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易守难攻,而焦土过后,至少蜀地百年内再无能出第二个陈巢,无需朝廷动兵戈。”

他温柔的指尖,和残酷冰冷的话语形成巨大的反差,让秋叶白心中一片冰凉。

是的,再无第二个陈巢,人心散了,根散了,信念再无,百年之内不过第三代人,他们会记得自己的母亲出卖父亲,记得哥哥出卖弟弟,记得孙子检报爷爷,记得那些烽火连天血色蔓延的一切的一切。

无骨无根,何以团结一心抵御外。

他的是残酷的,但是,连她都不得不承认,他的手腕冷酷却极为有效。

百年之前的血流遍地,尸横遍野,他是那个时代蜀地百姓心中的魔,是他们心中最恨,但是百年之内若无兵戈,可否算是后世福祉?

但是不会有人这么认为的,所有人和所有的史书都只会记载他的冷酷和残忍。

“阿初。”她看着他有些犹疑,忽然发现,原来人站在不同的情景,不同的角度,去想同一件事,同一个人就会有不同的结论,甚至不同的心境。

她竟然开始为‘一个残酷的统治者’担忧!

百里初似乎早已明白她想要说什么,忽然那轻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凉薄而淡漠:“百年之后,黄土白骨,在意史书记载什么,黎明百姓想什么,那是帝王。本宫非君非臣,本宫只做了该做之事,无谓正,无谓邪,无谓对,无谓错。”

秋叶白一震,是的,他早已被剥夺了继承帝位的可能,他拥有帝王的权力,行帝王之事,却永远不可能名正言顺地得到他应该得到荣耀。

何况如今的他是‘神’,自不屑史书的记载如何,也并未曾真心想要去拯救谁,成就什么天下太平,安居乐业。

他只是一个纯粹的统治者,所作所为,不过是依照他的需要罢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阿初,她却会心疼

不管他做这些事的初心是什么,手段多残忍,而世人受痛也好,受庇也好,却永远只会记得他是的残忍。

“阿初。”她伸手轻触他的脸颊,却被他抬手握住,捏在手心。

他低下头,似笑非笑地睨着她:“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小白,本宫和你多年前原来还有这一笔账未算。”

秋叶白一顿,明眸微凉,轻嗤:“殿下,你记错了,咱们可不光是有这一笔账目未算,五年前的那个夜晚,我差点死在你手里,你可记得?”

百里初一顿,微微挑眉:“本宫记得有一只小虫子潜入本宫的休息的客栈意图不轨。”

不轨你个头!

秋叶白冷笑:“明明就是有人自己洁癖症发作,半夜自己脱得半裸洗花瓣澡,被人偷袭,然后草木皆兵地把路人从墙角射下来,结果被路人发现自己是个带把儿的秘密,所以才要杀人灭口罢?”

百里初睨着她,眯起眸子,微笑:“伶牙俐齿也不能改变你是乱臣贼子的真相。”

说着,他垂下脸,几乎贴上她的面容,乌黑的长发垂落下来,几乎如一片乌黑的丝缎将她和他笼在其间,隔开外界明亮的光芒,在那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着危险幽诡的香气。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小白,本宫要怎么处置威胁本宫之人?”

还有什么比将她拆吃入腹,更完美的处置和惩罚?

秋叶白看着他幽深如子夜的瞳子,微笑:“哦,这是要新帐旧账一起算么,也许本阁主还是需要先下手为强?”

说着,她忽然抬手勾住他的后脑,干脆利落地一压,抬首吻住他精致潋滟的薄唇:“如此这般替天行道,才最合适。”

她让他从神成人,最后成为她的男人,便是她的行侠仗义,伸张正义。

又或者,有什么比狡诈卑劣的谋反逆贼和封建残酷治者,在一起方,不去祸害他人,更彰显正道的呢?

一个月后

京城

“四少,咱们先吃饭,再继续看这些卷子罢。”宝宝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将手里的案卷扔下。

秋叶白揉了揉眉心,看向周宇:“饿不饿,先吃饭?”

她最近忙着稳固京畿大营的人心,和往里面安插自己的人手,没有什么时间去处理司礼监的事,而周宇却已经渐渐地成长为独当一面的能手,妥帖而悄无声息地将所有的事都处理得妥当。

但是有些需要她去亲自拟决之事,却还是必须等着她去处理。

再加上太后老佛爷自以为拿了她秋云上和她娘亲便可以禁锢于她,便也放心下来,没有三天两头地宣她,安乐更是躲在宫内不出来。

没有了这两位作怪,她又和阿初新婚燕尔,阿初比她还要忙,所以她进宫伴驾的时间更多了不少,手头上的事儿更是耽误了下来。

周宇看着她,微微一笑,摇摇头:“无事,属下也不过是在协助主子你理事罢了。”

秋叶白见他清秀俊逸的眉宇之间虽然有疲倦之色,但是也算精神,便点点头:“辛苦了,咱们还是先用餐罢。”

话音刚落,便见宁冬领着小颜子也一前一后地端着餐盒进来了。

宝宝看着宁冬,挑眉道:“怎么今儿是冬儿姐姐送餐,秋儿姐姐又被小七那家伙拖去哪里了?”

宁冬和小颜子一边一起布菜,她一边淡淡地笑了笑:“宁秋有些忙,和小七一起出门采买去了。”

宁冬虽然性子偏静,但是一向行事沉稳,宁愿避重就轻或者不说话,也不喜应付说谎,

宝宝和秋叶白便知道宁秋和小七两人今日大约又躲到哪里甜蜜去了。

“看来咱们司礼监大约不久之后又要能喝上喜酒了。”周宇一边用餐,一边笑道。

宁冬神色平静,但是宝宝的脸色却微微一僵,沉默了下去。

周宇留意到宝宝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悲戚寂寥,但是随后又恢复了寻常模样,他心中微动,下意识地道:“怎么,宝宝你喜欢宁秋么?”

若是不喜欢一个人,又怎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但是他话才出口,便陡然有些后悔,就算是宝宝真的对宁秋有心,他也不该如此口无遮拦。

果然,这一句说出来,不光是宝宝脸色微沉、连秋叶白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只宁冬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桌上的气氛似乎瞬间沉冷了下去。

周宇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想张口说什么,却又觉得自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只好欲言又止地看着宝宝。

倒是宝宝忽然笑了笑,淡淡地道:“是的,周兄不必自责,我心中确实有人,只是这世间有情千万种,有些人注定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也得不到,倒是不若视为亲人,相互扶持。”

周宇闻言,一震,看着宝宝,他一直都觉得宝宝年纪不大,对人间情事也不过是浅尝辄止,却不想他一番话却更有深意,让他都说不出话来最终只得点点头:“是。”

秋叶白看着宝宝,神色有些复杂。

宝宝

没有人比她更知道宝宝的心事,但是这些日子她都只顾着和阿初在一起,或者顾着上任之后的种种琐事,宫中朝内的勾心斗角。

只看见他在她成亲当日,一如寻常的微笑着为她忙前忙后,却忘了宝宝也许才是那个最痛苦的人,而她却不能再如曾经年少时那般做一个陪伴他的白姐姐。

虽然后来宝宝主动找话题将谈话岔开来,但是饭桌上的气氛却还是变得有些怪异。

饭毕之后,秋叶白主动地在院子里散步时唤住了宝宝:“宝宝,我有事想与你说。”

宝宝转脸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随后看着她,微微一笑:“四少,不必担心我,我今日说的那些话,就是我心中所想。”

秋叶白走到了他的面前,静静地看着他:“小五,不管你心中怎么想,但是白姐姐希望你明白一件事,你于我而言,永远都是最不同的那一个。”

当年宝宝从重伤之中醒来,她问他叫什么,他伸出了一只手掌摇晃了一下,便没有再说话。

所以她便给他取了第一个小名——小五。

后来才知道,他伸手摇晃,是表示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而后,她照顾他,直到他能够独立地在藏剑阁生活不和她同榻而眠,而她也离开了藏剑阁随着老仙游历山川大河,他才改了名,尤其是学会易容术后,他兴起时每做一个人皮面具,就改一个名字。

她偶尔回藏剑阁的时候,他都有了不同的脸和名字,可在她心中,他永远是那个靠在她怀里才能睡着的小五。

宝宝听到秋叶白这么唤自己,神色瞬间一震,眼中波光流转,他似乎想要伸手抱住她,秋叶白亦一如既往地张开手,但是宝宝却忽然顿住了脚步,最终却还是收回手,看着她,露出一个笑来:“我知道的,白姐姐。”

他当然知道,可是他更知道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资格再这么抱着她了,她的身边有了另外一个人,那个真正的男人,才有资格这么拥抱她。

说罢,他便要转身离开,却不想此时,忽然听见小颜子匆匆而来,远远地就道:“四少,殿下召您进宫,快,出大事了!”

第120章 (一更)

太极宫上书房

“这已经是本月第三个失踪的案子了,微臣已经派人四处巡查,但还是没有什么结果。”五城兵马司的梁指挥使低着头有些不安地道。

不远处的常爵爷,正脸色一片阴沉地盯着他。

朝内都知道常爵爷家这位嫡女很得宠爱,又刚刚和礼部尚书的嫡子定了一门颇为不错的婚事,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常爵爷、礼部尚书都在背后盯着他。

礼部那位倒也还好些,毕竟媳妇儿未过门,他也着急不到哪里去。

但是这常爵爷虽然没有老常公在朝内武将之中的影响力,几乎算是借着父辈荫蔽才在朝内吃得开,但是朝内有不少武将都是老常公带出来的,所以他还是有些分量的,又是个有脾气的,万一出宫门就打他一顿,就麻烦了。

梁指挥使心头正打鼓,一边面色苍老的户部右侍郎忽然又‘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一点不客气地道:“启奏殿下,微臣要参刑部尚书、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各一本,妙龄少女失踪案已经发生了一月有余,而且不光是朝内王公大臣们家中贵女,连平民百姓家中的女儿也有失踪,但是这二位大人却尸位素餐,办事不力,以至于如今朝内上下,平民百姓皆受其害!”

这话说得很是严苛,一边原本默不作声的刑部尚书瞬间也和梁指挥使一样脸色一变,他忍不住立刻出列:“殿下,刘侍郎是因为他的爱女失踪,才如此刻薄,此事微臣早已经收到奏报,也早已经和梁指挥着人彻查,如今咱们刑部的捕快都还在那天宁寺里驻守查案呢!”

“刻薄,如果你家独生子不见了,一个多月什么消息都没有,生死不知,你刻薄不刻薄,京城治安是你和梁大人的管辖地,出了这种掳人的破事儿,你他娘的居然说老子刻薄?”刘侍郎突然抬头,腥红着眼瞪着刑部尚书,刷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冲上去就扯着刑部尚书的领子要动手。

“你干什么,刘振,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刑部尚书原本就是八皇子一派的人,此时自家主子的事儿还没什么着落,整日里被人奚落就够让他窝火的了,此时一个低于自己品阶的官员竟然敢以下犯上,他心中也恼火起来,也不客气地伸手就卡住了刘侍郎的脖子。

一干相关大臣们哪里想到这样的场景,两人竟然乌眼鸡一样地在上书房上演全武行,纷纷上前劝架,书房内瞬间乱作一团。

秋叶白自动站开一点,她扫了眼混乱的场面,发现鹤卫们似没有阻止的意思,让她心中略感奇怪,再看向上首百里初那里,却见他靠在龙座之上,单手搁在龙椅的扶手之上,支着脸颊,半阖着眼,原本天生苍白的面容似有一种奇异的透明感,整个人似冰雪砌成的人一般。

她心中瞬间‘咯噔’一下,这五六日因为太忙她都歇在了司礼监,上朝都很少,只是几日不见,他怎么看着似病了的样子?

她心中不安,正想说什么,却见百里初忽然抬了下手。

在上书房的鹤卫们忽然皆从四周围站出一步,同时手中长剑齐齐出鞘。

“铮!”兵刃摩擦的冷酷响声和鹤卫们苍白如鬼魅的脸和身上血腥的气息,瞬间让场内一干大臣们僵住了,场内瞬间鸦雀无声。

“喧哗若此,成何体统,殿下有旨,尔等觉得这里打起来不够热闹,大可以去羽林卫校场一试,不分输赢不出宫门,不死不休!”老甄一甩拂尘,尖利着嗓子冷冷地扫了底下的大臣们一眼。

大臣们瞬间吓了一跳,狼狈地皆齐齐跪下:“殿下恕罪,臣等不敢。”

刘侍郎和刑部尚书两人形容最是狼狈,这会子吓得更是不轻,仿佛都彻底地清醒了过来,齐齐跪在地上,面色如土。

“此事交给司礼监、大理寺彻查,五城兵马司、刑部协力,一月之内,本宫要见到一个合理的结果。”百里初缓缓睁开眸子,淡漠地下达他的旨意。

被点到名的相关官员们皆齐齐出来领旨:“遵旨!”

而此时,郑钧却忽然开口了,他恭恭敬敬地出列:“微臣有事,请殿下容禀。”

百里初眸子里闪过一点冰冷的幽光,点点头:“说罢。”

郑钧继续恭敬地道:“回殿下,微臣这些日子旧腰伤发作,太医说微臣不能久站,更不可骑马和坐轿,只能趴着,微臣担心自己会拖累查案进度,因此特请告病假。”

秋叶白听到这里,心中生出异样感来。

果然,郑钧随后即道:“司礼监之中也非微臣一人能主事,秋提督如今也早已经能独当一面,他为人更是细心,谨慎,所以微臣举荐此案由秋提督主理。”

此言一毕,刑部尚书等人倒是没有什么意外之情,司礼监换谁主事,都是太后的人。

但秋叶白心中自然明白他们根本不是一条道上的,这老太监不知道又要打什么主意了。

在她继任司礼监提督的这些时日,他和陈贺两个暗中也没有少给她找麻烦,只是因为如今太后看重她,所以不敢太明目张胆罢了。

太后老佛爷也是个通晓权术制衡的,对于他们这种明争暗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忍让了两回之后,见这种状况如旧,索性也不再客气,着周宇并着看风部的纨绔们狠狠地还击。

看风部的纨绔们如今早已不是当年的吴下阿蒙,对于来自其他部的挑衅和为难,自用他们的‘痞子法’狠狠地出手,直把司礼监折腾得鸡飞狗跳,很是打击了郑钧和陈贺两人的气焰。

司礼监的人原本就是最惯会见风使舵的,见秋叶白如今早已今非昔比,气势和手段,甚至主子们的宠信都已经隐隐有超越郑钧的趋势。

而郑钧年事已高,熬了多年才坐上这司礼监督公之位,而秋叶白却风华正茂,年纪轻轻便已经坐上司礼监二把手的位置,还能在永宁宫及明光殿这两处水火不容的势力之间游刃自如,明眼人都知道这绝对不可能只是靠着一张漂亮的小白脸能做到的事。

所以司礼监其他司和监的主事大太监或者司掌们都隐隐有分成派别,各自在二人身后站队的趋势。

如今秋叶白锋芒毕露,几乎已经渐覆过郑钧。

只是她亦明白,郑钧绝对不是一个肯轻易退却之人,所以这一回他忽然举荐自己,让她心中不免存疑。

莫非这案子还有什么隐情,特别难破么?

但是郑钧既然已经这么说了,她也不能一味推辞,只能简单说几句自己年纪尚轻之类的话,但周围的朝臣们有的以为她也不过是故作清高推辞,亦或是多少知道这个案子棘手,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如此轻松的,也想看她出风头再狠狠栽跟斗,竟齐齐道她年少有为,可担大任。

百里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秋提督以为如何?”

秋叶白知道他是不愿她为难,给她选择权,但是瞥见郑钧冰冷的眼神,她唇角讥诮地微扬,拱手道:“既然督公如此举荐,属下自然要替督公分忧,更要替陛下和殿下分忧,若有何等疑难不解之处,再与督公商议,督公只管好好养病,外头奔波之事交给属下来也就是了。”

她这一番话说得极为巧妙,连自称都不是‘微臣’而是‘属下’,等于将郑钧和她隐约地绑在了一条船上,若是日后出了什么问题,郑钧也跑不掉一个连坐之罪。

毕竟,她已经隐约指明郑钧会在幕后‘指点’,‘指点’不利,自然也要坐罪。

郑钧脸色微僵,他倒是没有想到秋叶白会这样狡猾,竟让他一时间说不出太多反驳之话来,毕竟他只是腰伤了,不是脑子伤了,何况除了司礼监的人知道他们面和心不合,外人只知道他和秋叶白同属太后一系,名义上他还是秋叶白的上司。

百里初见秋叶白应了,魅眸中闪过一丝幽沉,随后道:“行了,此事议定。”

他话音未落,便见常爵爷、刑部尚书并着刘侍郎齐齐出列叩首:“殿下,此事一定要有一个期限,否则若是都如梁指挥一般拖延不决,无果而终,又有何用。”

常爵爷、刘侍郎这两个是亲女儿失踪了的苦主,如今颇有点豁出去的感觉,尤其是刘侍郎,腥红着眼,仿佛百里初若是不应,他就一头撞死在殿前。

其他的大臣们也纷纷点头,按照惯例,遇上大案,都会有个侦破期限,若是不能侦破必定是要受罚的。

百里初在朝多年,早已看惯这些戏份,冷冷一笑,正要说什么,却忽然听见秋叶白自动道:“殿下,微臣愿意以一个月为限,若是最终不能侦破此案,司礼监愿意领罚。”

她说的是司礼监,而不是她个人,郑钧脸色更不好看了。

百里初见她神态自若,便点点头,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本宫觉得身子有些乏了,众卿退下罢。”

秋叶白跟着众人一起退下,出了太极殿便准备往明光殿而去,郑钧看了她一眼,讥诮地嗤笑了一声:“看来秋提督与殿下还真是琴瑟和鸣呢。”

说罢,他便拂袖而去。

宝宝在一边候着,看着郑钧离开,眼中闪过寒光,传音入密道:“四少,郑钧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他总觉得郑钧话里有话。

秋叶白看着他的背影,悠悠地一笑:“郑钧老了,我记得当初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司礼监督公身上的气势足以令人震服。”

当初她一直觉得郑钧这个人让她不太看得透,但是不管这个人如何能耐,若是已经沦落到如今放空话恐吓人的程度,都已经是强弩之末。

她转身向明光殿而去,忽然又转脸看了宝宝一眼,有些迟疑:“宝宝,我。”

“四少只管去就是了。”宝宝看着她,平静地点点头。

秋叶白也不再多想,百里初的样子,实在让她有些担忧。

到了明光殿,宝宝径自跟着一白去偏殿喝茶等候,秋叶白则是跟着双白一路往百里初的寝殿而去。

“殿下可是病了?”秋叶白忍耐不住,径自问双白。

双白神色微凝地点了点头:“您去见了殿下便明白了。”

才进了殿门,她便闻见一股淡淡的药味,心中顿时一急,便三步并作两步地往里走。

果然,百里初正靠在软枕之上,红衣乌发,依旧明艳异常,由老甄伺候着用汤药。

但是看着百里初苍白得近乎透明的面容似乎冰堆雪砌,她心中一紧,几步上前坐在他身边,伸手往他颈项上一探,果然如她预料的一般,入手皆是冰冷一片,比平常的温度更低,就是真正的尸温。

她也没有问百里初,径自看向老甄,单刀直入地沉声问:“殿下这是怎么了,我不过几日不在,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百里初见她着急,便将手里的碗搁在一边伺候的小太监手里,随后握住她的柔荑,轻描淡写地道:“无事,只是老毛病犯了,一年总有那么几回。”

秋叶白一愣,挑眉:“老毛病?”

这话怎么听着都像后世那部传奇巨著里病弱的女主人公林妹妹才会说的。

“什么老毛病,我不是都有定时采血么!”

她忍不住看向老甄,颦眉道:“我记得你说过只要阿初和我在一起,加上我身子里的赤焰蛊,再定时服药殿下的身子会越来越好么!”

她老早就知道自己的身子对阿初而言就是最好的炉鼎,当初他强抓着她的时候,就没有瞒过她。

他卑鄙恶劣,也会卑劣得光明正大。

只是当初是被迫,如今她却是庆幸自己能做他的炉鼎,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老甄闻言,有些惭愧和焦虑地低下头,迟疑了好一会才道:“都是老奴的错,老奴不该让殿下吃那些补阳元的东西,是老奴太急于求成了!”

如今却变成了事倍功半。

“你是说那些十全大补汤,虎鞭鹿精?”秋叶白脸色有些怪异,随后轻咳了一声:“这个这个东西,殿下吃点下火的药。”

“老奴让殿下服用药物,功用并非只是精壮身子。”老甄又迟疑了好一会,看了看百里初淡漠的神色,神色之中却闪过几丝悲戚,却又不敢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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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秋叶白见他们之间气氛很有些古怪,心中更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到底怎么了,阿初!”

百里初看了眼老甄,淡然道:“老甄,你先出去罢。”

老甄迟疑了片刻,还是朝着百里初磕了个头,就退了出去。

房内只剩下两人之后,他看着她,眸光微凉:“小白,你喜欢孩子么?”

秋叶白怔了怔,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眸子,沉默了下去。

她知道自己这个年龄在后世还是青春正盛的时候,但是在这个女子及笄就嫁人,二十出头通常至少一子——两子傍身的时代,她这个年纪上一个孩子都没有,就属于‘大龄无子’,必须准备考虑为夫君纳妾开枝散叶了。

但是她又怎么能够在这个时候有孩子,她如今看似‘前程似锦’,但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箭靶子,多少眼睛盯着她,若是不能确定给孩子一个安全稳定的未来,她又怎么能自私地将孩子带来这个世上跟着她受罪?

可是,阿初阿初是这个时代的人,他总归会想要一个孩子的。

如果她和他真的有了一个孩子,阿初,会不会比现在更有一些人气?

可这个问题,他没有问的时候,她可以不答话,但是他问了,她并不想欺骗他。

她心中一番挣扎之后,还是抬起眼看向百里初平静地道:“还不错,但是咱们的现在的身份,只怕不合适。”

她话未说完,便被百里初给打断了:“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服用宁春给你准备的避孕汤药。”

秋叶白微微一震,抬起眸子,有些惊讶又地看向百里初。

他知道?

百里初见她明眸微睁,便伸手轻抚她的脸颊,目光幽凉而专注:“小白,你的事,我怎么会不知道?”

一个好的狩猎者必须关注猎物所有的动向,所以从一开始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

但却从一开始纯粹的狩猎和,到最后不再满足只能拥抱你的身体。

想要得更多,更贪婪。

即使明白猎人对猎物不该有别的要求,否则便会万劫不复。

却仍旧控制不住自己的贪念。

那如此的愚蠢而固执。

就像他的舞台上的芸芸众生一样。

“阿初。”秋叶白看着他,莫名奇妙地心中微颤,鼻尖微涩,她忍不住伸手扶住搁在自己脸颊上的手,将脸颊贴在他的手心,却只能感觉他修长手心冰冷得没有一点人气。

“小白应该知道在地宫中染香的过程,其实不过是一种不断中毒,然后再服药,或者说再服下更剧毒的药品,让身体调整适那些毒药,再辅佐以特殊的内功法门,催发身子潜能的过程,身子潜能被激发又会令尸香修炼到更好层次,直到尸香可以成为‘活佛’随性所欲地使用控制人的一种武器。”百里初凝视着她,悠悠地道。

她点点头,她也是习武者,在和他一起呆久了,多少也隐约地知道尸香其实本质就是一种以人的身体为承载的武器。

百里初继续神色平静地道:“天道循环,修炼这种违反常理的武器,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历任活佛年纪最长的终年也不过三十七,年纪最短的甚至刚成为或活佛便承受不住身体的折磨早夭,所以灵童总是在地宫中常备的,新的活佛继任。”

“等一下,阿初你说什么!”秋叶白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眸子,整颗心瞬间如坠入无边的冰窖当中,手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终年最长不过三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