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敏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本事,赵晨晨年纪还小,如果她能争到,她就争,没有人对陆懿净抱有希望,今年她的状态不行,加上也还算是年轻,明年后年大后年她还有机会,就是她不出成绩估计失望的人也不会太多。

懿净对这个冠军她是渴望的,不渴望自己也不会下那么多的苦功夫,但就是求而不得。

冠军距离她就是远远的。

打完比赛回来,继续在治疗,原本情绪上已经很痛苦,找不到发泄的途径,她不能和别人讲,不能诉苦,这不是她的个性,她更加不能说给爷爷奶奶听,长时间的家外生活,养成了她有什么事情都往心里放,只报喜不报忧,生活再苦嚼一嚼吞下去,苦味儿太重喝口水就好了,不讲。

对家就是不说,陆爷爷陆奶奶哪里能知道这些?

无非孩子今年的比赛成绩不好,那谁能永远站在巅峰上?

陆懿净睡不踏实,睡不着,根本没有睡意,一天到晚累的不行都闭不上眼睛,心理负担很重,她这样肯定不会逃过严肃的眼睛。

严肃不是不上火,陆懿净一直都是他带的,他希望看着走向更好的明天,但现在实力上确实不行,差了那么一点,郑敏的各方面实力更强一些,他肯定是要先把郑敏推上去的,至于以后到底是成全赵晨晨还是成全陆懿净,这要看她们自己。

看她们的自己能力。

原本严肃是这样想的,结果陆懿净就连睡觉都睡不着了,严肃觉得问题大了。

眼眶下方都是黑色的,脸还是那张脸,一点笑的模样你都找不到。

你说她十岁严肃还能和她坐下来好好谈谈,她现在都是大姑娘了,严肃怎么和她谈?见面了冷静不下来,他就非常的恼火,你把自己给弄成这样,你说有用吗?

你现在身上有伤病,咱们就好好的养,好好的练,还是有机会的,可她不。

她和自己较真。

说是好几天了一直都是这样的,睡不着。

和陆懿净住一起的人就是开玩笑的说,她说老陆这是要成仙了,没有睡意。

队里给看,带着她去看,各方面都有看,然后最后看的中医,老中医给开的药,需要借助手段让她睡下去,但说想睡个踏实觉根本没有,她总是做梦,不能好好的休息,思想负担太重。

一边喝中药一边去打比赛,比赛打到哪里,药就跟到哪里。

陈如是忍到陆懿净的一场比赛结束之后,她给陈如是打过来电话,在电话里陈如是就彻底发飙了。

“你这球到底是怎么打的?你有没有用心去打?进了国家队技术水平反降落到这种程度,你还打什么球?不能好好的打,你就退役,呵…”陈如是说话带了很多语气助词,她也许知道也许是不知道,陆懿净真的很要强,别人出这样的声音也就算了,但这份嘲讽来自她的家人,她最亲的人,她多少天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我要是当初知道你是这样的,我何必在你身上浪费钱。”

陆懿净似乎更加瘦了,人好像一阵风都能给吹跑,皮肤颜色也不是很好,长时间的喝药,但是训练的时候更拼了,和自己玩命,她心口堵着一口气发泄不出去。

郑敏和陆懿净一个队出来的,现在看见陆懿净都恨不得绕路走了,觉得这小孩现在吓人。

上午训练结束,郑敏和严肃并排走着。

“我现在看见她都觉得瘆的慌,这么拼是为了什么啊?身上还有伤呢。”

郑敏很喜欢陆懿净,以前在队里就对陆懿净不一样,她更加像是个姐姐,像是个前辈,对后辈提携,前天她们出去比赛,陆懿净看别人打比赛的时候喝的药,然后就坐在观众席上睡了不到二十分钟,郑敏当时人就坐在身边呢,就这二十分钟对她来说都是奢侈,平时还没睡这么长时间呢。

严肃也有问过,那孩子的嘴撬不开,她家里还是她自己的问题,她都不讲。

事实上严肃也想不到陆懿净家里会有这样的反应,累死他他都没有办法去想。

中午吃饭,郑敏走到陆懿净身边,就坐下了。

“和姐说说,怎么了?心里为什么这么大的负担?”

情分不一样,一起长大的,是她看着长大的。

懿净摇头:“没什么,就是情绪总调动不上来,打的成绩很差,心情沮丧。”

郑敏吃着自己的饭,说晚上的,她请客,出去玩一圈唱个歌什么的,最近没什么比赛,还能有时间出去出去。

“我晚上要练球。”

郑敏耸肩:“你要是我妈的孩子,我妈晚上做梦都会笑出来。”

郑敏她妈是个非常风趣的人,总调侃自己的孩子,郑敏一打电话就是和她妈斗嘴,不像是懿净这里,和陈如是通话,她总觉得压抑,抑郁。

她得出成绩,不是为了陈如是。

陈如是在电话里说,你爷爷奶奶才过几天好日子?你爷前段日子去给人家帮忙,结果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了,差点就死了,你奶没有和你说吧?他们俩未来的保障就只有你,你出息他们有好日子过,你不出息,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等吃过饭,郑敏拉着陆懿净回去休息一下,下午就要开会了,因为在队里平时训练大家也都是穿短裤,郑敏的眼睛一扫,陆懿净的大腿上有个印子,那印子发紫,边圈有些发黄,这个位置不可能是摔的。

郑敏想到那可能是什么东西弄的,不由得吓了一跳。

这问题大了。

严肃武涛听郑敏说,武涛当时吓的够呛,他让严肃马上找陆懿净谈,现在必须得谈。

在这么下去,孩子就废了。

陆懿净说那是摔的,严肃压根不信,发了很大的火气,这和自己女儿你说有什么差别?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严肃看着她坐在这里,想起来了那个午后,在凉州省队的午后,那个小丫头和他女儿坐在一起的样子。

严肃觉得心酸。

“我希望你能打到世界第一,但是懿净啊,有些事情不能过于着急,你是我带出来的,难道你能不能打出来我不清楚吗?”

陆懿净看着自己的腿。

那根本就不是摔的,而是自己扎的。

是用叉子扎的,好在那叉子并不是特别的尖,所以伤的至少目前来看,虽然看着吓人,她至少也不能算是自残。

这个冠军,不是郑敏的也会是别人的,现在不会是你的,严肃不想伤她,但是没办法,这就是目前的状态这就是现实。

严肃有给陆奶奶去过电话,他做了工作然后还要家里人来做工作。

“用餐叉子扎的,当时还骗我,说是摔的。”

陆奶奶的鼻子有些发酸,她答应严肃答应好好的,说是要劝孩子,挂上电话,扶着电话的那只手就没动过,家里安装了电话,为了孩子和家里联系方便,就保持一样的姿势。

陆爷爷下楼遛弯去了,他的身体时不时也要动一动。

徐阿婆过来借点酱油,家里的酱油用没了等着下锅呢,现在出去买来不及了。

“老陆太太借我点酱油…”

推门进来一看,这是干什么呢?

怎么哭了?

陆奶奶为这孩子她哭过了几次,不是觉得孩子不争气,相反的觉得孩子太争气了,家里的负担都压在孩子的身上,教练说让她去劝,她要怎么劝?

孩子心里不好受,一样的队待着,看着人家出成绩,她就不行。

“噢噢。”

“你这是怎么了?和老头儿吵架了?”

陆奶奶苦笑:“我能和他吵什么,要盐是吧,我去给你拿…”

“是酱油。”

陆爷爷上楼,推开门,夏天这个楼就更加阴暗潮湿了,但有个好处,那就是能凉爽一些,进门就吹风,家里的窗子都开着呢。

“懿净的教练来电话,说是让我们给孩子去一通电话劝劝她…说是扎的自己大腿…”

陆奶奶的手指捂着脸,她但凡有点办法,她早就不让孩子继续下去了,她受不了,还睡不着,这心里得压了多大的压力啊?

这孩子也是,哪里来的这样大的压力,打的不好就不好,难不成家里人能骂你?

陆爷爷沉默了半响,和陆奶奶的态度基本保持一致,不能打。

孩子不说就是不想让他们知道,孩子想说她就说了,不想说你好好的打这通电话过去,更让她心里放心不下,觉得爷爷奶奶都看着呢,得转好啊。

“竞争压力大,打球好的人多。”

这是早就想到的了,陆湘琪当年打的那样的好,最后怎么样了?还不是无声无息了,懿净这一路往上走,家里没能帮上她什么忙,都是靠孩子自己的意志力。

陆爷爷为这个孩子感觉到骄傲,太骄傲了。

孩子没有自控力他也能理解,却一路出息成这样,为家里为她过世的爸爸为她爷爷奶奶争光了。

通电话在电话里也没有讲这些,就是陆奶奶不停的夸懿净,夸的懿净眉头纠结了起来。

她怕的就是别人把自己的情况说给家里听,她爷爷奶奶年岁都这样大了,不想让他们担心,不想让他们成天跟着提心吊胆的。

“奶,你好好的说这个做什么?”

陆奶奶在孩子看不见的地方摇头,不停的摇头,这个傻孩子,傻孩子啊。

“没,你爷爷前天和我说,说我们家懿净出息了,我和你爷爷都不上班了,以后就靠你养了。”

“那好啊,这是我的荣幸,你们放心的养着,以后我给你们换大房子,换更好的房子。”

陆奶奶听着受不了,她宁愿孩子不懂事一些,陆爷爷见老妻这样,抢过来电话,要是在电话里哭,那孩子原本就心细,马上就会想到的,爷爷和懿净聊着,说最近有些亲戚和他们又重新把走动了起来。

其实你说不恨,那陆奶奶一定就是恨的,家里难的时候,一个一个的都恨不得插上翅膀都飞了,现在知道家里情况好点了,又要重新走了,人生哪里有那么多便宜的事情,但陆爷爷考虑的角度和陆奶奶不同,你说人活在世,哪里能有一个亲戚都没的?

是这家做人失败,还是怎么回事儿?

亲戚吧,差不多就得了,人家对着你挤笑脸,你也不能虎着脸,老头儿念念叨叨的把家里的事情都和孙女说,还开玩笑的说,现在懿净就是家里最大的柱子,最顶用的那个柱子。

等挂了电话,陆爷爷和陆奶奶一直到晚上睡觉两个人都没有什么话讲,大门就关着,也没有出去遛弯,就这样坐着,电视里播放着新闻联播,晚上陆奶奶睡不着,就睁着眼睛,可她睡不着她都这把年纪了,陆懿净才多大的孩子啊?

陆奶奶去陈如是单位找她,陈如是前天脚扎了,但依旧还跳舞呢,她对自己其实挺狠的,一般人这样肯定要休息在家里的。

你看她走路,也看不出来她受伤,陆天华就让她不上这个班算了,反正家里也不差她这点钱,可是她不干。

顺着视线看着站在门口的陆奶奶。

“我找你说两句话。”

陆奶奶抬头,看着陈如是:“你给懿净前几天打过电话了是吧?”

陈如是点头。

“昨天她教练给我来电话,说孩子把自己给扎了…现在就睡不着,走到哪里药就拎到哪里,靠药维持睡眠…”陆奶奶心里其实挺怄的,她都要怄死了,可她还是来求陈如是了。

放孩子一马吧,别逼了,除了孩子她妈,她想不到其他的原因。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陆奶奶苦笑:“你那么聪明,不用我说你就猜到了,孩子能成什么样让她自己去走,不用我们催,她自己肩上压力都很大,她教练说这一年她的伤不断,我是佩服你有先见,这孩子就是你培养出来的,可如是退一步来说,你当过一个合格的妈妈吗?她从小到大你没对她说过一句表扬的话,全部都是要求,她是个女孩子啊,你就没有过状态不好的时候?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是康安活着,他是不会让孩子这样的,我但凡要是知道她有今天,我一开始就不能让你干预她的人生,再出息这些都是用辛苦和坚持拼凑出来的,我看着心疼,我是没什么大理想大抱负。”

“下次你要给她打电话,说两句安慰孩子的话吧,不能说也别太难为孩子了。”

陆奶奶心塞。

心塞的厉害。

陆奶奶转过头,蹒跚的离开了,家里事情不断,一波跟着一波的,陆爷爷又重病一场,差点就压垮了她的脊背,好不容易撑过来的,这些年她是撑过一段又一段的,爬过一个接着一个的坡,爬的坚信,爬的苍老。

身上的衣服还是过去的沙料做的,陆奶奶年轻的时候还挺喜欢穿裙子的,但陆康安过世以后,她要工作,工作穿着裙子肯定不方便,这些年已经养成习惯了,再去穿裙子也觉得不方便,陆懿净长到多大,陆奶奶在外就多少年没碰过裙子了。

懿净三四岁,那时候陆奶奶年纪其实也还是可以美的年纪,但没有资格和权力去美的。

陈如是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很不舒服。

因为之前陆懿净从来没有对她讲过,她受伤了,伤在什么地方,没说她现在就连睡觉都睡不着了。

下班早早就回到家里了,陆天华那么让她休息休息,她就是不肯,今天可能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老早就回家了,一直在沙发上躺着。

陆天华回来拿一份资料,拧开门还纳闷呢,这锁有点不对劲,难道是妈来家里了?

拧开门进去一看,结果是她,在家里躺着呢。

“你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家里进来人了呢,真是难得,今天回来的这么早。”

陆天华笑呵呵的说着,想着自己也不回单位了,她难得提早下班一天,两个人去市内转转吧,看看她有什么想买的。

“怎么躺着呢?”

陆天华换了拖鞋,上手来拉陈如是,陈如是的手缩了回去。

“别管我。”

陆天华能不管嘛,以为她在单位受气了。

“你怎么了和我说说…”

“我说让你别管我你听不懂是不是?我回个家你也和我作对,我走还不行吗。”

从沙发上爬起来就开始发火,发了很大的火气,给陆天华都吓到了,好好的就这样了,到底是因为什么啊?

陆天华想着,要是我错我就给你道个歉不就好了,上手去拉陈如是的手,陈如是眼睛恶狠狠的瞪了过来,陆天华愣了一愣,就松开了手。

他们俩再婚以后,就连嘴都没吵过,陈如是这怎么了?

“如是…”

陆天华见陈如是跑了就下去追,他也弄不明白陈如是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自己好像没有说错话,进门说的这几句话哪里能惹到她。

陈如是就觉得烦,陆奶奶指责她,指责她对孩子不好,可她对孩子要求不高,能有今天的陆懿净吗?

没人能理解她。

对,她就是个恶毒的妈,她就是坏女人,她就是个坏蛋。

满脑子里装的都是陆奶奶的话:“…说是现在睡不着,天天喝中药,走到哪里就喝到哪里,小比赛不要紧还能喝,如果参加大比赛,药份肯定就会有影响的,再大也才20,懿净这孩子你看着她什么都不说,其实心里和她爷一样,我烦你,看见你我就恨不得离得远远的,你自己扪心自问,就算是再听话的孩子,是不是大人告诉什么就做什么,我和她爷爷让她给你打电话她就打?是孩子心里想要有个妈,你对着她再不好,她心里还是有你,这就是血缘,我也阻拦不了,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你和康安就这么一个孩子,逼死了你觉得痛快了,你就继续。”

陆奶奶走了两步,又回头,她是真的不认为陈如是爱这个孩子,她感觉不到,一丝一分都感觉不到。

“我不喜欢你,打你进门我就没喜欢过,可孩子她爷爷说,孩子出息都是你的功劳,这些年你不容易,爱的方式有很多种,虽然这话我不赞同,但还是谢谢你,陆懿净教的很好,养的很好,又教训又听话又出息。”

陆奶奶缓缓的走着,她不过就是个老人,人生其实已经没什么盼头了,对物质上的那些她都没的求,有生之年就希望孩子能好好的,这样她也算是对儿子有交代了,陆家的骨血至少也给延续下来了,以后孩子要怎么样,那都是孩子的事情,她尽到责任了。

陈如是宁愿陆奶奶指着她的鼻子来骂,也不愿意让对方和她说什么感谢她,她不需要任何人感谢,她就是自私,她就是这样的个性,她就是特立独行,她就是不爱这个孩子,她就是嫌弃,她就是…

陈如是快步的跑着,计春华骑着自行车要去办什么事情,正好遇上了,计春华可没有停下来,陈如是和娘家的关系就是这样的,已经都臭的不能在臭了,娘家也没有人想沾她光什么的,计春华可不敢乱好心,她要是停下来问,一个弄不好陈如是以为自己又要求她什么,别让人家犯难啊。

计春华那车根本就没停,陈如是亲眼看着的,亲嫂子当她瘟疫一样的躲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