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开愚拿起锦袋,松开系绳,往桌上一倒,里头掉出一对翡翠镯子来,颜色翠绿透亮得象一汪春水一样。他们夫妇都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一看这对镯子就知道老坑玻璃种,这么一对已经算得上价值不菲。

林嫮生只把眼睛盯在面前的粥弯,慢慢地拿汤匙搅拌:“这是伯母送她儿子女朋友了,我现在不是了,当然不能留着。爸爸,你帮我还给他。”她以为自家说这几句的态度是若无其事,可林开愚章丽娟夫妇还是听得出来,她到底是有些难过的。如果她真的对陆凌桓毫无感觉,要还不能自己还吗?还要林开愚经手。

林开愚叹了口气:“囡囡,侬放心,爸爸一定还给陆凌桓。”

林嫮生这才抬头对林开愚笑一笑,慢慢地吃掉了面前的那碗粥,连小菜也没怎么碰,就上楼洗脸换衣服预备回医院了。

她这幅态度倒是叫章丽娟生出希望来,以为等大家都冷静下来,也许就能重修旧好,就要阻止林开愚把手镯收起来,难得地叫林开愚态度坚决地拒绝了:“丽娟,侬还不明白吗?就算囡囡对陆凌桓不是一点感情没有,也不想见他了,年轻人的事,你就不要管了。”说完就将锦袋收了起来。

林嫮生也正好换完衣服下楼,林开愚也不吃早饭了,亲自把林嫮生送去了医院,回到自己办公室就拨了个电话到陆宅。

接电话的正好是陆凌桓本人,声音里带几分疲惫。

陆凌桓听到林开愚要见他,停了半分钟才说好,问明林开愚是在学校,就说自己半小时以后到。

林开愚见到陆凌桓的时候吃了一惊,陆凌桓长得俊秀,甚至好说一声美男子,可今天出现在林开愚面前的陆凌桓,两只眼睛都抠了下去,面色青白,下巴上一大片的胡茬,面目憔悴得叫人怜悯,更不要说他还撑着拐杖,就是对他有气的林开愚看着也觉着有些心疼。

陆凌桓走进林开愚办公室,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老师。”

林开愚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点着面前的椅子:“你先坐。”又问他。“你怎么憔悴这样了?”

原来是陆凌桓把和嫮生解除婚约的事告诉了他爸爸妈妈。他的爸爸还好,虽然失望,也平静接受了,还说了句是他们陆家没福气。可邓秀英的精神状态本来就不太稳定,听到她一心喜欢的儿媳妇飞了,受不了刺激又糊涂了,这次闹得特别厉害,就是打了镇定剂,一觉睡醒以后还是缠着陆凌桓,表示要亲自去求林氏夫妇,陆凌桓费了很多力气才算把她安抚住。也是经历了这一段,陆凌桓彻底地心灰意冷。

听到林开愚的问话,陆凌桓勉强笑一笑:“是家母的病发了,这次闹得厉害了点,没什么大事。谢谢老师关心。”

尽管他语焉不详,可是林开愚还是明白了,大概是得到了陆凌桓和林嫮生不再订婚的消息,受了刺激,引发了旧疾,林开愚一下子觉得有些窃喜。

他明白就算田慧珠再不喜欢嫮生,她也是个有身份,受过教育的的女性,又忌惮儿子丈夫的态度,并不会拿嫮生怎样。而邓秀英的神经是受不起刺激的,一旦发病,完全不能正常相处,甚至可能会伤心,这样一个婆婆实在是比田慧珠那样的婆婆还要难搞许多。

到底陆凌桓从前也是林开愚得意的学生,看到他现在这种情况,林开愚不免安慰陆凌桓几句,陆凌桓笑了笑,又同林开愚讲:“老师不用安慰我了,这倒也是好事,叫我彻底死了心。”

林开愚一听就明白了,陆凌桓这是庆幸他不会拖累嫮生了,一下子竟不知道说什么好,放在衣袋里的镯子也重如千斤。

陆凌桓又问林开愚:“老师叫我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林开愚吐了口气,从衣袋里把那个锦袋摸了出来,放在书桌上朝陆凌桓退过去:“嫮生说,这是你妈妈给她的,现在她不方便收,你带回去吧。”

陆凌桓两只眼睛盯在锦袋上,以林开愚目测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老师,我是您学生,再怎么说,我也是嫮生的学长。学长送学妹一点东西,这是很正常的事,这也要还吗?而且。这对镯子收回来也没人好给。”

林开愚叫陆凌桓这段话说得心酸,还想再劝陆凌桓几句,陆凌桓又开了口:“老师,上次在您家里,我有几句话不太好说,今天索性就说了吧。”

“老师,我要和嫮生解除婚约那是因为我知道,哪怕嫮生嫁给了我,因为我不是她喜欢的那类人,所以她不会快活的,她不快活,我也不会快活。而且我的妈妈,情况可能越来越坏,虽然我答应过嫮生尽量不连累她,可是我们一旦结成夫妻,又怎么可能彻底分割开呢?”

“所以,趁我们两个之间没有那么多龃龉,趁她对我还有好印象,我和她解除婚约,这样她未来想起我的时候,会是愧疚而不是厌恶和厌烦。”

“老师,我是个懦夫且自私,我懦弱地不敢面对困难,又想叫我喜欢的人一世都对我怀有愧疚。”陆凌桓抬起头,两滴眼泪从他的眼角落下来,“可是,我老师,我真是喜欢嫮生。喜欢得一想到她我这里就痛。”

陆凌桓点了点自家的心口:“我喜欢嫮生喜欢得不能忍受她有一点点讨厌我的可能,哪怕是想一想我都觉得没法忍受。老师,这些话今天我讲过了以后都不会再提。您要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如果,如果嫮生和他订婚,一定通知我。”

讲完撑着拐杖立起身,慢慢地挪了出去,那只红织锦缎锦袋依旧躺在林开愚书桌上。林开愚叹了口气,把锦袋收进了抽屉。

从办公室的窗户看出去,可以看到陆凌桓撑着拐杖蹒跚独行的背影。

林开愚禁不住一声叹息。

第126章

林嫮生和林开愚在医院门口分开以后就往三楼顾墨笙的病房走,可才走到二楼拐角,就叫个男人挡住了去路。那个男人一身黑西装,脖子上的领结倒是白颜色的,梳着大背头,露出整张面孔,五官和顾墨笙倒是有几分像,居然是在顾墨笙病房里看见过的顾碧笙,皱起眉头:“顾先生,你挡住我路了。”

顾碧笙上下看看林嫮生,笑着讲:“林小姐,有人跟你说过你非常美丽吗?不要误会我是赞美你,我是在说,如果林小姐不是长了这么一副我见犹怜的美貌,我大哥也许正眼也不会瞧你一样,”

林嫮生一下子笑了出来:“顾先生,我觉得你很有意思的。我的容貌和我本来就是一个整体,它们是能分割开来吗?既然不能分割,那么因为我的容貌而对我产生兴趣有什么不对?又有什么不可以?难道不爱我的容貌才是正确的?看你带了结婚戒指,那我想请问,如果你的妻子貌如嫫母,你会爱她会娶她吗?”

顾碧笙也从顾玉笙那里调查过林嫮生,晓得她因为长得漂亮又有才艺,在学校里一向受人追捧,别说是本校的同学,就是外校跑来追求的也不少,所以多少有些心高气傲。再有上一次的见面,林嫮生也给顾碧笙留下了任性的印象,倒是和顾玉笙口中的林嫮生合得上,所以故意说她只有美貌,以为以她的骄傲任性,大概是会对顾墨笙有看法的,哪里晓得林嫮生的反应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不过,这才刚刚开始。

“林小姐被众星捧月惯了,对自己有信心的应该的。”顾碧笙抬起手摸了摸鼻子,“如果林小姐对自己真的有信心,愿意不愿意跟我去花园坐一坐,我说个故事给你听,是关于你的救命恩人顾墨笙的。”

林嫮生微微侧了侧头:“依着顾先生这个说法,我不跟你过去听你讲那所谓的故事,就是对自己没信心了?”

顾碧笙笑了笑:“林小姐要怎么理解都可以。”

林嫮生点了点头:“明白了。不过顾先生,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

顾碧笙面孔上还能维持笑容地问:“什么?”

林嫮生竖起白白嫩嫩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第一,我是不是对自己有信心,和顾先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第二,你我素昧平生,你当然可以说你是好意,可我也能说句,无事献殷勤。第三,如果你还是想把那个故事告诉我,不如我们三个人坐下来说清楚。你看怎么样?”

顾碧笙面孔上的笑容一下子收得干干净净,两只眼睛冷冷地盯在林嫮生面孔上:“没想到林小姐这样好的口舌。”他的五官比顾墨笙秀气,面孔一板下来威势少了可多了两分阴森,不是不吓人的。

可林嫮生天生胆子就不小,又应付过石野村那个神经病,所以对上顾碧笙一点压力也没有,倒还有心思指点顾碧笙:“顾先生,你不肯跟我去和顾墨笙面对面说清楚,只能证明一件事,你打算对我说的未必是真相。所以,你现在可以让开了吗?”

林嫮生的话惊得顾碧笙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叫她伸手拨到一边时也不知道动作,眼睁睁地看着林嫮生从身边走过往三楼去了。

顾墨笙病房前守着的警卫早就认识了林嫮生,知道她受自家大公子看重,进去都不用通报的,所以早早都堆起了笑容,等林嫮生走到门前并了靴跟不说,还给她开了门:“林小姐请进。”

顾墨笙今天已经觉得好多了,所以下了床在病房里走动,听到门外警卫们叫“林小姐”,就转向了房门。

看到房门被推开,看到林嫮生走进来,看到清晨的阳光给她雪白的面孔度上了一层光晕,向她伸出了手:“你来了。”

林嫮生走进来,虽然没把手递给顾墨笙,还是走到了他的面前,抬头看着他:“我在楼下遇到了你弟弟,顾碧笙。”

顾墨笙面孔上的笑容就淡了:“他有没有纠缠你?别急,我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出院以后我找他谈谈。”

林嫮生的手背到了身后,轻轻地皱了皱鼻子:“他说你是看上我样子好看,说我要是不好看,你绝对不会多看我一眼的。”

顾墨笙倒是一点不担心林嫮生听到顾碧笙这个说法会得不开心,她是个骄傲的对自己充满信心的小姑娘,这种伎俩到了她的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所以还有心思笑:“那是,如果你真是长相平凡,大概我不会第一次看见你就记住你。”

林嫮生一下子退开两步,哼了声:“我知道的呀。”

顾墨笙跟上两步:“我第一次看见你,你穿着条白底小红花的裙子,和玉笙两个人在客厅的沙发上靠在一起笑。那时候我想,这个好看的小姑娘是谁?笑得这么可爱,叫人一看见就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林嫮生叫他的表白激得红了面孔,眼睛一转,看向了阳台。

顾墨笙的声音轻了点:“嫮生,你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是不是以为我很严肃?”

林嫮生得着这句就把眼睛转了回来对顾墨笙上下看了看:“你以为你不凶呀。”顾玉笙看到自家这个大哥简直是老鼠见到猫好不好。

一缕头发从耳后落到了林嫮生面颊上,黑与白对应,黑的愈黑,白的愈白,顾墨笙忽然觉得自己指尖都是痒的,那一缕痒从他的指尖往心里钻,所以说话的声音又放低了点:“你怕我吗?我知道你是不怕我的,是不是?”

林嫮生的面孔又红了点,倒是显出两只眼睛水汪汪的,象是养着两汪泉水。

顾墨笙锲而不舍地继续:“你是不怕我的,你要怕我怎么敢几次三番地对我使性子呢?嫮生,我很高兴你不怕我,因为这样,我们是平等的。”

这句话叫林嫮生想起了陆凌桓,她和陆凌桓之间最大的问题就出在不平等上,一开始也许她是喜欢的,一个人叫被人百依百顺地哄着,怎么会不喜欢呢?可时间长了就觉得不满足。到底还是她对不起他,林嫮生面孔上的红晕慢慢地淡了。

顾墨笙说那番话固然是向林嫮生示爱,可也有强调林嫮生和陆凌桓之间具体问题在哪里的用意。所以看到林嫮生的表情,就知道她想起了陆凌桓,只当没看见,又自顾说下去:“嫮生,其实我不但不严肃还有别的好处,比如,我会做饭,口味应该还不错。等我出院了,你试试我手艺。”

林嫮生的眼睛张大了,明晃晃地写着不相信,谁相信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会做饭。

顾墨笙终于没熬住,抬手把林嫮生的落在腮边的头发夹回耳后:“你忘了我是在德国留学的,对中国人来说德国菜真是不怎么能恭维,所以实在忍不住了叫家里寄点调料来,自己学着做,时间长了也就会了。”

林嫮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顾墨笙做了什么,面孔通红地双手护着耳朵又对顾墨笙白了眼:“你做什么呀。”

这个白眼毫无威力,还叫顾墨笙笑了:“我想下去走走,你愿意陪我吗?”

听到顾墨笙要下楼,林嫮生就想起顾碧笙要和她在花园谈谈的事,就同顾墨笙大概提了提,把自家怎么回答顾碧笙的话省了。顾墨笙讲:“他在也是好事,有什么事可以当面说清楚,也省得他这样一趟一趟地走。”

林嫮生听到顾墨笙这个回答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好象一下子轻松了,或许顾墨笙上次跟她讲的全部都是真话,所以面对另一个当事人的时候才能这么笃定。

顾墨笙秉性聪明,看到林嫮生神色一瞬间的变化就知道她可能有事瞒着他,只当没看见,反而伸手去拉她的手,林嫮生退了一步,到底没退开,还是叫顾墨笙拉住了手:“就兜一圈,再晚医生要查房了。”

林嫮生嘀嘀咕咕:“那也不用拉着我呀。”到底没把手从顾墨笙手里抽回来。

顾墨笙一面拉着林嫮生往花园走,一面把他在德国留学时的一些往事告诉她,特别是和上回在工会大楼遇到的那个汉斯串通起来做过不少无伤大雅的玩笑,听得林嫮生十分惊讶。那个时候的顾墨笙可以说是个性开朗,再看看可现在,一张面孔活脱脱是个老古板,不笑的时候还真是很有几分吓人的。

顾墨笙好象知道林嫮生的想法一样,转过头来看着她:“我的第一段婚姻,唐喜若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顾碧笙远离故土,我呢?我变成这样虽然不完全是因为这件事,可多少也受了影响。虽然到现在我也能说句我不爱她,哪怕是没有顾碧笙亘在其中,我也做不到爱她。可是对她,我到底是愧疚的。如果我当年能坚持不娶她,也许她不会是现在这个结局。”

“当着你的新欢的面,你对你前妻这样轻描淡写,就不怕你新欢心寒吗?”

第127章

都不用回头就知道说这话的是谁——顾碧笙。请搜索】

跟着顾墨笙下楼的警卫想上来分隔他们兄弟,叫顾墨笙摆手制止了,他看向林嫮生,先同她说:“你稍等,我和我弟弟说几句话。”

得着林嫮生允许之后才放开她转回身和顾碧笙说话:“碧笙,是不是不管我怎么回答,你都预备好了叫我背负负心薄幸的罪名,好叫嫮生对我另眼相看。比如我现在这个说法,你是不是打算和嫮生说,看看顾墨笙的说辞,他巧言令色,对他前妻的死毫无愧疚,如果你继续和他在一起,唐喜若就是你的前身。”

“在嫮生面前,我已经不止一次地承认过我不爱我前妻,我对她只有愧疚,但是这份愧疚并不足以叫我用后半世的人生去抵偿,不管嫮生有没有出现,我都会是这个说法。”

“倒是你,当年你是曾经爱过唐喜若的。那么你是怎么表现的?你不妨把你什么时候去的法国,你的孩子今年几岁了说出来,好证明你质问的的立场是基于你情深义重所以看不起我寡情,还是你自觉对唐喜若有愧而把怒意转嫁到我的身上,甚至连累到无辜的人也在所不惜。”

顾碧笙的脸色铁青,咬着牙讲:“当年唐喜若选了你,难道你要我为个不爱我的人辜负一生吗?可是唐喜若爱你,她接近我也是为了引起你的重视,可你是怎么冷淡她的。你心胸这样狭窄,你还是不是男人!”

顾墨笙平静地讲:“如果我心胸狭窄,我不会在以为她和你相爱的时候第一时间愿意成全你们。如果我真爱唐喜若,不管她是不是喜欢你,既然她是我妻子,我就不会轻言放弃,我会用我的耐心和诚意让她知道我才是那个最适合她最懂她最爱她的人。遗憾的是,我不爱她,这世界上,唯有爱是不能勉强和掩饰的。就象我对嫮生,我爱她,所以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放手。”

林嫮生本来站在顾墨笙身后,听着他和顾碧笙的对白,听到最后那段的时候,面孔上染了一层红晕。

顾碧笙怎么想得到一向严肃的顾墨笙竟然会得这样厚颜无耻,在米分饰自己无情的时候还要对他身后那个林嫮生示爱,所以脸色更青了:“顾墨笙你以为你这样说就能掩饰你薄情的真相吗?林小姐,顾墨笙能冠冕堂皇地冠着不爱的名义来冷淡唐喜若,未来也能这么对待你,你不怕吗?”

林嫮生本来是不打算出声的,可是叫顾碧笙点了名,只好往前走了两步:“顾先生,你不是回答过你吗?我对顾墨笙有没有信心,和你是没有关系的。而且就你和顾墨笙的对话来讲,谢谢你证明他至少没有骗我。”

顾墨笙笑着看向林嫮生,嘴唇动了动,林嫮生看出他说的是:“好姑娘。”

顾碧笙看了看顾墨笙,再看看林嫮生,冷笑着鼓了掌:“那么,希望林小姐一直这样有信心下去。”讲完这句转头就走。

看着顾碧笙走了,顾墨笙才回身对着林嫮生,握住她的双手说:“好姑娘,我会让你一直对我有信心的。”

林嫮生瞟了眼顾墨笙:“那是我说给他听的呀,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顾墨笙笑着把她轻轻地往怀里带了带:“那也证明你对我有信心啊,傻姑娘,不然你怎么肯回护我。”

林嫮生叫他这句话激得满脸通红,转身要走,可是两只手叫顾墨笙拉得紧紧的,想要甩开他的手又怕顾墨笙的伤口会再次崩开,只好哼哼两声不动了。

顾墨笙又讲:“我弟弟的脾性我知道,这里说不通,肯定会找到你父母那边。而你妈妈一直不怎么喜欢我,有了他的举报,大概会叫你把我列入拒绝来往户。嫮生,我不能要求你在我和你父母之间做选择,这个太不人道。所以,我想现在就去向你父母解释说明,你愿意陪我去吗?或者说,你愿意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只要林嫮生点了这个头,那就说明,她已经接受他的追求,顾墨笙心情忐忑地等待着。

林嫮生叫顾墨笙喜欢的起因当然是因为她长得漂亮,还是在人堆里能一眼看见的漂亮。顾墨笙是单身的成年男人,很难抗拒这样好看的小姑娘对他的吸引。但是叫他喜好到情根深种,喜欢到愿意为了她冒险,不光是因为她漂亮,还是因为她可爱爽气,喜欢就是喜欢,不好就是不好,绝对不会口是心非,或者拖泥带水。就象现在,林嫮生想了不到几分钟就点了头,根本不叫顾墨笙担心太久。

顾墨笙立刻回房换了衣裳,由林嫮生陪着到了林宅。

要说兄弟就是兄弟,顾墨笙和顾碧笙几乎是前后脚到的。

顾碧笙刚刚介绍完自己,因为章丽娟礼貌到近乎冷淡的态度察觉到章丽娟并不是怎么喜欢顾墨笙,甚至对顾家人的好感都不怎么多。

不过想想也是正常的,尽管顾墨笙是顾氏公司的总经理,还是司令公子,但是以林嫮生的家世年纪长相来说配顾墨笙多少有点委屈。顾碧笙不怕章丽娟不喜欢顾墨笙,只怕章丽娟喜欢顾墨笙,喜欢顾墨笙的话,他还要多费力气,不喜欢顾墨笙,他的话正好给了她反对的理由。

顾碧笙看着林家的佣人上了茶点,刚慢条斯理地讲完自己才从法国回来,听到哥哥正和林嫮生小姐交往,基于做人的道理,觉得隐瞒真相是不道德的行为,所以特地过来拜访。

他满心以为这段话会引起章丽娟的好奇心,进而请问他到底是什么事,这样他也好把他们三个的故事略加渲染地告诉她,比如,可以改为他和唐喜若才是相爱的那对。是顾墨笙横刀夺爱又不知加以珍惜,这点和顾墨笙插入林嫮生和陆凌桓中间是多么的配合,不怕章丽娟听了不动心。

哪里晓得章丽娟虽然一直不怎么喜欢顾墨笙,也不希望女儿和他在一起,但是基本的常识判断还是有的,身为一个弟弟,从国外回来,特地到哥哥正在追求的女孩子家说他的不是,要么是个难得的眼里不揉沙子的君子人,要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而基于人性,后者的可能性要远远高过前者。

所以章丽娟似笑非笑地讲:“小顾先生吃茶,你和墨笙倒是兄弟情深。不过,墨笙不是在住院吗?小顾先生难得回国应该多陪陪他,怎么跑我们这里来了。”她这句话看起来轻描淡写,实际上回答得一个不小心就会适得其反,

顾碧笙一下子明白过来,林嫮生之所以难缠原来是因为她有个难缠的妈妈,镇定了下才回答:“我正是从医院来。”

章丽娟若无其事地讲:“那小顾先生看见我家嫮生了?我和我先生一共这么个小囡,所以平时都是顺着她的,养得她很是娇惯,脾气有点大,有一点点不顺她的意就要发脾气,没顶撞小顾先生吧。”

顾碧笙倒是很想说句顶撞了,但是通常会说出“我家孩子脾气大,没顶撞你吧”的潜台词就是:她还是孩子,顶撞就顶撞了,你和个孩子计较是怎么回事呢?叫章丽娟有了这个说法,他下头的话又怎么开口呢?倒不如否认,再顺着夸一夸林嫮生,然后表示下因为林嫮生可爱,所以不忍心她受骗所以才来通风报信?

他拿定了主意,就把林嫮生夸赞了一番。

章丽娟也是听惯人夸林嫮生的,再夸张的都有,什么“这要是我女儿,我做梦也要笑醒啊。”“有嫮生这么漂亮乖巧的女儿,肯定是上辈子烧了好香。”直接到她面上表示希望嫮生做儿媳妇的也不少,所以顾碧笙这样不情不愿的夸奖,章丽娟实在是听不下去。

而且因为顾碧笙对林嫮生算不上友善的态度叫章丽娟对他的来意更不信任,笑着打断了他:“小顾先生吃茶。这茶是我先生一个学生自家茶园产的,外面买不到。小顾先生要是喜欢,你回去的时候我给你包一包,你带回法国去。”

顾碧笙叫章丽娟搅得几乎要灰心丧气的时候,顾墨笙和林嫮生也赶来了。

一看到章丽娟的面色,林嫮生就吐出一口气,走到她身边抱住了手臂:“姆妈。”

章丽娟先向顾墨笙笑:“墨笙来了,快请坐。你伤怎么样了?吴妈,拿只靠垫来叫墨笙靠一靠。”她这句墨笙出了口,别说是林嫮生了,就是顾墨笙也有些受宠若惊,从善如流地把林太太自动换成了伯母。

章丽娟朝着顾碧笙抬了抬下颌:“墨笙,这是你弟弟罢。忽然跑了来,我一点准备也没有,倒是慢待了。”

顾墨笙转向顾碧笙:“我也没想到碧笙这么,这么热情和性急。一听到我在追求嫮生就跑到伯母这里来,给伯母添麻烦了。”

章丽娟拿手帕掩一掩嘴角:“倒还好。不过,可能小顾先生一直在法国的缘故,大概很难吃到国内的新茶,所以对我家的茶赞不绝口,我正说要送他一包呢。吴妈,茶包好了没有?”

吴妈立刻过来将一个牛皮纸纸包放在茶几上,章丽娟推到顾碧笙面前:“小顾先生不要客气。”

这就是下逐客令了,顾碧笙面孔上的笑容维持得勉强,收起纸包:“那谢谢林太太,我就不客气了,告辞。”讲完立起身告辞。

看到顾碧笙走出大门,章丽娟面孔上的笑容一下子收住了,转向顾墨笙和林嫮生:“好了,你们两个可以老实交代了。”

第128章

叫章丽娟说了这句,林嫮生抱着她的手臂慢慢地松开,眼睛转了转,想要开口,叫章丽娟点住了:“顾先生,你弟弟小顾先生特地跑到我家来不会是来喝茶的吧。”一开始她真是以为顾碧笙是来挑拨的,可是看到顾墨笙和林嫮生随后赶了过来,就肯定顾碧笙要说的一定是确有其事。

顾墨笙和章丽娟交道打得不多,可他又不是蠢人,明确知道自己心上人的妈妈对他并没有多少好感,再看她对付顾碧笙的态度手段,头皮都有些发麻,晓得要是自己一个不小心把这位大神得罪了,想要把林嫮生娶回家去会困难许多。所以听到听到章丽娟又转回了顾先生,一点不敢仗着自己皮厚要求章丽娟继续叫他墨笙,坐直了身子讲:“伯母,我在十多年前有过一次短暂的婚姻。那次婚姻并不幸福,可以说是三个人的悲剧。”

接下去就把当年的经历讲诉了一遍,和对林嫮生讲的那些基本一致,一点也不敢稍加增减。讲完以后再看章丽娟面色,倒是看不出生气还是不生气来。

章丽娟听顾墨笙表白的时候也留心观察过林嫮生的表情,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心里就叹了口气,转向顾墨笙讲:“顾先生,不是我吹毛求疵,我听到你的经历,心里总是有点不放心,你知道你的错在哪里吗?”

顾墨笙连忙讲:“伯母,这点我后来已经想明白了,一开始我就不应该屈从我母亲的意愿。如果当时不是我犯下这个错误,我们三个人的命运都会不同。”

章丽娟听到顾墨笙这个回答又看了看自家女儿,再问他:“还有哪?”

顾墨笙叹了口气,抬起头同章丽娟讲:“伯母,我知道您的意思。您认为,如果我接受了唐喜若做我真正的妻子,那么悲剧也不一样会发生。可是伯母,您想过没有?同床异梦也是一种痛苦,对我和唐喜若来说或许是更漫长的折磨。哪怕时间回到过去,我可以做到的是坚决拒绝我母亲的要求,而不是和唐喜若成为真正的夫妻,因为不爱就是不爱。”

顾墨笙也知道自己这番真心话很冒险,也许章丽娟会觉得他绝情,会更加坚决地反对他追求林嫮生,但是他做不到违背自己的原则来回答这个问题。

章丽娟不置可否地嗯了声,又问:“那么,如果小顾先生今天不出现的话,顾先生预备什么时候把这件事交代给我和我先生?”

顾墨笙回答:“我本来打算再过断时间,等伯父伯母对我的了解更深刻一点的时候。但是碧笙的回国打乱了我的计划。因为唐喜若的死,他认为我不应该得到幸福。不过讽刺的是,他在法国早就儿女双全。”

这段话顾墨笙一开始说,必定会叫章丽娟以为他是推卸责任,并且反咬一口,但是在他交代清楚以后再讲出来,可信度上升很多,所以章丽娟点了点头,接下来又问:“那么顾先生现在是爱我们家嫮生的咯?”

顾墨笙看了眼叫章丽娟紧紧地拉在身边的林嫮生,点下了头:“是的,我爱她。”

章丽娟笑一笑:“顾先生,我是个不识字的家庭妇女,所以有时候讲话不太好听,你说你和唐喜若做夫妻会是同床异梦,那么你和我们嫮生呢?你到底喜欢我们嫮生什么?你了解过她吗?”

顾墨笙额头上的汗也有点出来了,咳了声清清嗓子:“伯母,对我来说,嫮生的整体都是我爱她的原因。我承认,如果嫮生不是漂亮得叫人不能忽视,也许我不会注意到她有多么可爱。因为我注意到了她的可爱,这才发现就连她的任性骄傲都会叫我欢喜,叫我觉得,如果我不能让她继续美丽骄傲任性下去,就是我的过错。”

林嫮生做梦也想不到顾墨笙在回答章丽娟问题的时候都是用这样赤果裸的情话,一张面孔红得要滴得出血来,可是嘴角忍不住地往上翘,翘得章丽娟都看不下去。

到了这个时候她倒是不怪林嫮生舍弃了陆凌桓投奔到顾墨笙这里,这个人老奸巨猾,回答问题滴水不漏不说,还能趁机花小姑娘,道行这么深,囡囡怎么可能是他对手。

章丽娟也咳了声,转头同吴妈讲:“顾先生来了这么多时候,怎么不给顾先生上茶?”

听到章丽娟要吴妈上茶,顾墨笙松了口气,忍不住去看林嫮生。林嫮生叫章丽娟拉着手坐在旁边。

理智告诉顾墨笙,他现在还面对着章丽娟的拷问,笑了轻浮,会给章丽娟留下坏印象。可是一看到林嫮生的面孔上红得像染了胭脂,眼睛水汪汪的看过来,顾墨笙的嘴角也翘了起来。

章丽娟一看两个人当着她的面就眉来眼去,面孔板一板,又咳了声,林嫮生和顾墨笙两个人的眼光飞快地分开。章丽娟又问:“顾先生,你的妈妈一直不怎么喜欢我们嫮生。当年你会因为你妈妈的压力屈从地娶了唐喜若,那么未来如果你妈妈还是不喜欢嫮生,对你施加压力,你是不是也要委屈地放弃嫮生?”

听到这个问题,顾墨笙面孔上的笑容收得干干净净:“伯母,如果没有我第一次失败的婚姻,这一次您问我会不会屈从我的父母,我可能不能坚决且痛快地答复您。但是正因为有了那么一次失败的经验,使得我愧疚了十多年,所以我很早就有了决定。”

“我不会再让我的母亲染指我的生活,我不想再被她毁掉我的未来。如果她对嫮生坚持有偏见,那么我可以和嫮生搬出来,该有的孝敬我们会做到,但是要屈从阿谀,现在已经是民国,不存在‘父母在不异居,无别财’这样荒谬的事。”

顾墨笙回答的坚决和爽快叫章丽娟呆了一呆转向身边的林嫮生:“囡囡,他这点话和你讲过没有?”

林嫮生看看顾墨笙,慢慢地摇了摇头。顾墨笙安抚地对林嫮生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