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不知道秋大人到底负了什么伤,那日主子抱着大人和他们会合的时候,只见大人裤腿上血迹斑斑,似伤得不轻,这几日虽似乎痊愈极快,但主子还是吩咐了他们无事不得打扰。

双白才退出门外,便见着院子里站着一道艳丽的红影,一双幽深凉薄的魅眸正静静地看过来。

双白一愣,随后便立刻走了过去,恭敬地唤了声:“殿下。”

百里初点点头:“她用了?”

双白微笑:“是,大人都用了,想来也是知道殿下的心意呢。”

百里初微微眯起眸子看向小楼,片刻之后,讥诮地轻嗤了一声,神色愈发地莫测起来。

双白看着自家主子,他一向算是主子身边最贴身伺候的,多少能猜测到自家主子的心思,但这一回他实在猜不透,除了知道自家主子是对这位秋大人上了心,只是这份心思又有多少。

是否真能做一叶扁舟,渡得过主子心中那些黑暗深渊。

“殿下,您原不该此时醒来,那国师大人他。”双白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问问怎么殿下会忽然醒来召唤他们,莫不是计划有变?

百里初神色一冷,轻蔑地道:“若不是那蠢物太过没用,你认为本宫会冒险醒来么,本宫原是就知道小白的身手绝非寻常贵族子弟所有,想着阿泽呆蠢木讷些,但小白多少更能接纳,却不想他竟无用到这样的地步,一个人都看护不住。”

虽然因为阿泽,多少还是探出了小白的真实身份,但是最后若非他察觉情形不对,冒险醒来,还不知如今小白和他们会是个什么处境。

当然,若小白真的是一名男子,那个夜晚她设计带走老鹧鸪的计划,大胆到极点又缜密到了极点,不可谓不精妙,只可惜她步步算计都算准了,却偏生没有算到她会痛晕过去。

女子果然是这世间最麻烦和最讨厌之物。

双白显然已经习惯自家主子这么说国师大人的语气,也不曾多见惊讶,而是沉吟道:“那殿下接下来有何打算,真言宫之人已经在四处寻找国师了。”

早前,殿下提前沉眠,令他们分出一部分人暗中跟随在秋大人身边,但是不接到殿下的指令,他们绝对不会露面,所以他们才会在接到殿下召令后那么快地出现,并绞杀追缉大人的梅家人马。

与此同时,殿下还安排了国师从莲戒山的坤元洞‘提前出关’,真言宫人不疑有他,按着老例护送国师回宫,半途上,他们使些了手段,让国师大人和真言宫人走散,并把国师弄到了东岸。

果然一切都如殿下所料,秋大人一眼就认出了真言宫的标志,并将国师大人给捡了回去,一路相处‘融洽’。

只是真言宫这一次护送国师回宫的人,一定已经慌了神,秘而不宣地四下寻找国师,如今只怕是快寻到了淮南。

双白微微颦眉,补充道:“若是让真言宫之人发现国师和秋大人在一起,只怕国师的身份瞒不住,而秋大人也会陷入麻烦。”

百里初指尖掠过身边漫漫的花丛,漫不经心捏碎一朵艳丽的蔷薇:“也是是时候让小白回京了,账册她已经拿到了不是么,她比本宫想象中更能耐。”

双白默然,何止能耐,连他后来知道了秋叶白的身份,都忍不住一惊,他早年所拜师门祖师爷便是从藏剑阁出来的,算起来他也算是半个藏剑阁弟子。

藏剑阁在江湖人心中地位之超然,他自然明了,竟未曾想过藏剑阁主就在自己身边,而且还是那样一个不起眼的身份。

只是若细细回想,自己亦不得不佩服秋叶白,大隐隐于市,他一介庶出子弟身份,能周旋于朝野危流之间,摇摇欲坠,但几次三番的危机,都不曾困住他,如今他初入朝廷时日尚浅,都已经看出绝非池中之物。

只可惜,他遇上了自家主子,也不知日后是否从此龙困浅滩,连寻常娶妻生子都不能够了。

双白是知道藏剑阁之人最是不喜被束缚,超脱于江湖之外,更何况藏剑阁主,只怕绝对不会甘心束手就擒,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情来。

想到此处,双白心中不免有些感慨和忧虑。

一个也算是师门渊源,一个是自己发誓以命效忠的主子,竟这般牵扯在一起。

“双白,本宫记得你跟着本宫之前,所拜的师门与藏剑阁也多少有些渊源罢?”百里初看着自己手上细碎腥红的花瓣,忽然道。

双白心中一凛,果然什么都瞒不住殿下,他随即恭敬地道:“是,属下的师门出自藏剑阁,不过也已经无往来多年,但凡从藏剑阁出去的门人另立门派,便视为已入江湖,不再是藏剑门人。”

百里初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又道:“把你对藏剑阁的所知先捡些要紧的说一说。”

知己知彼方才百战百战,小豹子出身不凡,他不得不多考虑些,是不是得先摘了豹子窝。

双白沉声道:“是。”

随后,他便选了些关于藏剑阁要紧的部分细细地跟百里初说了,百里初面无表情地听着。

“这就是属下所知道的关于藏剑阁之事,属下师门终归已经脱离了藏剑阁多年,其余细处和秘闻,便不是属下所能知道的了。”双白说完,看向百里初的神色有些迟疑。

百里初仿佛脑门后长了眼睛似的,只一边把玩着手里的血蔷薇,一边散漫地道:“想要说什么便说。”

“回殿下,藏剑阁之人素来行事不羁如风,更不要说藏剑阁主,武林黑白两道之间都要给藏剑阁主面子,阁主地位超凡,所以属下不明白秋大人为何会放弃江湖逍遥,却要回到这禁锢他羽翼的朝廷江湖之中。”双白迟疑了一会,还是继续道出了心中的猜忌。

“属下怀疑秋大人的目的不纯。”

若是秋叶白目的不纯,那么当初在地道里与殿下的一段巧遇说不得就是他有心设计,若是如此,这一任的藏剑阁主也许并不再如历任阁主一般闲云野鹤,只怕另藏野心。

百里初闻言,手上动作一顿,

动机不纯

他微微眯起眼,随后轻笑出声:“这天下间没有比她更不想与着朝堂、与我百里皇族沾染上一丝关系的人了。”

虽然他并不知道秋叶白为什么会在逍遥江湖十多年后却又忽然回到秋家,秋叶白为人虽然洒脱不羁,狡黠明睿,行事亦正亦邪,但是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却也能看出她行事之间有着江湖儿女的不羁与重义的风范。

能让她放弃十几年的纵马江湖,醉卧莲台日子,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回到这杀机重重的黄金牢笼之间的人,想必对她而言应该是相当重要的。

百里初眼底眸光幽凉,吩咐下去:“去查查她和秋府谁走的最近。”

藏剑阁他一时间找不到下手的地方,但是秋府,一定有小豹子的弱点。

双百见百里初这么说,虽然心中仍旧不能释疑,但是自家殿下若不是胸有成竹,不会信口开河。

但是听着自家主子的意思,似是想将秋阁主控制在他手中,这让双百的妙目里闪过一丝忧色:“殿下,藏剑阁主一向在江湖中地位超脱尊崇,有过人之处者,必自有其傲气,您若是。”

日光之下,红衣美人低头嗅蔷薇,蔷薇娇美,人更艳。

“无妨。”百里初挑眉,顺手摘了一朵半开的蔷薇放在鼻尖轻嗅:“她的弱点,若是被别人掌握去了,也是麻烦,本宫不过是替小白着想罢了。”

双百看着自家主子的模样,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其实您不过是要将对方的弱点掌握在自己手里,好让秋阁主任您搓圆搓扁罢了。

他不由对秋叶白升起了一丝同情。

但是自家主子二十多年心如止水,难得对人起了这样的心思,看上的人也人中龙凤,不管如何,他们做下属的总要让殿下一偿夙愿。

双白恭敬地退下之后,百里初看着手里的蔷薇,想着那阁楼的人儿一脸乖巧又不甘心伏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的模样,原本因为接下来不得不再沉睡而不悦的心情顿时舒爽了起来。

他心情一好,院子里的蔷薇便都遭了殃,被他一番蹂躏之后,便只剩下残花一片。

百里初却觉得这般落红凌乱凄凉的景致极好,就仿佛某人被蹂躏之后,大约也是这模样,精致潋滟的唇角便弯起一个诡谲阴森的笑来,哼着南曲小调,慢条斯理地将那些花瓣放进自己的衣袖。

“惨听着哀号莽,惨睹着俘囚壮,裙钗何罪遭一网,连抄十族新刑创。纵然是天灾降,消不得诛屠恁广,唉,恨少个裸衣挝鼓骂渔阳。”

一阕凄厉的唱词,硬是被他唱的柔情婉转凄艳非常,让人毛骨悚然。

而阁楼里,秋叶白正打坐调息运气,哪知忽觉背脊一凉,硬生生地打了个寒颤,差点让她运功走火入魔。

她揉了揉自己肩头,见心绪不宁,便索性起了身,正打算去取一杯茶来暖暖心头寒意,却忽然听得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阴风灌了进来。

秋叶白头都不用回,也知道必定是百里初,也只有那人高高在上惯了,才不会记得出入他人房间要敲门的事儿。

她亦曾提过,但是百里初轻飘飘一句,此处难不成不是本宫的房间么,她便瞬间词穷。

是了,某人也睡在这房间里!

“殿下怎么回来了?”她自顾自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头也不回地讥讽道。

她可是还记得今儿早晨,这厮见鬼似地从房间里飘出去以后,中午都不曾回来用午膳。

百里初站在门口,上下打量了秋叶白一番,见她一身利落的青衣直缀,长发束起,俊美非常,眉目冷淡,不带一点子女气,眼底闪过满意的光芒,也不去计较她带刺的话,径直走了进来:“小白还是这副模样,最是迷人,没事何苦作践自己成那副不男不女的样子。”

不男不女

秋叶白手背上爆出青筋一根,随后睨着百里初一身红袍,冷笑:“自然是因为殿下这般不男不女的样子,在下才想着跟您学一学。”

我是不男不女,难道你这个变态就不是不男不女么?

百里初心情难得好,便没有打算和她多在这上头打嘴皮子官司,只含笑道:“小白今儿火气颇大,可要本宫让你查验看看本宫是男儿身还是女儿身?”

秋叶白瞬间面无表情:“不必。”

她唯恐这变态突发奇想,非要她来验证一番,索性直接换了个话题:“殿下,你可是早已经知道淮南劫难内幕并不单纯?”

看着百里初的动作微微一顿,她眼底闪过冷色,她在这里看见百里初的时候,就已经生出了这样的怀疑。

这世间大部分巧合不过都是有心为之,如果百里初对此案全不知情,他绝对不可能这么‘巧合’地出现在这里。

百里初没有立刻答话,而是走到她对面的凳子上优雅地坐下,亦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微笑道:“没错,本宫早就知道此案必定不单纯,也知道此案牵扯到太后和梅家,也许还牵扯得更广。”

也许?

秋叶白眼底闪过幽幽锐色,不,看百里初的神色便知道他绝对不是也许知道,而是必然知道淮南一案的内幕。

她握杯子的手紧了紧,冷声道:“既然殿下知道,为何不告诉在下?”

百里初剪了两块冰盆里的冰块扔进杯子里,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本宫为何要告诉小白呢?”

秋叶白看着他那笑容,硬生生地忍耐下一拳揍上他的脸的冲动,这个混蛋,分明是以戏耍他人为乐,说不得他消失这一段时日就是在冷眼旁观她和梅苏斗得死去活来!

她心中原本因为双白的话对百里初略微改观的印象,瞬间更加恶劣。

“本宫若是告诉小白,此事的内幕,小白你就不打算查案到底了,还是说你打算投靠太后那一头?”百里初仿佛一点都没有因为秋叶白眼底的厌恶目光而不悦,只捧着茶慢条斯理地品起来。

她垂下眸子,暗自调息,将心中的烦闷压了下去,只淡漠地道:“殿下说的是,就算殿下告诉在下了此案的内幕,在下也没有任何退路,此案,还是要一查到底,所以现在,请殿下将您拿走的账册还给在下罢。”

不管他是出于何种目的,账册是她弄回来的。

“怎么,恼了?”百里初捧着茶,心情很好地看向秋叶白,挑眉轻佻地微笑,白皙的手背映衬着青瓷鲤鱼小杯,有一种透彻的白。

他姿容本就妍丽无双,这般优雅地跪坐着品茶,楞似一幅华美的工笔美人图。

当然,秋叶白此刻想把这美人图给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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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温香软玉 下

百里初见秋叶白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仿佛也觉得无趣一般,转回头懒懒地道:“账册自然会给你,何必这般急赤白脸的。”

秋叶白看着他,忽然道:“殿下既然知道内情,那么我是不是可以推断殿下并不方便出面,所以亦有意让我参与此事,目的也是梅家的账册?”

她并不相信百里初只是为了救她才会出现在这里。

百里初慢条斯理地道:“没错。”

秋叶白见他答得干脆,眼底不由闪过狐疑之色。

即使百里初否手握批红大权,他始终只是个‘公主’,这个皇位与他全无干系,那么他到底是站在哪里一派里?

秋叶白挑眉道:“殿下实在不像与太后老佛爷祖孙情深,那么让在下来猜猜,您帮的是隐身在幕后的那一位皇子?”

摄国公主一方独揽朝政大权,太后和杜家行事处处掣肘,他们之间早已经势同水火,当时在春日宴上,她就见识过百里初的嚣张,没有哪个长辈会愿意让一个小辈骑在自己头上。

常言天家无父子,何况子孙乎。

如今皇帝病弱,十日里倒是有七日在病榻上缠绵,若是有杜家血统的皇子登基为帝王,太后老佛爷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百里初。

所以百里初会襄助另外一位皇子并不出奇。

百里初看着秋叶白,忽然轻轻弯起唇角:“小白为何会觉得本宫会襄助他人,说不得本宫只是看个热闹罢了?”

秋叶白淡淡地道:“杜家骨血的皇子登基为帝已经有四五代,这种状况,必不是所有人都会欢喜的,只怕底下早已经暗流汹涌。但凡是帝王,便不会容许有望族尾大不掉,即使是自己的母家,陛下是否真的和杜家一条心,且看如今谁掌握批红大权便知。”

皇帝让百里初掌握大权,未尝没有牵制杜家和太后老佛爷的心思。

百里初不方便出面直接插手皇位之争,所以并不阻止她参与此事,利用她得到账册,借淮南一案曝光打击太后和杜家,亦扶持另外一位幕后皇子,是很好的计策。

百里初看着秋叶白,眸光幽深,随后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能凭借这些零散的线索推断到这个地步,小白真是让本宫惊喜,不过,你方才那些言论随便一条便是斩首之罪,不怕么?”

区区一个处境尴尬,身负致命秘密的‘世家子’竟然这般大胆。

秋叶白面色淡漠:“殿下会斩下我的头颅么?”

百里初看着她那淡然冷静的模样,心底痒痒的,伸手去捏她的下巴,嗤道:“你是仗着本宫宠着你,便这般肆无忌惮。”

秋叶白手掌一抬,直接握住他的手腕,看向他,忽然露出一个难得的温润笑容:“殿下,在下也算冒着性命危险帮了你的大忙,您是不是应当给在下一点子报酬呢?”

秋叶白素来很少主动亲近他,如今这般模样,明摆着便是有所求。

百里初看了眼她握住自己的手腕,挑眉道:“哦,你想要什么?”

秋叶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问:“接下来,殿下打算继续插手此事么?”

百里初摇摇头,干脆地道:“不打算。”

秋叶白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这厮又要折腾什么幺蛾子?

此事他不打算插手也插手了,如今要中途停手?

百里初看着她,漆黑的瞳子里一片淡漠凉薄:“本宫说过了,本宫只是个观戏之人,若是有人演戏演得好,本宫自有打赏,本宫何曾诓过小白?”

秋叶白看着他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忽然心中一凉,想起早前还在上京的那日,她去定王府查案之时撞见他和定王相处之时的情景——

彼时,定王质问百里初的便是盐运之事。

她还记得定王问他的那种语气里带着被背弃的伤痛,质问他为何会站在五皇子那边,背弃当初的承诺。

百里初是怎么回答的?

她更记得他近乎温柔地替定王拍了拍衣襟,甚至仔细地替他拉平了衣衫上的奏折,那动作自然温存,温存到生生地让偷窥的她都感觉毛骨悚然。

“本宫能答应助你登上皇位,自然也可以捧着别人上位,天极帝国的嫡皇子可有三位,生你的女人不过是父皇继后而已,本宫平生素来无什么癖好,唯喜欢看着狗咬狗,所以皇弟定要在所有的狗里撕咬出一条路,咬出一场血腥而精彩的赛事来。”

那场景,如今她想起来都记忆犹新

她忽然明白了,他说的话都是真的,发自肺腑的。

因为

这个男人根本就以玩弄他人,他喜将别人摆在台上,看他人在命运中沉浮,痛苦狂喜,厮杀博斗至鲜血淋漓为乐。

他插手夺嫡,不过是为了图个乐子,他今日可以帮着这个,明日可以帮着那个,不过是在火上浇油罢了。

“操控别人的命运很有趣么?”秋叶白看着他,不自觉紧他的手腕,眸光冰凉。

百里初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道:“你看那一个个光鲜亮丽的木偶在台上一幕幕地演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当真是极有趣的。”

“这是皇族之人的嗜好?”秋叶白忍不住颦眉,百里初这种恶癖简直令人发指。

他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有趣的事儿:“没错,这就是皇族之人的癖好,本宫不过是让那些戏更精彩罢了,既然生为皇族,不互相残杀,骨肉相残,多浪费这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身份?”

百里初声音低头喑哑,极为悦耳,但是一字一句却带着截然相反的残酷血腥。

听着面前之人用这种温柔而理所当然的神态说出这样扭曲的话语,偏生还让人乍一听,觉得很是有道理,充满了蛊惑性,简直让秋叶白无言以对。

“怎么,小白很害怕么?”百里初看着秋叶白的神情里虽然只是一闪而逝的震惊,含笑问。

秋叶白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殿下,您真是让在下大开眼界。”

虽然说,理是这个理,但是将这种事情看成取乐子,还真是闻所未闻。

总而言之,越美丽的植物,越有毒,面前的这棵毒草已经‘时常’让她大开眼界,见识恶毒和变态的更高层次,这真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境界。

百里初魅眸微微弯,不但没有因为她的表情而表现出任何恼火或者不悦,反似极为愉悦一般,反手握住她的柔荑,精致嫣红的薄唇印上她细腻的手背:“很高兴小白能对本宫又有了更多的认知,可见离你我心心相印之日已是不远矣。”

秋叶白感受着手背上传来濡湿冰凉又柔软的触感,垂下眸子,暗自扯了下唇角。

疯子,才会和变态心心相印。

她一点都不想成为疯子。

“当然,若是小白你来求本宫,本宫倒是不介意插手此事,总归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百里初看着秋叶白淡漠的秀逸面容,又继续眉目温存地俯身过来,对着她道。

举手之劳秋叶白看着他那轻描淡写仿佛不过是再多在棋盘山摆弄几颗棋子的模样,轻叹了一声:“习惯玩弄命运之人,总有一日会被命运反噬,殿下还是继续在边上看你的戏罢。”

百里初把玩着手里的柔荑,漫不经心地轻嗤:“死得其所,固所愿也,有何不可。”

秋叶白一愣,百里初那淡薄得没有一丝人情绪的目光,却让她忽然感到了有些莫名地心悸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她怔然地看着咫尺之间那张绝艳的容颜,忽然有些不知要说什么。

百里初似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忽然颇有兴致地道:“小白,你是在担忧本宫么?”

秋叶白默默地摇摇头:“不,我是在担心殿下你只会把水越搅越浑。”

那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再加上他方才的那些剖白话语,让她直觉地认为他还是呆在边上看着拉倒。

“小白,你真是太了解本宫了,当真让本宫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呢。”百里初一脸温柔地靠近她,单手撑在她的耳边,另外一只手依旧握住她的柔荑,笑盈盈地将她逼得不得不整个人贴靠在椅背。,

秋叶白瞬间心中戒备起来,垂下眼避开他那双慑人的眼瞳,淡漠地道:“不,殿下误会了。”

老子一点都不想了解你好么!

百里初低下头,薄唇压在她额头上,她身子一僵,他却眯起眸子,享受着她光洁肌肤上传来的暖意,闻言软语。

“谦逊是一种美德,如你我这般亲密的情人,再如此见外,便是矫情了。”

秋叶白忍耐着一把推开他的冲动,心中忍不住咆哮,谁答应做你的情人了,鬼才和你是情人,太不见外如殿下你,那是不要脸,好么!

但奈何百里初身上的靡丽香味渐渐有转浓的趋势,那香气直让秋叶白觉得脑海里开始有点迷糊,血脉似乎也渐渐开始有些骚动,甚至觉得对方抚上她纤细腰肢的手很舒服。

感觉压着自己那只妖怪似又开始莫名其妙地发情了,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一脚踹出去后逃之夭夭,又或者直接再和他打一架。

但貌似这两种选择除了让她逞一时之快,都不会带来什么太好的结果。

但她实在不能忍受这种诡谲的情形,直接用另外一只没有被他拽住的手,抵在他的胸膛上,有些狼狈地勉强别开脸:“殿下,你就没有想过自己坐上那个位置么?”

其实,她还曾经预想过一种可能,便是这个男人之所以如此兴致盎然地看着他的手足长辈自相残杀,不过是为了终归有一日,他能正名自己皇子的身份,做那鹤蚌相争之后,唯一得利的渔翁。

只是这话,实在有些太过直白,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被说破心思,尤其是这些皇族中人,说不得会激怒他,她和他毕竟没有到翻脸的时候。

百里初的动作果然停住了。

秋叶白面朝着他的怀里,暗自松了一口气,但是感受着他身上那种近乎实质性的凉意,心中却略有些不安。

半晌,百里初一句话没有说,却不可置否地轻笑起来,声音低柔喑哑。

秋叶白有些困惑地看着他仿佛听到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一般,笑声渐渐大了起来,竟似忍耐不住一般伏在她肩头,笑得浑身颤抖,花枝乱颤。

她心中越发地莫名其妙,但却只觉得他的笑声里除了放肆不羁之外,满是讥讽、冰冷、还有许多说不上来的微妙情绪,也许是她听错了,她似乎听到了里面甚至还有一点子难以言喻的悲凉。

她愣了半晌,忽然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慢慢地搁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却也没有说什么。

百里初笑够了,忽然抬起眼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片刻,忽然伸手捧住她的脸,温柔而耐心地微笑:“小白,你真是本宫见到最有趣的玩意儿了。”

秋叶白挑眉:“玩意儿殿下,在下实在觉得这算不得夸奖。”

没有谁愿意被人当成一个玩意儿。

百里初眯起眸子,低头不容拒绝地含住她丰润柔软如花的唇瓣,漫不经心含地道:“嗯,但是我喜欢。”

这一回,他没有用‘本宫’的自称,而是用了‘我’。

——————

冰凉的夜风从窗外灌了进来,秋叶白一捋被风吹乱的脸颊边的碎发,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名册,将名册塞进了自己的包袱里。

昨日下午一番勾心斗角地折腾,外带付出被轻薄的代价,她换来了拿回自己的名册,同时百里初同意她不必那么快回京城,先去与宝宝一行人会和,他会替她善后的承诺。

将养了好几日,明日她就要去和宝宝会和了,宝宝他们那么久没有她的消息,只怕正发动了所有人脉正焦急地寻她。

秋叶白看向窗外的一轮明月,远远地忽见楼下那一道同在望月红影,神色有些复杂。

昨日下午那一刻的百里初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却让她忽然似不小心地窥视了一些她不该窥见的内心一隅。

她忽然明白,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有自己不可言述的沉重,

只是

她并不想去触碰那些他不愿意展露,她也不应该窥见的情绪,那实在太过亲密,那些情绪会同时影响到她的情绪和判断。

而百里初,并不是一个需要任何人同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