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遇最近几日每晚都睡不好,这天中午突然接到了张阿姨的电话,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抗拒,因为脑袋里已经意识到了是什么电话。

果然那边急促的说道:“夫人她出现了呼吸停止,几分钟前被推进了急救室里,知遇小姐你过来看看吧,大概是最后一次见到她了。”

知遇的眼泪情不自禁的掉了下来,她的手机也掉在了地上,她蹲下身捡起手机,心底突然在这刻难过的要命。

知遇赶过去的时候陈家的人都站在外面等着,陈随坐在座椅上,脸色肃穆而悲伤,知遇停在了原地,谁都没动。

似乎过去了很长的时间,知遇只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没有知觉了,外面的夕阳浸满了天空一片橘色,毫无温度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

当医生出来告知人已经死亡的时刻,知遇看到陈随起身的动作晃了晃,沈曦轻轻抱住了他,似乎小声说了一句什么。

————

陈清颜的葬礼有序而低调的举行,前来参加吊唁的不少人,葬礼结束后,便不见了陈随的人影,知遇突然有些担心他。

事实上,陈随只是太压抑太难过了,这些年来他一个人背负着那个秘密,小心翼翼地生怕被母亲知晓,睡觉也总是不踏实,而今母亲突然离开了,他心中难过悲伤,却又有一种无形的放松,这种放松感让他更加唾弃厌恶自己。

他大概真的是一个太自私的人了,因为背负着一个秘密太累了,所以也会很厌倦,甚至很多时候恨不得告诉她。

陈随一个人躲在别墅的阳台上发呆,过了一会他听到有脚步声传来,陈随没有回头,沈曦小心翼翼的走过去。

她坐在他旁边的位置,难得的安静看着他,陈随余光看向她,问道:“你怎么在这?”

沈曦回答说:“我找了一圈没看到你人,就猜到你可能一个人呆着。”

陈随看向外面,母亲喜欢花,后花园里此刻不少的花都开了,一时之间姹紫嫣红,分外夺目,只是花开依旧,赏花人却没了。

陈随没说话,他紧抿薄唇,带着锋锐的气息。

沈曦拍了拍自己肩膀,“你要是觉得难过,我的肩膀借给你,想哭就哭吧,不要憋着。”

陈随斜睨她一眼,那目光复杂,仿佛带着许多思绪。

沈曦又说:“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不会笑话你的。”

她伸手抱住他,她自己都觉得难过的要命,想到他应该更加难过的,她想陈随最后的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从墓地返回来的知遇便见到这样的场景,她看到陈随靠在沈曦的怀里,她看到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如同孩子一般。

似乎有寒冷的液体侵入体内,一直肆虐着,刮起一阵风,她手脚冰冷,心口钝痛。

知遇的脚步如灌了铅般停在原地,鼻腔里有一股莫大的酸涩汹涌而出,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不愿久留转身就走。

她想,就这样吧,就当自己最后一次犯贱,从此以后,谁也不是谁的谁,从此以后,她会彻底忘记这个男人。

“再见了,陈随。”她在心底轻声对他告别。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真的超级卡,最近几天大概都会如此吧望天~

第59章

一年后。

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知遇撑着伞,小心翼翼的避开水洼,即使如此,她的裤脚还是被打湿完了,她收了伞乘电梯上楼。

知遇开了门,左执坐在阳台上,室外沁凉的风,知遇将伞放下,语气严肃的对他说道:“回房间去,别感冒了。”

正说完左执便轻咳了一声,他回头冲知遇笑了笑,知遇擦了擦身上,将一边的衣服丢给他穿上,英国常年的雨季潮湿,整个城市都显得有些阴沉压抑。

知遇将早餐放在桌上,她对左执说:“今天感觉怎么样?”

左执脸色十分苍白,他轻咳一声,“我好多了。”

知遇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动,她心中钝痛,左执的身体越来越差,她几乎可以预料到他会在某一天离开自己。

只是她不敢去想这样的问题,只要一想到便觉得整个世界都糟糕透了。

知遇表情严肃,“今天你要去医院,以后不准再从医院跑出来了。”

左执委屈,他瘦削了很多,身形也十分憔悴,他嘟了嘟嘴,知遇骂他,“别装可怜。”

中午知遇送左执去医院,最近几个月,他身体急速下滑,很多时候吃不了东西,跟个小孩子一般黏她。

医生给左执检查了身体后,单独对知遇说了他的身体情况,并且告知她在最后的时间里尽力让他快乐一些。

知遇心中难过不已,这世上分离总是让人痛苦不堪,她忍着眼泪却还是不愿意在左执面前流露出来。

左执刚刚检查了身体,非常虚弱的躺在床上,知遇给他倒水喝了药,左执问道:“医生怎么说?”

知遇强忍着情绪安慰他,“医生说你最近好了许多,让你保持心情愉快,等待奇迹的发生。”

左执并未拆穿她的谎言,笑了笑,他又躺回床上,知遇转身出门的时候,他轻声问道:“知遇,你想不想回国?”

知遇脚步微顿,接着便径直离开了。

知遇在一家画廊工作,她的师父是业内知名的大手,这天知遇刚到画廊,因为缺少一位讲解师,知遇充当了这个角色。

有一个亚洲面孔的年轻女孩用英文问道:“温蒂,你好面熟,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知遇微微一笑否认了,“你应该认错人了。”

对方小声跟她道歉,“以前见过一个明星跟你很像。”

知遇笑了笑,晚上画廊歇业后,知遇骑着一辆单车穿过街道,在住处外的华人超市购买了日需品,然后提着东西回家。

回到家的时候接到了乔萱打来的电话,这一年来只有乔萱偶尔会与她联系,有时候会过来看他们,当然知遇知道她主要是来看左执的。

乔萱并不在国内,她在美国读书,学校里时间忙碌,两人不常见面,可是因为左执,两人的关系竟然保持着一种莫名的融洽。

知遇这一年来过的前所未有的平静,除了需要担心左执的身体外,她不曾再担忧过任何事,只是偶尔夜深人静,她仍旧会去想念那个男人。

甚至很多时候,她都会恍惚以为他出现在自己面前,每一次见到一个与他背影相似的人时也总会在原地踌躇许久。

张爱玲说,忘记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只有两种,时间和新欢,知遇想,或许时间会是一个好的东西,她想要忘记他,可是另一方面,想到或许他也正在慢慢忘记自己,她心中便有一种抑郁不能散发。

她刻意不去关注任何国内媒体,春节时,她和左执坐在一起看着电视里华人庆祝新年的场景,突然忍不住红了眼眶。

两人简单寒暄后,乔萱问她,“你有没有想过回国,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

知遇沉默了一下,“我没有逃避。”

她笑着说好,最后又说了一句,“我前几天回国的时候看到新闻里说陈随好像有了新女朋友。”

知遇顿了顿,无力的笑了笑,“那…挺好。”

乔萱又补充一句,“不过我看起来那女孩跟你很像。”

知遇没再说话,她想或许她们真的都各自开始了新的生活,一别两宽,各自欢喜,这样是挺好的,只是为什么她觉得心口钝痛,那种曾经折磨着她的钝痛感又袭来了,她蹲下身,无助的抱着自己。

她原本以为一年的时间,已经让她的心墙竖起坚硬的外壳,而今仿佛被什么东西轻易的摧毁了,她抹了抹脸颊,湿热的液体。

她茫然无措,原来自己哭了吗?

第二天是休息日,知遇出去随便转转,人行道上有几个街头卖艺人,知遇走过去,对方问她,“需要画张画吗女士?”

“可以画人吗?”

对方点头,于是知遇以十英镑的价格买了一张画,她靠着桥廊,完毕后,带着艺术家气息的画手对她说:“你看上去很难过。”

知遇接过画,她穿着一件黑色连衣裙,带着冷艳的漂亮气质,这一年她变了很多,似乎又什么都没变。

“你失恋了吗?”

知遇愣了愣点头,对方安慰她,“你很漂亮,是他的损失。”

知遇说了谢谢转身离开。

前方有些热闹,知遇随着人流走了过去,原来是一个服装品牌在走秀,知遇站在人群里看了一会,知遇看了几秒便转身离开了。

随后她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因为她叫的她的中文名字,在异国他乡,知遇一下顿住,她转过身便见到一个女孩冲着自己走了过来。

她穿着一件特别怪异的服装,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知遇看了看舞台,意识到她是走秀模特,知遇讶异的看向她。

知遇没料到,见到的第一个故人竟然是沈曦,还是在这里的时候。

沈曦将头饰随手取下,问她,“可以一起坐会吗?”

她的表情看上去十分坦荡,全然没了之前的那些抑郁与尖锐,知遇想要拒绝,她想她对她仍是存在隔阂的,即使这么长的时间过去。

然而两人还是坐在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里,知遇看着窗外来去匆忙的人流,她视线回到沈曦的身上,沈曦笑了笑说:“真没想到会这么巧遇见你。”

知遇点头,“我也是。”

“一年不见了,怎么样过的好吗?”

知遇不知道应该去怎样回答这个问题,“怎样算好,怎样算不好?”

沈曦打量了她一眼,“看起来你过的不错。”

知遇再无心思,“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要去面壁,明天最后一天上了我就放假了。

卡文真的不是我本意~~~

第60章

沈曦笑了笑,她脸上还化着浓妆,看上去分外艳丽。

窗明几净的玻璃,外面的天色阴沉,知遇回过神来,沈曦脸色复杂,过了几分钟,她又说:“以前的事情伤害到你,我很抱歉。”

她微微低头,过去的那些痛苦又涌上了她的心头,知遇偏头,即使过去了这么久,听到有人提起过去的事情,总还是会情绪起伏,她到底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知遇轻抿唇,她脸色很白,透着异样的苍白,“现在说这些有必要吗?”

沈曦垂了垂头,脸色低沉,“妈妈她身体不好,很想念你,你能不能回去看看她。”

知遇勾起嘴角更加讽刺的笑了一下,“她跟我没有关系。”

她不想要再待下去,因此起身告辞,“对不起,我现在有事需要离开,再见。”

沈曦脸色惨白的起身从身后追了上来,她的眼眶酸涩,“你如果有什么怨恨冲我来就好了,他曾经去找过你,半条命都差点没了。”

知遇身形微顿,却没多做停留,直接离开了,沈曦看着她决绝的背影,鼻子一酸,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哽咽起来。

——

地球的另一边,S市。

正是华灯初上的时间,灯火璀璨,陈随从饭局抽身离开,方若云站在一边,恬淡安静的说:“陈先生再见。”

陈随未回应,径直上车,卫俊对他简单汇报了公司的事情,陈随捏了捏眉头,车厢内昏暗的灯光撒在他的脸上,晦涩不明。

他靠着座椅,半眯着眼睛,卫俊说完后,陈随这才睁开眼,卫俊想了想说:“方小姐最近跟你走的很近?”

陈随面无表情,“八卦新闻几句话是真?”

卫俊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过了几秒又说道:“不过你没觉得她很像一个人吗?”

特别是咬唇的无措模样,看上去像极了知遇,陈随看向窗外,他几乎是在心底长叹口气,那仿佛是上个世纪所发生的事情,为什么他心中只觉得遥远的仿佛一场梦呢?

陈清颜刚去世的时候,他分心去处理大量的事情,又因为心中悲伤难过,因此便疏忽了知遇,等他意识到了什么的时候,知遇已经不动声色的打算离开。

他其实是想要去追回她的,那天得知她离开,他赶过去见她,他在心底祈求着,他希望她不要抛下他,母亲已经离开他了,而如今她也要离开他,他想,他们不应该这样的。

可是中途出现了一些意外,他的车子出了事故,这场事故导致他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情绪一度濒临崩溃,整个人颓废到了极点。

直到身体彻底恢复后,他仍旧不能相信知遇已经离开他了,有时候他想,她明明看上去那么温和的一个女孩,可是有时候做事却是决绝的不留一丝余地。

从未给过他任何机会,便直接宣判他的死刑。

那段时间他每天将自己锁在家里,沈曦每次过来见他总是会大哭一场,歇斯底里的情绪失控,总是胡言乱语一通。

有一次他终于忍无可忍,指着她骂道:“我出任何事都跟你无关,不要再对我指手画脚,如果没有你,我的人生也不会这样一塌糊涂。”

沈曦心底也很难过,毕竟她是真心实意的对他好,那时候的她早已对他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了,可是他说这样的话,无异于在她的心口捅刀子。

然而最后沈曦才发现,其实最残忍的事情远不止于此,或许是那天陈随喝多了,又或者是因为母亲去世,他不愿意再压抑着那些秘密。

他讽刺的看着她,“你知不知道,我从小就很恨你。”

沈曦咬着唇,控制着自己不哭,他从小对她的那种不同于常人的冷漠恨意,其实一开始都有察觉,只是那时候太小,不会去想那么多,而且后来经过那次意外后,他对她可以说十分友好,以至于她快要忘记了曾经的那些冷漠。

她嘶哑着开口,“为什么?”

陈随脚步踉跄,跌倒在了沙发了,声音低沉的仿佛从地狱里发出来的,他说:“因为你妈是个小三,然而生了你。”

沈曦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她跟疯了一般打他,“你说谎,你凭什么乱说,我亲生妈妈是谁?”

陈随脸色阴霾,“你爸你妈都是一对贱人,最可恨的是那个男人还是我父亲。”

他脸色愈发讽刺,“你说我该怎么对你?”

大概如同惊雷一般劈在了沈曦的心头,她不可置信呆若木鸡,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手脚都剧烈颤抖着,她想要说什么,然而吼间仿佛被紧紧扼住,一句话都不能开口,她下意识的认为陈随是故意撒谎骗她,可是联想到他曾经对她的所作所为,她的理智又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她如同疯了一般打砸完他房间里所有能砸的东西,而他只是懒懒的靠着沙发,视若无睹的看着她撒疯。

她耗费了所有力气,蹲在地上痛哭出声,她痛苦的说:“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陈随意识到自己喝多了,他情绪渐渐平复了几分,过了许久才说:“我怕我妈知道会受不了。”

“那你就不怕我受不了吗?你不怕我说出去吗?”

陈随面无表情,“现在她已经走了,任何流言都已经听不到了,这已经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大的维护,别的我都不在乎。”

沈曦发现,这个男人是真的狠,对她那么残忍,给她希望,却从来又不让她胡思乱想,她脸上妆哭花,嗓子都哑了。

沈曦从别墅里跑了出去,自己一个人一气之下跑去了非洲,在那边跟随着一群志愿者做了半年的支教,后来又辗转在外面游荡了一圈,这件事压抑在她心中,每次她想要说出去,然而最后却还是生生克制住了,或许是在外越久,她便越发能够体谅陈随,毕竟他曾经对她的那些照顾,她都牢记在心。

她想这么多年,他一个人默默的承受这么多,她由一开始的恨意慢慢看的平淡,到了后来也逐渐看开了。

那天她所在支教的地方疟疾横行,她身边有一个男孩因为疟疾夺去了生命,明明前几天还能活蹦乱跳的一个鲜活生命,眨眼便已离开,在那一刻,沈曦突然有些怕了,她感觉到了生命脆弱,人的卑微。

那天她横行了几千里只为给家里打电话,她在电话里痛哭出声,她告诉陈随,“我不恨你了,你也不要恨我好不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陈随在那边静静的听着,却未说过一句话。

她泪如雨下,在这里每一天都过的很辛苦,她甚至想过就这样了却余生,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他大概真的恨透她了,恨她故意制作误会,让知遇心生间歇,故意敌对知遇。

沈曦想,她大概真的不是一个好女孩,她真的坏透了,她一直哽咽着,痛哭流涕,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那边轻声说:“如果很辛苦就回来吧。”

回国后的沈曦几乎淡出了娱乐圈,再也没有出席过任何公众场合,几乎是过上了半隐退的生活,倒是喜欢经常到国外跑。

而这次遇见知遇大概是一场意外惊喜吧。

她想,那个人在等她,而她希望他能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再继续,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