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虞。”

“小虞……”

他一连喊了三声,然后,久久沉默。

在沉默中,他慢慢松开了姜沉鱼的手,起身走到窗边,将原本关闭的窗推开,初冬的夜风口欠了进来,将室内温暖与旖旎一同吹散。

“你……不是你自己的。”凝望着漆黑无星的夜空,赫奕如是说,“小虞,也许你还不知道帝王真正意味着什么,那么作为过来人的我来告诉你——它意味着全天下部是你的,唯独你自己,不是你的。”

姜沉鱼一怔。

“所以,你这份谢礼,我不敢收,也不会收,正如我之前说过的那样,就当我今天没来,而你也不在这里……这样,日后起码在想起今天时,不用后悔。”

姜沉鱼凄声道: “你不喜欢我么?”她是鼓足了多少勇气才能做到这个地步的?换上从来没有穿过的红衣.约见一个男子,来她的香闺,然后把自己当成礼物,奉献出去。

若说当年她对姬婴告白时,还是一个少女的心态;那么今天,她是以自己是一个女人的觉悟来见赫奕的。然而……赫奕和姬婴一样,都拒绝了她。

“我不喜欢你?”赫奕转过身,看着她,唇边噙着苦笑,眼瞳越发轻软, “小虞,让我告诉你当我不喜欢一个人时会如何。我不会因为看到她的来信就满怀喜悦,不会因为得知她的消息而怅然若失,不会因为要来见她而忐忑不安,不会因为与她告别而依依不舍,更不会,在她主动送上门时,要控制住自己全部的欲望用最后一丝清醒说——不行。”

姜沉鱼的眼睛湿润了起来。

“不行。小虞,你知不知道这两个字,此时此刻,我说得有多么艰难?”赫奕看着她和自己的距离,笑得越发苦涩, “甚至于,我都不敢再靠你近一点,我怕再近一点,我就会克制不住,就会忘记,你的身份,也忘记自己的身份。有一句话,我已经说了两次了,现在,我来说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今夜,我没有来。而你,也不在。”

一阵风来,纱帘飞舞,也吹起了姜沉鱼的一头秀发,笔直朝后飞去。

空间瞬间拉远,时间变得静止。

她和他,站在房间的两头,只不过是五六步的距离,却是隔着两个国家的沟渠。

姜沉鱼闭了闭眼睛。

然后转身,背对着赫奕道: “陛下,其实此地不仅仅只有酒和琴。”

“嗯?”

“我还摆好了一副棋。”

赫奕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然后露出一抹微笑悠然道:“朕的棋可是下得很好哦。”

“真巧,我也是。”姜沉鱼嫣然一笑,睁开眼睛回眸道:“那么陛下,长夜漫漫,要不要与阿虞下一局棋?”

长夜漫漫。

两个人静静地下着棋。

摒却了一切凡尘俗世。

放弃了一切羁绊欲念。

只有知己相逢的欣喜。

只有高山流水的坦然。

——宛如他与她的初见。

“虽然知道是妄念,不过……”第二日,当晨光映上窗纸,当棋局也终于走至结局时,赫奕幽幽地说了一句话, “我还想看看,命运里是否还会有奇迹——所以,我会等你三年,三年里,无论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都可以来找我。”

“什么主意?”

“将天下的利益凌驾于自已之上。也就是说——当你改变主意之时,就是你不想再当皇帝之时。”

“若我不改变主意呢?”虽然称帝非她所愿,但是既然地已决定称帝,就不可能朝令夕改,半途而废。

“那么,我就要大婚了。”赫奕是笑着说这句话的。

三年。

三年后,赫变就三十岁了。

这三年会发生怎佯的风云变幻,姜沉鱼不知道,但有一点很清楚——作为璧国的女帝,全璧国的男子都可以成为她的,可赫奕,永远不是璧国之一。

同理,身为一个皇帝,全天下的女人赫奕都可以娶,独独除了同为帝王的她和颐殊。

事情至此,就像桌上的这局残棋一样,已走到了死局。

赫奕……赫奕……原来你我,也今生无缘啊……图璧六年冬,姜贵人与废后薛茗先后病逝。后大开恩典,赐伊二人与先帝合葬。

朝堂之上,群臣上书恳请称帝,后拒之。

越三日,定国寺高僧夜观星相,惊日:风之花开,帝王星现,却悬于云后,异于平时,若不拔云正名,恐生不祥。

群臣再上万民书,后叹,终允。

至此,图璧终结。

——《图璧·皇后传》

【大结局】

  幸福,在于懂得放弃。

梨晏三年,冬。

鹅毛大雪飞飞扬扬,将整个皇宫都披上了厚厚一层银装。颐非踏进百言堂的时候,姜沉鱼正在与薛采低声讨论些什么,而其他人都在默默做事,红泥火炉里的柴火燃烧正旺,偶尔发出劈劈啪啪的声响,显得整个密室格外祥宁。

“不对不对,我这明明算的是距永川三百七十二里,怎么到你那儿就成三百六十九里了?”姜沉鱼捧着一本书册,困惑不已。

薛采也露出几分惊讶,想了想,回答: “也许是测量有误?”

颐非抖了抖覆满雪花的裘衣,凑到薛采身后探头看: “在做什么呢?”只见薛采手里也拿着一份书册,密密麻麻的全是数字。

姜沉鱼招手道: “花子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在测绘璧国最新的版图,但有几个地方得到的数据不太一样,你帮忙看看是怎么回事。”

颐非的眼角微微一抽,叹息道: “喂喂喂,不要真的给我起这种难听的名字啊,听着就差一个叫字了……”

“你若不喜欢花子,叫非子也可以。”薛采埋首干数字间,没有抬头。

颐非翻了个自眼,过去往桌旁一坐: “就差个三里地,有什么关系的,你们还真是闲得无聊,居然自己做这种小事。喂,我倒是带来了一个天大的趣闻轶事,你们听不听?”

姜沉鱼和薛采全都表现缺缺,尤其是薛采,还打了个哈欠。

颐非时了个没趣: “算了,反正也和梨国没啥干系,最多宜国的子民发愁罢听到宜国两字,姜沉鱼抬起头来: “宜国怎么了?”最近没听闻那边有什么大事发生啊。

颐非嘿嘿一笑,露出一副“怎么?这会儿想听了?可惜我却不想说了,”的表情,跷起了二郎腿,再顺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薛采头也不抬道: “能传到他耳朵里的,必定只是些东家长西家短的琐事,不会有正事。”

“啊,这次你可错了。我所说的这个,不怛是大事,而且多多少少,与梨国,甚至与丞相你,也有点关联。”

姜沉鱼心中好奇起来,却又不愿遂了颐非的愿,便住室内扫了一圈道:“紫子呢?”

“来了来了,臣来了!”说曹操,曹操到,密室门打开后,紫子跟在罗横的身后匆匆走了进来,如此酷冷的寒冬,他竟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一进门,边参拜边兴冲冲道,“皇上,宜国出事了!”

在场众人听到这里,无不转头去看颐非,露出“瞧,没有你也没关系”的表情。

颐非眼见得自己被紫子抢去了风头,只得摸摸鼻子,嘿嘿笑道: “果然,在这类消息的灵通程度上,紫子是不会落后于任何人的啊。”

“紫子,什么事你慢慢说。”姜沉鱼吩咐道。

紫子用衣袖擦了擦汗,也顾不得坐,忙不迭地说开了: “是这样的,十一月初七,乃是宜王赫奕的寿辰,而他今年,已经三十岁了。”

姜沉鱼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了赫奕曾经对她说过的话,隐约猜到了他们所谓的出事,是指出什么事。不知为什么,明明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但真到了要面对这一刻时,手指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然后开口时,声音也有点发干: “宜王……选了谁……当皇后?”

会是谁呢?

宜国之内,有哪位名门千金,可以配得上耶位风流倜傥的君王?

哪个女子,可能陪他下棋?可能为他弹琴?可能陪他出行?可能辅佐他冶理好宜国天下?

不管如何……既然赫奕选择了她,那么,那个人,必定是能够做到的吧。

姜沉鱼垂下了眼睛,心里酸酸涩涩,究竟是何感觉,连自己也分不太清楚。就在这时,一句话传人耳中:“宜王谁也没娶。”起先,声音还是朦胧的,若隐若现,但突然间,平地一声惊雷,六个音,字字鲜明起来。

“你说什么?”她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一旁的薛采终于从书册里抬起头,却是白了她一眼。

紫子见自己成功地引起了君工的反应,非常自豪,挺起胸瞠又大声说了一遍:

“宜王谁也没娶。”

六个字,字字皆美。

如雪化了,如花开了,如阳光牢出了云县,如婴儿长出了新牙……那么那么的美丽。

姜沉鱼只觉自己的一颗心,扑通扑通,眺得好快,然后,听见自己的声音,如小雪初晴、苞蕾侍开般孕育着欢喜: “为、为什么?”

“是这样的,从半年前,宜国的老臣们就开始为他们的皇上选妃,挑选了大概三百余名名门闺秀, 一一画成画像,呈到他面前让他挑选。而宜王陛下左挑挑右捡捡的,不是嫌这个的眉毛太粗,就是嫌那个的耳垂不好看……总之说出来的理由,能让人气死。最后老臣们无奈,就问他喜欢什么样的。于是乎,宜王陛下就……”紫于说到这里,眼睛弯弯去瞟薛采,忍笑道, “做了件跟薛相一佯的举固震惊的事情。”

薛采见把话题扯到了他身上,就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

姜沉鱼是何等人物,一点即透, “啊”了一声道: “不会足:他也用曦禾夫人的画像堵了悠悠众口吧?”

紫子立刻扑倒: “吾皇圣明!回皇上,宜王用的就是这招。因此,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原来宜王陛下也曾一心觊觎吾国的曦禾夫人,难怪夫人在世时,他偷偷来了璧国好几次!如今,街头巷尾都在流传一本《杏花梦》的话本,里面影射曦禾夫人一生颠倒众生,与数位帝王将相的情感纠葛,用词生动活泼,居然还不难看,微臣买了一本,皇上要看看吗?”说着,从怀里摸了本蓝皮的书出来,讨好地递到她面前。

“……”姜沉鱼定定地盯着书上写得歪歪扭扭的“杏花梦”三个字,眼皮一阵跳动,最后僵硬地将它推丌,对薛采道, “我们继续吧。向阳山高九十阳丈,是真的么?”

薛采点头: “曾经过百,但风霜侵蚀,如今已经变矮了。”

紫子见无人再理会他的话,只好落寞地把书收回怀里,乖乖地找座位坐下。

颐非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神秘兮兮地说道: “我这儿还有未删节版的,看不看?”

紫子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去看姜沉鱼睑色,见她神色如常,应该是没听到刚才那句话,这才放下心来,也不说话,只是朝桌子底下伸出了手。

颐非眨眨眼睛,竖起一根手指: “一本一百两。”

“你……”

“嫌贵啊,那不卖了。”颐非挑了下眉,转身作势欲走。

紫子连忙拉住他,二话不说塞了块银子过去。

颐非嘿嘿一笑,也从怀里取出本书递了过去。一切都在桌下发生的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有逃过薛采的眼睛。

他的眉头皱得越发深了,最后瞪着姜沉鱼压低声音道: “他们如此胡来,你也不管管?”

姜沉鱼嫣然一笑,异常好睥气地说道: “食色性也,禁是禁不掉的,便由着他们去吧。”

薛采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哼”了一声,不满道: “你不过是听说赫奕成不了亲,所以心情大好罢了……”

由于他的声音实在太小,因此姜沉鱼一时间没有听明白: “嗯?你说什么?”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说。”薛采却不再说话,将目光转回到了书册里,再不抬头。

外面的雪,下得越发大了。

转眼间,就又到了除夕。

新野已经四岁,却迟迟不会说话,性格也比较内向,总是独自坐着发呆,看上去一点儿都不活泼灵敏,急死了一干宫人。

除夕这天一大早,姜沉鱼就到了太子寝宫,亲自帮他穿衣服。他虽然其他方面晚熟,个子却长得顿快,眉眼集台了昭尹和姜画月的优点,非常非常俊美。很多宫里的老人们说,甚至比当年的薛采还要好看。因此,给他挑选衣衫,也是极其用心:一什小棉袄,袄面红底黄花,绣着四爪小金龙的暗纹,祆里杏黄底小粉花,袖口和领口都滚着一圈雪白的貂毛,映照着一张嫩生生的小睑,说不出的可爱。

姜沉鱼瞧着好生喜欢,不由得戳了戳他的脸颊: “粉妆玉琢,说的就是你呢。”

新野睁着一双黑如点漆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她,五官明明灵秀得紧,但表情还是呆呆的,也不知道听懂了没。

姜沉鱼心中暗叹一声,帮他把帽子戴上,然后牵住他的手道: “走吧。皇姨带你去剪梅。”

昕谓的剪梅,乃是近几年逐渐兴起的一种习俗,在除夕夜前,剪一枝梅花埋于地下,寓意“剪走霉运,让不祥回归尘上”。

皇宫中本没有红悔,为此还特意栽种了几株,就在恩沛宫外。

姜沉鱼自从做了皇帝后,就搬到了景阳殿,历代皇后的固定住所——恩沛宫就空了。此时走到无人居住的恩沛宫前,见宫女太监一早就准备好了,正等在树下。而白雪皑皑的背景里,几株悔树傲雪而开,点点嫣红,风景圾为雅致。

宫女捧着乌木托盘上前,掀开红巾后,里而放着一把崭新的剪刀,剪刀上还系着七彩丝带。据说这丝带的颜色也有昕讲究,花花绿绿,看上去很是喜庆。

太监架好梯子,姜沉鱼拿起翦刀爬梯。

说起来,这其实是个挺讨厌的风俗,尤其是——每年的第一刀,都得皇上亲自剪,而且剪的梅花越高越好。宜国和燕国倒没什么,皇帝都是男的,但到了璧国和程国这里,两位女工都要为此头疼一番。

去年姜沉鱼缚手缚脚地睬着裙子上悌,差点儿摔下来,因此今年就穿了一身骑马时牢的胡服,踩着马靴上梯,果然不像去年那般窘迫。

一时间她心中大感得意,爬到最上面那格后,踮起脚尖去剪了最高的那枝梅花。

地下众人欢呼川起。

姜沉鱼低头朝新野摇了摇手里的梅花,结果脚下的横木突然就断了,从中间一裂为二,她立刻身姿不稳,滑了下来。

“皇姨——”一个清稚的声音最先响起来。其他人这才惊呼出声,纷纷上前抢救。

“皇上,你没事吧?”

“皇上,怎么样了?摔疼了吗?”

陂众人围住的姜沉鱼,却顾不得滑落时脚崴了一下,急急推开众人,一拐一拐地走到新野面前,颤声道: “新野,刚才是你……叫我吗?”

新野大大的眼睛里依旧残留着恐惧的神情,然后,扑上去抱住她,哇地哭了。

姜沉鱼怔了一下,然后蹲下身,回抱住他道:“新野,原来你会说话!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再叫一声听听!”

“皇姨……”怯生生的声音,因为之前没说过话的缘故,显得非常僵硬。

但姜沉鱼却像是听见了世间最美丽的天籁一般,喜极而泣: “太好了……太好了……新野!太好了……”

新野不是哑巴,也不是弱智,他会说话了,会说了,而且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呼唤她。

姜沉鱼忽然觉得,姜画月赐予她的所有伤痛,这一刻,全都在新野身上得到了补偿。

“新野,好乖,好乖……”

她幸福得流下泪来。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一旦安定,时光就会过得很快,水去云回,转瞬间,又过了两年。

梨晏五年,上天终于没有再一如既庄的慷慨相侍。

首先是开春四月,姜夫人在睡眠中平静地结束了自己因破谎言环绕而幸福单纯的一生。姜沉鱼自然悲痛万分,为母亲举行了风光大葬。姜仲没有回姜府,而是选择了在夫人的墓旁盖了个小屋,每日里钓鱼种花.过起了隐者的生活。

到得入夏后,瘟疫爆发,不过短短两月,就感染了包括寒渠、汉口在内的七座主要城池,每天都有上百人死于疾病。

姜沉鱼一连派出了七十名大夫药师跟随军队前住七城,但都没有得到很好的控制,最后,薛采于朝堂之上,请命亲自前往观察。

姜沉鱼扰豫了很久,最后同意了。

薛采一去,就是半年。

半年内,姜沉鱼仅能凭借呈递回耒的奏折和七子的只言片语,得知他的消息。

据说,他最先去的是寒渠城,在那儿与江晚衣碰了头。入城后,并不先看染病的人,而是巡视了一番城池,最后发现寒渠城内水沟湮阏岁久,淤泥停蓄,造成天气一热,就蒸为疠疫。因此,兴工清理沟渠。

同时,专设六疾馆,将染病的人通通隔离。此举引起极大的反对,谓之不仁。

薛采二话没说,将带头反对的人丢进了六疾馆,自此鸦雀无击,无人再敢反抗,此后,他还做了一系列诸如“设立漏泽园以掩埋染疾尸体”、 “但凡掩埋尸体达百人者则给予黄金十两作为奖励”的措施,最后在他同江晚衣的共同努力下,至冬天时,瘟疫总算过去了。眼见得每天死的人越来越少,近万人在江晚研制出的方_的疗冶下得以存活,一场举世震惊的悲剧却发生了——薛采,被感染了。

用药无效。

而他自知冶疗无望后,说了一句“吾是百官之首,当以身作则”,便自己主动搬进了六疾馆,再不外出。

帝都的姜沉鱼于早朝时听到此奏报,立刻从龙椅上跳了起来,面无血色,然后眼疾发作,视线一黑,晕了过去。

满朝文武,一片惊乱。

姜沉鱼腥来后,立刻下旨要前往寒渠,不顾众臣竭力反对,带着潘方与贴身侍卫们,一行百余人快马轻车地赶住寒渠。

等她抵达寒渠,已是十日之后——“草民江晚衣,参见皇上。”闻讯赶到城外接驾的江晚衣和一干官员,正要叩拜,却被姜沉鱼一把扣住手臂,拉了起来。

“薛相呢?”

“薛相还在六疾馆内……”江晚衣的话还没有说完,姜沉鱼已命令道: “带朕去六疾馆。”

他还没说什么,身旁的大小官员十几人,已纷纷跪下道: “不行啊!皇上乃万金之躯,千万不能去那儿啊!若连皇上也被感染了,可怎么办啊!”

姜沉鱼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只是直直地盯着江晚衣道: “师兄,你带我去!”

“皇上……”

“师兄!”姜沉鱼一下子喊了起来,瞳孔收缩满睑坚毅, “难道朕放下国事千里迢迢不眠不休地赶来这里就是为了看你们这么一帮人哭的吗?”

这句话实在太有力量,江晚衣无法反驳,最后,只得长长一叹道: “好吧。皇上请跟我来。”

于是,姜沉鱼终于到了六疾馆前。

那是一片建在郊外荒芜之地的平房.由于是匆匆搭建而成,因此非常简陋。

四周光秃秃的,连棵树都没有。东风呼啸,乌鸦啊啊地叫着,姜沉鱼的眼睛一下子就湿了。

江晚衣递给她一枚丹药道: “为了以防万一,还请陛下服下此药。”

姜沉鱼接过来,身旁的太监正要试药,她却一口吞下,跳下车朝大门跑了过去,这一刻,她忘记了自己是璧国的皇帝,是行不露足笑不露齿的贵族女子,她只是用她最快的速度拼上全力地跑着,边跑边喊: “薛采!薛采!”

但是,六疾倌的门,却紧紧关闭着。

姜沉鱼拍门:“薛采!薛采!来人,给朕开门!把门开了!”

随行的侍卫们露出优豫之色。

姜沉鱼怒道:“你们敢违旨?”

侍卫们连忙上前,正要撞门,一个声音清脆清亮清晰地从门里传了出米: “不许进来。”

姜沉鱼立刻反应过来耶是薛采的声音,便拍门道: “薛采?是你吗?快开门!

是朕啊!朕来了!”

门的那边,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缓缓地说了一句: “皇上……请回吧。”

“开什么玩笑?难道朕放下国事干里迢迢不眠不休地赶来这里就是为了看这幺一堵门吗?怏给朕开门!”她再次搬出了这个理由。

但薛采显然不是江晚衣,也不是任何一个其他宫员,他就是他,冰璃公子薛采。因此,他还是没有开门,淡淡道: “做臣有疾在身,若皇上靠近,会被传染。君臣之礼虽然重要,但皇上的健康更重,臣不敢做这千古罪人。所以,皇上还是请留给微臣一个清白之名吧。”

“薛采!”第一声喊出米时,是愤怒,但喊到第二声时,就转成了十足的委屈与悲伤, “薛采……你不要使性子了,你开开门好不好?朕、朕……真的很担心你……这十天来,朕生怕自己晚了,就再也看不到你了……你开开门吧……”

凄惨的哽咽声,连一旁的众人都不忍再听。更何况她以九五之尊,这样哀求一缸臣子。

身旁熟知她和薛采关系的,看得是不甚唏嘘;而不熟悉的或者是头次见皇上的,则是目瞪口呆——完全不敢想像,竟然会有这样对皇帝不敬的臣子。

面对姜沉鱼的哭求,薛采依旧下为所动,口吻淡得几近漠然: “皇上,这个门我是绝对不会开的。你死心吧。”

“你!你!你敢抗旨!”姜沉鱼气得跳脚,“朕杀你全家,抄你九族!”

“臣的家人早就死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