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太后并没有立刻将所有参与宫变的世家和大臣们全部一下铲除,若是如此,朝中必定空了一半,引起世家反感,而是表示只要供出首犯,既往不咎,但实际上太后和杜家杀了一大批被供出来的‘首犯’之后,并没有停手。

那个在宫中斗争多年变得狡猾又老辣的女人一步步地让杜家门生们接管了朝中重要职位,或者逼迫中立的大臣们向她和杜家效忠之后,方才在后续的时日里清算了所有参与宫变的保皇派大臣和世家。

“啪擦!”一声脆响,天书手里的筷子瞬间断了,也吓了礼嬷嬷一跳。

天书看向礼嬷嬷,淡淡地道:“我再说一次,这些事儿,就不劳烦嬷嬷操心了。”

礼嬷嬷看着他的平静的表情,却莫名地觉得心惊肉跳,她也不再多言,只继续吃饭。

这一顿饭,两人都吃的食不知味,草草了事。

天书简单地收拾了碗筷,又取了一盒子药膏坐在床边,替礼嬷嬷擦手腕的淤青。

礼嬷嬷看着自己手上的痕迹,冷淡地道:“天天擦,天天带枷锁,有必要么?”

他说对她礼遇有加,却从来没有放松过对她的监视。

“不擦,会更不舒服。”天书静静地道,随后在药膏里擦了一坨药擦在她的手腕上。

“舒服点了么?”天书问。

冰凉微辣的感觉浸润入肌肤,确实很舒服。

礼嬷嬷点头:“嗯,还不错,我可以闻闻药膏么。”

天书迟疑了片刻,还是递了过去。

礼嬷嬷低头闻了闻那膏药,随后将药膏还给了天书:“嗯,很好闻。”

天书微笑着接过药膏,一边盖起来,一边道:“这算是红花膏,这里特产之一。”

但是随后,他看着药膏盒子一愣,里面的药膏没了一大块,这药物非常刺激,用得不多,怎么会。

他正疑惑,蓦然一抬头,却看见礼嬷嬷对他笑了笑,伸手一把朝他脸上抓了过去。

因为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了,所以他完全老不及躲开,只一偏脸,但是随后脸上一片火辣的刺痛让他忍不住痛叫了一声:“啊!”

刺激的药物即使没有直接抹进眼里都让人熏得眼泪直流,何况是直接抹上了他的眼睛!

他一下子就痛得捂住了脸,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闭着眼朝礼嬷嬷扑了过去。

“竹静萍——!”

且说粤东都督府邸,正是月上中天的时候。

秋叶白和百里初一番欢爱之后,倦怠极沉眠,她窝在百里初的怀里,正是舒服的时候。却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非常古怪的声音。

习武之人的敏锐让她立刻敏感地睁开眼,而百里初也醒了。

两人互看了一眼,分头穿衣而出。

门外所有的鹤卫全部都从暗处出现,肩头扛着骨莲弯刀,正静静地看着院门外。

秋叶白一愣,随后几步上前,发现院门已经打开了,而院门外——

站了密密麻麻的人,全部都是提着刀的龙卫,他们面无表情直挺挺地站着,眼里却没有一丝活人的光泽,有些甚至是身上还带着伤,衣衫不整,将整个院落全部包围住了,几乎是人山人海全看不到头。

月下看起来诡异而阴森,似门外站了密密麻麻的活尸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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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就在粤东都督府邸外一片诡异阴森的时候,南疆的一片树林附近,一座精致的竹楼在月色下静静矗立着,竹楼内,静坐的少女忽然睁开乌黑空洞的眼瞳:“时间到了,把乌罐子拿过来。”

身边伺候的婢女立刻走了过去,将搁在月光下的黑罐小心翼翼地捧了过来,然后放在了少女的面前:“圣女。”

那罐子在她的手里震了震,发出一种古怪的嗡嗡声。

那婢女立刻畏惧地松开手,想要退开,但是小池却淡漠地命令:“过来,跪下。”

那婢女一僵,但还是乖顺地走了回来,又在她的床边跪下,有些颤抖地道:“圣女。”

小池面无表情地道:“手!”

那婢女眼里闪过恐惧,但却不由自主地慢慢伸出了手,随后停在了那罐子上面。

小池微微一笑:“别怕,很快就好。”

说话间,她一抬手就用手里的小刀轻轻在婢女手腕上利落划了了一刀,那婢女痛的浑身颤,那些血色便一点点地滴落进了瓦罐里。

瓦罐里震动慢慢地平静了下去,竟没了动静。

那婢女提醒吊胆了好一会,见里面没有任何动静,方才松了一口气,怯怯地看向小池:“圣女,我可以走了么。”

小池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只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罐子。

那婢女看着她空洞的眼瞳,迟疑了片刻,正要收回滴血的手腕,却不想电光火石之间,那瓦罐猛然一震,发出尖利的嘶鸣‘嗡’!

随后那瓦罐里瞬间飞溅起了无一道腥红的黑色粘液,一下子喷上了那婢女没有来得及收回的手腕,那婢女吓得尖叫一声。

随后,她惊恐地看着那黑色的粘液仿佛有生命一般一下子顺着她手腕的伤口钻进了她的皮肤里,惊恐和痛楚让她不断地尖叫,浑身发抖地试图想要将那粘液甩开,伸手不停地拍打那粘液。

但是她触碰上那粘液的另外一只手,也立刻被沾染的粘液给钻进了皮肤里。

她想要起身,想要跑,却发现自己根本站不起来,只能跪在地上,看着那些粘液迅速地吞噬着她的皮肤和血肉,变得乌黑的手仿佛腐烂一般,一块块地往地上掉皮、掉肉,然后粘液快速地向她的手臂上爬去。

巨大的痛苦让她泪流满面地向小池求救:“圣女救我救救我啊看在我伺候你那么久的份上!”

小池只静静地看着她身上的那些黑色粘液:“鬼灵蛊需要人桩来显示它的状态,你的阿妈就和阿爹还有你阿弟,我会让人好好照顾的。”

“不不不!”那婢女歇斯底里地尖叫了起来,撕心裂肺的痛让她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

那些黑色的粘液顺着血管瞬间爬满了她的脸,皮肤便一块块地掉了下去。

“呕。”她眼珠暴突,痛苦地一声咳嗽,口中同时喷出了血和黑色的粘液,一口又一口。

片刻之后,那婢女‘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慢慢地成了一团抽搐扭曲的肉块,再化成一滩浓稠的黑色血水,连一块骨头都没有剩下。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的恶臭,小池却似闻不见不一般,只观察着那一滩血水,她清美的脸渐渐变得冰冷而难看:“我养了十年的鬼灵蛊居然已经开始进入孵化期发作了,奎木耶,你很好!”

“来人!”她厉声唤了起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口站着两名脸上闻着诡异花纹的侍卫,他们对地面上一滩诡异粘稠的血水视而不见,恭敬地对着小池道:“圣女!”

“叫上孟获和其他蛊卫准备一下,我们立刻去前线军营。”小池冷声道。

“是。”两名蛊卫立刻抬手应了是。

一名蛊卫看着地面上冒着腥臭气味的血水问:“这个。”

“这个不必理会,只留着在那里就是了。”小池一边往外走,一边道,

“是。”竹楼的门再次关上。

小池几个脚步声远去之后没有多久,那地面上的血水忽然又蠕动了起来,仿佛有生命的东西一般,诡异地顺着地面流动了起来,片刻之后,竟爬上了床,慢慢地爬进了那罐子里。

月光静悄悄,照耀在冰凉的房间里,臭气蒸腾里,似还有女子凄厉而惨烈的尖叫声回荡。

小池下楼的时候,孟获已经准备好了马车,一队同样面孔上闻着诡异花纹的苗人侍卫都已经整装完毕。

孟获一边扶着她上车一边有些担忧地道:“这么晚了,山路不好走。”

小池轻叹了一声:“奎木耶将鬼灵蛊用了。”

孟获闻言,瞬间脸色也变了变,忍不住道:“用了么?但是如果用了鬼灵蛊,汉人不可能逃回去,他们根本不可能躲过鬼灵蛊的!”

鬼灵蛊一旦被种植入人的体内之后,便会迅速地扩散,在人的体内寄生,人会一无所觉,而一旦成虫在的体内孵化,就会被蛊主所控制,如鬼魅附体一般,直到宿主被鬼灵蛊啃噬殆尽。

上次奎木耶道是苗人围困飞鸽山上的汉军,自己伤亡太惨烈,而且又缺粮,所以需要速战速决,所以向圣女求鬼灵蛊。

连荣乃耶大王都写来了好几封书信,许诺了圣女三件事,才让小池圣女让出了她精心养育的鬼灵蛊。

小池冷哼一声:“那是因为奎木耶要用鬼灵蛊杀的根本不是那被围困在山顶上的将军。”

“这,他用了做什么。”两名蛊卫有些不明所以,他们一直以为奎木耶没有用鬼灵蛊是因为这蛊虽然厉害,却很不好控制,一个不小心就反吞噬其主。

小池的身形顿了顿,看向天空中一轮的腥红的月亮,空洞的眸子里似也盈满了冰凉的月光,她轻声道:“他要鬼灵蛊杀的是我要的人。”

粤东

腥红月光下,都督府内一片惨烈。

“该死,他们这是疯了么,怎么杀起来不管不顾的!”一白一刀子将一名扑过来的龙卫给挑开,但是见着那龙卫竟不顾摔断了手臂,腥红的眼,面无表情地继续爬起来朝他们继续扑过来,仿佛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痛苦。

不光是那名龙卫,几乎所有围过来的龙卫全都似打不死的怪物一般,面无表情眼珠子腥红地提着刀子冲过来。

“要不要用骨莲!”双白也挑开一名龙卫,忍不住高声问亦和龙卫们缠斗在一起的百里初。

百里初手里只拿这一把细长的银色鞭,几乎没有龙卫能近得他五丈之内,但是他看着那些密密麻麻不停围靠过来的龙卫们,亦目光微沉。

傻子都能看得出这些龙卫们不对劲,他们一感觉不到痛楚,二是几乎不讲究任何战术和战法,只是毫不怕死地用人海战术,密密麻麻地围过来,手里的武器没有了就用四肢打、四肢受伤不能动弹之后,面无表情爬也要爬过来咬人一口的模样,宛如活尸。

鹤卫们的武艺再高强,体力也是有限的,这样的人海战术坚持不了多久,除非用骨莲弯刀那样的杀伤性极强悍的武器!

百里初正在颦眉,秋叶白便踹开一个鹤卫靠了过来,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我仔细观察过,这些龙卫们都是我从飞鸽山上带下来的龙卫二军,而不是龙卫一军,他们的问题一定出在飞鸽山上,我怀疑他们很可能是中了蛊!”

她好容易保下来的人就这么没了,她何必还要冒着生命危险走一趟飞鸽山!

而且他们都是悍勇的边关战士,立下汗马功劳,没有马革裹尸,却死在自己人的手里,岂不是教人难过!

“小白。”百里初看着她,微微颦眉。

“我知道,我们现在情况危急。”秋叶白一边摸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一边打断了他的话,又环顾着四周,神色有些沉郁。

她想了想,一伸手,忽然用剑在自己的指尖上划了一刀。

腥红的血色一下子就涌了出来,百里初瞳孔一缩,一把捏住她的手,冷声道:“你干什么!”

秋叶白却安抚地拍拍他的肩头,示意他看向四周:“你看看龙卫。”

百里初一转头,果然看见龙卫们似乎被她的血色刺激了,躁动无比,疯狂地涌了过来。

他神色一冷,手中银色长鞭一甩立刻将他们附近的龙卫全部抽飞,而且他抽出去的龙卫们一个叠一个地撞在了一起,几乎叠成了人山,短时间内爬不起来,又挡住了不断从院子外手脚并用地试图爬进来的龙卫。

百里初看着她手上的腥红:“你的血。”

她叹了一声:“没错,我的血,我发现我所在地方便是那些龙卫们最多而且最激动的地方,他们想要杀的人是我,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情况下,必定是因为我也中了蛊。”

“不可能,赤焰在身,百虫不侵!”百里初笃定地道,顺带握住她受伤的指尖放在嘴里轻吮。

“你。”大庭广众之下,秋叶白瞬间呆了呆,有点窘地看着百里初。

百里初却一点不以为意,只伸出嫣红的舌尖在她指尖的伤口上一卷:“别浪费了。”

她连发丝体温都是他珍视的宝物,何况血。

“咳咳这个问题我们先脱险后再讨论。”她微微红着脸轻咳一声,随后道:“既然问题出在我的身上,我们撤离这里,想法子隔绝我的气息,再想法子!”

百里初闻言,微微眯起眸子,随后淡淡地道:“好。”

随后,他忽然一弯腰,将她一下子拦腰抱了起来,足尖一点,径自掠上房顶,冷声道:“鹤卫,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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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今天突然接到通知说明天要年底职务考评,所以抱歉,今天要复习。

第四十八章 有钱,任性

秋叶白完全没有任何准备,就被他这么抄了起来,顿时有点窘:“我自己可以的!”

当年老仙说她不是练武的命,就一定要练习好逃生的功夫,因此,不遗余力地训练她的轻功,所以她的轻功比他还出彩些,她也没有那么娇弱,要他抱着才能跑。

“不是要隔绝你的气息么?”百里初轻笑了一声,随后接过双白抛过来的披风一展,径自将秋叶白包裹了起来。

“呃就这样能隔绝么?”她倒是不反对被裹成虫儿宝宝,但是还是有些疑惑,如果裹成这样就能隔绝她的气息,也有点儿小看苗疆的蛊了。

果然,她一低头就看见所有的龙卫,不管是伤还是未曾受伤全部都扑向了房子这边,竟叠着人墙向房顶上爬。

看着那一张张毫无表情,眼珠腥红的诡异脸孔,她觉得简直是触目惊心,只想起听到的那些关于行尸走肉的传说。

百里初没有答话,只是闭上了眼,面孔渐渐变得越来越苍白,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抱着她的怀抱似乎一下子温度就低了不少。

她顿时一惊:“阿初?”

他这是怎么了?

但是双白立刻朝她摇手示意,让她不要打扰百里初。

片刻之后,百里初忽然睁开眸子,他的眼眸里已经是一片诡异的漆黑,如两片阴森无底的深渊,半点白都看不见,让她一惊。

她愈发担忧,想要伸手去触碰他的脸:“你没事吧?”

平日里只有他动情的时候,眼睛才会变成这样。

百里初伸手握住她的手,薄唇轻掀:“无事。”

与此同时,秋叶白忽然闻见一阵靡丽而浓烈的香气如雾气一般从他身上飘散开来。

那香气浓烈得几乎让她有一种看见实质性烟雾的错觉,将她一下子笼罩在了里面。

她一怔然,梭然明白了什么:“尸香!”

“嗯,如果龙卫已经成了活尸,就一定会受影响。”他薄唇轻弯。

此时,恰好一阵凉爽的夜风迎面吹来,将那一团浓稠的香气向院子里吹去,瞬间秋叶白立刻低头看去。

底下那些吸入香气的龙卫们先是浑身一僵,仿佛在挣扎一般,但随后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不少人不再动作。

她看着这诡异的景象,只觉得眼界大开,但心中更松了一口气。

“阿初,如果是这样,能不能用尸香控制他们。”

但是她才说话,便听见空气里莫名地响起诡异的嗡嗡震动声,龙卫们的面孔瞬间出现扭曲,不少人瞬间痛苦地抱着身体滚在了地上,还有人眼角、鼻孔、唇角都流淌出了血丝。

“不好,是蛊虫在响应母蛊的召唤,试图反抗,宿主只怕会没命。”她一看那情形,神色一沉。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她看向百里初。

百里初闻言,微微颔首一把将她裹在已经沾染了浓烈尸香的披风里,足尖一点,向远处掠去。

鹤卫们也立刻跟着自家主子迅速地撤离。

在百里初离开之后,那些香气也慢慢地被吹散,龙卫们的神色又渐渐平静下来,失去了目标的他们,只依旧呆呆愣楞地猩红着眼或站、或者躺在原地。

百里初抱着秋叶白跃出院子之后,他们便能看清楚整个都督府的情形,整个院落连着府外都有被控制着的龙卫活尸一般继续涌向都督府的院落,而大部分龙卫一军清醒过来的龙卫们都是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同袍,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些警觉的早已去寻长官了,但龙卫二军的校官们早也没了神智,秋叶白甚至看见几名龙卫一军的士兵正一脸焦急地抬着伤口又裂开了的墨林回房间,同时大吼大叫地喊医官。

她估计是墨林受了控制,不知怎么从床上爬了下来,而他身边的侍卫也受了控制,自然无法阻止他这种自残似的行为。

秋叶白远远地看着上半身都是血的墨林被抬进了房间,眼底闪过森然冷意,默默地捏紧了拳头,闭上了眼。

墨林是让她第一个感受到龙卫的善意的人,第一个站在她面前的人,而且也算有过同生共死经历的朋友。

似能感觉到怀里人儿的愤怒,百里初声音幽凉地道:“会有人为此付出代价的。”

她沉默了一会,把脸儿靠在他的胸膛之上,轻声道:“阿呐很喜欢小池,非常喜欢。”

曾经的故友已经变成现在这般穷凶极恶,非要置她于死地的模样,她已经做出了最大的忍让和克制,只是对方似并不需要。

“那又如何,阿泽喜欢你,你不喜欢他,他就自己滚了。”百里初淡定地道。

秋叶白闻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声,这醋坛子真是好像不在说他自个儿似的。

让百里初这么一说,她原本阴郁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也学着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地道:“嗯,如果我中意的是阿泽,难不成你杀了他么?”

百里初顿了顿,微笑:“不,本宫会在你们每一个愉快的时刻,不定时地出现,比如床笫之上。”

秋叶白想想起那场景,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而且阿初这阴鹜又任性的性子,确实能干出这种事儿来,而且他第一次就这么干过。

他低头看着一脸无语的秋叶白,凉薄一笑:“小白的脸上还是比较合适这种有精神的表情,不适合太沉重的。”

秋叶白很想感动一下他的‘体贴’,但是

她沉默而来两秒钟,道:“我比较合适一脸不小心吃了屎的表情么?”

百里初忍不住大笑出声。

惊得跟在他身后不停提气飞奔的鹤卫们差点从半空摔下去。

殿下从来没有这般放肆而恣意地笑过。

粤东东州的夜里一片混乱的时候,其他州府倒是还算平静。

一间小客栈里,老板娘端着个油灯领着一个行脚夫模样的年轻人进了房间,她打了个哈欠:“这就是我们的客房了,今日太晚了,没有小二有空打扫,客官将就着住罢。”

那年轻人对着她点点头,客气地道:“好,多谢,已经够了,我歇一晚上明儿就要启程。”

那老板娘看了他一眼,了然地道:“看你口音是北方人,你是你们东家打发去南疆买漆的罢,南疆的胶漆在北地卖得好,但是这时候南征大军和南疆苗人就要有大战了,你还是回北方去吧,要钱也得要命呢!”

见老板娘如此善心,那年轻人点头含笑:“多谢,我知道。”

老板娘没有多说,又打了个哈欠,转身离开顺便带上门。

那年轻人确定四处都关好了,方才走到镜子面前,抬手松了自己头上的斗笠,满头青丝便披散了下来,她再取了之前老板娘就送来的水擦洗起脸来,不一会脸上的灰黄尘土都擦掉之后,露出一张温婉沉静的面容来。

不是礼嬷嬷又是谁?

或者说静萍。

她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一丝苦笑来,她要去哪里呢,天下之大,已经没有她的家了。

她当年投靠四少就是为了替她打理绿竹楼,得了个管事的地位。

但是如今绿竹楼已经没有了,自然也没有礼嬷嬷了。

她只是她,静萍。

十二岁入宫,她觉得宫里不是家,惦记家中母亲,所以时时刻刻念着一定要爬上管事姑姑的位置,提早拿到一个出宫的名额,回家。

皇后虽然不得宠,但毕竟是皇后,自己在宫里以温婉沉静、进退得宜出名,早早得侍奉在皇后身边,甚至拒绝了当年皇后让自己替她去侍寝,破格擢升她为静贵嫔的意思。

可是,她二十二岁那年如愿以偿出宫和母亲团聚,却不过短短数日家破人亡,是四少给了她一个安身之地,绿竹楼收容了她,人人都道那是下三滥的地儿。

可她知道,不是的,绿竹楼庇护了多少原本该被发配边疆或者被砍头的总角少年,那些少年稚弱,多数走不到边疆就已经死在路上。

她们从不强迫任何人,只将规矩说得清楚明白,要么选择死,要么进了绿竹楼就只是为了活着,衣食无忧。

自尊这种东西,除非等到皇帝大赦天下的时候,才能赎回。

她以为既然选择了进入绿竹楼,便是选择了契约,安分守己,各安天命。

她以为绿竹楼就是她以后的家了,可是她不知道那些平日里最温顺的人,她以为是同僚的人,却潜藏着那么多的和野心,又一次将她的家毁了。

不是不恨的!

静萍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清静的眸子里闪过厉色,但随后她又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如果她真的有四少那样的杀伐果决,她就该杀了天书才对。

而不是只将天书敲晕了之后拖上床用枷锁铐起来,还给他醒来威胁自己的机会。

想起天书躺在床上醒来后,闭着受伤的红眼,不恼不怒地听着她翻箱倒柜地扒拉值钱的东西打包的样子,她心里就有些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