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拢手入袖,很实诚地道:“阿泽,你还是不要说话了。”

不说话还好些,他又是个懵懂的,更不会遮掩,一说话要多违和就多违和,极容易吓到人。

元泽沉默了下去,以袖掩面,转身闷闷地道:“贫僧去用膳了。”

说罢他匆匆离开。

老常却正匆忙而来,差点撞上元泽,看着元泽掩着脸匆匆而去的样子,他有点莫名其妙,但一转头便看见秋叶白在亭子那一头坐着,便赶紧过去:“大人。”

秋叶白看着他隐隐含着激动的神色,亦挑眉道:“怎么了?”

老常左右见无人,立刻道:“小楼回来了,而且带来了地图!”

秋叶白闻言,瞬间就站了起来,压抑着笑意,点头道:“走。”

两人一前一后匆匆地回到了房内,果然秋叶白一进门就看见一身侍卫打扮,却显得有些衣衫褴褛的小楼正坐在桌边捧着碗筷狼吞虎咽地吃东西。

他见秋叶白一进来便立刻站起来,抬手擦了擦嘴对着秋叶白抱拳一躬身,认真地道:“副座,小楼回来了!”

秋叶白看着他那狼狈样子,身上的侍卫服除了污渍之外还能隐约看得出有些暗红血渍,心中微微酸楚,但更多的是欣慰,像是看见自己栽种的树苗长成了一般的欣慰。

“坐下,边吃边说,看你那模样怕是两天没吃上东西了吧!”她走到小楼身边,温然笑着拍了拍他肩头。

大鼠在一边赶紧地给小楼的碗筷里再添上饭菜。

小楼看着秋叶白笑眯眯地点点头,便一边扒饭一边嘟哝道:“可饿死属下了!”

原来小楼混进了车队之中后,他寻了机会把那个驾车侍卫尸体上的衣衫给剥下来换上,将尸体推下马车,然后一路跟着前面的马车一边走一边悄悄记下他们走的方向、动过了什么树木或者石头,奇拐十八弯终于进入了山腹之中的铸剑场。

梅家的私铸剑场非常的庞大,而且核查极为严格,每一辆马车都要检查,他这样的生脸一定会被发现不对劲,只能趁着刚刚到铸剑场口还相对混乱的时候,低头诈称腹痛要去茅厕离开。

但是他知道若是如此也只能瞒住人一时,何况铸剑场他并不熟悉,处处危机,所以他也不敢随意地露头,只能趁着天色黑暗的时候行动,白日的时候就只能隐身藏匿,并且在最短的时间内勘查整个铸剑厂,他滞留的时间越长,暴露的危险性就越大。

而因为梅府每过一段时间才会送粮食进场内,所以铸剑场内发放的口粮都是有定制的,每个人都对自己的粮食看得极严,所以他饿了只能忍着,渴了就嚼点雪。

大鼠和宁秋等人听得揪心了,特别是大鼠,立刻又往小楼的放碗里添上饭菜。

秋叶白知道他说的轻松,但是绝对不会真的那么轻松,见他嘴里塞满了饭菜,便递给他一杯茶:“不着急,仔细噎着。”

小楼对秋叶白的话言听计从,便喝了一口水将饭菜吞下,方才弯着猫儿似的大眼笑道:“原来铸剑场那么大,要勘查完没有好几天根本不可能,何况属下还不知道到底山里其他地方还有没有铸剑场,但恰好撞上那统管铸剑场的大管事从另外一个铸剑场到访,我在他的房查到了一卷羊皮地图,竟全部都是叶城铸剑厂所在地,都是托了大人庇佑!”

说着,他从怀里小心地取出了一张半透明的绢布:“大人,这是小楼拓印的。”

秋叶白展开了绢布,果然看见上面将整个叶山的地形标注得清清楚楚的,梅家的三个私铸剑场亦都被标注于其上,甚至还有路线图。

她瞬间唇角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来:“太好了!”

有了这张图,要破解对方的奇门遁甲便容易多了,而且进入山内便可以人赃俱获!

小楼看着秋叶白唇角弯起的那近乎明媚的笑容,光风霁月,他猫儿似的眼中闪过惊艳,随后想到自家副座的笑容是因为他的功劳,便不由自主唇角也扬起笑来。

“你小子真是能耐又出息了,你娘一定很高兴!”大鼠兴奋地一拍小楼的肩头:“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小楼闻言,有些腼腆地挠挠头:“都是托大人和大鼠叔你们的福气,那去视察的大管事听说有一名运粮的侍卫回去后不见了,便以为他逃了,着人出去搜,我就跟着那些搜捕的人出来了!”

他顿了顿又看向秋叶白正色道:“虽然属下已经处理好那侍卫的尸体,但是毕竟多少惊动了铸剑场的人,副座若是要行动只怕要越快越好,还是小楼考量不周了。”

秋叶白收好了东西,含笑看向有些惭愧的小楼:“心思缜密,反应敏捷,盘算也算周全,第一次独立执行重要任务能完成得那么好,你和油菜他们都已经超乎本副座想象的出色了。”

“没错,当年我在军中看到的那些细作还没有人能第一次出任务就如你这般出色的。”老常也正色道:“若是假以时日,你小子必定能成为最好的细作。”

小楼弯起眼,笑得有些无奈:“老常叔,这话听起来可不像什么夸赞人的话呢。”

“你做了最好的细作,才能有机会向秋副座求娶家中姐妹呀!”油菜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门外跑了进来,也不嫌弃小楼脏,一把抱住他,揶揄道、

众人齐齐大笑。

笑声飘荡开去,让树枝上的垂雪也簌簌而落。

走在院子外小道上几名戴着斗笠的男子也被那雪瑟瑟落了一身,为首的一人微微抬起头冷冷地看了眼隔壁的院子:“什么人住在里面这般方式?”

“回舒校尉大人,那里面的是最近杭州的客人。”一名梅家小管事恭敬地道。

那男子微微眯起阴沉的眼:“就是那个要买兵器的陆帮的人?”

“正是。”那小管事轻声道。

男子看了一会院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转身继续向前而行。

那小管事立刻奔到前面去带路,领着他们不一会就进了梅家大管事的院子,甄大管事似已经知道人要来,匆匆忙忙地从大厅迎了出来,看了一眼那小管事,小管事赶紧退了出去把门关牢了。

甄大管事才向那为首的男子一拱手:“舒校尉,许久不见,快,里面请。”

被唤作舒校尉的男子方才摘下了自己的斗笠,露出一张斯文清秀的面容,只是他的右边脸上有一道极长的狰狞疤痕,硬生生破坏了他面容的和谐,让他原本就有些阴郁的气质如今更多了几份阴沉狠戾,他淡漠地点点头。

“甄管事还记得舒瑾,真是难得。”

甄管事知道舒瑾这人是自家主子手下一员得力的人物,倒也不计较他说话的阴阳怪气,只一边领着他进房一边含笑道:“哪里能不记得舒大人,只是没有想到八殿下这次竟然会将您派出来了。”

舒瑾一进门,便让其他跟着他的人全部退开,他径自单刀直入地道:“八殿下已经接到了可靠的情报,有杜家的奸细已经混入了叶城,我与此人打过交道,知道此人手段狠辣又狡诈非常,所以殿下将我派了出来。”

甄管事闻言,不由一震:“哦,是什么人?”

“司礼监副座秋叶白。”舒瑾冷冷地道。

甄管事一惊,心中惶惶地道:“司礼监的人,太后真的已经发现了咱们这里不对劲么,那梅家呢,梅大少爷会不会也来这里?”

舒瑾漠然地打断他:“梅苏不会来,但是秋叶白不会比他好对付,如果遇到此人。”

“如何?”甄管事问。

舒瑾眯起眸子,眼底闪过一丝狠暴戾的杀气:“立刻通知周围驻军包围叶城,绝不让他活着走出去,杀无赦!”

甄管事陡然一惊,看着舒瑾,心中生出一丝疑惑来,为何这位舒瑾校尉看起来似乎不光是因为公事针对那司礼监副座,倒像是私仇。

“是了,你说那苏州的客商叫什么?”舒瑾忽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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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潜伏 下

“他周围的人只称呼他为白公子,至于他叫什么。”掌柜的迟疑了一会,有些窘迫地轻咳了一声:“江湖人行事隐秘,所以他们不愿意多说。”

“不愿意多说?”舒瑾挑眉冷冷地看着掌柜:“他们不愿意多说,所以你就干脆都不问了?”

甄掌柜瞬间脸色白了白,舒瑾锐利如刀的目光让他只觉得莫名的心虚,但是他硬声道:“老夫在梅家做事多年,又能为八殿下做事自然是会谨慎行事,老夫早已经命人查过他们的底细才敢做这样的买卖。”

舒瑾眯起眸子冷笑,一甩披风坐下:“甄掌柜,这种时节做买卖,你是忘了殿下吩咐的不允许开炉么,若是一旦出了身幺蛾子坏了殿下大计,你多少条命能陪上殿下?”

甄掌柜心中咯噔一下,他自然是知道八皇子的吩咐,如今不管怎么说都是他理亏,但见舒瑾一个年轻人说话这般咄咄逼人,他心中更是不悦,只犟声道:“老夫不过是为主子着想,毕竟殿下如今处境艰难总是需要银钱打点,何况那叶山上的奇门遁甲都是梅家现任家主,梅苏设计,梅苏大少爷的能耐我们这些在梅家呆久了的人谁不知道!”

舒瑾听到梅苏的名字,那长着刀疤的半边脸便微微一抽,他眯起眸子,阴沉沉地笑了起来:“是啊,梅苏大少爷的能耐谁人不知道,除了是商场霸主,更有一身堪舆观星,善奇门遁甲的本事。”

他顿了顿,又忽然问:“是了,那山中可有什么异常?”

甄掌柜听着舒瑾提到梅苏之时,神色古怪之中又显出一种狰狞来,但是他再细看,却又见舒瑾恢复了那种冷淡的模样,他也没有多想,只是顺着舒瑾的问题一想,随后他忽然想起昨日有人来报,说是有一名护卫失踪,但是没有听到任何打斗的生意和痕迹,怀疑那侍卫失踪是偷偷跑了,他便脱口而出:“对了,前日。”

但是随后,他一遇上舒瑾那锐利阴森的眸子,便想起方才舒瑾说的一旦出事,他就完蛋了的威胁语,瞬间到喉咙的话便吞了下回去。

舒瑾见他那模样,便颦眉:“甄掌柜你说前日怎么了?”

甄掌柜迟疑了一会便轻咳了一声:“前日的时候,那山里的下了大雪,有些机关被雪覆盖,老夫担心会失效。”

舒瑾闻言摇了摇头:“影响多少会有,但不会受影响太大。”

甄掌柜笑了笑:“是么,那老夫就放心了。”

不管如何,山中有侍卫走失的事情,在结果没有查出结果之前,自然色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能让八皇子的这些特使知道。

“你再去把那陆帮的人资料整理一下,特别是那白公子情形要细细与我说来,我总觉得那白公子绝非寻常江湖人士。”舒瑾颦眉道。

这种敏感的时候,来了如此敏感的江湖人,提了更敏感的要求,虽然看上去和他们朝堂没有一点关系,但实在是太机缘巧合,让他不得不深思。

“是。”甄掌柜心中虽然对舒瑾这般指使自己心中很是不悦,但是心中忌惮着他的身份,便立刻点头离开。

看着甄掌柜离开,舒瑾眼底闪过冷色:“去一个人,跟着这个老东西,别让人发现了。”

他边上的一名下属立刻拱手:“是!”随后立刻跟着甄掌柜消失在门外。

“校尉大人,您怀疑甄掌柜不值得信任么,那咱们要不要调动人马包围叶城?”另外一名下属上前压低了声音问。

舒瑾微微眯起眼,冷冷地道:“此人虽然不一定会背叛殿下,但是他能为了钱财背叛梅苏,那么也会为了钱财做出一些愚蠢的事情来,比如这一次武器库案发,殿下明明就已经派人下令绝不允许再开炉,他却为了来路不明的武林人士开炉。”

“这么多年叶城都下雪,如果机关有问题他不可能不知道,一看便知道他方才必定是想起了叶山之中的事,却吞吞吐吐推托到担忧大雪损坏机关之上!”

“那城外军队?”那名下属迟疑地询问,殿下给了他们调动叶城城驻军的令牌,随时就能将叶城包围。

“维持联系,先看看情况再说。”舒瑾眯起阴沉的眼,沉吟道:“江湖人士白。”

这个白字,总让他心情抑郁,因为让他想起那在淮南时候给他无尽屈辱的罪魁祸首之一,如果不是这个秋叶白坏了殿下的大计,还打晕了他,也不会害得他落入梅苏的手里,九死一生方才逃脱出来。

但是,如今这个陆帮的白公子到底是不是秋叶白,如果他没有记错,秋叶白江湖来头不小,难不成真的是巧合?

舒瑾危险地眯起眸子:“再派两个人暗中监视那一群江湖人住的院子!”

“是!”另外两人也迅速地消失。

舒瑾推开窗,看着不远处的那一处院子的飞檐斗拱,伸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自己脸上的刀疤,眼底阴光四射。

如今秋叶白投靠了杜家和太后老佛爷,在朝中顺风顺水,步步高升,如果此人真的如绿竹楼细作说的已经来了淮南,他必定让此人有来无回!

“马上派人出去联系在村子里的宁冬还有小七,让他们立刻带人进叶山搜捕,将所有证据扣押,也不必担心打草惊蛇了,毕竟此事拖得越长久战果会越差。”秋叶白在房间里向大鼠下达命令,大鼠立刻点头离开。

她顿了顿,复又看向老常:“这是打时间差,梅家一旦警觉,只怕会立刻转移,铸剑场有三处,咱们光带来了七十多人,只怕不够,老常我需要你再去给我通知人支援!”

老常立刻神色肃穆地抱拳:“是。”

小楼也立刻道:“我也去,只有我最熟悉地形,我可以和小扶一起先进入标注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然后领着宁冬姐姐他们进山!”

秋叶白看着小楼,迟疑了一会,还是点点头:“好,你要注意安全,宁冬武艺超凡,总归对你们有帮助。”

说起来宁冬对奇门遁甲的了解虽然也不多,但是比她要好些,如此安排总归不会出大错。

小楼抬头朝着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是,副座,等着小楼的好消息!”

说罢,他便和老常一起出了门去追大鼠,一同做准备去了。

安排完了所有的事情,秋叶白方才从暖榻上起身,拢了拢肩头的衣衫,随后看向窗外厚厚的云层,神色微凝。

宁秋在一边上看着她的模样,便体贴地取了一件云锦银鼠毛的精致披风为秋叶白披上:“四少天冷,要仔细些。”

秋叶白温柔地看着她笑了笑:“秋儿还是这么体贴,不担心小七么?”

宁秋笑了笑,一双清凉美目里一派坦然:“宁秋和小七都是四少的人,为四少分忧自是应当,小七的身手和智谋都不弱,我相信他会好好的。”

秋叶白点点头,目光再一处落回天边的阴云之上:“成败就要看这几日了,若是咱们手上利落,证据抓得快,就能抓到百里凌风私铸的证据向太后复命。”

宁秋迟疑了一会,有些疑惑:“那八皇子虽然私铸剑器,以次充好,但是他终归也是为国。”

她话音未落,就忽然见天边飞过一道白影,片刻之后,那白影扑棱棱地落在了窗棂之上,正是一只俏生生的灰鸽,只是那灰鸽子体型比寻常信鸽要大些,看起来也凶猛一些。

“是咱们人训练的雷鸽。”宁秋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大冷天的还能有信鸽不畏惧寒冷的,也只有这一种特殊的品种了。

不过这种时候,为什么会用雷鸽传信?

她立刻上去将雷鸽脚上的信管取了下来,递给秋叶白。

秋叶白去过管子细细看了里面的纸条,神色有些叵测,沉吟了好一会,随后便将那纸条揉做一团扔进火里。

“四少?”宁秋有些不解。

“不必理会,咱们只管继续呆在府邸里,或者出去走走吸引这些不速之客们的信息,顺便掩护小楼他们。”秋叶白淡淡地说完,便转身向院子里走去:“天边的云越发的厚了,只怕不时就要下雪了。”

宁秋也不再多问,立刻取了挡雪的伞就跟了上去。

只是才推开门,一股瑟瑟寒风瞬间迎面吹来,让人不免打了个寒颤。

她忽然顿住了脚步,随后又‘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宁秋一愣:“四少,怎么了?”

秋叶白才想开口,却忽然听见房间里传来一道温凉的声音:“有人在监视咱们的院子。”

宁秋吓了一跳转头看过去,却发现不知道元泽什么时候已经坐在房间里,正取了一枚点心送进嘴里。

“你这吃货来去怎么跟鬼似的,也不知道要敲门么?”宁秋恼火地瞪着他。

他温温和和地看了眼宁秋,又看向秋叶白:“前后门都有人在监视,所以贫僧就从别的地方进来通知小白施主了。”

秋叶白看着他,微微挑眉:“元泽,你换衣衫了?”

元泽不知道从哪里搞了一套小厮的衣衫换了,不再做女装打扮。

元泽点点头,却没有接她的话题,却忽然道:“贫僧觉得有些危险。”

秋叶白一愣:“危险?”

他有什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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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远去(二更)

“贫僧闻到了危险的味道。”元泽闭上眼,轻嗅了一下。

秋叶白挑眉:“你闻到了?”

宁秋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只会闻到烤羊腿、爆炒猪大肠的香味!”

元泽蓦然抬眼,淡淡地看着宁秋:“阿弥陀佛,贫僧能闻见许多味道,是许多人闻不见的,臭或者香于贫僧而言都是味道,危或者安,恶或者善亦都是一种味道。”

“说得那么玄乎。”

宁秋看着元泽那双银灰色的眸子,虽然一如既往的平静,却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忽然觉得那双银灰的眸子毫无一丝人的温度,让人背脊发凉,讽刺的话语卡在喉咙,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秋叶白看着元泽,眼底却闪过沉思,不管是元泽还是百里初,他们都是曾经生存在黑暗中的生物,眼睛看不见,所以其他的五感便会变得异常灵敏,甚至关于危机的直觉。

她看着元泽点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随后,她吩咐宁秋:“宁秋,你去外头打听看看,甄掌柜那边有没有异动,有没有什么陌生人出没。”

宁秋闻言,方才如梦初醒一般地立刻点点头,也不敢再去看元泽的脸,只匆匆忙忙地一转身就往门外去了。

秋叶白看着元泽,他亦正看着她,银灰色的眸子里依旧是一点温度没有,但见她看过来,他微微垂了眼道了声:“阿弥陀佛,贫僧有些困倦,可否在小白施主这里休息?”

他要在这里看着白,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种危险的气息若有若无地缭绕在空气中。

秋叶白看着元泽,眼底闪过一丝异样,随后她点点头,温声道:“好,阿泽,你先休息罢,我看一会书。”

元泽点点头,简单地擦洗了一下脸,便上了她的床,只是解衣的时候略微一犹豫,正准备合衣而眠的时候,一只修白的手搁在他的腰带上。

秋叶白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温然地道:“这衣服脏了。”

元泽一愣,低头看着她伸手解开了他的腰带,再替他宽衣解带,她站得离他如此近,他几乎能闻见她青丝上和身上清淡的体香,那香气轻轻地缭绕在鼻间,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地抚过他的肌肤,带来诡异的酥软。

“白。”

“嗯?”秋叶白抬起头看向他,挑眉微微一笑:“怎么了,阿泽?”

她这一抬头,鼻尖轻轻地略过他的下巴,呼吸也扫过他的鼻息间,他原本嗅觉就极为灵敏,如此近的距离,让他只觉得她身上的香气便愈发地显得凛冽而凶猛,惑人心神。

元泽漂亮的银灰色的瞳孔如野兽一般微微地扩了扩,颜色渐暗,只是有些迷离的神智让他身子一摇晃,蓦然退了两步,几像是从秋叶白怀里的挣扎出去一般。

他摇摇头,有些迷蒙地抬银眸看向秋叶白,随后又有些无措地转开身子:“小白施主,贫僧自己会宽衣。”

秋叶白看着他那模样,顿了顿,眉梢微微扬:“好。”

不一会元泽便除了外衣,随后躺上了床闭上眼睡着了。

秋叶白坐在桌边看着安静的元泽,神色有些莫测,她如果没有看错的话,方才那一番试探,让元泽似有意动,若是能激出百里初来

她尚且未及深思,便忽然听见门再一次的被敲响,她过去开门,便见宁秋神色略沉地跨步进来,随后立刻关上门,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你是说甄家里有其他人来了,而且看步伐有点似军中之人?”秋叶白挑眉看向宁秋。

宁秋点点头,沉声道:“没有错,就是军中之人,那监视咱们的人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不像是梅家的人,属下怀疑他们都是一拨人。”

秋叶白眸中闪过沉吟之色。梅家之中会出现军人,绝对不可能是梅家的人,那也只有八皇子的人,八皇子的人

她忽然想起今日飞来的那只信鸽,眼底闪过迟疑之色,但是随后她一抬头,果断地道:“若真是军中的人,也许情势有变,梅府是不能呆了,咱们必须尽早离开。”

“您怀疑叶城驻军有变?”宁秋脸色微变。

“不管有没有变,既然咱们已经被监视起来了,很快叶山那边也会闹起来,咱们留在这里意义不大,也许还会给咱们的援军增添麻烦。”秋叶白淡淡地道。

宁秋点点头:“好,这里交给属下安排,叶山的行动已经定在了今晚,咱们傍晚前全部撤出,不过在这之前,咱们还是得多露面,免得打草惊蛇。”

秋叶白点点头,宁秋和宁冬都是极为能干的女子,若为男子皆有将才,所以她很放心交给她们去安排。

她沉吟了一会:“这样罢了,咱们邀请甄管事来用午膳,若是咱们席间醉了,一日不露面也说得过去。”

宁秋点点头:“还是。”

“哦,白公子请老夫赴宴?”甄管事迟疑了一会,看着宁秋,神色有些古怪。

宁秋笑盈盈地道:“正是,我家公子觉得这样的天气吃涮锅子最合适不过了,还请甄管事赏脸。”

甄管事斜眼看了看旁边的书房,迟疑道:“这,老夫这几日很忙,我看就算了罢。”

那姓舒的在这里虎视眈眈,他还是和这白公子不要表现得太亲近好些。

宁秋心中正奇怪,这位甄管事最是喜欢和自家主子用膳,因为每一次他都能得些好处回去,这还是他第一次拒绝自家主子。

她刚想说什么:“但是。”

“甄管事,既然美人相邀,又何必拒绝?”一道冰冷的男音忽然响起。

甄管事浑身一僵,真是说神遇鬼,姓舒的果然来了。

“舒兄,你怎么也在这里。”

宁秋抬眼看过去,见舒瑾款步而入,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他面容上狰狞的刀疤,随后笑盈盈地道:“这位是?”

“在下是甄管事的好友,今日来访,便听说了白公子的大名,实在仰慕得很,甄兄也是客气了,今日便由在下做东,请白公子一叙可好?”舒瑾看着面前美貌的宁秋,随后目光淡淡地扫过甄管事。

甄管事只得干干地点头:“是。”

宁秋看着他们,只觉得气氛情形都有些诡异,她不动神色地含笑福了福身子:“好,宁秋就等候二位大驾光临。”

说罢,她便退了出去。

看着宁秋消失的身影,甄管事有些不安地看着舒瑾试探地道:“舒校尉,您这是做什么?”

舒瑾忽然转过脸,转身在上首的太师椅上坐下,冷冷地看着甄管事:“做什么,本校尉才要问你到底打算做什么,为什么叶山之中有侍卫失踪,你不曾禀报于本校尉。”

甄管事瞬间脸色大变,怒道:“你监视我,还在我府中安插了探子!”

他能在梅家那么久,自然不是笨蛋,舒瑾初来乍到,如果不是原本府中有探子他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如此之快!

“监视你?你是殿下的属下,这里原本就是殿下的势力所在,府中上下效力的也是殿下,不是你,为何不能监视你!如果不是府中有忠诚于殿下的人,只怕东窗事发的时候,殿下还蒙在鼓中!”舒瑾厉声冷笑。

甄管事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却强道:“只是一件小事。”

“姓甄的,你最好祈祷是一件小事,否则你十颗脑袋都不够砍的。”舒瑾梭然起身冷冷地看着他:“一会子赴宴,你最好机灵一点,不要再出纰漏!”

说罢,他一点不留情面地转身离开,只留下甄管事有些颓然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亦有愈发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