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她也能自得地说一句:“不,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他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骆敬之了。”

只是一个可怜人,而已。

长安下楼亲手煮了一杯咖啡,装进外带的纸杯里,递到高薇手中让她带走。

她身上深色暗花的披肩和宽大的裙袂很快就消失在巷尾。

左时从楼上下来,问道:“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高医生说她要走了。”长安低头想了想,好像也不太确定她们刚刚聊天的内容,“她说她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我送的礼物。”

刚刚高薇有提到那个红碧玺的吊坠,让她以后都别再随便给人送礼物。

“还有呢?”

“没有了…哦,她说她不会跟敬之在一起。”

“嗯。”左时点点头,“你心疼了?”

长安不明白:“为什么心疼?”

他的手臂撑在料理台上,把她困在中间,弯身平视她道:“骆敬之不能跟她在一起,你心疼吗?想回到他身边吗?”

长安有点受伤地垂眸:“我不想回答。”

他唇角微微上扬,却还穷追不舍:“为什么?”

“不知道,就是不想回答。”

“生气了?”他轻轻拨弄她唇瓣。

长安把头扭向一边,眼眶已经红了。

旁边的咖啡机的蒸汽口发出响亮的哧哧声,左时看了一眼料理台前正忙碌着的咖啡师,手往长安腰上一揽,半拖半抱地把她又带回了二楼。

“左时…”

她还在生气,后背却已经抵在墙上,左时一手揽着她,一手曲起来抱住她的脑袋,低头吻她的唇。

他的吻常常猝不及防,有时温柔缠绵,有时充满霸道的占有欲,有时情浴满满让人心颤,长安在他的唇舌和身体捻磨下,像雪堆的人儿,温度一挑起来,就融化了。可今天的吻好像跟平时都不太一样,倒有点像之前马瑙斯的医院表明心迹时的那个吻,包含千言万语诉不尽的心意和急于确认对方存在的那种迫切。

也对,她总是很乖巧的,像今天这样闹小别扭的情况还是头一回。

长安不知道两人闹别扭的时候他这样是犯规的,她被他的舌头搅得头昏脑涨,喉咙里甚至不由自主地发出羞羞的低吟,身体也弓起来迎向他。

左时爱极了她这样的反应,还想更深入些,手就从她宽松的衣服下摆伸了进去。

她应该没有意识到自己身材比例有多棒,才总是穿这种宽大式样的衣裙。

他的吻持续到两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才终于停下。长安好像已经忘了刚刚为什么生气难过,被他抱着,席地而坐,盯着对面画到一半的手绘墙看。

“囡囡,看着我。”他声音低哑,轻轻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他,“累不累?”

长安摇头。

“对不起,我不应该问那样的问题。”他在她唇上轻啄,“也不该让你听高薇说那些有的没的。”

“高医生她已经走了。”

“嗯。”

“我不会回敬之那里去的,我已经有你了。”她眨巴着大眼睛,终于说了一句他要听的话。

左时抱紧她:“我知道。”

高薇走了,他其实松了口气,至少不用担心会有人再做一些有心伤害她的事。

两人依偎着,长安伸手在眼前比划出一个框,看起来是非常满意手绘墙,像孩子欣赏自己的作品。左时就问她:“长安,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家是什么样子?”

“嗯?没有?”

“你也会自己在墙上画装饰吗?”

“会啊,以前我们家的墙也是我自己画的。”

左时知道她说的是跟骆敬之一起生活的那个家,没有接话,打开手机,把一组图片放她面前:“看看这个,喜欢哪种?”

第六十一章

手机图片里全部都是精装修的居室,有简约风、洛可可和地中海风格, 精致又温馨。

“好漂亮…”长安感慨道, “这是什么?是谁的家吗?”

“你先说你喜欢哪一种。”

她一张张翻过去, 好像还是更喜欢色彩明快,装饰精致的洛可可风格。

她指着照片给左时看,他笑了笑:“跟我猜的一样。”

她偏着脑袋好奇地看着他。

“我们以后的家,就照这个样子来布置,你觉得怎么样?”

“我们…的家?”

“嗯。”他点点头,拉过她的手包在掌心里, 说, “囡囡, 这几天我要回一趟法国, 等我回来, 就重新找一套房子, 照你喜欢的这个样子来装修,当作我们的家。”

她一听就急了:“你要回法国?”

“签证的事要重新办一下。”他解释道,“我想申请居留时间更长的工作签证, 这样才好为你打工啊,小老板娘。”

长安脸红, 轻捶他道:“不许这么叫我。”

“嗯…”他用鼻尖蹭她, “那还是叫囡囡, 为了多点时间陪我的囡囡。”

长安坐在他腿上, 搂着他的脖子:“那房子, 为什么要重新找呢?你现在住的那个, 不喜欢了吗?”

“不是不喜欢,不过你不觉得空间有点小了吗?”

“不觉得啊,挺好的。”

“那如果多个宝宝呢?”他揽着她的腰,认真道,“宝宝要有自己的房间,睡他自己的小床,房里堆满他的小衣服小裤子、各种玩具,还有尿布…再加上宝宝的妈妈,至少也得是个两居室。”

长安被他这番话震得瞠大了眼睛,却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她的表情,捏了捏她的鼻尖:“怎么了,这么惊讶,我们说好的,等你病好了就生宝宝的,现在想不认账?”

“不不不。”长安连忙摆手,“我只是…宝宝…可是,我们还没有…”

她有点语无伦次,却说不出结婚两个字。

左时懂她,所以他也不提,只说:“所以我才说要有一个我们自己的家,我们一起动手布置,然后一起住,好吗?”

“真的吗?我们可以搬到一起住吗?”

“唔,是还要征得你妈妈的同意。”

她一下子又泄了气:“妈妈…肯定不放心的。”

他失笑:“傻囡,你真的听不懂我的意思吗?”

她摇头。

算了,他也不想太急进吓到她,毕竟她从上一段失败的婚姻里解脱出来时间还不长。她只要知道,他愿意跟她一起生活,像这世间千千万万夫妻一样,有自己的家,养育自己的孩子,互相守护就是一辈子。

至于其他的事,交给他就好。

长安靠在他肩窝:“我舍不得你走…”

左时难得使坏地说:“我比较想在床上的时候听到你这么说。”

“我是说真的。”

“我知道。”他亲亲她嘟起的嘴唇,“我很快就回来。你记得我跟你提过的阿隆先生吗?”

“记得,你说要请他做我们的主厨。”

“嗯。他是我一个好朋友的师父,在法国当地也很有名。他喜欢中国,打算退休后到中国来生活一段时间,所以我们才有机会聘请他。但同时也有其他人在找他,我不能让他被抢走,所以亲自去拜访他一趟会更有把握。”

“那我跟你一起去。”

他握着她的手道:“以后还有机会,我们约好的,还要再去巴黎的,记得吗?但你现在身体刚好,长途旅行能免就免,再说店里也需要你。”

“嗯。”她乖乖的,但还是舍不得他,一天也不想跟他分开。

她说不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样的话,但这样的依恋,即使以前对骆敬之,也不曾有过。

二楼装饰好之后,新的咖啡店就真的像模像样了。店的规模扩大之后就需要人手,不等长安找人,阿元和米娅就找上门来:“长安!”

“阿元?米娅?”好久不见,长安又惊又喜,“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还说呢,开了新店都不通知我们,说好了要来帮你的嘛!”

“是的,可是…米娅你学校离这里很远的。”总觉得很麻烦他们。

“嗐,早毕业了啊,我跟男朋友现在搬出来住了。我觉得办公室的工作不太适合我,做专业咖啡师也不错,所以我一听说你的新店开起来就赶紧跑来了。”

“薪水也不错。”阿元戳穿她道,“是左时让我们来的,开得条件非常优渥。长安,他很关心你,怕你一个人太辛苦。”

其实就算没有左时,只要长安需要他也一定会来帮她。不过那个男人眼里的关切和虔诚让他感动——左时是真对长安好的,她想到想不到的都为她安排好了。

米娅和阿元回来帮忙,店里生机勃勃的,长安有时也有错觉,仿佛又回到当初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时候,她还是守着她的小店,日子平静无波地继续。

但左时不在,还是少了点什么似的,她只有更努力地研究甜点蛋糕,不让自己停下来去想他。

左时临走之前,她做了提拉米苏给他吃,他很喜欢里面咖啡酒的味道,一口气吃了两个。她问他知不知道提拉米苏是什么意思,他故意说不知道,让她把小小的典故说给他听,最后才揭开谜底:“是带我走的意思,对吗?”

长安点头。

他俯身吻她,舌尖又苦又甜的滋味传递给她,压低声音说:“我很快就回来了…”

回忆那个亲吻,仍然令她脸红心跳。

齐妍逗她:“这样可怎么得了?他的工作性质是要满世界到处跑的,客户在哪里他就在哪里,这才几天你就这么想他,他怕是要考虑换一份工作了。”

“我也没有很想他…”

“还说没有?只差额头上写‘我想左时’这四个字了。”

有这么明显吗?长安垮下嘴角:“妍姐,这是不是就叫黏人?他会不会嫌我烦?”

“小娇妻嘛,怎么会嫌烦?你不粘他,他的大男人心态反而得不到满足了。大不了,就像我说的,换一份安稳的工作陪着你就好。”

她一直很好奇左时能为长安做到哪一步,之前长安手术时他点头让骆敬之陪她上手术台,确实挺让她刮目相看,也让她相信,除了父母之外,也许这世上还是会有人真心无限对你好的。这回听说他要申请更长久的工作签证,想来也是有这样的打算,想给长安更安稳的生活。

然而长安却说:“我不想让他换工作。”

“为什么?”

“他说过的,他喜欢他的工作。而且…”

“什么?”

“他工作的时候,真的好帅的…”

齐妍笑起来:“小长安,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不是,真的很帅!”她急忙辩白。

齐妍笑够了,才不逗她了,认真说:“你能这样想也很好,别让他为你牺牲太多,这样你们在这段关系里才能站在对等的位置上,感情才会一直像现在这么好。”

长安似懂非懂地点头。

大概是怕她寂寞,齐妍一有空就到她的小店来喝咖啡,陪她聊天。这爿新的小店比以前那个离齐妍的工作室更近,她疲累的时候终于能有一杯口味醇厚的好咖啡解乏了。

她在长安面前也尽量避免提起跟骆敬之有关的话题,两个女孩子如今的关系倒比她跟这位老同学更加亲厚。

骆敬之也不太到长安的新店来,最近他多少有些消沉,去得多的反而是酒吧这种可以买醉消愁的地方。

有的事,发生得很突然。齐妍本来也只是来买杯咖啡就要回去继续工作的,长安忙着帮她准备咖啡的时候,她倚在吧台边刷微博,本地新闻突然跳出一条“突发”,内容是刚刚发生的伤医案,地点就在骆敬之工作的南城一院。

齐妍心里咯噔一下,脸色都变了,长安问她:“怎么了,妍姐?”

“敬之他们医院今天有医生和家属被袭击,有人受了重伤。”

长安一听也愣了:“有医生受伤了吗?”

“不清楚,刚发生的事,新闻报道也不是很确定,有的说是医生受伤,有的说是医生的家属。”齐妍眉头深锁,“我还是打个电话问问敬之吧,但愿他没事。”

她就着手机拨通骆敬之的电话,长安也不安地停下手里的工作,焦急地等消息。

“不接电话…”打了几次都无人接听,齐妍有点着急,“算了,我去医院跑一趟吧,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我跟你一起去。”长安摘下黑色围裙,跟阿元说了一声,就匆匆忙忙跟齐妍一起赶往医院去了。

第六十二章

事发的住院大楼下午才解封, 但凶案发生的那层楼依旧被警方封锁,不能随便进出。

齐妍跟长安远远看了一眼,走廊的地板和墙壁上都还可见清晰的血迹, 触目惊心。

事情发生在胸外科的住院部, 齐妍打听了一下,被暴徒砍伤的人是胸外科程东医生的前妻莫澜,其他人都只是受了点轻微伤。

虽说是前妻,但程东是她们都认识的朋友, 也很清楚莫澜对他来说就是最最重要的人——是他最难承受失去的爱人。

长安惊骇地捂住嘴:“怎么会这样的, 受伤的人怎么会是莫律师…”

莫澜也喜欢光顾她的小店,尤其喜欢她做的甜点。莫澜总是很精神,有点泼辣, 也跟齐妍和闵婕一样爱跟她开玩笑…前两天出现的时候明明都还好好的啊,她怎么都无法想象那些血是莫澜留下的。

“长安,你别太担心, 听说人已经送上手术台了, 这会儿说不定也快结束了,我们去看看。”

她们赶到手术室门外时,莫澜的手术刚刚结束, 做手术的医生陆陆续续从里面走出来, 其中就有骆敬之。

他摘了口罩,拍了拍等在门外的程东的肩膀, 说了几句什么, 才往她们这边走过来。

“敬之!”

长安跑过去, 有点急切地拉住他:“你…你没事吧?”

骆敬之看到她,有片刻的错愕,神色却瞬间柔软下来:“长安,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医院里有医生被砍伤了,担心你…但是受伤的人好像是莫律师?”

“嗯,七刀,伤得很重。”他回头又看了程东一眼,语气凝重地说,“手术是做完了,但还在危险期,这几天程东要难熬了。”

“你呢,你有没有受伤?”

长安的追问让他心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他在她胳膊上轻轻一握:“我没事。”

也不能说完全没事,发生这样的惨剧,对所有医护人员的精神都造成很大的冲击。

他们治病救人,不为人理解也就算了,屠刀怎么能砍在他们最珍视最亲近的人身上?

莫澜手术后没有马上苏醒,程东休假陪在她身边,有时骆敬之下班后会跟他一起到长安的咖啡馆来坐坐,吃点东西,喝杯咖啡,稍稍放松一下。

太压抑,他怕程东会受不了。

长安以前见过他们一起喝酒,知道他们是惺惺相惜的好朋友,所以特地准备了不错的葡萄酒给他们。但程东非常自律,这种时候反而滴酒不沾。他不能让自己倒下去,他要莫澜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他。

他每次来,长安都让他带一个店里的水果派回去,理由是:“莫澜喜欢吃,万一她醒了,可以给她。”

她听说了的,出事的那一天,莫澜本来还打算跟程东到她店里来。店里的水果派是莫澜最喜欢的,但总是早早就卖光,长安怕她醒了想吃吃不上,每天都给她留。

程东由一开始悲伤憔悴得连东西都拿不稳,到后来渐渐恢复冷静理智,大概也是抱定莫澜一定会好起来的信念,每次都默默接受长安这番好意,沉声对她说谢谢。

这一切,骆敬之都看在眼里。

其实程东什么都没做错,偏执极端的凶徒却把愤怒都发泄在他和爱人的身上,然而当年董小雨的事,他的确是犯了错的,左时如果像这个凶手一样,那类似的悲剧里长安可能已经成了主角。

长安见他愈发沉默了,关切地问他:“敬之,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他看着她,“我只是在想,幸亏受伤昏迷的人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