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前拿着绷带去拽过苏景的胳膊。

苏景被拽的往前一步,不是自己迈步走的,全是被他的大力气拽得。

“别动,等我包扎好了就给你开门。”他知道她是怕他反悔,一举一动,她眼神里的恐惧,都说明了她的一些想法和心思。

苏景不敢动,不敢说话。

陈前浓黑的双眉锁得很紧,风里雨里多年,处理过无数伤口,自己身上的,旁人身上的,但却是第一次这样心痛的下不了手。

怕她会疼!

苏景疼的咬着嘴唇闭着眼睛,身子都颤。手上伤口很深,但是她不想哭,不想大叫,在脑子里想着美好的画面,想女儿的笑,想女儿懂事的样子。

一切幸福的画面似乎都能盖住这疼。

陈前很喜欢看她不说话不动的安静样子,说不出来的一种温柔和美丽,没有特点,但却知道就是她,独一无二。

这么一张算不上好看的脸,甚至表情是跟他苦大仇深的,但闭上眼睛想来却最最动人。

苏景没有倾国倾城的娇美五官,只是身材不错,眼睛好看,越看也好看,论美貌,甚至比不上年轻时的陈萌她妈。

陈前承认一点,在临死之前他记住的好听声音是她的,记住的美丽样子是她的,记住的倔强和任性是她的。

手上的绷带缠了不知多少层,却阻止不了血流出来。

陈前朝黄毛说:“再去拿。”

黄毛一愣,拿什么东西?

黄毛回去拿了两件陈前的新衬衫出来,两件都是黑色。

陈前费力地撕扯下衬衫袖子,开始用力包扎她的那两只手,缠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把血液拦阻住,看不到伤口和血的颜色为止。

苏景的两只手被缠的都看不到手指了。

陈前视线紧盯着她,她低着头。

“死不了吧,感觉手上很疼对不对?”他一双大手拿着她被包扎好的两只小手,叫她:“苏景,抬头看我一眼。”

苏景没有动作。

陈前又说:“你不听话,我就不开门。”

苏景立刻抬头,看他。

陈前讽刺地笑了,笑起来时他的眼角上有些中年男人才有的X感眼纹。他本想趁机抱一抱她,但是,他想吻她,想吻很久了。当然,他到底不敢放肆的朝她吻一口,因为他不知道强吻一口算不算猥亵,如果算猥亵,不好的报应都会发生在女儿身上。

陈前不相信这个,但是只想临死前少做点坏事尊重她一点。

临死临死,给她留个好印象吧,虽然可能在她心里他已经坏透了。

苏景伸出手,被包扎的像是戴着拳击手套一样的手,指着的却是他手里的大门钥匙,她没有他心里装着的那么多的遗憾心思,因为她不是将死之人。

陈前作为一个将死之人,几乎不敢想象他没做过的事情,想起一件,便多一份遗憾。

……

雕花的铁大门打开了。

苏景转身就要跑,却被他一把拽住。

陈前拿出一部手机给她,放在她的薄棉服兜里,拿出五百块钱给她,放在了她衣服的另一个兜里,最后平静地说:“就不给你太多的钱了,年底抢劫的多,小心这幅样子被人盯上。还有,我是我,陈萌是陈萌,你实在烦她就把她送回无锡她妈那儿,我怕她学坏。”

说完这些,他放开了她的手。

苏景在手被他松开的时候转身就跑,一分一秒都不想留下,边跑边哭,这回哭出了声音,一下子都没有回头看过身后的人。

终于,终于,离开他了!

……

院子里。

黄毛说:“前哥,我们走吗?”

陈前没有任何声音。

……

苏景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身体变差,跑着跑着就没了力气。

十二月份的冷风在呼呼的刮,这里偏僻,她抬头看了一眼,到很远的地方才有高高的建筑,不敢歇息,只想快一点离开这里。

他再反悔追来怎么办。

棉服兜里有手机,但却是一部没有开机的手机,双手这样,十根手指都被他给包进去了,根本无法拿出手机。

即使拿出手机,恐怕也不知道怎么去拨号码。

苏景一直跑,跑累了就快步的走。

在累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时,她来到一个菜市场。

菜市场外面有很多行人,都是附近的居民,这里有很多的平房,但是距离陈前所在的地方还有点远,那栋房子可能废弃了?还是谁租给了陈前?

总之,好像没人过去,将近二百天了,她每天都在听外面的动静,却连一个人能求助的人都碰不上。

苏景怕这样的地方真有抢劫的,只好走去菜市场里面。

在一个卖面食的摊位前站住,卖面食的铺子里一个男的,四十多岁,一个女的,也四十多岁,一边给另一个顾客装馒头,一边看向苏景。

苏景的一双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帮我一个忙好吗。”

卖面食的中年女人出来,问她怎么了。她没说,就是摇了摇头,怕说起通缉犯把人吓着。

卖面食的女人按她说的,拿出她棉服口袋里的手机。

苏景告诉人怎么开机,按住哪里。

这部手机不是陈前的手机,是陈前上个月就让黄毛网购回来的,出去随便买了一张卡,但是这个号码和手机从来没人用过。

开机以后,又说了十一位数的手机号码。

卖面食的女人帮忙拨了过去。

苏景让人帮忙把手机搁在她包成一团的手上,偏着脑袋,这样的姿势夹住了手机不掉下去。打通了,响了一声。

那边传来男人低沉而富有力的声音:“你好。”

苏景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顾怀安由着她哭,哭过可能就会好了。

……

跟顾怀安通完电话,她哭了很久。

卖面食的女老板安慰了她很久,虽然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身上有血,双手又这么包扎着。既然她能忍住疼,那就先不往医院送,坐在这里等着家人来接她吧。

老板问她饿不饿。

苏景看着鸡蛋饼点了点头。

双手不能拿东西,卖面食的女老板戴上一次性塑料手套,揪一块往她嘴里送一块。苏景边吃边说谢谢,脸上都是半干不干的泪痕。

第297章 Chapter 297 给她洗头

苏景脸上没妆,除了泪痕,一张小脸干净得很,身上穿的衣服都是陈前选完网购买来的,款式有点可爱,但是很土。

吃完半个鸡蛋饼,她感激地说吃饱了。

卖面食的女老板又倒了一杯开水,搁在一旁晾着,让她喝点。她指了指另一个兜里的钱要付钱。卖面食的女老板摇头:“鸡蛋饼两块钱一张,就不跟你要钱了。”

苏景点头说:“谢谢。”

……

喝完了半杯热水,苏景打算出去菜市场。

卖面食的女老板跟上问了一句:“姑娘,你要去哪儿?”

没办法不关心的问一句。因为女老板觉得这个姑娘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先前问过需不需要报警,但这姑娘一个劲的摇头,女老板便没敢再说报警这事。

现在这个姑娘起身就走,女老板担心,总是觉得这个姑娘好像精神不太好。

男老板拽了拽自己媳妇:“别叫她了。”一样是觉得那姑娘可能精神有问题,没准是跟家里人发生了什么事。

比较像正常人的疯子傻子多得是,时而正常,时而发作。

苏景淡淡地说:“我出去等我孩子的爸爸。”

女老板看了自己男人一眼,点了点头。叹着气回到铺子里,觉得这个姑娘的确是精神有问题,眼神呆滞,说话语声很慢。说是等她孩子的爸爸?有孩子了?有老公了?这听上去太扯,没准是个失恋以后走不出来的傻姑娘,就这么因为男人疯了。

苏景忍耐着手上的疼,走了出去。

两只手被陈前用绷带和衬衫绑的很紧,感觉血液都不流通,刀子划开的伤口这会儿疼得有些要命,手心里黏湿一片,是血。

站在菜市场外,呼吸着并不太好的空气。

菜市场只有一个正门比较显眼,片刻以后,一辆崭新的黑色奔驰S600行驶过来,来回穿梭在市场里外买菜的人都看过去。

苏景站在那里,一动都不动。

邹哥开车,皱着眉头一眼就看到了人:“在那儿。”打了一下方向盘,随便停了车。

顾怀安一手给女儿戴上棉服帽子,一手推开车门下车。

邹哥也下车。

苏景看到,顾怀安的怀里抱着穿了棉服的女儿。

顾怀安的视线一直盯着有点变了样子的苏景,她还是她,但整个人都憔悴了,没有笑容,眼睛无光,甚至看到他和孩子都没有表现出一丝丝的兴奋。

邹哥也觉得哪里不对劲。

人消失了这么久,在外面到底发生过什么,难以想象。但是这种事没人会傻傻的去提起或者是过问,只要顾怀安不介意,就没问题。

顾怀安看到她衣服上有血渍,还有包成那样的双手,视线搁在她的身上之后把孩子递给了邹哥。

邹哥把孩子接了过去。

顾想想似乎不认得妈妈了,没叫妈妈。

苏景就像是大风天气落在地上的一片泛黄树叶,只有一点点的水分,快要枯了。不知下一刻风起,会不会再被吹走,吹去哪里。

半年没见,她一句话都没说。

顾怀安想抱一抱她,却不敢,这样的她让他一时间手足无措,她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眼底很红,泛着泪光,不亲近他。

四目相对了很久,他脱下大衣给她披上,声音黯哑:“冷了吧。”

苏景小嘴微张地点了点头,左右看了看,眼神像是怕什么人一样:“我想上你的车里去。”

邹哥闻听一怔。

顾怀安眼睛红了,搂过她点头:“上车。”

……

车上除了孩子的声音,再没有其他的声音。

三个大人沉默了半路。

顾怀安认为他必须问起一个人,这个人便是陈前。

苏景也许可以提供一些线索让警方尽快抓到陈前,但是苏景现在这个恍惚的状态,怎么能问?人回来了就好,他愿意就此什么都不提。抓不住陈前,他就下半辈子对她寸步不离,上班带着,出差带着。

苏景主动说:“你快点打110。”

顾怀安没听清楚,觉得她说话的语气有点迟缓:“什么?”

苏景努力的提高了一点声音,嗓子里疼,两只包成粽子的手搁在一旁:“我衣服兜里有个手机,你打110抓他。”

这个“他”指的就是陈前。

顾怀安打110根本不用拿她兜里的手机,手机他自己也有,从她说话上,能清楚感觉到她整个人都有点异样。

苏景下意识的觉得手机很重要,尤其自己兜里的手机,六个多月,六个多月没碰过手机了。

邹哥皱眉开着车,从后视镜里不时地打量一眼苏景,她的眼睛盯着一个地方能看很久,说话没以前灵活大胆,跟受过惊吓的人相似。

夜里做噩梦惊醒的人,往往眼神就是她这个样子。

奔驰S600在往医院的方向开。

顾怀安拿出手机,他不打110,直接打给警方的领导抓人。他问苏景:“他在哪里?你知道?”

苏景点头:“我知道。”

顾怀安挑了下眉,意思是让她继续说,他瞧着她,眼睛已经红得不成样子。

苏景眼睛眨了几下:“我跟你去过那里,那里是老A住过的房子,但是这次隔壁院子里没有训练的声音了。”

两人过去那边,是N个月以前的事情。

顾怀安想了想,跟她去过,老A住过,隔壁有过训练的声音,点了点头,想了起来那里的具体位置。

“他在那里,你确定?”问着这话,他已经拨通了局里领导的手机号码。

苏景点头,确定。

人跑了没有她不知道,闭上眼睛,搞不清楚为什么不早一点报警,人跑了怎么办?她觉得自己好像变笨了。

邹哥听着后面两人的对话,苏景声音轻,顾怀安交流的也小心翼翼。快抵达医院,苏景又说:“我想去我姐家。”

顾怀安说:“先去医院,我们再回别墅。”

苏景摇头:“我要回我姐家。”

不回别墅,那个别墅她再也不想住了!

有过这一次的经历,她觉得只有十几层以上的高楼比较安全。

邹哥为难地看了一眼顾怀安。

顾怀安顺着她朝邹哥道:“开车去她姐家,打电话叫医生过来一趟,提前说明她手的大概情况,别白来了耽误事。”

邹哥安排医生,安排完医生又给苏忱打了一个电话,让苏忱马上回家。

老太太在住院中,这事不急着告诉其他人,他还没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老太太问起,谁也答不上来,他不接受任何人问起这件事的细情。

……

邹哥在小区外停好车。

苏景双手就那么搁着,脑袋歪在他身上累得快要睡着了,到了地方,才迷迷糊糊的起来一点。精神从最紧绷到最放松,是不是很像吹到最大的气球突然泄了气。

顾怀安跟邹哥说了一句:“给她姐打个电话。”然后抱着她上楼。

邹哥领着顾想想在楼下站着,打给苏忱,告诉苏忱说:“你别跟你妹妹多说话,别问她去哪里了,别问她发生过什么,让她休息。”

苏忱说了句话。

邹哥回道:“他也不知道,你妹妹的情况有些糟糕。”

……

医生过来的时候,邹哥把人带了上去。

苏忱转过身去偷偷地抹眼泪,妹妹的样子确实很糟糕。其中一个医生把缠在手上的衬衫布料解开,扔在了垃圾桶里,黑色衬衫里面,是白色绷带,但现在已经都是红色。

苏景的脸色很白,血流了不少有直接的关系。

顾怀安怕她疼,问医生需不需要打完麻醉再处理。苏景却摇头,哭着说不打,不打麻醉……这一举动,又刺痛了顾怀安的心脏。

为什么突然如此排斥麻醉?麻醉并不常用。

时隔半年,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都要深度分析,因为他不敢直接问她这半年到底经历了什么,除了侧面了解,别无他法。

她主动说,他会听。

她不愿意说,他便不问。

医生边处理伤口边皱眉,说还好刀子不是格外锋利,估计就是把普通的刀子,用了很久不快了,这若是锋利一点的刀子,非伤到了筋和骨头不可。

苏景疼得抽气。

顾怀安把手背送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