儡,自己却不恨他的,若不是他,自己恐怕早在九泉之下,死的透透的了,哪还能活在世上,若不活着,如何能遇上大妮,这般想来,自己真该感念他的,如今他却抢走了大妮,自己真恨他了。

可恨他有什么用,想抢回大妮,唯有一条路可走,他握住了拳,回过身来:“传膳吧,一会儿把各家待选的花名册拿过来瞧。”

李尽忠一听眼睛一亮,心说终是想明白了,自己还怕皇上念着晓晓那丫头,抗拒选秀呢,如今这意思,那丫头被丞相抢走倒成好事了,自古便有红颜祸水之说,俗话儿说,抢着的食吃着香,就比如一块棒子面的饼子,让你自己吃只会觉着干巴,若来个人跟你抢,你大口吞下去,那滋味怎么都比原先的好。

更何况还是个活生生的女人,这情之一字难说,夺妻之恨更大,不过,貌似晓晓那丫头也不算万岁爷的妻,总之,这一争抢,就更撒不开手了,晓晓这丫头还真是管大用了,回头适当的给皇上点儿刺激,说不准事儿就成了。

这么想着,忙出来传膳,吩咐下去,一扭脸瞧见直挺挺立在廊下的啊春桃,李尽忠撇了撇嘴,过去两步,一甩手上的拂尘道:“呦,小主怎在这儿立着,大晌儿午的日头毒,回头把答应小主晒坏了,杂家可担待不起,您还是快着回屋去吧,刚进了位,下头伺候的人不定要给您磕头讨赏,这可是大喜事,虽说小主需破费些,想来心里也是欢喜的,福寿,你这狗才没眼色,还不快着扶答应小主回去。”

福寿嘴里应着,脚下却连动都没动,春桃咬着唇,半晌儿才道:“李爷爷通融些,奴婢有话儿想跟皇上说。”

李尽忠心说,这位可真好意思,若不是赶上今儿事急从权,哪有她的好儿,给皇上戴绿头巾,搁哪朝哪代,都是抄家灭族掉脑袋的罪过,她倒好还舔着脸想跟皇上说话儿,万岁爷打从刚儿就在窗户前头趴着呢,她这么大人杵在这儿 ,能瞧不见吗,还巴巴赶着让自己通融,留着命就该消停的回屋猫着,还想见皇上,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虽心里不屑,脸上却仍挂着笑:“如今您可是新封的答应,小主如今可是娘娘了,比不得从前,老奴可担不起您这一声爷爷,纵万岁爷不怪罪,也恐折了老奴的寿数,您还是饶了老奴吧。”

春桃脸色白了白,知道他有心为难自己,偏话儿说的这样好听,自己是有苦说不出,瞥了眼那边儿,窗子仍开着,万岁爷就坐在窗下头,自己跟李尽忠说了这半天话,也没见有什么反应。

春桃心都凉了,苦丝丝的笑了一下,她自己也不知怎么身子就破了,进了宫便在针工局里当差,便那些个不怀好意的太监来混闹,也让她避开了,针工局就这点儿好,有份子手艺,也不惧那些太监拿捏,横竖上头有掌事嬷嬷呢,她何曾有过什么男人,身子也只刚验身嬷嬷碰过,这会儿还火辣辣的疼呢。

她想着莫不是验身嬷嬷使坏,自己该当面跟皇上解释,换个嬷嬷再验,也还她清白,这么着黑不提白不提的,便封了答应,日后哪有出路,可皇上根本不见她,心里急起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眼泪都下来了:“李爷爷,您老行行好,奴婢清白…”

她话没说完,就给李尽忠喝住:“小主说话儿可当心些,防着旁人听了去生出祸事,你我可扛不住,昨儿您承了宠,敬事房哪儿明明白白记着呢,老奴跟敬事房常总管,眼巴巴在外头伺候着,相爷给您请的封,皇上金口玉言一出,你就是小主了,这事儿错不的,不能错,错了,漫说小主,这乾清宫的大大小小都得跟着受牵累,小主的话儿悠着点儿说的好。”

几乎话说的很有几分冷意,春桃忍不住颤了一下,只觉自己腔子里那颗心,跟侵在冰水儿里似的,都冻成冰疙瘩了。

李尽忠给福寿使了眼色,福寿过来道:“小主您就别难为我师父了,除了咱们万岁爷谁还当得起您这一跪呢,真传出去,我师父还活不活了。”说着一伸手把她架了起来,跟旁边儿的福安一人一边儿架着她走了。

李尽忠这才松了口气,心说就没见过这么不长眼色的人,身子不知给哪个男人霍霍了,落下一条命已是祖宗积德,还不知足,莫非真想让皇上幸她不成,这都什么跟什么,亏了还是跟晓晓一个地儿出来的,半点儿伶俐气没有还罢了,连眼色都不会瞧。

忽想起来春桃这门是绝了,晓晓哪儿暂时也没指望,皇上炕上那档子事儿可还没成呢,这教引宫女是不能选了,倒是该多在御前搁几个宫女,以前万岁爷一门心思惦记着晓晓,如今人在相府,一时半会儿的且惦记不上了,难道就此干着不成。

男女那档子事儿,有什么啊,说白了有奶就是娘,关了灯,还不一个样儿,日子长了,皇上也就想开了。

记着皇上提过挽香,那丫头生了一副好眉眼儿,性子软有股子妩媚劲儿,没了晓晓,一来二去许就成了。

想到此,使人去唤了挽香来伺候,至于春桃,如今能活一天都是赚的,身子都污了早晚是个死。

正想着,听见里头万岁爷唤,忙着走了进去,只听皇上道:“她走的急,连自己屋都没回去,平常使唤的东西想也没带着,恐她不惯,你让丁香把她的东西归置归置,使福安送过去,省得她委屈了自己,在相府恐容不得她再使性子。”

说着叹口气:“她那个脾气也不知收敛,惹恼了那人,说不准就要挨罚,你让福安偷偷跟她说,且忍着些,早晚我把她要回来,到时候随她怎么自在。”

李尽忠听了,心里暗暗感叹她干孙女的魅力大,把丞相跟皇上两人迷的五迷三道,连面儿上的事都瞧不出来,便皇上不知丞相跟晓晓的关系,今儿早上那样儿,也能瞧出些影儿来啊。

别瞧丞相对逆着他的大臣心狠手辣,对晓晓那丫头,真是宠到了骨子里,李尽忠先头琢磨丞相当晓晓是亲闺女了吧,后来才瞧出来,是这个心思,别管亲闺女还是女人,总之晓晓在相府半点儿委屈也不会受,没准比宫里过的还舒坦呢。

自己就怕那丫头有了好日子,乐不思蜀,把皇上丢在脑后去了,临阵倒戈,可就麻烦了,这事儿不能让福安去,福安这小子一心一意巴望丞相的高枝,哪里会向着皇上,倒是福寿妥当。

这么想着让丁香收拾了东西,使福寿跑了一趟,福寿来的时候,晓晓跟慕容兰舟刚吃了晌午饭,晓晓正要说出去逛的事儿,福寿就来了。

见是他,晓晓颇意外,记着每回跑腿儿都是福安的事儿,怎这次换人了,却见福寿这形象,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福寿这小子最喜装深沉,明明长了一张喜兴的圆脸,非得拉长了不可,轻易见不着个笑脸,跟谁欠他银子似的,跟别的宫女也没见如何,偏就喜欢跟自己斗嘴,回回斗,回回吃亏,却总记不住。

今儿更好笑,东西多也不说寻个人帮着拿,左手一个提盒,右手抱着一个匣子,身背后还背着老大个包袱,不是穿着一身太监的衣裳,说是从哪儿逃难来的也有人信。

这德行还要见礼,晓晓心一软,伸手捏住慕容兰舟的衣袖摇了摇,慕容兰舟莞尔,虚抬抬手:“免了吧,你这拿的都是什么?”

两人这番来去落在福寿眼里,福寿有些怔,瞧着筱筱发起呆来,慕容兰舟脸色略沉,赵丰在一边儿轻推了他一把,福寿回过神忙垂下头道:“丁香收拾了晓晓,呃,程姑娘的东西,师傅使我送过来。”

晓晓一听,从炕上跳下来,先把他手里抱的匣子接了过来:“我说怎么瞅着眼熟呢,原是我的东西…”

第48章

慕容兰舟瞧了赵丰一眼,赵丰忙上前去接福寿手里的东西,嘴里道:“老沉的东西,给我吧,姑娘可拿不动。”

其实自打福寿一进大门,他就让小厮去接他的东西,哪知他硬是不给,非要自己拿着,也不知里头有什么宝贝疙瘩,值当这般着紧的护着。

福寿下意识抓着包袱,赵丰道:“公公就别跟我拧着了,姑娘的屋子你可进不得,你给我,我让姑娘的丫头拿进去放着。“

说着,唤了芍药进来,福寿一见来了个十四五的小丫头,伸手来接,福寿瞄了晓晓一眼,晓晓把自己手里的匣子也递给了芍药,福寿才算放心,把自己手里的东西给了赵丰。

赵丰跟芍药两人出了书房,从廊下进了跨院,到了外间屋,芍药把东西刚搁在炕上,赵丰跟芍药道:“仔细着些,姑娘的东西挨样儿点清了收妥当。”

撂下话出了外间屋,心里暗道爷也忒仔细了,这是疑着姑娘跟皇上夹带书信不成,便是有这样的心,可也得写得出来才成啊,这样的信也不是旁的,使太监代笔总归不妥,为着姑娘,爷这都快魔怔了,要说消停的弄跟前来也好,省的夜长梦多。

不过,有相爷在这儿比着,姑娘哪会瞧中皇上,说是皇上,跟他们相爷可是一天一地呢,皇上有什么稀罕,只要爷想,金銮殿上那把龙椅爷也坐得。

赵丰是觉着爷想多了,姑娘在御前是伺候了三年,可这三年爷可是姑娘的夫子,论亲论近都该是爷,爷这醋吃的有些犯不上。

可话又说回来了,凡是男人甭管多大能耐,一旦遇上自己心里真正稀罕的女人,也会变的疑神疑鬼,草木皆兵,他们英明神武的爷也一样。

依着自己瞧,皇上便有什么话儿要传,也不会用书信,让福寿传过来一句半句,比落在纸上拎清多了。

晓晓也是这么想的,琢磨小白不定有什么话儿,便没话儿,她也想问问宫里的情况,虽说出来了,心里总归放不下小白,这些年过来,情分上倒真成了姐弟。

刚要扯着福寿出去,慕容兰舟忽敲了敲了炕桌:“一盏茶只吃了一口,莫不是我这里的茶不和丫头的脾胃。”

这话说的没来由,谁不知道慕容丞相只吃一种茶,这茶稀少,只宫里跟相府才有,自己早跟着吃惯了,哪有不和脾胃之说。

慕容兰舟却道:“还愣着做什么,这茶正好吃,再放会子总归不得味儿。”

晓晓只得回来端起盖碗吃茶,慕容兰舟跟前,不敢仰脖干,她夫子管的宽,只在他跟前,自己一行一动,或站或坐都需规矩,吃茶也一样,吃的快,夫子说是饮牲口,吃的急了,夫子说吃不出真味,需的这么一口一口慢慢的品。

晓晓吃茶的功夫,慕容兰舟跟福寿道:“你回去跟你师傅说,就说姑娘在我这儿好着呢,让他放心,回头得空儿带她进宫,再给她干爷爷问安,你是御前的人,皇上跟前短不了要你伺候,别耽搁了,这就去吧!”

福寿瞧了晓晓一眼,终是应着退了出去,晓晓眼巴巴看着他出去,这才明白,自己哪儿是慕容兰舟的对手,他一两句话儿就把自己装了进去,哪是让自己吃茶,根本就是拦着不让自己跟福寿说话儿,这还是防着自己跟小白呢。

慕容兰舟把盖碗从她手里拿下来,端详她半晌道:“可是有什么话儿想跟福寿说?亦或是,想问他什么?”

他这两句话说的极轻,可落在晓晓耳朵里,就觉沉甸甸的压的她难受,灶上见识过他的怒气之后,晓晓就有些怕他了,别瞧他这会儿对自己好,说话也和声细语的,不定自己一句话说不对,惹他发作起来,自己就吃不了兜着走。

虽说不知道他究竟看上自己哪儿了,可这明明白白就是吃醋,她的经验,男人吃起醋来都不可理喻,所以自己还是不要招他的好啊,顺着他点儿,总没坏处,至于小白那儿,等福安来了,再问也一样。

这么想着,晓晓便道:“是有两句话想问福寿…”

话一出口,慕容兰舟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却听晓晓接着道:“想问问他,我在乾清宫西边小院的墙边儿上种的葫芦可长了多少?丁香姑姑忘没忘浇水,昨儿晌午我去瞧过一回,都开花了,开了花就要把上头的尖儿掐了,不然那葫芦藤一长起来没结没完,就不结葫芦了。”

慕容兰舟愣了一瞬不由笑了起来,这事儿他倒是知道,想起来也好笑,自己先头只当她不喜欢葫芦,上回送她的生日礼用了个雕着缠枝葫芦的匣子,前些日子赶上端午还巴巴的退了回来,这回给她收拾屋子,一早便吩咐下,屋里不许有缠枝葫芦的花样儿,从隔扇门到架子床,都特意雕了缠枝芍药。

这会儿却想起来,今年一开春,她就让福安寻了葫芦籽,种在乾清宫西小院的墙根底下,还特意搭了架子,鼓捣了小半个月呢。

福安跟他说过之后,他去瞧过几回,一回比着一回见长,前几日去瞧,那些葫芦藤都爬老高了,倒是没瞧见开花,想来是这几日的事儿。

慕容兰舟眉目舒展,瞅着她笑道:“我只当你不喜葫芦呢。”

晓晓皱了皱鼻子道:“我只是不喜欢东西上雕的缠枝葫芦纹,觉着不大好看,可真葫芦我还是挺喜欢的,葫芦多好啊,好养活,用处多,大葫芦掏空能装酒,一破两开便是现成的瓢,小葫芦就更好了,刮了青皮晒干,手捻似的在手里盘着,日子长了,包上一层薄薄的浆,那颜色比玉还润呢。”

慕容兰舟忍不住嗤一声笑了出来,伸出指头点了点她的额头:“这些都是听谁说的,倒说的头头是道的,不知道的,还当你是个玩葫芦的行家呢。”

晓晓心说还真是行家,上辈子她爷爷玩这些东西,成天手里捻着,不是葫芦就是核桃,也没少带着她去古玩市场溜达,虽说自己没学着什么,耳濡目染总知道一些,这会儿为了搪塞慕容兰舟胡说了一通,不防他却要刨根问底。

晓晓有些为难,忽想起一个人,眼珠转了转,道:“听敬事房常公公说的。”

慕容兰舟点点头:“我当是谁原来是他,这倒怨不得了。”常三好这些是出了名儿的,先帝在时,下头的嫔妃想给他送礼,金子银子不顶什么用,若寻来个品相周正的手捻葫芦,倒比银子还强些,闲的时候也喜欢说这些,不想这丫头倒记下了。

想起城东的琳琅阁倒有这些玩意儿,便道:“明儿咱们去归元寺住上几日,等回来从城东过,夫子带你去琳琅阁里逛逛。”

琳琅阁是什么地儿晓晓不知道,却知道别管什么地儿,都是在外头,想自己出了皇宫,进了相府,却仍是方方正正的四角天空,她想去外头,她觉着这三年像是坐牢,她快憋死了,必须,立刻,马上,就得去外头看看。

这么想着更加迫不及待,哪还等得从归元寺回来,想着慕容兰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脸上堆起一个小,伸手把他跟前盖碗端起来双手奉上:“夫子吃茶。”

那张小脸谄媚非常,慕容兰舟笑了一声,接在手里:“你倒是会借花献佛,说吧,又想做什么?”

晓晓嘻嘻笑道:“夫子简直就是大罗金仙,弟子这还没说呢,您就知道了。”

慕容兰舟伸手捏了她的脸一下:“莫卖关子,有话就说,再不说,我可去了。”

说着便要起身,晓晓忙道:“我是想去外头逛逛,进宫三年,我都快忘了外头什么样儿了,那年进宫坐着车从京城大街上过的时候,我还小呢,又是匆匆过去,只记着好不热闹,到底怎么热闹,却记不得了,福安说,我进宫的那条街还不算热闹,城门边儿的市集才热闹呢,一早城门一开,做买卖的就来了,一条长街足有十里地那么远,两边儿的铺子一家挨着一家,卖什么的都有。”

慕容兰舟见她说的热闹,不禁莞尔,瞧了瞧窗户外头哄她道:“这会儿日头正毒,又刚吃了饭,你且回屋去歇个午觉,待日头落下,凉快些,再让芍药跟着你出去散散。”

虽说不能立时就出去,好歹是答应了,的确这会儿有些晒,外头又死拉的热,不出去也好,这么想着,便有些困上来,这才想起昨儿夜里本就睡得晚,又做了一晚上噩梦,今儿一大早又闹了这么一出,到现在困上来。忍不住连着打了几个哈气。

慕容兰舟见她眼下都熬的黑青,心疼起来,牵着她的手站起来道:“困的这般还想出去,先回去睡一觉是正经,没得把身子都熬坏了。”

牵着她从廊上进了她的屋,一直牵到了里屋的隔扇门前,晓晓站住瞧着他,慕容兰舟失笑,琢磨到底是个姑娘家,已在自己跟前了,不必急在一时,便不为难她,唤了芍药进来伺候,自己出去了。

晓晓暗暗松了口气,她是真怕慕容兰舟一激动,有别的想法,自己还真不知道怎么应付,跟慕容兰舟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有些惧意。

收拾好了,躺在床上,芍药放下帐子,晓晓眼睛半开半合,隔着帐子瞧见翠色窗纱上摇曳的芍药影,忽冒出个念头,若永远待在这里也不差,只小白又该怎么办呢…

第49章

脑子里纷乱着想这些,晓晓也没睡成踏实觉,不过躺了会儿子就坐了起来,芍药进来要伺候她梳洗,她自己抢过帕子道:“我自己来。”

芍药怔了怔,倒也没跟她抢,转而去收拾床上被子,晓晓洗了脸,自己把头发拢起来正想跟以前一样编个麻花辫儿,芍药过来道:“如今姑娘不在宫里,也不用再梳宫女的辫子了,奴婢给姑娘梳个簪花髻吧,简单清爽,院里的芍药花开的好,剪一支簪在头上也好看。”

晓晓听了推开窗子,往外头扒了扒头,日头晒了过去,想是喷了水,晌午还低头耷拉脑的芍药支楞起来,那上头的芍药花,舒展开,映着翠叶,瞧着就让人稀罕。

爱美本就是女孩子的天性,瞧见这些花,晓晓不免动心,又听芍药说简单清爽,便把手里的牛角梳递给了她。

芍药接过梳子暗暗松了口气,立在她身后,给她梳头,晓晓在镜子里瞧着她手指灵活的穿插在自己的发间,分了她一半头发,三两下便挽了个发髻,剩下一半披在脑后,用梳子梳的垂顺下来,两鬓用细密的篦子抿的光滑整齐,露出一张鹅蛋般的透白小脸,越发显得眉眼分明。

晓晓很是满意,自己左照右照,臭美了半天,一直等到芍药去外头剪了朵芍药花来簪在她的发髻上,都没照够,跟芍药道:“你的手真巧。”

芍药抿着嘴笑了笑:“是姑娘生的好看。”说着去那边儿架子上拿了衣裙过来,晓晓见是一套娇黄儿的衫裙儿,不免有些踌躇,这些年在宫里穿着的是宫女制服,那制服的颜色无论春夏秋冬,都只有一个颜色,区别只在于,绿的深浅,这乍一瞧见如此鲜亮的颜色,竟有些不敢穿了。

芍药度她眼色,忙道:“相爷一早吩咐下,姑娘换了衣裳才好让奴婢跟着出去散散。”

晓晓一听能出去,哪还管什么鲜不鲜亮,夺过衣裳就进了那边儿屏风,急切的样子,芍药瞧了都忍不住想笑,却嘴角刚挑起,想起相爷,忙整整心神,开始收拾妆台上东西。

妆台上的东西不多,一套梳头的家伙什,是晌午时那个小太监送过来的,不说旁的就瞧这把牛角梳,也能知道相爷对姑娘的心思,早不是一日两日了。

这梳子自己是见过的,是番邦进贡的,本是一对,相爷留了一把,另一把却送给了姑娘,可见相爷的心思打早就表露无遗了。

正想着,晓晓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那一恍惚间,芍药只当是那四扇屏上的美人走出来了呢,细微处,更能瞧出相爷对姑娘用的用心,只姑娘的心却令人难猜呢。

晓晓见她直直看着自己,以为不好看,有些局促的抚了抚裙摆:“怎么了,不好看吗?”

芍药忙回神:“姑娘说笑,不知多好看呢,不信姑娘上这儿来照照。”说着伸手拢起那边儿幔帐,露出一个老大的穿衣镜。

晓晓走近,自己的影子清楚的映在镜子里,身姿袅娜,眉眼分明,浅浅一笑,甜美可人,有那么一瞬,晓晓觉着镜中的人有些陌生,却一晃神又觉万分熟悉,这是她也不是她,镜子里的人比她好看多了,亏了自己当初还嫌弃,如今想来,倒是自己走了狗屎运的,要真穿到个二傻子身上,不也一样要活着吗。

乔大妮这长相,真应了那句女大十八变,小时候黄花菜一样儿的丫头,几年过来就成了一枚小佳人。

等晓晓臭美够了,才想起,自己要出去的,穿这么一身是不是太招眼了,便跟芍药道:“你还是把我过去的衣裳拿来吧,穿这样出去,总不大妥当。”

话音刚落就听外头道:“怎不妥当,你如今早不是宫女了,还穿宫女的衣裳才是不妥当。”

隔扇前的纱帐打起来,慕容兰舟走了进来,晓晓没想到他这般就进来了,好歹这是自己的卧室吧,古人不是最讲男女有别吗,更何况,他还是自己的夫子,这么公然踏入自己的寝室,总归有失礼数的,也让她更没安全感,仿佛自己就是他嘴边上的一块肉,他想吃的时候,一张嘴就能吃掉似的。

这么想着,便没了臭美的心思,看着慕容兰舟的目光不知不觉便浮上几分戒备,瞧清她眼里的戒备,慕容兰舟略皱了皱眉。

他是最近才发现,这三年恐自己都瞧差了,这丫头面儿上跟自己撒娇耍赖无所不用,她心里许是没有自己的,至少不像自己希望的那样。

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她三五不时流露出的惧意,慕容兰舟先头以为这丫头是让自己的戒尺打怕了,心里悔的不行,当初未理清自己的心意,只当她是弟子,自然要严加管教,偏她还是个惫懒的性子,自己留的功课,总会偷工减料,自己一恼,她自然要受几下打,说到底儿也未打多重,不想她就怕了。

后来想透了自己的心意,何曾舍得动她一指头,这两年来,倒是恨不能把她捧在心尖子上了,她仍是惧着自己,不由他要多想想了。

想她为什么如此怕自己,想她为什么对朱子毓这般放不下,这两件事就两块大石头堵在他心里,不得畅快。

却忽见晓晓瞧着自己傻愣愣的神情,又觉心下一松,暗暗叹口气,这丫头真正是他上辈子的债主,也罢了。

一伸手把她头上的芍药花拿下来,放在鼻端嗅了嗅轻道:“好香。”

晓晓顿时脸颊绯红,心说他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跟自己调情呢吧,这,这,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晓晓发现自己又开始纠结了,她正要胡乱想着,忽听慕容兰舟道:“刚你瞧着夫子发什么呆?可知道那般瞧着夫子是要挨打的吗?”

晓晓一听挨打,手心就开始疼起来,忙道:“哪,哪儿…瞧着夫子发呆了?”

慕容兰舟伸出指头戳了戳她的额头:“做这等撒赖的样儿,白糟蹋了这身衣裳。”说着低头笑了两声,凑在她耳边儿道:“这般怕夫子的戒尺做什么,夫子不是应了你,日后不再罚你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忘了不成。”

挨得太近,他唇间的气息喷在她的脖颈处,晓晓忍不住颤了颤,身子忙往后要退,却不想给他揽住了腰:“莫动,刚这朵芍药花歪了,夫子与你戴正些。”

晓晓只觉浑身僵直,跟棺材里放了几百年的木乃伊似的,胳膊腿儿都动不了分毫,只能被迫的去感受他的气息,他的怀抱…

她夫子身上有种干净的味道,跟小白不同,小白身上的味儿是暖阁里燃的龙涎香,不算多好闻,但跟皇宫很匹配,相比之下,晓晓更喜欢夫子身上的味儿,以前一直在想是什么味儿,却始终没想起来,今天如此近的距离,晓晓忽就福灵心至,他夫子身上的味道正像松香,有山林的气息,清冽非常。

不过闻的时候长了,脑子也容易迷糊,她现在就迷糊了,而且有越来越迷糊的趋势,慕容兰舟把芍药戴在她头上,低头瞧她,见小丫头眉眼低垂,双颊欲醉,一动不动依在自己怀里,乖巧的好不可人疼的样儿,心里越发情动,忍不住伸手撑起她的下颚,想抬起来,却发现,太不起来,小丫头跟自己扭着劲儿呢。

慕容兰舟目光闪了闪,想她还小,有些事倒不宜操之过急,便一松手放了她,晓晓一得自由,快速往后退了几步,倚在窗前的贵妃榻上,半天也没敢抬头看他,心里真如擂鼓一般。

最后一丝侥幸也终于破灭,她夫子对她的的确确有了那种念头,而自己呢,刚才那会儿竟然看他看傻了,这能怨她,谁不喜欢看帅哥啊,尤其刚才哪个角度,他微微颔首,窗外透进来的光亮,柔和了他脸上冷硬的轮廓,又那般带着笑。

一瞬间晓晓终于理解了什么叫如沐春风,他那般看着自己,她就觉着仿佛沐浴在春风里一般,然后脑袋就有些懵了,但这无关乎别的,只是人本能的爱美之心,。

自己是纯粹的爱美之心,慕容兰舟却不一样,他那种目光,那种气势,那种感觉,一再告诉晓晓,他想要她,他嘴里口口声声自称着夫子,心里头绝没把自己当成学生,哪有夫子跟学生调情的。

且刚那一瞬,晓晓觉着他想亲自己,她不能跟他搅合在一起,以前是迫不得已,现在也是迫不得已,至于以后…她跟他哪会有以后,她一早就选了小白不是吗。

想到小白,晓晓顿时冷静下来,努力定了定神,可无论如何都定不住满心的纷乱,且如今这般形势,她都不知道下一步慕容兰舟要做什么了,他要是真扑过来,自己能反抗吗,又反抗的了吗。

如果自己真跟他有了那啥关系,以后怎么办,这么想着,心里又乱起来,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慕容兰舟叹口气,走过来,屈起指头敲了她额头一下:“小孩子家家的,皱什么眉,不说想出去吗,夫子带你逛逛…”

 

第50章

晓晓一愣:“夫子也要去?”慕容兰舟目光闪了闪:“怎么,丫头不想让夫子跟着不成?”

晓晓忙堆起一个笑:“哪能呢,夫子跟着,弟子求之不得呢。”

慕容兰州挑了挑眉:“只怕你这丫头口不应心,你头一回出去,夫子总不能放心,且这般时候,旁处也没甚好逛,非要去,倒不如去琳琅阁走一趟吧,踅摸几个小玩意给你解闷,也省得成天想着往外头跑。”

晓晓没辙只得跟着他去了,相府门前早备下了青帷马车,慕容兰舟先一步上了车,小厮搬了矮凳过来,晓晓踩上去,慕容兰舟也伸出手来。

晓晓略犹疑还是把手搁在了他掌心,给他牵上了马车,车里的布置相当精致,空间却不算大,平日慕容兰舟一个人绰绰有余,如今添了晓晓,就略显得有些挤,且慕容兰舟并未往旁边儿挪,仍跟往日一般坐在中间,两边儿各留了窄窄的一条,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成心。

晓晓上来半天了也不知道该坐那儿,心说难道自己要这么弯腰半蹲一道不成,忽听得外头车把式一鞭子甩下去的声响,马车一动,晓晓顿时失去了平衡,身子往后倒,眼瞅就要从车门上跌出去,被一只大手抓住,一带,落在一个弥漫着松香的气息的怀了。

耳边听慕容兰舟戏谑的声儿道:“丫头这般投怀送抱,虽于礼不和,夫子也要生受了。”

晓晓脸一红,七手八脚挣出来,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夫子既知于礼不和,当往旁边挪一挪才是。”

慕容兰舟轻笑一声,瞧了她半晌,终是往旁边儿挪了挪,晓晓这才勉强坐了下去,虽坐下了,总觉着两人并肩贴股挨的过近,许是天热的缘故,晓晓觉着浑身燥热,伸手撩开车窗的帘子,想着透透气,却一眼瞅见福寿贴着相府外的墙根儿立着。

晓晓一愣,琢磨他是不是从相府出来就没回宫,在这儿蹲着琢磨能不能碰上自己呢,这般,莫不是小白哪儿出了什么事儿,想到小白,晓晓真有些放不下。

“瞧什么呢,眼睛都直了。”

慕容兰舟一出声,晓晓急忙放下窗帘:“没,没瞧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