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忱前一次住院并不是因为妇科问题,上次的病经过治疗,基本痊愈,出院以后的个人生活也不错,后来父母去世的打击又让苏忱住进了医院,断断续续一直不好,身体各方面被拖的很差,苏忱的丈夫温明伟看着面容憔悴的妻子,耐心逐渐消失,岳父不在了,他便行为更加放肆,总以出差为名撂下妻子不管,不往医院交钱。

外面天气变冷了,苏景在医院待到下午两点多,陪苏忱聊天,但总是掩饰不住的心不在焉,忧心忡忡。

两点二十,苏景在医院外的大街上站着。

没有往公交车站走去,没有招手拦经过的出租车,满脑子都是医生的话:卵巢癌早期发现通过化疗和手术治疗,存活率还是蛮高的。

有车鸣笛的声音,苏景没抬头,往后退了几步,以为自己站的位置碍事了。

那辆车停了,下来一人。

林宇的黑色宝马X5距离苏景只有五六米的距离,他下来,打招呼道:“苏小姐?”

苏景抬头,双手都在大衣口袋里搁着,强扯出一丝笑容跟他打招呼:“林先生,你好!”

“去哪,我送你一趟。”林宇不好意思的指了指自己的车,望着苏景落寞失神的样子邀请。

苏景看见车里坐着一个小女孩,八九岁的样子,林宇又说:“带我大姐的孩子来看眼科,这里眼科不错,你呢?”

“我姐住院。”

苏景没多说,林宇便没多问。

林宇的这番好心,苏景只当他是出于礼貌过来随便打个招呼,开口拒绝了他送。林宇坚持道:“这里不好打车,就当我是跟你讨杯茶喝,你跟我咨询完法律方面的问题,总得感谢我一下吧。”

“改天好吗?”苏景现在没那个心情。

“不行。”

林宇玩笑似的说完,见有车开过来,是苏景挡了车路,就自作主张伸手拽着苏景往他车前走去。

苏景上车,说道:“送我到地铁站就好。”

看得出他并不是真想喝茶,苏景无力周旋其他。

小姑娘跟苏景打招呼,叫阿姨,苏景笑笑。

林宇启动了车,问苏景:“你往哪?AL大厦,还是住的地方?”

“住的地方。”

心里有怨气,苏景下意识跟顾怀安的一切保持着距离。

苏景的手机响了,是郝米打来问苏忱身体情况的。

苏景:“等我回宿舍了再告诉你,现在不方便说。”

林宇打着方向盘,往左拐了:“你住宿舍?听说你是京海南校的学生。”

苏景点头:“是的。”

苏景的视线往外看了一眼,发现不对:“这好像不是地铁站的方向,你把我放在公交车站也行,就前面不远。”

“我有个案子去你们学校,你信吗?是真的。”林宇从后视镜里瞧了眼苏景。

苏景当然不相信。

林宇打给律所的人:“我把洋洋送到大厦下面,你下来接洋洋一趟,顺便把我桌上的档案袋拿下来,就一个档案袋在桌上放着……你进去就找得到……好,十分钟吧。”

林宇收了线说:“你们大学有个叫丁臣的主任,正处级干部,我最近在忙他的官司,”

苏景知道这个丁主任,人品不怎么样,原来吃上官司不是谣传,是真的。

过了七八分钟的时间,车到律所楼下,苏景要下车,林宇挡住不准苏景下来:“有顺风车却不坐,你对我有意见?”

“没有,”苏景看他:“只是很不好意思麻烦你。”

林宇强调:“顺路。”

大厦门口出来一女人,洋洋叫“二姨”。

车窗玻璃上贴着太阳膜,苏景坐在车里,林端妮并没有看到苏景,以为车里没人,林宇领着外甥女上前几步,早已叮嘱孩子不准乱说,林端妮领过孩子,把手上的档案袋递给林宇。

苏景在车里面望着林端妮。

这么冷的天,林端妮身上穿着一件白色女衫,樱花色蕾丝半身裙,高跟鞋,外面披着一件长袖女款西服。

苏景自卑,完全是两个世界和气场的人。

林宇上车把档案袋扔在了车后排的座位上,开车,问依旧心不在焉的苏景:“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苏景被问得一怔。

“世界人权日,还是世界防治哮喘日……我记不清了。”

林宇伸手松了一下领带,唇红齿白的笑起来,声音很轻的转头看她一眼:“你好乖。”

苏景没有被人这样说过,难免脸红,但苏景的脑子里很乱,全是姐姐苏忱的事情。

林宇过了一会又说:“今天是你婆婆的生日,你不知道么?”

苏景摇头。

顾怀安的生日都不知道,哪里会知道婆婆的生日。

“我姐记得很清楚,顾家人的生日她始终全都记得,要说爱没爱过,我认为我姐爱过。我姐适合跟顾怀安过好日子,苦日子一个月都捱不成,倒不是怕身体吃苦,是怕面子吃苦,确切地说,我姐一直是在死要面子的活给外人看,而不是为自己活。”林宇边开车边看苏景,斟酌地道:“我了解你跟顾怀安的关系,你们,确定能够走得下去?”

苏景看着街道上的车流,半眯着眼:“我不相信人会无缘无故的对谁施舍好心,看来没错,交情这东西建立的也没有那么快,你送我一程,我感谢你,但你不必替你姐说话,我跟顾怀安走不走得下去我心里明白。你不是我,所以请别站在我的角度替我发言。”

林宇皱眉,听着苏景话里带的刺。

“停车。”苏景说。

“你误会了,你认为我是有目的才接近你,可我说的哪一句话又真的有错?”

“你不停车就是错。”

林宇在前面把车停下,苏景下车。

附近有交警的执勤车,林宇算是违规停车,他没有立刻发动离开,目光盯着裹紧大衣往街道对面走去的苏景,人影很快没入人头攒动的地方。

苏景抵达南校门口,看到林宇的车在停着。

回到宿舍,Q和Y都不在。

郝米抱着手臂看苏景,倚着床说:“医生的意思是资金要准备充足,手术之后还要化疗。用钱的地方太多了,我们都能帮你凑,有钱的多拿一点,没钱的少拿一点,但是就怕凑的还不够十分之一。你怎么想的?”

“我借一借。”苏景坐在椅子上,低头翻找通讯录。

郝米太了解苏景的情况,能去哪里借?父母去世以后人都疏远了,那些人对苏家姐妹俩都是唯恐避之不及。

通讯录翻烂也借不到。

苏景联系姐夫温明伟,联系不上,家人也玩失踪。

郝米跟顾矜東在聊微信,悄悄的打字说了这件事。

“你大哥会拿钱帮忙吗?”

“为什么不帮?”

“生病的是苏景的姐,还有姐夫在,人又没死,偏不露面,妹夫再有钱也未必愿意……”

“我哥他处女座,你说会不会帮?”

“……”

郝米无语,跟星座怎么又扯上关系了。抬头问上铺的苏景:“你老公处女座的,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又不信星座。”

“我姐的事你先别跟顾矜東说,等我想想。”苏景叮嘱郝米一句。

郝米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苏景在上铺发呆。

四点多,苏景的手机响了。

医院方面说,增强扫描结果还没有出来,但是基本可以确定卵巢癌,关键问题,现在有一位顾先生派人存了五十万治疗费用,怎么处理?

苏景下床,问下铺的郝米:“你跟顾矜東说过了?”

“怎么了?”郝米醒了害怕地问,怕帮倒忙。

苏景心事重重地离开宿舍,没被叫住。

一出宿舍,苏景就拨通了顾怀安的手机号码:“你给我姐交了钱对吗?”

“你婆婆生日,赏脸一块过去吃个饭,”他又说:“我们顺便谈谈这第一笔治疗费用的条件,我跟你不是两家人,你姐你姐夫跟我却是两家人,我不能无私奉献,你又不是个听话的姑娘。”

“我在学校。”

顾怀安:“行,我去找你。”

第36章 Chapter 36 向他低头

苏景走出校门的时候,看到了他。

顾怀安颀长挺拔的身体正靠在他车的白色引擎盖前,手上夹着一根烟。

苏景走近,他随即捻灭了烟,但是那根烟是才被他点上。

“长辈的生日,365天里只过这一天,我就不去给你妈添堵了。”苏景望着别处,直接问他:“你有什么条件,说就行。”

苏忱手术前后的费用需要多少,苏景的心里十分清楚,不同的医院化疗一次的钱数也不相同,医生说,有的医院只要几百,有的医院一次却要上万元,差距甚大,病人们可以自由选择,但是身体情况后期转好还是变坏,可是半点由不得人。

“不等你姐夫出面?”他吃了一片口香糖,抬头问。

苏景说:“我姐的身体等不起了,没指望他良心发现出来扛事。”

顾怀安开车带苏景去他公司。

去的路上,苏景的微信消息里前后来了两段语音。

不想让他听见,所以苏景搁在耳边听。

郝米的语音第一段说:“苏景,你和你老公在一起吗?大傻瓜你千万别逞能了,你要学会接受,不管他是施舍的姿态还是什么更过分的姿态。你不向他低头,你姐就得向病魔低头,我家里的条件一般,顾矜東算是我们当中最有钱的了,但是你想,他毫无能力的少爷一个,可能不经过他爸和他哥的同意动用太多的钱帮朋友吗?”

第二段说:“你现在怀孕了,又不舍得打掉,到底是因为留恋孩子爸爸,还是因为你自己不舍得孩子?怀孕和养孩子的过程很漫长,大半辈子你都要为孩子而活,你这样条件的一个单亲妈妈照顾得了孩子吗?既然想生,干嘛不让孩子爸爸尽一份应尽的责任?他的钱你用了怎么了?别管他对你爸和你爸公司做过什么,现在他是你的合法老公,妻子用老公的钱需要犹豫?”

苏景听完了两段微信语音,心情变得更为沉重,一路上就这样沉默不语。

他的办公室苏景不是第一回来,但是,晚上跟他过来,有说不出的一股浑身不自在感觉。

他拿起一个档案袋,手指探进,抽出里头装着的东西,转身时随手扔在了茶几上:“仔细看一遍。”

苏景坐下,一共两份协议。

一份是特拟的劳动合同,内容是,借债人需要在他的公司里工作满五年,用来还钱。

另一份,借债人可以是苏景的姐姐苏忱。

无论是谁,都要事先出具借条。

他的保证是,将会对苏忱今后的治疗费用负责到底。

苏景对协议方面的东西特别不了解,读起来也费力,晦涩难懂,一时怕自己可能会吃他亏,上他当,等等不好的预感纠缠着。

紧急关头,苏景想要求助懂这些的人。

这个人肯定不是顾怀安,因为相互是如此的不信任。

“我能考虑一下吗?”苏景拿着合同问他。

顾怀安站在距离苏景有三米四远的地方,他的正前面是大片的落地玻璃窗,外面高处的世界是一望无际的黑,偶尔霓虹闪过,又消失,他的脸色因这黑夜而变得愈发地沉:“容你考虑一个月再打款?”

苏景低下头,不说话了。

过了会,苏景说道:“我给同学回个短信。”

顾怀安没意见,苏景拿出手机的时候十分忐忑。

苏景原本打算把合同的大概内容编辑好,发给林宇,但是还没编辑完,苏景就想起白天跟林宇吵了一架的事,其实跟林宇就连朋友都算不得,况且林宇还是林端妮的亲弟弟,这事怎么能去问他。

拿着手机,苏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顾怀安他在这期间接了两个电话,讲的都是公司的事,苏景以为有很多时间,把消息发给了郝米,让郝米问问懂的人,过了会,顾怀安挂了电话,他手上捏着手机随手扔在办公桌上,响动吓了苏景一跳,他走向苏景,附身弯腰用双手撑在茶几上,笑着看她:“还没签字?”

苏景抬头,望着这个近在咫尺却特别陌生的男人。

手机响了一下,是一条来自郝米的消息。

苏景拿起来看,身体悄悄往后仰了一下。

顾怀安没有去看苏景的手机消息,毫不在意,他伸手拿起合同看了眼,抬头说道:“我记起一件类似的事,某地方的年轻女教师与该校新招录的男教师相爱,次年登记结婚,条件好的是男方,条件差的是女方,女方家人的生活诸多方面要倚赖富裕的男方,女方家人用钱,需向男方写借条,多年后,两人在处理家庭问题上产生矛盾,感情破裂,双方便解除了婚姻关系。男方以借款至今未归还为由提起诉讼,要求女方归还借款,并提交了借条。诉讼中,女方承认借条确实是自己所写,但辩称借款发生在双方婚姻关系存续期间,应属于夫妻共同财产,自己认为这笔借款是不用归还的。”

苏景看着眼前的男人,默默地放下了手里攥着的手机。

他继续:“如果爱过,是我就一定不会那么吝啬。”

苏景心里发涩,所以呢,想要以后不被他起诉,就得努力让他爱上自己了?能躲过一场追债官司?

顾怀安坐了过去:“那个案子的结果是,当地人民法院审理后认为,依据婚姻法司法解释的规定,尽管形式上为夫妻一方向另一方借款,但实际上所借款仍为夫妻共同财产。两人之间的借款发生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应推定为借款来源于夫妻共同财产。法院综合考虑夫妻双方生活收入状况等因素,确定由女方归还男方百分之七十的借款。”

郝米的消息里说的是:“可能算夫妻共同财产吧,具体还要去咨询律师,怎么了?”

苏景发消息告诉郝米,不用再咨询了。

顾怀安是有备而来,把发生过的真实案例都摆在眼前了,苏景认命。

苏景拿起笔,签字,特别不喜欢这种被他一眼看透心思的感觉,像是被剥光了衣服在他的面前转悠一样!

“我签了。”苏景签好字,推过去给他。

顾怀安看了眼苏景的字,收起他早已签过字的合同:“为了你姐,你认为值得?”

“值得!”

姐姐没了就真的没了,上班而已,在哪里工作五年都是差不多的,五年过去才27岁,离开公司也是一个好找工作的年纪。

苏景的大脑在思考问题,不知怎么,顾怀安的嘴唇就诱惑地蹭着吻了上来。

待苏景察觉,已是被男人有力的手臂圈住身子,那只男人大手捧住了苏景的后脑勺,温热宽厚的掌心有着硬茧,捧住她发凉的脸颊温柔地摩挲,那吻忽浅忽重,濡湿热烈,特别熟悉又新鲜的颤栗感觉袭来,苏景是如何都没能阻挡酥麻的感觉从头发丝传递到了脚趾尖。

苏景不停地张嘴换着气,手很无力,去推他两条手臂的时候触摸到他衬衫下坚硬的臂肌,便更无力了。

他闭着眼,专注地吸吮着她颈项上还未消褪的那一块深色吻痕。

苏景穿的高领毛衣出门,是为了遮住吻痕,此时毛衣领子被他用手指轻轻扯着,柔软丰滿的胸口剧烈地因喘而不断起伏着。

顾怀安是苏景心底里诱惑般存在的男人。

所保留的,认为珍贵的一切,以前都愿意交给这样的一个男人,他的舌头舔进来,苏景的心脏清晰而持久地悸动着。

“在想什么,宝贝儿,嗯?”他亲着她的嘴唇。

苏景睁开眼睛看他:“我以为,我想什么你都会猜到。”苏景身上的毛衣被他推着,平坦的小腹露了出来。

他的大手在苏景的细腰上来回徘徊,亲吻着苏景身上的敏感区,柔声说:“色欲熏心了,人往往会失去正确的思考能力。”

苏景不会告诉他,自己究竟在想着什么。

苏景的心底是有报复的心理存在的,不敢说孩子的事是在怕什么?是怕他说打掉,不要这个孩子。他不爱的人,生他的孩子他能否接受?生出来以后,所有人会不会认为孩子妈妈是故意的,为了一辈子有着孩子这个勒索孩子爸爸金钱的筹码。

既然决定了不要这个孩子,不如就选择跟他做爱的时候失去这个孩子。

这样既能让他心理有阴影,又能让自己心理有阴影,如果跟他做爱的过程里因动作剧烈而流产,苏景想,这辈子自己都不会再跟他做了,除了离婚,彼此都别无选择,且不说彼此不是真爱,就算是真爱了,恐怕也除不去那血淋淋的心理阴影。

苏景被自己暗黑的想象震惊到,回了神儿。

“不行……”

顾怀安眉头紧蹙,粗喘着说:“宝贝儿,别开玩笑,”他又亲上来,身体压住。

苏景不敢用力地动,面红耳赤:“真的,亲戚还没走。”

他懂什么意思,想起前几天在她房子抽屉里瞧见一包包的卫生棉,不免烦躁起身:“麻烦!多长时间了还没完事?”

苏景觉得男人一定比女人难受,整理好衣服,起来朝他说:“我衷心祝福你的下一任老婆是个例假时间短的。”

他拎起大衣,车钥匙:“我送你回去。”

第37章 Chapter 37 她这脾气

“不用了。”苏景拿起自己的东西就要走。

他毫不留情面的瞟了她一眼说:“穷的快底掉了,你跟我这逞什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