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国王故作神秘地眨眨眼,“用后脑勺猜的,何况你从小到大,从未做过一件无把握之事,而且……嘿嘿……有一个关于你的秘密老夫谁都未告诉。所以啊,老夫料定你确实见过冰魄雪莲。”

七弯八拐 ...

贺千斩侧过头:“关于我?”

“唉……不过说出来你或许都不信。”老国王替他裹了裹被角:“所有人都认为你是弃婴,三五不时痛骂抛弃你的狠心父母,其实吧……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老夫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嗯?……”贺千斩也学着义父的模样侧躺起身。

“老夫当时正蹲在屋檐上补瓦片,天空中竟然打出一道闪电!……你也知晓,寒齐国一年四季飘雪,岂能打闪?老夫就琢磨着,定有怪事会发生……于是,老夫便直勾勾盯住划过闪电的位置,张望了不到一刻钟,只见一只老鹰破天而出,鹰头并非普通的白色或黑色,而是…… 红色!”老国王眼珠圆睁,仿佛在讲鬼故事。

“……”贺千斩垮下肩膀,貌似跟他没多大关系。

“你莫着急啊,事得一件一件说嘛……”老国王越说越亢奋,坐起身,困意全无。

“请继续。”贺千斩一笑置之。

“喀拉拉,突然之间!……”老国王双手大展:“红头老鹰凭空消失,之后,百姓便发现了一个婴儿躺在雪地之中。那就是……你!……这说明何事?……”

“……”贺千斩面无表情地望着义父,可以睡觉了否?

“问你呢,快说啊。”老国王推了推他肩膀,他讲得都是事实,这小子却迷迷糊糊想睡觉。

“搞不懂。”贺千斩从未幻想过虚无缥缈之事。即便他伤口自愈能力极强,但也不能证明他是仙魔两道中人。

“你十岁那年,因调皮捣蛋摔入山涧的事还记得不?磕得头破血流,整整昏迷了五日,老夫是个急脾气,当时又气又心疼,也不管你是否听得见,质问你为何私自上山,未想到你喃喃地回应:你说看到一朵蓝色的花,想摘回来孝敬我。”

老国王捋了捋山羊胡:“自此之后,那片山便圈为‘护莲禁区’,老夫就是信你并非扯谎。”

贺千斩惊诧地抬起眸,原来冰魄雪莲的生长区域……是他自己暴露的。

老国王得意地挑起眉:“如今你知晓老夫为何允许你采摘冰魄雪莲了吧?老夫只是揣测,那莲花或许正是为你而绽放,而你堕入凡尘,也许就是为了寻找冰魄雪莲而来。”

贺千斩拧起眉:“关于山崩地裂的预言,莫非也是您编造的?……”

老国王呛咳数声:“预言代代相传,传到老夫这已是第一十九代,将近两千年啊,此乃千真万确的事实!……”语毕,国王喟叹一声:“虽然预言属实,可你偏偏能看到冰魄雪莲,老夫又岂能一意孤行违背天意?”

“两千年……”贺千斩无意识地重复着,心中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楚。

贺千斩终于认真思忖整件事,这其中究竟牵连着什么秘密,而他又是谁?

“义父,您听过关于‘拾末’的事吗?”他忽然想起这两字,也许与他的身世有关。

“拾末?……拾末?……”老国王努力在记忆中搜寻:“……是人名还是植物名?”

“不清楚,但我总感觉是位女子的称呼。”贺千斩眉头紧锁,每当他脑子闪过“拾末”二字,心情便变得躁动不安。

“女子?老夫听着不像凡人姓名,你从何处听来的?”

“快死时,回旋于脑中。”

“快死?!……”老国王捏住他肩膀上下打量:“伤口在何处,快让老夫看看……”

“您莫担心,早好了。”贺千斩语气柔和三分。

老国王舒口气,抹了下眼角:“义父岁数大了,经不起三言两语的吓唬,你在外赚钱不容易,义父更知晓这么多银子绝非本分钱,可义父了解你的脾气,知晓问了也是白问,但你必须答应义父,日后不得再做冒险之事!”

贺千斩将外衣披在义父肩头,坦然道:“待顺利采摘冰魄雪莲之后,我便答应您。”

提及冰魄雪莲,再次拉回老国王的好奇心:“古书中记载,冰魄雪莲不但美艳高贵,还是包治百病之灵药,你可是要用圣物救人性命?”

“大致如此。”贺千斩依在床头,冰魄雪莲若能再治愈小九的腿疾,可谓锦上添花。

老国王并未再追问,悠悠躺回枕边,注视贺千斩那双染上少许笑意的眸瞳,不禁断言道:“哈哈,难得难得,对方一定是位姑娘。”

“……”贺千斩原本就浅谈的笑意即刻收敛。

“快跟义父说说,长得俏不俏?多大了?家在何处?”

贺千斩不予回应,倏地吹灭油灯,翻身睡觉。

“……”老国王嘴角抽搐,臭小子还学会难为情了呢。

思念总在黑夜跑来,贺千斩缓慢地眨着眼,脑海已被小九的身影所占据,无聊时想念她,愉悦时想念她,生气时基本都是她在惹祸……想到她因毁容而恸泣之极的一幕,他甚至比小九更加难以承受,否则,他绝不会打冰魄雪莲的主意。

贺千斩甩了甩烦乱的思绪,小九身旁有顾风与展洛鹰照顾,他没什么可担心的。还是留着体力上山寻莲吧。

※※ ※

同一时间

俞晓玖趴在木窗前欣赏雪景,其实看多了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睡不着。

倏地,一道急骤之光,仿佛流星般划破漆黑的夜。

俞晓玖眯起眼,抬头张望,光源凝聚在某座山峰的峭壁之上,形成一枚冰蓝色的光点,圆形边缘笼罩一轮银白色的朦胧纱晕,如花蕊抖粉,撒播着璀璨的细碎颗粒。

“好美吖,是冰魄雪莲么?……”她眼中闪烁着欣喜。

“你在说何物?”一道富有磁性的声音从木窗下方传来。

俞晓玖显然吓了一跳,伸头俯瞰,依在木轮旁静坐的男人……竟然是展洛鹰。

“师父?你怎么还不睡,而且天气这么冷,干嘛坐在车外?”

展洛鹰但笑不语,大仇已报,之后唯一要做的事,便是保护小九。正如他所讲那般,不会给她带去困扰,只在小九需要他时才会出现。

纯白色的雪花挂在展洛鹰浓密的睫毛上,平添几分银妆媚态。

“师父,你长得也太美了……”俞晓玖不禁感慨。

“……”展洛鹰一直对爱情缺乏自信心,有一部分原因来源于这张脸孔。无论走到何处,总会有陌生人怀疑他在女扮男装。

“你方才在为何事惊喜?”他扬起头,清晰展露一副妖娆的五官。

俞晓玖慌神一瞬,才含糊其辞道:“哦,其实也没什么,好像是流星。”

展洛鹰仰视天际,四周霜雾氤氲,能见度相当低。他注意到小九脸颊上所戴的怪东西,哑然失笑:“看起来挺保暖。”

“喔,是棉口罩,我让顾风帮我缝的,大小刚刚好,很可爱吧?”俞晓玖盈盈笑起,她在纸上画了一个多啦A梦的头像,顾风便照模照样用蓝线绣在口罩上,他当时一边绣一边嘲笑小九的绘画功底,所以他自行改编了一下,在猫头上加上一顶乌纱帽,猫嘴上叼个水烟袋。

展洛鹰应了声,笑容微敛:“还不肯让我看看脸上的伤势吗?”

俞晓玖下意识捂住口罩: “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怕吓到你,更怕你把过错揽到自己头上。”

展洛鹰抿抿唇,故作不以为然道:“不会,心悬着更不好受。”

俞晓玖犹豫不决,其实是她不愿意收到惊诧且怜悯的目光,尤其是在展洛鹰面前,毕竟小九在他心中接近于完美。

“很丑很丑,就像一条黑蜈蚣爬在脸上。”她自己先打个冷颤,确实很恶心。

展洛鹰拧起眉,徒然起身,不等俞晓玖阻止,他已径直走入马车内,三两步逼近窗沿,强行取下她脸上的遮盖物。

“……”俞晓玖急忙背过身,脸颊紧贴在车壁上,做着无谓的逃避。

然而,展洛鹰已在一闪而过间看到了疤痕,他深吸一口气,本想稳定情绪,却将凛冽如刀的气流灌入胸膛,令他心口刺疼难忍。

他暴戾的一拳捶在木板上,震颤了整辆马车,也震慑了俞晓玖的内心深处。

她难过地默默垂泪:“说了不要看,你却偏要打击我仅存不多的自尊心……”

展洛鹰按住欲裂的胸口,他无力挽回的何止是感情,还有小九破碎的心。

生平第一次,他痛恨命运的安排,该死的仇恨,该死的报复,冤有头债有主,他不在意任何诅咒,但一切的不幸,凭何要让小九来承担?!

“……你的美早已印刻在我脑中,即便日后百拙千丑,依旧是我展洛鹰手中的宝。”

话音未落,展洛鹰顺袖口甩出三根银针,将三根尖细的长针分别夹在指骨间,干脆地划向脸颊,锋利的针刃比刀还要快,刹那间,撕毁了他精致绝伦的俊美脸孔。

“啊,展洛鹰!你……”俞晓玖傻了眼,几乎是连滚带爬奔到他身前,惊慌失措地捂住三道血淋淋的伤口,泪水不禁扑簌簌地流淌。

鲜血一滴滴垂落于地,展洛鹰却淡然地笑起,笑得那般解脱。

“日后再无人会用‘美’字羞.辱我,一早便该毁了这张脸。”他抬起手,盖住俞晓玖的手背,莞尔一笑:“与你无关小九,是我把自己弄得太累,倘若再找不到宣泄的途径,我迟早会把自己逼疯……”

俞晓玖则哭得泣不成声,多少人羡慕嫉妒他的容貌,他怎么可以这么不爱惜自己。完了,全完了,好狠心的男人……

“倘若你脸上的伤疤有幸治好,我会由衷感到欣慰,倘若治不好,还有我陪着你。”展洛鹰拭去她眼角的泪滴,温柔地笑了笑:“莫哭了,是男人都不在乎脸上多几道疤,何况我原本就对这股媚气百般厌恶。”

“烂借口!你这疯子!——”俞晓玖愤愤地捶打他,嘶哑的喉咙迸发出怒火与惋惜:“原本多完美的一张脸,你想糟蹋就糟蹋,那个快要被逼疯的人是我!——”

展洛鹰任由她声嘶力竭地发泄不满,给她爱情她不要,送她江山她不收,可他亏欠小九得太多。他心头压着无法释怀的罪恶感,犹如撩起尖牙的毒蛇般束缚于全身,更摆脱不了撕咬的折磨。贺千斩说得对,既然口口声声说爱她,就不该指派小九助他完成本属于他一个人执著的使命。他一开始便走错,一步错,步步皆错,最终逼走了幸福。

俞晓玖瘫软在地,凝望一双沾满鲜血的手,恨不得立刻抽离小九的身体……

小九你看到了吗?展洛鹰对你的感情仿佛一坛陈年佳酿,沉积着十年的眷恋,既浓烈又甘醇,只有你本人才有资格品尝这杯美酒,这是完完全全属于你们的爱情。而她俞晓玖就是可恶的侩子手,扼杀了小九的姻缘,如果小九的灵魂尚在人间,请你快回来吧小九。

……

此刻,顾风站在车门外,听得一清二楚,心情变得矛盾又沉重。

他对小九的爱,不像展洛鹰那般强烈疯狂,更不像贺千斩那般默默付出,可他又凭借哪些资本霸着小九不放手呢?唉……

七生七世 ...

俞晓玖卧在被窝里,依旧为展洛鹰那张脸孔而惋惜,细细碎碎哭了一整夜,直到清晨才疲惫地睡着。唇边喃喃呓语着……小九快回来。

顾风本想替展洛鹰处理一下伤口,展洛鹰却断然拒绝,脸上的伤疤容易治愈,但心中的伤痕,难以抚平。

虽说针的破坏能力小于刀剑,但一看伤口的纹路,便知晓展洛鹰对自己下手极残忍。三道血痕间距均匀,几乎呈直线横斜于右侧脸颊,证明他动手时毫无迟疑,狠狠地由颧骨至唇角,三针同时划破,因为一旦犹豫半分,伤痕便会因面部肌肉的阻力而稍显弯曲。

顾风不免叹息,多俊俏的一张脸,又白又嫩,倘若换做自己,还真下不去手。

“你与贺千斩都是疯魔转世吧?这样会吓坏小九的……”顾风没底气地嘟囔。

其实他也是一宿未睡,彻夜开导自己一番,他的优点就是爱惜生命,终日打打杀杀肯定会令小九牵肠挂肚,嗯!就是这样。

“所以说,小九选择你全然正确。”展洛鹰给出理智的回应。

“你是在讲真心话么?……”顾风不由信心倍增。

展洛鹰沉闷地应了声:“难得平凡。”

“……”这句话是骂人吧?损他干啥啥不灵。

“对了,你知晓贺千斩又跑何处去了么?”顾风谁都惦记着,他如今都不知晓自己正处于哪种角色之中。

“他去寻找消除伤痕的灵药,具体不详。”展洛鹰举起茶杯,无意间看到水中映衬的倒影,三条细长红肿的血痕刻入皮肤……他不由蹙起眉,原来这般不明显。

“我听他提起过,好似叫……冰魄雪莲。”

展洛鹰猛然抬起眸:“你说他在找的灵药,就是冰魄雪莲?”

顾风注视他惊异的目光,微微一怔:“好像是叫这名字,怎了?”

展洛鹰沉默不语,提及冰魄雪莲,他便联想到天鹰国镇国之宝——涅槃夜明珠。

涅槃夜明珠是一颗晶莹剔透的大珍珠,即便无光源反射,涅槃夜明珠也可释放出千万缕银光,重点是,并非每一晚都会闪烁光芒。小九对它尤为喜爱,他曾答应,送给小九当礼物。

展洛鹰的母亲,也就是天鹰国上一任女王,闲谈时曾聊起涅槃夜明珠可自行放光的真相——相传,盘古开天辟地之时,并不存在月亮,一到晚间,天地漆黑阴冷,所以盘古制造出两件宝器,冰魄雪莲及涅槃夜明珠,安置于一南一北两端,由此代替月光普照大地。冰魄雪莲生长于冰天雪地的北方,因为冰魄雪莲正是吸取雪中白光供给涅槃夜明珠。

然而,千年之后便有了月,盘古却忘了将两件宝器收回,遗留地界。

涅槃夜明珠属于地之精华。冰魄雪莲则采于天界之灵气,天界才是它的家,可它却孤独地生活在极寒之地几千年,只得恳求可听懂花语的冥帝送它返回回天界。但诸仙皆知冥帝与天帝貌合神离,冥帝见它可怜,便帮它出了个主意——倘若有小神小仙偷入冥帝领土,允许冰魄雪莲大放异彩。

冰魄雪莲听罢,更感忧愁,它除了白色并未见过其他颜. 色,而白光在雪中必然不够显眼。冰魄雪莲正在一筹莫展时,发现冥帝有一双清澈的蓝色眸瞳,美得潋滟耀眼。冰魄雪莲灵机一动,修炼五百年制造出一模一样的蓝色。期盼蓝色光晕通过涅槃夜明珠的释放,引起小仙子的注意。但涅槃夜明珠似乎不愿让冰魄雪莲离开,施法遮住美轮美奂的蓝光,导致冰魄雪莲依旧无法顺利返回天界。

直到有一日,天帝的女儿溜入地界玩耍,偶见冰魄雪莲放出万丈蓝光,蓝光在天界属冥色,只要与冥帝沾边的事物,天帝一律禁止天神幻化。小公主不懂花语,自行判断这朵花属于地界,正当冰魄雪莲焦急万分时,小公主又与冥帝相遇——擅闯地界已犯了天条,小公主吓得逃之夭夭,冥帝则在她身后不急不缓地追逐。

而那朵可怜的冰魄雪莲,再次遭到忽略。

每当小公主飞行仙术即将耗尽时,冥帝便放慢速度让她休息。就这样,从北边一直追到南面,任由日夜交替,冥帝一直陪她玩。

小公主很害怕,一直飞一直飞,拼命地欲甩开冥帝。

不知过了多久,小公主自以为终于顺利逃脱,于是乎,坐在南山顶上恢复仙气,以便一鼓作气飞回天界,当她仙力充盈,冥帝却再次显身……小公主气急败坏,顺手抱起一块石头向冥帝丢去,但她不知自己丢出手的石块正是涅槃夜明珠。冥帝施展一招小法术,将涅槃夜明珠推回小公主怀里,小公主低头一看,这才醒悟为何摆脱不了冥帝——涅槃夜明珠仿佛一个立体的微型地界图,图中有一枚粉色亮点停在南山之上。而这支粉色蝶钗根本不属于她,准确的说,她被冥帝耍了。

小公主受了委屈,气得当场大哭。冥帝从未接触过女子,更别说仙女,堂堂地之大神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送给你。”冥帝指了指涅槃夜明珠,戏耍小仙女十日,终于舍得开口。

小公主一边愤愤地大喊不稀罕,一边紧紧抱在怀里。小公主心想:倘若这坏珠子由她保管,那她应该可以顺利逃跑,而且下一次再偷入地界时也不会被抓获吧?

冥帝被她表露其外的小心思逗笑了,询问她是镇守何物的笨仙。

小公主朝他吐吐舌头,拒绝回答讨厌鬼提出的问题。

冥帝不气不恼,一直保持优雅的笑容。

“你敢不敢与本尊玩个游戏?”他望向涅槃夜明珠,眸中划过一道狡黠的蓝光。

“又想戏耍于我?本公主才不上当咧!” 小公主瞪他两眼。

“哦,原来是位公主。”冥帝扬起一缕得逞的笑意。

“……”小公主急忙合拢嘴唇,父王未说错,冥帝果真很狡诈。

冥帝笑而不语,默默观察她千变万化且不断泄露心情的神态,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在嘲笑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