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下,安芮能说不吗?当然是不行的。给苏以让留了号之后,她就一直在想,手机什么时候响呢,苏以让会说什么呢,而她又要答什么呢?结果就是想了一下午,一晚上,苏以让连条信息也没发给她。

安芮耗费的神思太多,十点多就睡过去了。晚上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洗澡,而花洒后面的墙壁竟然是透明玻璃,外面人来人往的,却没有人留意她。而洗着洗着,竟然就停水了,满身的泡泡,她正苦恼,水就来了。她转身一看,花洒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古老的那种水泵,压一下,出一下水,再压一下,再出一下水。而帮她压水的人,正式苏以让。她转回头,看着地面微微挑了下眉头笑了下。结果一抬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关择言。浴室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他双手抱臂地立在门口,神色淡漠,嘴角噙着一丝笑,像看着她,又像透过她看着她身后的苏以让。突然水一下冲得太猛,水珠子像冰雹一样噼噼啪啪地打在头上,她一下就醒了。

安芮看着昏暗的房间,外面的月光与城市的灯光稀稀落落地撒进来,只把陈设家具照了个大概,统统是灰扑扑的影子。她打开床头灯,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她下床走到飘窗边拉开窗帘,坐在上面,远处的大厦很辉煌。

安芮想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想念关择言,还是埋在深土下的那点点情绪又复苏了。这之后她就一直坐在飘窗上,看着天空一点点地变得透薄,一点点地变得明亮。

到了约定的那天下午,安芮先开车过去苏以让的公司,再和那边的财务人员一起开车到那厂子。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来了个人接待。安芮实在想不懂,这厂子究竟有什么后台能让它这么拽。又再等了好一会,对方的负责人才过来。一谈安芮才明白,原来这厂子就是破罐子破摔了。对方的意思摆得很明显,要钱没有,要人当然也没有。你要告,可以,他是赔不出来的。判下来之后你再申请强制执行,也可以。他提交破产申请,到时候,该结工资的结工资,交税缴社保的交税缴社保,剩下也余不了多少陪给你。

“这个似乎还要不合算。”安芮低声道:“你们要不回去商量下再看起诉与否吧。”

安芮开车转去刚通车不久的金海大桥吹风。车辆并不多,她干脆停了车走上去。关择

言去X市特训有三个月了吧,可他一直没给自己来过电话,当然她没给他打过去,他们的感情真的是相当淡薄的。

安芮走着走着,发现前面围了一堆人,好奇心驱使下她也走上前去。原来有个女孩爬到了最外围的铁栏杆上,晃着两条腿坐在上面,围观群众纷纷以为是要跳海的,却又没有一个人劝说。

“报警了吗?”安芮问。

“嗯。刚才有人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大婶往上看着,“怀疑是失恋了吧,现在的年轻人谈个恋爱不如意的,全都要生要死。”

安芮仰起头,“小姑娘。”

坐在铁栏杆上的女孩转过头来。两人对望的一瞬,都愣了愣。

“杨瑞芯???”

“安芮?”

“你先下来吧,那危险。”

“没事,挺安全的,我就坐坐。”

警车很快就开来了,除了民警还有武警。

杨瑞芯往下看了眼,笑着喊道:“别紧张,你们别紧张,我没想自杀,真的,就是坐坐,一会我就自己下去了。”

一民警说:“那你还是先下来吧,上面太危险了,一不小心踩错脚什么的都不得了。”

这边说话,那边已经有个小武警悄悄地从后面爬上去了。说实话,谁也不相信她只是坐坐。

安芮为防止她看见后面有人爬上去惊到她的情绪,真一个重心不稳掉下去就事情大了,所以为了分散她的精神跟她说道:“为什么上去坐坐?是高兴了,还是高兴了,还是高兴了?”

杨瑞芯笑了下,“你看我就这么高兴?”

安芮挑挑眉,“那就是不高兴了?”

杨瑞芯看着下面并不清澈的海水,不说话了。

那边的小武警已经爬了上去,静悄悄地挪到她后面,迅速地一把抱住了她。

安芮的一颗心才算放下来。

杨瑞芯被抱下来的时候看着安芮,眨眨眼想哭。

安芮搂过她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我陪你跟他们去一趟公安局吧。”

做完循例的记录后,杨瑞芯请安芮去吃饭。安芮没有拒绝。

整一顿饭,除了点菜和喊买单的时候是说话,别的时候都是沉默。

安芮也不想说什么,刚才她已经做到了极限了,现在没事,她真不知道能说什么。

“的确,我今天是不高兴,也觉得活得没有意义了,当时是真的想跳下去的。”杨瑞芯垂着眼,静静地开口。

安芮用勺子搅了下她眼前的鸳鸯西米露,没有抬头,没有接话。

“我和男朋友分手了。”杨瑞芯还是没忍住,嘤嘤地小声哭了出来。

安芮吃了一口,“哦。”

杨瑞芯抽了张纸巾吸吸鼻子,“他要随家里移民,就和我提分手了,我们的感情就这么经不起考验。”

安芮笑了下,一会之后吃了一口那碗黑白相配的鸳鸯西米露,再笑了一下,终于抬头说道:“总比我当年男朋友变心的好。”

杨瑞芯拿纸的手顿了顿,看着安芮说:“你是不是觉得,当年我拆散了你们,今天我有这结果,也是活该?”

安芮笑起来,笑容很大,“没有,我真没有这想法。”她顿了顿,又说:“虽然当年我也有过要生要死的念头,但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想想当时要死要活的还真幼稚,谁离了谁不可呢?”

杨瑞芯眨眼看向桌子,“其实当年…”

安芮极快地打断她,“当年已经成为历史了,我不爱翻历史,也不喜欢听历史故事。”

杨瑞芯却把视线慢慢地又移到她脸上,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其实当年是苏以让找我帮忙扮他的新女友来刺激你分手的。”她看到安芮在皱眉,眯了一下眼睛,极不耐烦的样子,于是顺着一口气继续说下去,“他是主动脉瓣狭窄,初期并没有症状,后来才发现的劳累性呼吸困难、心绞痛和晕厥。查了很久才知道是主动脉瓣狭窄,而这种病一旦出现症状两年时间内发生猝死的几率很高,吃药几乎是没有用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做瓣膜置换的手术。他拉我去跟你说分手的那天上午,还晕厥过一次。他怕出现意外,他怕手术不成功,他怕预后效果不好。因为就算做了手术,也会发生心功能衰竭和心肌梗死,猝死的几率达到百分之二十。所以还是硬下心来,一定要和你分手。”

安芮站了起来,眼睛盯在地上,“我先回去了。”

杨瑞芯抿了抿唇,“今年他手术完成三年了,没有出现过症状。他还是放不下你,要回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安芮已经转了身,“我先走了啊。”

“我知道这些话不该由我来说,但我和他情如兄妹,我实在不想看见他这么痛苦。”

作者有话要说:楠竹下章出现~_~

十四章

安芮上了车,插了钥匙进去发动车子,一踩油门就撞在了停在前面的车子的屁股上,紧急刹车也挽救不了事情的发生。

车主很快从旁边的餐厅出来,是个矮矮的却很壮实的男人。他先看了看车子,再看看安芮,“什么回事啊你?!”

安芮垂着眼,坐在自己的车头上,沉默。

“现在怎么办啊?”

安芮还是沉默,而且连脸也没抬。

那男人火了,一把揪起安芮的衣领,恶狠狠地说:“妈逼,撞我车子了,还当哑巴!”

程瓦格刚好坐在车子里路过看见这一幕,叫人停了车走过去。他一打眼色,后面两个高大的男人立刻上前去把那男人架开。

“唉,唉,你们干什么,干什么!”那男人被人架着,两只脚不着地地蹬着。

程瓦格又示意那两人把人放下来。他走前两步说:“她是我的朋友,出什么事了要让你当街对女子动手?”

那男人左右看了一眼,看这阵势,说话的底气就明显不足了,不过还是鼓了劲说:“她撞我车了。”

程瓦格看了眼两车相撞的地方,缓缓开口,“赔钱就是了。”

那男人听着知道是有钱人,“撞成这样,没有五千是修不回来的。”

杨瑞芯已经抹干眼泪,调整好情绪出来,“五千?你直接去抢劫好了。安芮,没事,我已经报了警,让警察来处理好了,反正最后保险公司可以赔。呃…我还打电话了给苏以让,希望你不要怪我。”

安芮听到苏以让的名字,立刻就像被人兜头兜脸淋了一大盆冷水一样清醒过来。她转头看着杨瑞芯,“你打电话告诉他干什么?你打电话告诉他干什么?”

那男人看安芮有反应了,立刻说:“五千咱就私了了吧,也省得麻烦了。”

程瓦格在一旁说道:“你这车,用不上五千。”

安芮这才把视线转过去,看到站在一边的程瓦格,他身后还站了两个高大的男人。她对他略略点了下头,微笑,“程先生。既然报警了,交警应该很快就要到了,就不耽误程先生了。”

程瓦格看了那男人一眼,对安芮微笑着说:“那好,修好车子就跟敏敏过来X市玩吧。”

安芮也微笑,“一定。”

苏以让不知道是否就在附

近,竟然比交警来得还快。

安芮看着他,一时无语。

苏以让微笑,一双桃花眼十分好看,“没事没事,就车头车尾碰了一下,人没事就好。”

安芮看着他的笑,眼神复杂,有很多的话想说,却最终也只是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怎么了,又装不认识我了?”苏以让也坐到她的车头,陪着她一起等交警。

安芮转头寻找杨瑞芯的身影,却发现是早已不知去向。她把脸转向另外一边,不说话。现在能让她说什么?现在她只想一个人好好的静一静。

交警一会也到了,处理的结果清晰明了,当然责任还是安芮负的,但所赔的钱就少多了。

苏以让转到安芮面前,笑着说:“先把车送去4S店,一会我再送你回去,好吧?”

安芮绕过他,低着头,“不好!苏以让,你让我静一静,静一静!”说完,就进了车里迅速地飙了出去。

安芮完全没有想过会是这么一个事实真相。苏以让和杨瑞芯当年是高调地在她面前演戏,而她信了。如今他回来了,她结婚了。

安芮在花洒下淋了好长时间,热腾腾的水把皮肤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再然后把每一寸肌肤都泡成皱褶纹。苏以让有心脏病?苏以让有心脏病!苏以让竟然有心脏病…她和他在一起那么多年,一无所知!!!是他藏得太好,还是自己不够关心,不过这段感情终究是不能及格的。

第二日上班的时候,安芮接到电话,那个经济纠纷案子的委托公司说是不起诉了。她微笑着挂了电话,想了想问周敏敏,“忙不?”

“还好。怎么,又没案子了?”

“说是不起诉了。”安芮笑了笑。

“我怎么感觉有点儿戏啊。”周敏敏微微仰头思考了会,“思锐也不是小公司,先是出现这样的经济纠纷我就觉得够奇怪的了,现在又说不起诉就更怪了,事先都没调查过的吗,里面的人都干什么的?”

安芮没去细思考这个问题,只笑道:“你手上这案子结了,咱们一起要假去玩玩吧?”

“行啊。”周敏敏也笑起来,“想去哪玩,我也好久没去过旅游了。”

“去X市吧,你未婚夫在那边,能给我省好多票票。”

“你…好吧。”

>安芮去之前特意给周建明打了个电话问关择言在哪里特训,周建明说不知道,让她去问田局。她和田局的交情并不深,便也就没问了。反正关择言是去全封闭特训,碰到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安芮又给万传君打了电话,说是过去X市要让他做免费导游。

万传君答应得很爽快,然后一挂电话,便转头给苏以让拨了过去。

苏以让在电话里沉默。

“喂喂,好歹给个反应啊。”

“我还是不过去了。”苏以让顿了顿,继续说:“瑞芯把当年的事告诉安芮了。”

万传君思考了一小会,“她逃避,证明她放不下你。”

“让她静一静吧,也让我想一想。”

万传君听着这话,突然就嘿嘿地笑了起来,然后说了声“行。”便挂了电话。虽然说拆家这种行为很不好,但他直觉觉得离开了苏以让的安芮就不是安芮了。现在她对你笑,都是带了面具的公式化的笑,再不像从前那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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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芮和周敏敏过去没有开车,是程瓦格派车来接她们的。到了X市,程瓦格让她们住他一套闲置的三居室房子里,可安芮怎么也不肯,硬是去酒店开了房间。

周敏敏看着她理东西,问:“你不是说要省票票么,还非要开住酒店啊?”

安芮带上墨镜,笑道:“我是为你着想,要是程先生半夜想你想得不行了来找你,我这个强力大灯泡多尴尬啊。现在你一个人在那边,不就方便了。”

周敏敏笑着去推她,“安芮你少诋毁我的名誉,我和他到现在为止还是清清白白的呢。”

安芮带上门,挽上她的手,“所以不正常啊,我友情助你们一把。”

周敏敏笑骂,“去去去!”她顿了顿,突然就明白了似的,笑道:“我想起来了!你老公来X市特训了吧,很久没见了吧,很久没过夫妻生活了吧,想很久了吧?得!我绝不碍着你们。”

安芮抿唇微笑,“他的特训是全封闭的,我连他电话都打不通呢,他根本不知道我过来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周敏敏撇嘴,“真绝。”

逛了一下午,程瓦格打电话给周敏敏,问她们在哪,一起吃饭。

安芮赶紧就摆手了。她凑在周敏敏耳旁小声道:“不碍着你们两夫妻了,我去找老同学割他一顿。”

周敏敏挂电话后说:“程瓦格说,那就下次。我听得出来,下次就是一定的意思。”她装了个为难的表情,“安大律师,下次就给个面子吧。”

安芮实在忍不住笑,把她推上车,“快去见情人吧。”

虽然上次万传君过去,也是他买的单,但这次安芮过来,她才不和他挣单,所以她悠哉地看着万传君抽卡。

万传军微笑地递过卡,等服务员走了,才皱着眉斜眼看着安芮,“也不挣一下。”

安芮托腮,“说好你请的。”

“行,明天我有空,想去哪玩?”

“当然是你指导啊。”

“得,明天等我电话。”万传君送安芮回酒店,刚扣上安全带,苏以让的电话就过来了。他笑了笑接起来,“嗯…嗯…在我旁边呢。”

这句话一说,安芮就猜到是谁了。她转了脸过去。

万传君刚好也挂电话,故意装着像是这才看见安芮看他一样,“哦,苏以让。”

安芮没有说话,还是看着他。

万传君投降,“行了,我道行没你高,我说,他就问问你到了没,没说要来。”

安芮这才极微地舒了口气,两手相互捏了一下,才抬头看向前方。

万传君瞄她一眼,叹了一声问:“安芮你既然放不下他,怎么就结婚了呢?”

安芮低头看着手上的戒指笑了下,不作回答。

万传君故意重重地叹了口气,挂档、开车。

安芮突然说:“当年…”

万传君猜到了,但也不急着接话,要等她把话说完。

沉默。安芮又憋上不说了。

万传君终于还是没忍住,问道:“想问什么?当年什么事情,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当年,苏以让和杨瑞芯是在我面前演戏吗?”

“安芮,当年苏以让也是没有办法,他

害怕。”

安芮笑起来,“他害怕,把所有的痛苦都转到我一个人身上。”

万传君递了盒纸巾过去,“他也痛苦的。”

安芮看着纸巾眨眨眼,抽出一张来叠了个飞机,按下车窗把它放了出去。纸巾折的飞机软趴趴的,一出去就直趴趴地撞在车门上跌下去。安芮撇撇嘴,“乱扔垃圾了我。”

万传君知道她不想继续那话题,便也没再说话。他把安芮送到酒店门口,想了几想,顿了几顿,最后还是说道:“算了,安芮,我也不做多事小人。作为你的朋友,我只问你一句,真的幸福吗?”

安芮又叠了一只纸飞机。她把手举起来,软绵绵的飞机近在眼前。她左右端详,缓缓道:“传君,借你一句话吧,现在我也是没有办法。”

安芮看着万传君的车开走,把纸飞机一飞,直接撞在旁边一树干上,然后飘落到泥里。她刚一抬眼,就看见了站在对面马路的关择言,也正看着自己。

十五章

关择言看见安芮的视线扫过来,立刻就低了头转身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