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文森特突然又回头更正文舒宸:“为什么你要叫她乐乐姐,明明应该是你的乐乐阿姨。”

“爸爸,是乐乐姐!”

文森特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跟这小屁孩争这种无聊称谓做什么,遂一笑置之。

称谓什么的,其实没那么重要。

可惜,文舒宸却再次啰嗦,执念得很,“我叫很多人都是阿姨,阿姨实在不是什么好称谓,而且,第一次见到乐乐姐的时候,她自己就说姐姐。总之是姐姐就对了。”

文森特微微皱眉,想到乐乐那个年龄被文舒宸叫成姐姐,突然觉得很…唔,很奇怪。他侧过头看着文舒宸,心里有很多疑问。

“宸宸,爸爸问你一件事,你不能撒谎。”

“嗯。”文舒宸认真点头。

“你还记得自己原来的家住在什么地方吗?”

文舒宸咧嘴笑了,“当然记得啦!”

“那为什么你一开始不告诉你乐乐阿…乐乐姐你是住在哪里的?你三岁的时候就知道一个人要怎么乘车,怎么去超市买东西。你知道怎么样能找到我,你对爸爸的手机号码和爸爸的公司记得很牢。”文森特静静地看着宸宸。

虽然这样直白地揭示宸宸撒谎是有些不好,但他现在迫切需要确定一件事。

文舒宸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满脸我错了我在犯错误的样子。

“其实你自己是想跟她住在一起的是不是?”

文舒宸依然抵着头,沉默。

“说话。”文森特道。

文舒宸两手托腮,佯装自己说的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爸爸,你真是太聪明了…我一个人站在路边等,心里很着急的。后来自己就着急先走了,走着走着就饿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看到了乐乐姐,然后她对我笑了,笑得可像妈妈了。本来她是要把我送警察局的,后来她舍不得我,就把我带回家…”

“然后你就滥用别人的同情赖在人家?也不嫌害臊?”

“不是啊!”文舒宸气恼地用两手拍打床边,“反正爸爸你也不在乎我,索性我就跟着乐乐姐一起生活挺好的。你要是在乎我,肯定会找到我,为什么要我先找你?”

文森特看着他耍无赖的德行,哭笑不得,说:“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我以前对你态度不好。下次你未必能遇到乐乐这样的人,所以下次自己走丢了要赶紧打我电话或者去警察局知道吗?”

“知道啦…”文舒宸鼓起小嘴,略带胆怯地抬头看着文森特,“爸爸,和你商量个事。”

文森特轻轻地瞄了他一眼,“不用商量了,我答应你。”

“爸爸你知道我要和你商量什么吗?”

“我知道。睡觉去!”文森特懒得跟他继续废话。

文舒宸听此,笑嘻嘻地躺好,道一声晚安后闭眼睡觉。

知子莫若父。

宸宸不过是担心乐乐知道真相。人不大,就学会耍心计,真是太像他了。

文森特轻轻摇头。

刚给他盖好毛毯的文森特正准备转身,就听到文舒宸砸吧嘴的声音,嘴里还喃喃自语:“肉夹馍,好吃,嗯,好吃。”

肉夹馍?

文森特皱眉,心想这肯定又是乐乐买给他吃的东西。他见文舒宸此时的幸福德模样,忍不住伸手弹了一下文舒宸的脑门,兀自言语:“臭小子,你比我幸运多了。”

至于乐乐…

上午第一次见到乐乐的时候他还只是想感谢乐乐对自己儿子的照顾,但在随后的别人送给他的一对资料里,他似乎嗅到了当年的味道。

乐乐。

文森特低喃这个名字。

或许,就是乐乐了。

遗产风云4

乐乐匆匆忙忙赶去去公司上班。

过隧道的时候还是堵车了,公交车像只老牛,慢腾腾地向前挪动步伐。

乐乐低着头,闭眼祈祷,嘴里一并嘟囔着:“不要迟到不要迟到不要迟到。”

结果还是迟到了。

乐乐无奈地叹息,打完卡低着头快步穿过同事的办公桌。

她没发现,同事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当她在位置上坐稳,打开电脑,准备查看邮件之时,前排的同事突然探出头,手里举着一张支票,冲她摇了摇,说:“乐乐,你昨天急匆匆又回来是找这个吗?”

同一办公室里的人都探过头来,眼睛里的神色各有深意。

乐乐愣住,半晌才说:“这个原来被你捡了。”

同事笑道:“哈哈哈,被我捡了?这么一大笔钱,要真是被我一个人捡到那不要太开心,我就不还给你,自己私吞了去。”

同事这半真半假的话让乐乐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手动了动,心里思忖着是该伸手去接还是等着同事放在桌子上。

见她还没接过去,同事继续打趣道:“哎,乐乐,你再不要,我可就真私吞了哦。”

乐乐只好尴尬地笑着,伸手接过那张支票,很小心地塞进自己钱包里,一再确认自己放好了之后才微微吐出一口气。

然而,这件事的后续影响就是,她的形象或者说地位,在这些人眼里,一下子变得不同寻常了。表面上大家都和平时一样,私底下,却对她的故事进行了各种版本的宣传。尤其是在午餐的时候,一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大家都是多少年没经历这样的事情了。

因为知道乐乐中午又请假了,聊天的各位八卦人士便有一些肆无忌惮。

最后,还没传到乐乐耳朵里,就被文森特的秘书先听到了。其实,她也不是一个喜欢乱嚼舌根的人,只是,此时此刻,文先生正淡定地站在她旁边。

午餐的时候,文森特突然说要去看看员工的伙食情况。

非常戏剧性。

刚才热切议论和揣测的那些人,此刻的面色就和中午的饭菜一样。

听到这些杂碎的言语,文森特微微皱眉,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下午准备离开的时候,文森特问了一句,“乐乐今天没来上班吗?”

“下午请假了。听说…”秘书欲言又止。

“嗯?”文森特瞄了一眼秘书。

秘书挑眉,“我听说是要去结婚。”

文森特倒是笑了,“她不是那种会把自己结婚不结婚挂在嘴上的人。成易惟说的?”

秘书老实地点头,“也许是昨天求婚成功。昨天晚上,乐译先生突然病逝了。把他掌握的公司所有股份的百分之九十都给了乐小姐。换句话说,遗嘱一经正式公布并施行,乐小姐便是乐氏企业的第一大股权人。”

“我知道。”文森特又是笑了笑。

秘书有些看不懂文先生的笑了。按照以往的风格,文先生若是看中了什么,一定会立刻付诸行动,而且每次都是成功的,上天似乎特别爱照顾文先生。可这一次,他早就看中了乐氏企业,却偏偏久不行动。

在秘书努力揣测文森特意图的时候,文森特不轻不重地叹息,“人都会犯迷糊。”

一次迷糊,一条命。或死,或生,或生不如死。

乐乐的母亲是这样,乐乐的父亲也是这样。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

突然,秘书看着文森特,轻声提醒:“你要是真看上她,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末了,又加一句,“这是妹妹对哥哥的忠告,不是秘书对上司的多管闲事。”

文森特倒是自信十足,嘴角的那层笑意愈发浓烈,“薇薇,她不会真的嫁。”

秘书李薇薇跺脚,“她看你的眼神就好像草民在看恶皇帝,畏惧又抵触同时还有不屑,总之说不清楚。”

“你这恶皇帝的比喻是在暗示我最近给你的工作压力太大了?”

李薇薇撇嘴,“反正你总是对的。”

“好吧,放你一个月假。”

李薇薇眼里放光:“真的?”

“当然。老太太后天就要来C城,你陪老太太。”

李薇薇咋舌不已,立刻露出少有的谄媚,“文总,最近正是收购乐氏的最困难时期,我想我作为您的秘书,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绝对不会怠工休息的。”

“我说出的话从不收回。”

文森特的语气淡淡的。

每次他用这种淡淡的语气说话,李薇薇就知道完了再无商量可能。枉她聪明一时,却掉进了自己挖的坑里。

“你还要继续住酒店吗?”文森特问。

李薇薇道:“在你没有续弦之前,我坚决不会和你单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你想太美了,那房子里住的可不止我一个人。”

“总之就是不要。”

“矫情什么,随便你。”文森特懒懒地应一句,将车子停放在酒店门口。

已经下车的李薇薇忽然扭头问:“文总,您要不要问一下乐小姐会不会卷舌头?”

没等到文森特的回答,后背却生出一抹寒意。

李薇薇迅速逃离现场。

文森特先生的眼神杀伤力很大。

冷冰冰地刮过你全身,像刀子一样。

文森特看着快速离去的李薇薇,不知不觉想到了舒莘。

如果没记错,舒莘已经去世一年多了。

舒莘…舒莘…乐乐…乐乐…

这原本应该是两个毫无瓜葛的人。

文森特想到昨晚自己收到的那份厚厚一沓的关于乐乐的资料了。那份资料里的乐乐,实在有太多地方让文森特惊讶了。

这份资料的详细程度甚至包括她在几月几号到几月几号之间照顾了宸宸。

乐乐原来是乐译的女儿,却从不和乐家人往来,哪怕在她母亲去世之后;她十二岁的时候母亲因为谋杀罪入狱,她独自顶住各方压力坚持一个人生活;她十六岁的时候母亲在牢房里自杀,她同样顶住各方面的压力坚持读完高中并考上了C城最好大学;十八岁的时候,她面对乐译的另一位女儿乐悠的各种诽谤,能坦然自若地继续自己的大学生涯。

二十二岁之后,她的资料里就一直多了个男人——成易惟。和乐译第二任太太家关系一直不错的成家的儿子。

但是,她二十一岁到二十二岁之间她的资料基本是空白的。只是她期间曾接受过心理医生的治疗。

如此详细的一份资料里,居然能有这么一大段的空缺。

他坐在车里,大拇指抵住太阳穴,食指抵住额头,脑海里浮现出乐乐看文舒宸时候的温柔模样。

&&&

乐乐离开公司的时候,悄悄从包里找出那张支票,撕碎了丢尽垃圾筒里。

和成易惟见面之后,乐乐的心跳便开始不正常跳动。成易惟看起来还挺开心的样子。

乐乐看着车玻璃里自己的隐约的影子,问自己:“昨天晚上我真的点头了?”

她点头了?

她居然能答应?

真的能嫁给成易惟吗?

乐乐突然捂住头,脸色很难看。

“乐乐,你晕车吗?”成易惟关系地问。

乐乐摇头,“昨晚没睡好。”

“昨晚我说要留下陪你,你非坚持要我回去。好在过了今天,你再也没有理由敢我走。”

“停车,成易惟。”

成易惟觉察出乐乐的异样并非身体因素,并未停车,而是问:“怎么了?”

乐乐想了很久,那话语就在嘴边,却愣是说不出来。

成易惟倒也没追问,继续开车,很快就到了民政局前。

乐乐就在成易惟半拉半扯中朝民政局走去。

就要走进去的时候,乐乐突然用力甩开成易惟的手,快步推到门外。成易惟脸色顿时尴尬起来,他走过去,低声问:“乐乐,你又怎么了?”

“对不起,昨晚我犯浑了。”

有车子猛地靠不远处停下,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一声。

成易惟烦躁地骂一句那开车的人,然后对乐乐说:“乐乐,我不是可以随便玩耍的小狗。你要考虑清楚。”

乐乐平视前方:“我做不到。”

“什么做不到?”

乐乐想到结婚之后要做的事情,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我就是做不到。对,我承认,我承认昨天晚上特别感激你意外出现让我从混沌中苏醒,我也承认从来就是我神经质不懂珍惜。可是我就是做不到和你结婚,我一想到和你结婚就要跟你上‘床睡觉,我就会犯恶心。你的手靠在我身上我都要浑身颤抖想逃开,我根本没办法嫁给你!”

成易惟愣了一下。

“我曾经努力试图自己接受你。可是我做不到。”

“乐乐,这就是你…和我谈恋爱这么多年一直回避和我发生亲密关系的原因?”

“是的。”

“是吗?”

乐乐自暴自弃地笑了,一股脑说个干脆,“是的,就是这样。你总是在我最脆弱的时候帮助我,我原来只是感激你,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好人的。可是成易惟,你不该让我喜欢上你,你更不该让我喜欢上你之后又和乐悠发生关系。”

成易惟这次真的是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