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答她:“好的,那周日见。”

挂了电话之后余小凡还在原地立了一会儿,身边突然有人停下来,并对她说话。

“余小凡?”

她“啊”了一声,一回头看到陌生又熟悉的脸,居然是自己的大学同学。

同学拉着她的手惊叹:“真的是你啊,我差点认不出来了,”说我很是夸了她几句,说她变得漂亮许多。

这同学与余小凡的关系并不太亲密,毕业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面,连她结婚了都不知道,更不可能知道她已经离婚,余小凡被她当街夸赞,脸都红了,忙不迭道:“怎么可能?”

“正谈恋爱吧?老远就看到你讲电话了,满脸放光呢。”那同学羡慕她,“我到现在都没有男朋友呢,唉,剩女剩女。”

余小凡一阵尴尬,也不知道要不要与她说自己的近况,但那同学与她交换一个电话好么之后便匆匆走了,前后不过几分钟时间。

再等余小凡走回公司的时候,忍不住就在大楼的玻璃门上照了照自己的脸。

她看到一张带着微笑的脸,虽然没有放光,但她很喜欢,很满意这样的自己。

周六之前,余小凡便将那公司发来的会展介绍全都准备了一遍,她现在把工作当做安身立命之本,即使是赚外快也很上心。

还有什么比赚钱更让她有安全感的?男人吗?不,一次教训就已经够了,余小凡现在的做人原则是工作最要紧,赚钱大过天。

跟她联系的是对方的助理,周五晚上还打电话来跟她确认,让她前往别迟到,他们老板脾气不好,一点小事就炸锅。

余小凡听了这句以后,索性将闹钟再往前调了半小时,第二天清晨挤起,地铁到展览馆,早饭是在大门边上肯德基吃的皮蛋瘦肉粥,吃完走到约定地点等他们来。

参展商的车陆续从她面前开过,有一辆突然在她面前停下,里面人推门走下来。

“余小姐,又碰到你!”

余小凡一抬头,也惊讶了,“这么巧,李老板。”说着手里的手机就响了,她说声不好意思接起电话,那头正是昨晚与她确认时间的助理的声音。

“余小姐,你到了没有啊?我们老板已经来了。”

“我已经到了啊,你在哪里?”余小凡回答,并环顾四周。

就有人握着电话从车里钻了出来,一脸惊讶地看着她,又转过头去对立在她面前的男人道:“老板,这就是我们请来的翻译余小姐。”

.

余小凡“啊”了一声,与仍旧立在她面前的男人重新对视了一眼。

她当然记得他,她做销售第一个月里就为了一张订单跑了无数次他的公司,而他在雨里推门下车,就在他公司的大楼下把她叫住,干脆地与她签了合同。

李老板全名李维人,与林宝佳的老公贺强使得大学同学,三十多岁生意已经做得很大了,手下有两三家公司,余小凡上次做的单子就是其中一个的,这次参展的又是另一个。

李维人果然是个急性子,一句不多说,带着余小凡直奔展位,展会热闹无比,对产品有兴趣的德国客户来了一拨又一拨,余小凡忙碌得跟一只上浪费发条的陀螺一样,怎么都停不下来,到闭馆的时候只觉口干舌燥,生意都嘶哑了。

其他人留下收拾展位,余小凡工作结束,走过去向李维人告辞。

李维人一天签了两张大单,又确定了数个极有希望谈成的大客户,高兴至极,看余小凡一脸疲惫,笑道:“今天多谢了,走吧,我送你回去。”说着将一个信封放到她手里。

信封一入手余小凡便觉得多了,也顾不上熟,拿着就道:“太多了,说好两千的。”

“你劳苦功高,多出来的就算额外奖励。”李维人极大方地答他,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大门口了,司机把车开过来,就停在他们面前。

余小凡已经把信封打开了,数处两千来,剩下的还到他手里。

“你是宝佳老公的朋友,我不能多收你的钱。”

李维人便不高兴了,“什么叫不能多收我的钱?不把我当朋友是吗?贺强老婆的朋友就不是我的朋友了?再说这是你应得的,谈成生意不多拿奖金啊?”一张脸板起来,硬把钱塞回她手里,还提她把车门开了,示意她上车。

余小凡正要推辞,耳边就听到熟悉的生意:“小凡。”

她一回头,看到谢少锋,车停在路边,人已经下来了,立在街沿上,一手抚着车门看着她。

她一下子笑开了,说不出的高兴,匆匆对李维人说了声不好意思便跑了过去,立到谢少锋面前问:“你怎么来了?”

他并不回答,只对她笑,又道:“上车吧。”

车子发动的时候余小凡还看到李维人在不远处看着她,她便笑着对他招招手,表示告别,谢少锋打着方向盘,“这么高兴?”

余小凡当然高兴,她有多久没受到过这样的对待了?如果这世上真有否极泰来这一说,她觉得老天真是善待她。

4

到了周日,余小凡就与谢少锋父子一起去郊游了。

一早谢少锋开车来接她,余小凡背着一个大包上车,谢东东就好奇,“里面是什么啊?”

余小凡献宝一样把包打开让他看,谢东东看得眼睛都直了,“哇”了一声,“这么多吃的啊。”

谢少锋长带儿子到处跑,但男人的出行准备一向简单,带人民币就行了,最多在下楼的时候买几个面包,至于喝的,谢少锋在车后备箱里永远放一箱的牛奶——为四岁儿子准备的,他自己则喝水,也不挑,什么牌子都可以,不像他的某个朋友,从国外回来之后凡喝水必是法国产带气泡的某个洋品牌。否则连烧饼都咽不下去。

谢东东第一次看到如此丰盛的食物准备,顿时又惊又喜,两只眼睛盯着大包里的东西,脑袋都要伸进去了。

余小凡笑眯眯。“喜欢吃什么?试试看啊,都是我做的。”

谢东东打开其中一个盒子,拿出里面被切成像章鱼一样的小香肠惊喜万状,“这个可以吃吗?”

“可以啊。”余小凡点头。

谢东东就把小章鱼放进自己嘴里,又拿起旁边切成小三角形的三明治,“这个呢?”

“这个是三明治,里面有培根、番茄、生菜,还有我自己做的蛋皮。”

“这个……”

“还有这个……”

谢少锋正开车,听见后座上不停歇的窸窸窣窣的小声音就抬头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看到余小凡和谢东东两个脑袋几乎凑在一起,谢东东嘴里塞满了吃的,还在口齿不清地问东问西。

他忍者笑问:“我的呢?”

花影刚落,后面就伸过两只手来,一大一小,一只手里拿着切成小块的三明治,另一只手里拿着章鱼小香肠,全都凑到他嘴边。

谢少锋侧过脸道:“东东,我不吃长得那么奇怪的香肠。”又张嘴把余小凡手里的那块三明治吃了。

谢东东并不介意老爸嫌弃他送上去的香肠,还很高兴地把手收了回去,认真道:“我喜欢的。”

说话间,谢少锋已经把那块小小的三明治吃下去了,见余小凡在后视镜里盯着他看,便微笑道:“我也喜欢的。”

余小凡自傲两个男性的赞美中笑了,快乐的感觉刹那汹涌。

三个人一起去了嘉兴,谢少锋开车很快,看得出是经常出门的,对高速路非常熟悉,一个多小时以后就到达了目的地。南湖非常漂亮,湖边杨柳青青,走路的时候谢东东一直拉着余小凡,小男孩热乎乎的肉手抓着自己不放,让余小凡开心得不知怎么办好。

后来谢少锋去买水,回来发现这两个人居然在捉迷藏了,余小凡两个手肘搁在树干山,闭着眼睛埋头数数,谢东东躲在旁边的灌木丛后面,满脸兴奋地捂着嘴,看到他走过来还摇了摇手,用口型叫他不要告诉余小凡他在哪里。

他就走过去,站在余小凡背后等她数完,余小凡数得认真得不得了,还报数:“四十五了!东东,再数五下我就来了,四十六,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

“五十。”谢少锋笑着替她把最后一个数字数完,然后在余小凡惊讶地抬起头的时候,指了指谢东东所在的方向。

那边立刻传来谢东东的哇哇大叫声:“爸爸!”一边叫一边从树丛后面跳出来,“这次不算,重来重来。”

余小凡也叫:“你到旁边去,不要捣乱。”

谢少锋大笑起来,他很久没有这样高兴了,简直也想加入到他们的游戏里去。

驱车的时候正遇到公园门外卖风筝的,大大小小各式各样,谢东东看到就不肯走了,眼巴巴地看自己的爸爸,谢少锋还没说话,余小凡就说:“想要哪个?我给你买。”

谢少锋已经给钱了,结果买了一个最大的,还是一只老鹰风筝,谢东东高兴得手舞足蹈,三个人开车离开,在路边找了个有山有水的僻静处停下,谢少锋开了一辆大车,后备箱里什么都有,居然还拿出一顶帐篷来,又帮忙余小凡打开塑料布,将吃的喝的慢慢地铺了一大滩。

谢东东吃饱了就吵着要放风筝,谢少锋刚拿出一本书来,眯着眼睛指指空旷处,“自己去放。”

谢东东举着几乎比他还高的大风筝。

余小凡掳着袖子道:“你爸爸好懒,我们去放。”

说着,就拉着谢东东一起跑了。

做预备工作的时候两个人还讨论,余小凡问:“东东,你放过风筝吗?”

谢东东摇头,“没有。”

“你和你爸不是常去公园玩吗?”

“我爸很忙的。”谢东东并没有正面回答余小凡的问题,事实上,谢少锋很少抽得出整天的时间带他出来玩,他一个做院长的,几乎每天都很忙碌,平时从医院出来回到家的时间都在七点以后,谢东东很早就习惯了自己管好自己的生活,也很少抱怨爸爸陪他的时间不够。

“那你们平时玩什么啊?”

谢东东想一想,“我爸看书,我也看书。”

余小凡同情地:“这么无聊。没有小朋友跟你一起玩吗?”

谢东东有些心虚,“没有啦。我爸买给我很多书,都很好看的,幼儿园里也有很多小朋友,老师天天带我们玩游戏。”

余小凡在小城城郊长达,虽然是独生女,但周边孩子一大群,小时候整天聚在一起疯来疯去,什么游戏都很精通,听谢东东这样一说,顿觉现在城市里的小孩实在孤单,连玩伴都没有,遇上不爱游戏的家长,那就更与玩闹无缘了。

她却是最喜欢和小孩子玩的,所有的小孩子都像天使,尤其是三四岁的小孩,手脚肉呼呼的,眼白是纯净的蓝色,瞳仁里照的出人的灵魂,喜欢与不喜欢你,一眼就可以看透,你真心的对他们耗,他们就做你尘世里的光。不像许多成年人,面对你时永远是一张笑脸,背过身去却连你投在地上的影子都要踩踏两脚。

余小凡看着谢东东,看到他那张倔强小脸后藏着的那个孤独的小人。或许谢少锋什么都可以给他,但在这一点上,他真不够细心。

谢东东需要有人陪着他做一些只有小孩子喜欢的事情,可惜的是,看来他忙碌的爸爸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好吧,那就让她陪谢东东好好玩玩一天,余小凡把风筝装好,拍拍手道:“好了,我们先把风筝放起来,我拿着它,你扯着线,要跑的非常快才行哦。”

谢东东拿着线板兴奋地脸都红了,用力地点了点头,拔腿就跑。

一番辛苦后,老鹰终于飞上天,余小凡与谢东东高兴得大呼小叫,谢少锋手里拿着书,眼睛却一直看着那个方向,看到那两个一大一小奔跑的人影。五月是上海最好的季节,阳光灿烂,轻风柔软,风筝越飞越高,笑声一阵一阵地传过来。

他再也坐不住,索性丢下书跑过去,接过余小凡手里的线板,“饿也来。”

谢东东大叫:“爸爸快跑。”

他就跑了起来,那老鹰被风一顶,扶摇直上,渐渐成了一个小点,简直要飞到云里去,谢东东与余小凡一起拍起手来,给足了他面子。

回程的时候,玩了一天的余小凡与谢东东在后座上不多时就安静了,谢少锋一边开车一边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看到他们两个头靠着头睡得香甜无比,谢东东高兴坏了,闭着眼睛都是一张笑脸。

晚上送余小凡回家,谢东东几乎是依依不舍地与她道了别,父子两目送余小凡上楼,这才开车回了自己的家。

晚上睡觉前,谢少锋问儿子:“今天玩得开心吗?”

谢少东用力“嗯”了一声。

谢少锋又问:“喜欢小凡阿姨吗?”

谢东东这次回答前想了一想,“她胆子又小,又容易迷路,不过她做的东西很好吃,还一直陪我玩,我喜欢她的。”

谢少锋微笑,正要说话,却听儿子补了一句:“等我长大了,我可以喝她结婚吗?”

谢少锋待了半响,最后答:“不可以。”

谢东东还要说话,就被他爸无情地打断了:“没有为什么,时间到了,你可以睡觉了。”说着就转身离开了他的儿童房,还把门都关上了。

.

留下谢东东,一声叹息。

唉,他只是问问而已,不可以就不可以,那么凶干什么?

5

窗帘密闭,没有开灯,房间里漆黑一片。

时间在这个空间失去了意义,李盛君已经不知道她与他在一起持续了多久,满是汗的身体粘连在一起,她听到肉体与肉体之间发出的撞击声,还要男人低吼一样的声音,空气里有奇怪的味道,是她和他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让她想到野地里的花与草。

激情时断续的呼吸声有着催情一般的作用,令李盛君在快感中生出痉挛一般的颤抖来,他们出了太多的汗,身边每一分空气里都带着潮湿的水汽。

但她却觉得热,喉咙干燥,就像陷在一盆火力,空气中是水汽都是被这火蒸发出来的,无处不在,光明而炽热的力量将她融化,让她无法找到自己的意识。

但灵魂是满足的,甚至是餍足的,她被这无法抗拒的力量充满了,身体里,灵魂里作用可知与未知的空洞都涨的仿佛要满意出来。

激情最后,她在陌生而反复的高潮中向后仰起,白色的包子在黑暗中划出一个美丽的拱形,十指却在床的边缘抓出深深的痕迹来,那样的用力,几乎将床单扯碎。

“不要抓那里,会疼。”

男人的声音是断续的,漩涡一般的快感令她无法分辨这声音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但两只手被抓住,手指下坚硬的床架边缘变成了满是汗水的皮肤,她在迷茫中狠狠地抓了下去,耳边响起压抑的闷哼。

这声音令她猛地睁开眼,黑暗让她视线模糊,他不让她看他,只是俯下身来吻她,两个人急促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她觉得自己每一寸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在颤栗,而他的吻在她敏感到极点的皮肤上擦出一片片火来,像是要将他们一同焚灭。

她在最后的几下猛烈冲刺中无法自制地呻吟出声,怪异的声音令她恐惧,在此之前,她都是沉默着的,仿佛沉默是他啊最后一道防线,最后一点保护自己的能力。

她在这呻吟中羞愧地闭紧了眼,为了让他们消失,她用尽全力咬下去,咬住自己的唇与舌,想要将一切令她无地自容的异声埋葬其中。

嘴里有血腥味,却并不是她的,她听到断续的声音,因为剧烈的疼痛,每个字都是模糊的,却一直都在重复:“不要这样,会疼,不要怕,我爱你,我爱你。”

眼泪夺眶而出,她在极度的分裂中听到自己同时发出的冷笑与悲戚声。

他爱她,他说他爱她!爱她这个软弱的。沦丧的,就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控制的女人!

结束以后好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个人都没有动弹。

夏远一直都没有从她身上下来,俯着身子,曲着肘,脸埋在她的肩窝处,一个将她牢牢禁锢住的姿势。

身体极度的快感让李盛君持续地茫然,眼前是一团一团的白光,光里有无数幻想,她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也没有能力分辨。渐渐一切隐没,黑暗重新降临,她动了动,微弱的挣扎。

他侧身,怕压坏了她。

而她在沉重消失的瞬间翻身下床,开始摸索散落在床边的衣服。

“你做什么?”夏远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