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宸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文森特又问。

文老太太道:“宸宸既然想在国内读书,那就让他读个半年一年的,让他见识一下不同的教育方法也未尝不可,只是别太长。过两天我自个儿回去。你们俩的婚事留着到那边在办。乐乐,等你到了那边,我给你好好介绍我们家。”

她这三两句话,定下了好几件事。

第一,她过两天就走;第二,宸宸可以同乐乐在C城多呆一段日子;第三,她已认可乐乐;第四,乐乐想要正式入门,必须回到文家,在欧洲邀请各方的朋友要人,举办正式的婚礼。

其实,不止这些。

文老太太对待乐乐,比当年的舒莘宽容多了。

舒莘的容貌不比乐乐差,学历也不不乐乐差,能力和身份地位也远远超过乐乐。只是,唯一让文老太太不喜欢的,就是舒莘她工于心计。

文森特深于城府,舒莘工于心计。

她从一开始就没看好这一对。

乐乐可不懂文老太太话里的意思。

其实这不重要,文老太太本来也就是说给文森特听的。

“那你们去忙。”文老太太说。

挨着乐乐的文森特听到她一声轻叹,好像心里一直吊着的石头被暂时放下一样。

出门上车,乐乐问道:“我们这是去哪?”

“公司。”

司机好奇地偷偷看了一眼文森特身边的女子。

半小时之后,车子停下。

乐乐吃了一惊,“乐氏企业?”

“是。”文森特解释,“在你还没正式和我登记之前,我先要买下你的股份。上午我已经命人和乐太太谈判了。”

“为什么这么着急?”乐乐很茫然地说,“我都要跟不上你的节奏了。”

“有些事情不适合拖。”文森特淡淡地说,“以后你会慢慢习惯。”

乐乐觉得很晕。

明明昨天和文森特还是很陌生的。

她虽然和文森特并排坐在一起,可依然觉得自己和他相隔千万里。她仿佛感觉自己被人推拉着走进文家。

乐太太见到乐乐的时候,脸色异常难堪。

乐乐面对她的时候,倒比面对文森特大胆多了。

乐太太讥讽道:“乐乐,你可真是你爸爸的好女儿。尸骨未寒,就急着要把股份买给外人。”

乐乐见到了乐太太,就像是喝了兴奋剂,连平日看起来不会说话的嘴巴也学着咄咄逼人,“乐太太,我其实是在帮你的忙,因为,就算给了你,你最后也还是迟早还要买给文先生的。”

“唷!看来我得谢谢你。怪只怪乐译老觉得自己愧疚了你,死了都不忘向那铁石心肠的人示好。乐乐,以后你会后悔吧?”

乐乐用沉默来回答她。

这手续非常繁琐。

整一个下午,乐乐就是坐在那儿签字,签字,还是签字。

其实本来手续要更繁琐,只因为文森特嘱托过。但很多事情,必须还是要乐乐本人签字。

从头至尾,乐太太都没给乐乐一个好脸色。

其实这种小案子,文森特平时很少会亲力亲为。所以这一次他亲自前来,他公司里的那些元老们都觉得异常惊讶,还以为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细算,他和乐乐之间也确实有些猫腻。

因为,之前就有风声传说,所以这两天乐氏企业的股票一直在下跌。乐太太虽然很想和文森特斗,可她毕竟也是在商场混了这么多年,什么人斗得多什么人斗不过,她心里有数。做无谓的抗争最后只能让自己的损失更为惨重。

但血气方刚的乐悠可不懂这些。

她知道今天要签约,所以一早就来到公司。只因为乐太太专门嘱托她不要惹事,她才被迫忍着。

站在办公室了,她不停问助理签完了没有。

这边,乐乐总算忙完了。那一堆文件,看得她头都大了。

她一落笔,文森特便悠然地站起来,带着乐乐离开。剩下的事情,有别人会做。

两人走到门口,被忍不住冲过来的乐悠拦住。

乐悠用怨恨的目光看着乐乐和文森特,突然,她直觉地问了一句,“文先生,冒昧问一句,不知道您和乐乐怎么会同时乘同一辆车来。难不成您和乐乐的关系…”

这句话很难听。

连乐太太身边的人都觉得这样当着文森特的面问,会不会惹恼这位传闻中的贵族商人。

乐乐听到这个问题,也皱起了眉头。

文森特倒是很坦白,说:“乐乐跟我的婚礼会在欧洲举办,可惜我不会邀请你。”

不说则已,一说,语惊四座。

跟在后面的乐太太也吃了一惊,她竟没发现文森特看乐乐的目光有些与众不同。

乐乐才缓和过来的心又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非常尴尬地扯了一下文森特的手臂,结果被文森特反手捉住。乐乐的手心尽是汗,她特别不能适应被男人牵着手,于是不停挣扎,挣扎的结果就是被握得更紧。

乐悠本只是想恶心一下乐乐,却不知乐乐真的能攀上文森特这棵大树,不觉愣了一下。

“我是有私心的大俗人,乐小姐以后对我太太可要尊敬一些。”文森特笑意盈盈地提醒乐悠,然后握着乐乐的手,步态优雅地离开。

乐悠崩溃地用手掌拍在额头上。

她不明白,怎么乐乐可以遇到文森特,乐乐怎么看怎么配不上文森特。这种感觉让她仿佛回到大学的时候,那时候成易惟居然对她说挺喜欢乐乐,让她不要再为难乐乐。

其实,她就是讨厌乐乐,就是看乐乐不顺眼。

嫁入文家3

乐乐经常被迫品味颜面扫地的滋味,已经多少年没享受过被人撑腰的感觉了。她闻着文森特身上特有的味道,突然觉得很温暖。手被文森特紧紧握着,感觉有一股力量透过他的掌心传过来。

渐渐的,渐渐的,连乐乐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开始慢慢直起了后脊。

她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她和伙伴顽皮累了,就用手扯着秋千的绳子,两只脚小心翼翼地放在地面上,平衡自己在秋千上的身体,然后头枕着胳膊,闭上眼打盹。紧接着就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梦里乐译给她买了她期盼已久的礼物,还有很多好吃的零食。

一不小心,她头歪了一下,心里一惊,醒了,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乐译怀里,便懵懵懂懂地叫了一声。乐译当时还笑话她是个瞌睡虫,到哪都能睡着。后来乐乐很不好意思地要自己下来,于是乐译放她下来,握紧她的手一同回家。

童年时自认为美好的回忆,最后成了她最不愿意承认的一段尴尬往事。

她记得当年乐译的手也像现在这样有力,温暖。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因为乐乐从恍惚中猛地醒过来。

她用不可思议地眼神看着眼前的一幕。她竟然让文森特,让一个基本还算是陌生的男子牵着她的手走了这么长时间。看着文森特的背影,想起他是一位正常的男性,又隐隐觉得这肩膀有些熟悉。

乐乐感觉胸中一阵气闷,有种说不出的反胃感。一时间她竟紧张出一身汗。她感觉停下跟随文森特而挪动的两只脚,用力抽自己的手。未能如愿,文森特看起来没怎么用力地握着她,等她用力想要离开那掌心之时,才知道文森特不是没用力,而是用的力道恰恰好好不让她觉得过分。

文森特被她突然这一下弄得有些莫名,他扭头不解地看着乐乐。乐乐看见他突然回头,有些害怕他的眼睛,迅速低下头。

“文…文森特,松…松手…”乐乐的语气听起来感觉都要哭了一样。

文森特皱着眉头,“乐乐,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不是,你…你弄疼我了。”

文森特松开手,看着她的脸,本想说点什么,但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时机说。想到乐乐看起来独立坚强实则脆弱并残破不堪的内心,文森特想,那件事不提也罢。

忘了,大家都不记得,也许不是什么坏事。

司机拉开,本想让文森特上车,不了文森特只是走过去,在车门口等了慢了三两步的乐乐。他先让乐乐上车,然后自己才进去。

好奇的司机再次通过车里的镜子偷偷看了几眼乐乐。

文先生看起来是非常绅士的人。但实际上,能让他亲自开门并等对方上车他才上车的女人,目前为止,也就三个人。

乐乐是第三个。

在司机眼里,乐乐也是看起来最没气质最弱势的一个。

司机正在想自己的老板文先生最近是不是换了胃口的时候,突然发现被他正偷窥的乐乐猛地把目光投向他观察的那面镜子。清凉透黑的眸子里,有司机未曾见过的直接质疑。司机惊了一下,赶紧收回视线。

乐乐有些无聊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那微微发红的手腕。

文森特默默地瞄了一眼。

“刚才…”乐乐思忖自己的言语。她有些后悔自己开了这个头。对于刚才发生的那件事,她似乎也没什么想说的。

文森特嗯了一声,示意乐乐继续。

乐乐万分尴尬,很蹩脚地转移话题,“车里的空调开得好冷。”

“小李,把空调开高一点。”

文森特说话的时候,司机就已经把温度上调了。

“你…”

唉,又是刚开了头,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下去。

乐乐懊恼极了。她完全不懂如何和文森特相处。

若是单纯的雇主和雇员的关系就好了,偏偏关系莫名其妙复杂起来。

甚至于称呼,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弄。

还继续叫他文先生?

文森特是万万不行的,每次她嘴里冒出文森特三个字之后,她的心跳都会加速。那种感觉,可不是小女孩子家因为见了自己欢喜的人而心跳加速,而是那种,无人问津的草民站在皇帝面前直呼他的名讳之后等待被处决似的。

这是什么比喻?

乐乐莫名苦笑了一下。

其实就是害怕。

“乐乐,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文森特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殊不知正好说中了乐乐此刻的想法。

乐乐反应似乎慢了半拍,好久才嘀咕一句,“什么?”

文森特却已好像已经忘了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过两天,我要离开一阵子。宸宸上学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你带他去学校,他第一次在内地读书,可能会不习惯。”他说。

“嗯,我知道了。”乐乐回答的语气就像在回答自己的上司。

文森特蹙额。

他不喜欢这样。

“那个,”乐乐索性不加称谓,“你大概要去多久?”

“可能八九天,也可能十来天。”

“哦。”

乐乐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沮丧。

这让文森特感觉有那么一丁点的…小抑郁。

“唉,你啊。”文森特轻叹一声。

乐乐抬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其实我们认识也没多久。你突然这样对我,我真的,很,很不习惯。我觉得跟你站在一起,都不敢大口喘气。”

“乐乐,你是否想过,或许我们早就认识了呢?”

乐乐啊了一声,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模样。

文森特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说:“你别多想了,我只是在接近你之后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乐乐愣了一下,说:“难道,我长得很像你过世的妻子?”

文森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不,你俩不像,一点都不像。”文森特心想,自己跟她说这些干什么。他转过头,看着外面,结束了和乐乐这段乱七八糟的交谈。

文森特想,假如舒莘泉下有知,此刻她是会笑呢还是会哭呢,还是会面无表情地流着眼泪,说,文森特,我只是太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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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文森特和乐乐两人之间的共同话题并不多。两个人有着完全不同的背景,所经历的事情也差之甚远。很多话,说不到一块去。她对文森特的了解,几乎可以用一无所知来概括。

乐乐曾经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去思考自己最近的经历。她一个人坐在文家客厅的沙发上,托腮沉思。

到底是什么促使了她和文森特的相逢呢?

到底又是什么促使她和文森特的关系突然变成现在这样呢?

到底…

说到底,似乎都离不开宸宸这孩子。

乐乐现在有些迷糊,文舒宸之于她,究竟是上天赐来的特殊礼物,还是别的什么。

而文森特之于她又是什么?

乐乐从宏观角度分析,文森特出现在她面前,简直就是不可多得的贵人。

文森特足有有钱,而且凭借感觉,哪怕未来某一天,文森特终于发现她各种缺点对她生厌让她离开之时,也不会吝啬钱财,她从此刻起,完全可以不用担心柴米油盐。

文森特的儿子她足有喜欢,看着宸宸,乐乐便对生活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期待。

只是,这些乐乐自己的想法。

她知道作为别人真正的太太,最原始的功能是什么。

这是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因为她对文森特的感情里有敬重,有害怕,有感激,有仰慕,惟独没有爱。还不仅仅如此。

她早就知道,和别人结婚生子,这是她几乎做不到的事情,她也曾暗暗发誓,为了不伤害别人,更为了不伤害自己,她坚决不会嫁给任何人。她就给自己画了这么一个禁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