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懿净在这片也算是个特殊的人物,她爸的死一直就是一个迷,死了之后骨灰回来了,外面就有一种说法,说其实陆康安人没有死,逃了,再有就是一个不大点的孩子又是学跳舞又是学画画的。

陈如是自己就是跳舞的,她亲自来教这个孩子,她对这个孩子很是严厉,严厉到谁从走廊过都能听见屋子里她训斥孩子的声音,更是经常能听见她和婆婆的争吵声。

刘阿婆听着楼上的大人训斥声摇摇头,拧上水龙头,这楼就是这样的,几家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这都是共用的只有里面的房间才算是属于自己的地方。

“奶奶我怕怕。”

刘阿婆的孙子非常的怕陈如是,每次见了陈如是都会躲到亲人的身后,不然就调头跑回家里。

刘阿婆回到家里,她儿媳妇才下班回来,放下自己的兜子,听着楼上的动静:“又打孩子了?”

她有见过,那懿净的小腿被她妈给抽的,陈如是打孩子真不是耍花腔,是真枪实弹的往腿上伦,她还好心的劝过一次,总打会出毛病的,小女孩儿和男孩儿还不一样,将来长大总是要穿裙子的,可人家是这耳朵听那耳朵就冒。

“摊上这样的妈,陆奶奶还没下班呢。”

那老两口要是看见了说不定又心疼成什么样了,儿子没了就扔下这么一个孙女,当成眼珠子都不过分,你看偏就这亲妈…

“你怎么就那么笨?”陈如是很是火大,教了她多久了?跳了多久了?这孩子的身体还是这样的僵硬,都告诉她了,白天待在家里没事儿的时候就练练,她就怕疼。

上手去拉女儿的腿,韧带需要拉开,不然怎么跳?

“妈…”懿净喊出来了声音,她额头上都是冷汗,她觉得疼,她不喜欢跳舞,她害怕跳舞,害怕妈妈。

“你就会哭,就会哭,你什么都学不成,你就是个白吃饱,我能指望你什么?”陈如是拿着鸡毛掸子照着懿净的小腿上抽,孩子要是躲了她就会打的更加的厉害:“收回去,不准哭,你哭能解决什么?眼泪也不许掉,好吃懒做你将来长大了也就是个二流子,谁家要你这样的?”

刘阿婆拍着门板,隔着门板说着。

“如是啊,孩子慢慢教,小孩子你这样打,会打坏的。”

她实在没有办法了,这都打了多久了?小女孩儿你这样打,将来她心里会有阴影的,还怎么嫁人?怎么生孩子养孩子?想起来自己妈就觉得够可怕的了。

刘阿婆觉得自己是上了年纪,她不懂得什么叫做培养,孩子在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年纪的事情,她爱玩爱吃这都是天性,你不能侮辱她呀,哪里有骂自己女儿将来会成二流子的?

刘阿婆拍了一会门板,里面打孩子的动静倒是消停了,也没有打骂的声音了,人家不打了,她在劝下去就显得有些不识趣儿了。

摇摇头,老陆太太就该让儿媳妇回家,男人都没了,你留着她,能留得住人留得住心吗?

她反正就是觉得陈如是就是拿打孩子做筏子呢,就是要回娘家。

让她走了,你们老两口子挣钱也能养活孙女了。

陈如是坐在椅子上,她的身形非常的好,坐有坐姿,站起来走路都和别人不太一样,气的眼前发黑,气孩子不够争气,学什么她都没有天分,学什么都学不好,就是个笨蛋,这个笨蛋还是她生的。

“我还想哭呢,我怎么就生出来你这笨蛋玩意儿?我哭都没有地方去哭,当初你生下来我就该掐死你。”她也哭,眼泪顺着满脸淌,青葱一样的手指捂着脸不去看陆懿净的脸。

陆奶奶下班回来,一定就会有人告诉她的,半路就被截住了。

“老陆太太不是我想告状,你家如是真的太过了,打孩子打了那么长时间,是,望子成龙当家长的都这样,那孩子学不会也不能往死了里打吧?懿净真不喜欢学,就别让她学了,小孩在给打坏了,到时候你们哭都没有地方。”

这是独苗苗,真的打出来问题,还哪里去找?

陆奶奶是带着火气上楼的,她想对着陈如是破口大骂,叫她滚蛋,能滚哪里去就滚哪里去,别成天呆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让她不舒坦,可当她推开门,看着陈如是坐在椅子上哭呢,这是陆奶奶这一年来第一次看见她哭,陈如是瘦的体重都快没有了,一尺七的小腰,体重不到80斤,比她当姑娘的时候还轻。

“孩子不是天才,她出生的时候就是个普通的孩子,你偏要拿天才的标准来要求懿净…”那家里没有这样的基因,孩子就是个普通的孩子,学不好,没天分,你逼着她在学也是学不出来什么的,目光落在陈如是的肩上,继续道:“懿净都不学了,你也别花钱了,我们家原本这方面就没有什么很出彩的人。”往祖上数一数也没有跳舞和画画的,怎么可能孩子就这方面突出呢。

陈如是不看婆婆的眼睛,目光扭向窗外,她家的窗外有一颗柳树,很繁茂,长得很高,夏天让整个房间很是阴凉。

陆奶奶想了想:“你要是想回娘家住几天就回去住几天,放松放松再回来。”她还是那个想法,你能走就走,别留下来难为孩子,难为他们了。

陈如是盯着婆婆,目光带毒。

“妈,他们都说你好,为什么我就没感觉到你对着我有一点人性呢。”

陆奶奶闭了闭眼睛,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让陈如是自己想去,她怎么样的认为她,她都不气,无所谓的,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怕别人讲的怕别人猜的。

“我走也行呀,省得这事儿在您老的心上都成了结了。”陈如是凝神静气:“我就一个要求,孩子是我生的,我带走。”

“做梦,你要家里什么你都带着,还是那句话,孩子你别想。”陆奶奶分毫不让,一脸的嫌弃,要孩子?

你要孩子拿着出气吗?成天打着玩,还是逼着孩子去学这个学那个?

孩子不是猴儿,不是你想怎么耍就怎么耍的。

第七步 再嫁

“我是她亲妈,就算是闹上法院,我也…”陈如是沉默片刻,仰起头盯着婆婆,她的话又快又准。

陆奶奶不太愿意扒人隐私,这儿媳妇呢,身份比较特别,她儿子死了,陈如是是个大活人,她想做什么没人能绑得住她的脚,有些事情自己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去理会,几次三番她提出来让她回娘家,这是给大家留着脸面呢。

“我知道你现在攀上高枝儿了,想要和我们打官司易如反掌,可豁出去我的命,懿净不能给你,不是因为怕你改嫁而是怕你对待她不好,我儿子就这么一个孩子,我和他爸爸在人世界走一遭,不能最后连个孩子都没给照顾好,那样的话,我们下去也见不了康安。”

陆奶奶的眼泪唰掉了下去砸在脚背上,就像没有留过眼泪一样,不细心的看,根本发现不到,就那么一滴。

是个人就会活得现实,她觉得没有对没有错。

房间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陈如是一脸的恐惧和惊骇,这一幕简直就像是一场噩梦一样的打乱了她接下来打算说的话。

跌跌撞撞的拿着自己的皮包就跑了出去。

陆奶奶沉默片刻,拉着孙女的手查看孙女的小腿,那上面被她妈给抽的一条一条的。

“和奶奶说,疼不疼?”

懿净抱着奶奶的脖子,小手软软的,热乎乎的搂着奶奶的脖子:“奶奶我不疼,你别哭。”

陆奶奶抱着孩子,这一刻她就只想抱抱这孩子。

给懿净换了干净的衣服,拿着孩子的脏衣服去水房去洗。

她是怎么知道的?

这一片才多大?

陈如是长得好看,就像是当初嫁给陆康安一样,人人都知道,这么小的地方说难听一点,放个屁可能街头街尾都会闻到,据说是有个姓陆的人在追求陈如是,不用她打听,所有的条件么就跳了出来,死了老婆,带着两个女儿,家里条件不错,这样的人摆在陈如是的眼前,她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还想怎么样?

和陆奶奶讲这事儿的人当时劝陆奶奶对陈如是好些,对陈如是好些呢,她总不好意思马上就走的,就算是要走,也得让她把陆懿净给带走,跟着你们孩子能吃到什么,跟着孩子的妈妈虽然是去人家看着人家的脸色,但条件好。

陆奶奶真的没打算说这些事情的,是陈如是逼她。

陈如是快速的走在街上,她走的有些不稳,后面的自行车差点撞到她,人家都喊了让她躲开,结果她依旧这样横晃。

“走路看着点。”对方觉得这女人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陈如是以为一切都是安安静静的,却没料到,婆婆都知道了,就等着看她的笑话呢,她多可笑。

不知道走了多久,竟然走回了娘家门前。

从陆康安死了之后,她拒绝回娘家,不管年节一次不肯回来,就是怕别人说闲话,说她想改嫁了。

“老崔太太,我好像看见如是了。”

陈母一愣,如是回来了?

那个死丫头犟的很,她正在发面,听见也没管手上的面,往楼下扫了一眼,可不是就是如是嘛。

“如是。”

陈如是转身想要离开这里,当做自己没来过,她妈却追了上来,抓住女儿的手,她一手的面,陈如是看着母亲的那只带着面粉的手,黏黏的。

“回来怎么不进家门,妈今天发面了,你不是喜欢吃糖馒头吗,妈给你做,等你回去的时候给你公公婆婆带上一些。”

原本她也是打算一会儿做好,让儿子给亲家送去,大人吃不吃的,还有懿净呢。

陈如是被自己母亲拽上了楼,她觉得绝望,一切都让自己觉得如此的绝望。

“妈…”陈如是张嘴就哭,哭的那样的伤心,眼泪从紧闭的眼眶里流出,吓到陈母了,她就最见不得孩子哭,这是受了什么委屈?哭成这样了?

“你怎么了,你和妈说,你说呀。”

陈如是哭了很久,最后哭着哭着又笑了,倒是陈母一见她还没哭完呢又笑了,差点脑溢血,她就担心这个。

陆康安死的时候她就担心女儿会疯,紧紧攥着陈如是的手:“如是啊,你可别吓妈啊,你有什么委屈,你和妈说,妈替你做主,那两个老的欺负你是不是?你等着,我马上找他们去。”

陈母拧了一条毛巾,递给女儿,让她擦擦脸,陈如是接过,她依旧在笑,只是这笑容有些苦涩。

“我得将就的过日子,将就啊…”她说着话突然抬头看了自己妈一眼:“妈,你知道陆天华吗?”

陈母是知道陆天华的,这人以前在这片也是比较出名的,家里条件算是比较好的,就是他命不大好,老婆去世的早,扔下两个孩子,好好的怎么会提到陆天华了?

老太太有些狐疑的看着女儿,她不由得想起来了之前有人想从她的嘴里套话,当时就说她家以后要有福气了,如是会一婚比一婚高的。

突然眼皮跳的厉害。

不会是…

“我要和陆天华结婚。”

陈母的脑子炸开了,拉着女儿的那只手松开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她什么时候认识陆天华的?什么时候又和陆天华搅合到一起了?还有她既然想再婚,当初为什么不肯回来?

陈母心中所想千千万,但女儿觉得好那就好吧,女儿总是需要男人来疼的,忙笑了笑:“那你先回来住一段吧。”

“不回来了,过些天我就嫁,从我婆家嫁。”

陈母只觉得五雷轰顶。

你要再嫁就再嫁了,这也算不得什么,那死了丈夫还不许再嫁了?现在又不是古代,但你要从婆家走,这似乎就有些打人家的脸了,她搞不清女儿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

“不行,你要结婚等上半年或者一年的,搬回来住,然后从娘家出嫁,妈可没教过你拿着刀去割人家的心,如是啊,你也是当妈的…”你是怕老陆太太不够恨你吗?

“我宁愿我从来没当过妈,我要是不从那里走,我就死在家里。”陈如是狠狠说着。

别以为她做不出来,她现在就疯了,她看谁敢陪着她疯。

陈母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等回过神来,伸手拍着陈如是的后背,狠狠给了一下。

“你就折磨我吧,就折磨你婆婆吧,你是怕她对你还不够恨,怕懿净恨不死你,把我们都折磨死了,你就痛快了。”

第八步 认门

“恨?怕她恨我?我就怕她不恨我,我一点都不喜欢她,我恨不得她马上消失。”陈如是平淡的说着,她仿佛说着一只猫一只狗一样的语气很轻。

打从陆懿净出生开始,她就恨死了这个孩子,她剥夺了自己的一切。

陈母只觉得悲凉,你看这就是她生出来的怪物,她其他的儿子作为舅舅,儿媳妇这是舅妈,都念着懿净可怜,家里孩子有干净的衣服给孩子买点吃的喝的就记挂着给孩子送去,为什么?孩子小,太可怜了,这个亲妈呢?

她并没有去勉强女儿,这也勉强不得,自己说她得听才行。

“随便吧,你爱怎么折腾你就折腾去吧,我没指望跟着你沾光,也没指望你给我养老,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自己心里有大主意,想好了就去做吧,但愿你不会后悔。”陈母的话说的有点着急,脸色微红,气息很是不稳定,其实就是气的,跟着女儿她上了多少的火,扫着女儿的脸,就是因为这张脸,说不定以后会出什么幺蛾子呢,“我就一个要求,你再不喜欢孩子,她已经没爸爸了,学什么也不能马上就学成吧,你打能打出来成绩?还是能打出来天才?”

“妈,你别管,我知道怎么教孩子,我对她严厉就是为了她好。”

陈母的目光略略带着不赞同,她可没打过孩子,也没拔苗助长过,依着她看,现在女儿就是疯了,孩子落到她的手里没好。

女儿要再婚,她一个老太太哪里有主意,自然是要和两个儿子商量的。

“你们倒是说话啊,老大?”陈母看着一声不吭的大儿子,他是老大,总要说话的吧。

老大陈国华这脑子有点发木,只知道干活,嘴上不灵巧,让他说?他能说什么?

听了他妈说的原话,心里就有点老大不高兴,哪里有如是这样作的?你再婚就再婚,你还要从婆家出嫁,你是怕那两个老人活的命长了是不是?你们要是感情好也就算了,人家当成父母一般把你送出门,感情原本就不算是多好,中间夹着各种各样的隔阂,这么一作,以后给孩子留点走动的空间吗?叫人孩子的爷爷奶奶怎么告诉孩子?

大嫂计春华倒是开了口:“妈,我说两句,你别认为我针对如是啊,我就是实话实说。”她到不是怕得罪人,也没打算从小姑子的身上得到什么好处,这如是说要带着懿净,依着她看,孩子就应该留给陆家。

她说这话是有根据的,她给懿净送了几次吃的,见过孩子的爷爷奶奶是怎么对待孩子的,亲爷爷亲奶奶,对比着一个后妈都不如的亲妈,怎么去选,她做着分析,孩子跟着如是不会有好的。

就为了学一个跳舞,孩子的身体有点僵硬,下腰就是下不去,她亲眼看着的,陈如是就死死的按着孩子的身体往下按,她都不敢去看,跟着谁都别跟着她妈,不跟着她妈还能有个活路。

小儿媳妇米林见嫂子开了口说这话,她也就不藏着了。

“妈,如是是什么样的个性你比我们更加清楚,她恨懿净,不知道听谁说的,就认为孩子克死了陆康安,我总觉得吧,她好像要把孩子给弄死一样的,打孩子下手那个黑,懿净的腿都打花了。”

学画学画挨打,学跳舞学跳舞挨打,那孩子没有天分,你就打,以后一定会打死的。

陈母一张脸什么颜色都有,她反驳不了,因为说的都是实话,陈如是现在就是这人。

“她就作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能管得了她?”

她和陆天华怎么认识的,又怎么搅合到一起,她都不知道,这还是自己生养的呢,懒得去追究,她自己愿意那就结,省得以为别人都在害她。

一家子脸上都是苦意,被陈如是给闹的,明明是开心的事情,到了他们这里就好像吃了黄连一般,有苦吐不出呀。

陈如是从娘家离开,去了陆天华家,单枪匹马就上门了,开门的人是陆天华的母亲,对方打量着陈如是,她不大喜欢陈如是,为什么?陈如是嫁给陆康安的时候闹的动静很大,你想就这么一条街能有多大?屁大点的事儿,你家吃个盐豆子她家放个屁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那陆康安多惯陈如是她是有听说的,不过当时这人不是自己家的人,她犯不上去费这个嘴。

老太太的怀里牵着一个小女孩儿,女孩儿看见陈如是就笑了,出口柔柔弱弱的:“奶奶,是仙女吗?”

当奶奶的让里面的人先把孩子抱走,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陈如是。

“我是陈如是,我和陆天华要结婚了,今天来认认门。”

陆天华他妈一听满心里都是厌恶,觉得她不要脸,没等男人去接去领就自己送上门了,你这是守不住了是吧?

迫不及待就想嫁了是吧?

“我没听天华提过你,你搞错了吧。”老太太顺手就要关门,陈如是斜眼扫着眼前的老太太,伸出手横在门上,心中只觉得讽刺。

因为她第一次去陆康安的家里,陆奶奶当时的眼神就是这样的,不过有陆康安陪着,老太太没有太过分,眼前的这位可是把不满都摆在了脸上。

陆天华一定和他妈说过自己,但这个老太太不欢迎自己。

陈如是站在门口不肯动,楼下有邻居扯着脖子在看,从陈如是进门开始,好奇的人就等着看热闹呢,老陈家的姑娘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没有搞错,我们俩日子都定了。”

陈如是就站在这里,陆天华她妈觉得丢人,心中更是生气,觉得她这是在拿舆论来压自己,不就觉得她怕丢人吗?

身体微微向后退让了一步,还是让她进了,她是丢不起这人。

陈如是却不肯在迈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