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落云一愣:“就是,就是想你。”

霍临风坏透了:“那你好好地,不阴阳怪气地叫我一句‘霍将军’。”

容落云讷讷道:“霍将军。”

话音刚落便身体一轻,霍临风搂肩勾腿,将他结结实实地打横抱了。他紧紧抱住对方的脖颈,犹如藤蔓缠枝,痴痴。

霍临风笑笑,一双铁臂抱着人下山,湿透层叠衣裳。到山下马车摇晃,最终停在气派的大门口,终于归家。

容落云在怀中迷糊:“到不凡宫了?”

霍临风应一句,将人拐进了将军府。

第44章

霍将军横抱一人入府, 弄得下人俱是一愣。

丫鬟张望, 小厮引颈,花匠和马夫都忍不住偷看。然而那人裹着披风, 埋首将军颈窝, 根本瞧不清身姿面容。

霍临风穿过二道厅堂, 至垂花门,垂莲柱上的铃铛响得正欢。然后进入一处小园, 有山有水, 还有座藏书的楼阁。

终于到主苑时,容落云在怀中微动。

“醒了?”霍临风问。

容落云目露迷茫:“这是哪儿?”

霍临风答:“咱们家。”

行至卧房, 他把容落云安放床边。杜铮见状, 连忙取来棉纱剪刀, 又吩咐丫鬟烧一锅热水。

霍临风起了坏心:“生孩子的阵仗,莫非将军府有喜?”

容落云本来捂着小腹,闻言立即松开,倒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等物件儿备好, 霍临风挥退旁人亲自伺候, 先脱下对方的绫鞋。

探手解衣, 揪住绳结轻轻抽开,将衣裳剥落一地。里衣粘在伤口上,他浸些药酒慢慢地撕,花费好一会儿才脱了下来。

这一件脱完,容落云上身赤裸,下身仅剩一条遮羞的小裤。霍临风捏住他的裤腰, 意图将小裤也扒掉。他急忙拽住:“这个穿着罢。”

霍临风说:“脱下来,沐浴完换身干净的。”他心里亮如明镜,于是好声哄劝,“乖些,跟我臊什么。”

容落云嘀咕:“跟你才臊。”

霍临风一怔,叫这句小话搅乱心思,还装什么君子。用着强抢的力气,使着豪夺的架势,将人家的小裤彻底褪下。

身体暴露人前,容落云滚入床中缩成一团,却不知白净皮肉蜷在深色软褥上,更加分明。他微微发颤,两臂虚虚地掩着小腹,竟臊得如小儿般喊道:“我想回家……”

霍临风目光发直,毫厘之肤都不想放过。松散的小髻,细长的颈,沁汗发光的脊背,腰窝浅浅连着两瓣浑圆,他一只大手便能托住。

再往下,纤韧的双腿绞在一起,脚跟泛着粉色。

他用眼睛将容落云从头捋到脚,俯身一勾,把这团玉似的鹌鹑抱起来。“你紧张什么?”他自嘲地笑,“我心跳得厉害多了。”

容落云脸也红,耳也烫,还掩耳盗铃地紧闭双目。

霍临风笑完自己笑这傻瓜:“怕我瞧见,你闭目做甚?”说着进入小室,绕过屏风停在桶边。一寸寸俯身,他提醒道:“先试试水温凉热。”

容落云“嗯”一声,以为伸手便可,却不料被横抱着用臀尖儿碰水。“烫!”他惊得睁眼,撞见对方深深的笑意。

“烫着屁股了?”霍临风故意问,然后添了几瓢冷水。容落云迈入桶中,背过身,白瓷似的臀肉挨一下烫,犹如点了抹粉彩。

他坐入水中,解开摇摇欲坠的小髻,头发倾泻半身。屏风镂雕处透光,丝丝缕缕穿过氤氲白气,全部打在他身上。光斑,水珠,这一方天地仿佛九霄外的仙宫。

见惯大漠孤烟,没见过这景儿,见惯金戈铁马,没见过这场面。霍将军心头醉酒,五脏六腑都跟着摇摆迷离,凑近了,混账了,从后环住容落云的双肩。

手掌向下,抚过纤细的锁骨,一路纠缠,覆盖住平坦的胸脯。“探一探心脉。”他扯句鬼话,同时掌心厚茧重重一揉,对方没声儿,不用看也知咬着嘴唇。

何止咬着,容落云的门齿要把薄唇磨破。

倏地,霍临风捏他的下巴,趁他松口探入一节手指。叫他含着,咬着,美其名曰心疼唇瓣,实则蹭他的牙齿,刮他的舌头。

“呜呜。”容落云细哼,吮着那指尖轻轻颤抖。湿发贴在他身上,霍临风的手掌亦贴在他身上,揉胸膛,戳腰窝,握住脚掌勾一勾脚心。

他推拒,霍临风说:“伺候沐浴都是这般,你莫想歪。”

容落云吐出那指头,扭脸不看上面的涎水。“都这般?”他无情拆穿道,“杜铮也这般伺候你?我杀了他!”

霍临风终于老实,拧一块布巾规矩伺候,不过抹香胰时又差点犯浑。洗罢,他用小毯将容落云一裹,返回卧房坐在床边抱着。

满室静,只那么两股呼吸。

容落云好奇地环顾,桃木桌,官窑的器物,蜀锦制的团枕撂在榻上。地毯花纹繁复,烛台鎏金泛光,这一屋子东西衬着将军身份。

再回想入府所见,一扇红漆门,两座石狮子,三五厅堂伴着六七偏殿。八九间小厢房,十来个小丫头,数不清的好物件儿……细数完方觉千机堂的竹园有多寒酸。

出神想着,一股药味儿令他回神,霍临风打开了药瓶。他仰脸看对方,声儿不大地说:“我杀死一头狼,夜里十几头来寻仇,都这么大——”钻出小毯比划,好似破壳而出的雏鸟。

又羞,赶紧拢拢遮住要害。“我用匕首刺死几头,还一掌扣死一头,全杀光了。”见霍临风没反应,再加一句,“狼嚎声都传到了瀚州……”

霍临风破功:“谦虚什么,都传到塞北了,惊了我爹的好梦。”

容落云拿挖苦当恭维,枕着人家的肩蹭一蹭,然后低头看腹部伤口。三四道伤痕,不知会否留疤,再瞄一眼胸膛,轻声絮叨:“被揉红了。”

上药的手一顿,霍临风心猿意马:“揉得你舒不舒服?”

容落云赧然:“不舒服。”口中这般否定,心中却咂摸被揉搓的滋味儿,咂得自己生生软了筋骨。然后倚着人家,好诚实地改口:“舒服。”

塞北人酷爱提问,霍临风又来:“揉这个舒服,还是亲嘴舒服?”

容落云小声答:“都舒服。”真臊得慌,撩起一角纱帐捂脸,声若蚊蝇地补充,“一边揉一边亲最舒服……”

这他娘,霍临风低骂,莫非烫一下屁股把浪劲儿烫开了。

棉纱缠裹伤口,包扎完毕,他给容落云挑了身干净的寝衣。

容落云囫囵套上,宽宽大大的,袖子挽起几褶。躺好,月白丝被一蒙,只露一双犯困的眼睛,眨巴几下便轻轻合住。

睡得好快,犹如疯跑一天上炕就睡的孩童。

霍临风守在床边,待人睡熟才出了屋。“把脏衣裳敛走,再叫小厨备饭。”他吩咐杜铮,“派人知会不凡宫一声,免得他们担心。主苑的下人不准进屋,你自己伺候。”

正说着,一名侍卫跑来:“启禀将军,瀚州知府来访。”

前些日子邀对方一叙,没想到正赶在今天,霍临风即刻去迎。离开主苑,一路大步流星赶到头厅,进门便见沈舟端坐椅中。

他轻咳一声:“沈大人久等。”

沈舟闻声抬眸,顿时一定:“你是……”

他笑答:“我是霍临风,如假包换。”

朝暮楼踉跄一步,幸得对方相扶,沈舟忆起后大吃一惊。霍临风屏退下人,简明扼要地解释:“当时在查江湖事,不方便透露身份,沈兄莫怪。”

沈舟逐渐回神,拱手行礼:“将军言重。”

霍临风亲自斟茶:“曾得沈太傅相助,得知沈兄迁任瀚州,便想见面一叙。”

沈舟愧不敢当:“家父钦佩霍门忠良,将军不必感念。”恰好他迁瀚州任官,也想与对方一见,因此收到书信前来拜访。

两人聊了许久,一武一文却十分投契,又仗着天高皇帝远而畅所欲言。许久,聊到瀚州闹灾一事,霍临风有的放矢地挑明些许。

“贾炎息竟是将军所捉?”沈舟惊道,“还有述罪状和账簿,帮了在下大忙。”

霍临风不欲抢功:“我出点力而已,做主的另有其人。”口中说着,面上情不自禁地含笑,“那人暂需休息,沈兄车马劳顿也需歇歇脚,明日咱们好好聊聊。”

沈舟闻言起身,他已命家仆在客栈等候,准备就此告辞。不留宿乃避嫌之举,霍临风明白,于是将人亲自送到门口。

晌午已至,霍临风顶着明晃晃的太阳折回主苑,小厅已布好饭菜。

他踱入卧房,隔着纱帐窥见容落云的睡姿,走近撩开,轻手轻脚地挨在一旁。老实些能死,探手钻入丝被,摸到对方随呼吸起伏的小腹。

棉纱干燥,伤口没有渗血。

他纠结住,手掌是往上还是往下。

上头都揉红了,那便去下头罢。

霍临风正欲动作,闻得一声轻哼。容落云睡眼惺忪地瞧他,许是热,鼻尖沁着几颗汗珠。“醒了?”他抽出手装作啥都没干,“饿不饿,用饭去?”

容落云忽然说:“冷桑山太可怕了,别的山就没那般多野兽。”

霍临风一笑:“以后再上山练功,我陪你。”

沉默片刻,容落云问:“若你又不想见我呢?”他揪住对方的衣襟,神情切切,“其实我自己也能下山,但我想看看你会不会管我。这些天我琢磨许多……”

霍临风安静地听,温柔地问:“琢磨了什么?”

容落云道:“从前几乎都是你主动,这些天你不见我,我尝了尝冷遇的滋味儿。我很想你,未细究杜仲还是霍临风,想的是你这个人。”

困于山洞,似乎却钻出牛角尖,他说不清也道不明。

霍临风侧身笼罩住他,大手抚摸他的头发。“落云,以后不会了。”霍临风对他说,“有番话我酝酿许久,在身份暴露前就准备好了。”

容落云问:“什么?”

霍临风郑重道:“我是霍临风,生长于塞北,亦生长于战场,初入江南甚为忐忑。遇见你在预料之中,欺瞒你属计划之内,而爱上你则是天大的意外。”他低头吻容落云的额头,“享过伺候,受过伤痛,唯独尝试情爱是出娘胎后的第一次。”

“用杜仲惹你动心,其实抓心挠肝地想听你喊一声‘将军’。”他歉然一笑,“做回霍仲,可率兵马,可展抱负,可锦衣玉食吆五喝六。但是对你,穿衣浣发喂饭擦嘴,我仍旧心甘情愿,永远都不会改变。”

襟前的手已经松开,攀上他的肩膀。

霍临风问:“容落云,你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容落云点点头:“愿意。”

霍临风又道:“亲我一口,给我盖个宫主大印。”

攀肩变成缠颈,容落云仰脸亲在他的唇上。隔着丝被一搂,他反客为主把人压实,吻得轻了他不痛快,吻得重了他怕失控,便轻重有致地厮磨。

待唇分齿离,容落云气喘吁吁,亲个嘴儿犹如身受重伤。终于平复,他却怅然又遗憾地说:“可惜东西都毁了,花缸没了。”

霍临风道:“再给你买。”

他又说:“提灯砍坏了。”

霍临风道:“重给你做。”

他再说:“风筝劈烂了。”

霍临风道:“咱们再扎。”

桩桩件件数清,容落云后悔地摇头:“小笺被我震碎了。”刚说完,霍临风握住他的手朝枕下探去,指尖触到一物。

拿出来,是那张变成碎片的小笺,已经一点点粘好了。他捧着瞧,怔愣着说不出话来,只一头栽在霍临风怀里。

良久无言,直到杜铮敲门喊他们用饭。霍临风开诚布公,告状道:“那厮撺掇我欲擒故纵,我便听了。”

容落云低笑:“以后不许用三十六计对付我。”说罢穿一件薄衫,趿拉绫鞋下了床,走出几步忽然一顿。

霍临风看着,有些不明。

容落云喃喃改口:“……美男计可以。”

霍将军浑身一凛,那今夜便用,是否太急?

第45章

午后炎热, 将军府的花园倒是清凉。

杜铮忙坏了, 端一趟茶水果子,取一趟笔墨纸砚, 将亭子捯饬得满满当当。再一张望, 见那少爷在园中逡巡, 一股子毁东西的架势。

而那姓容的祸水伴在一旁,此时没喊打喊杀, 瞧着竟有点乖巧。

这是府中最大一处园子, 草木十数种,花朵更是缤纷。用过饭, 霍临风和容落云权当消食, 顺便寻一根做提灯的料子。

柏树太粗壮, 桃树寓吉不宜砍,海棠、红桑正美,有些下不去手。转来转去,于角落发现几棵新栽的樱树, 索性弄死一棵顺眼的。

霍临风低头砍树折枝, 身边没动静, 回首不禁一滞。只见郁郁葱葱间,斑斑驳驳里,容落云正一脸认真地摘花。

东摘一株海棠,西摘一朵玉簪,手中已攒了一捧。他贪看半晌,蝴蝶晃过才回神, 问:“怎摘这般多?”

容落云说:“我姐喜欢,明日给她送去。”

明日要见沈舟,霍临风一想,沈舟似乎爱慕容端雨,况且朝暮楼尽是自己人,于是说道:“那我明日在朝暮楼宴请一位朋友,到时你也一起。”

容落云只顾着摘花,没问什么朋友。摘足一大捧返回亭中,和守在那儿的杜铮打个照面,二人大眼瞪小眼,狗子互闻似的对脸转了半圈。

杜铮落败:“宫主,吃瓜。”

容落云落座,问:“你一直都是伺候他的小厮?”

杜铮答:“骗你的时候是他大哥。”

容落云忘记这茬,又问:“那他险些成亲什么的,俱是编的?”

杜铮简直愁肠百转,当下人实在是苦。“半真半假罢。”他支吾回答,“抱月并非伺候游侠师父,而是伺候我们夫人,夫人欲让少爷将抱月收房……”

还未说完,霍临风怀抱木材走来,往亭中大喇喇一坐。霎时无声,他饮杯凉茶看那二人,问:“聊什么呢,不必管我。”

容落云递一块瓜:“聊,抱月。”

霍临风呛住,抄起杏子朝杜铮砸去,狗东西又胡吣坏事!杜铮抱头鼠窜,那能怨他嚼舌吗?只怪那相好的总是乱问!

待园中寂静,霍临风削着木头说:“以后问我便好,绝不隐瞒。”

有这句话已经足够,容落云捧着鲜桃占住嘴巴,之后铺纸研墨,要写一写凌云掌的心诀。他目前练到第三层,愈后愈难。

两人皆不言语,做灯的低头苦干,写字的垂眸默念,共享一园清风。半柱香过去,容落云写完第一层心诀,拿开登时愣住。

那层白宣下夹着一张画像,黢黑一片墨,两眼暴突开花,身子更是难以言喻。他端详许久,忍不住问:“这是辟邪的吗?”

霍临风抬头一看:“……”

辟你娘的邪,画时满腔爱意,岂容这般糟蹋,他扯着灯骨说:“这是——你。”

容落云懵了,骇得五脏六腑乱七八糟,复低头看画……这居然是他。情人眼中出鬼怪,他抚上自己的脸戚戚道:“我在你眼中原来这样。”

霍临风觉得很美:“是啊,如出一辙。”

容落云无言可表,估摸对方喜欢的是他的人性?罢了,他权当塞北人审美有异,提笔继续默写。

霍临风余光偷瞄,瞧出对方不大高兴,问:“你不喜欢?”

“没有,呵呵。”容落云干笑。

霍临风道:“好歹我画了你,你画过我吗?”

容落云嘴角一抽,他用脚画得都比这玩意儿好。人家没有激将,他却主动上钩,蘸墨落笔,三两下勾出一幅轮廓。

他画起霍临风来,专心致志,但未看对方一眼。

那人的身形面貌,精神意气,不知不觉早已镌刻心中。从头描到脚,从冠绘到靴,这幅画像他画得一气呵成。

最后涮一笔清茶,落一层淡灰色烟雾,就此完成。

渺渺天地间,霍临风马尾轻摆,提剑看来,寒烟将锋利的眉宇柔和一二。画的是比武那天,击鼓助威,人散尽之后他们遥遥相对。

“画好了。”他努努下巴。

霍临风走来桌旁,目光落在纸上,顿时失去所有言语。这还不够,容落云再次提笔,在空白一角写下几字落款:

——赠吾爱临风。

那一瞬,霍临风胸中热涨难抑,抬手将容落云揽住。吾爱,临风,他口中叨念不停,高兴得说不出其余酸话。容落云靠着他的肩,环着他的腰,亦很欢欣。

“我把它裱起来,挂在书房。”霍临风说。

容落云应道:“你画的那幅……我就不挂了。”

霍临风噗嗤一笑,臊得厉害,将那幅辟邪的大作收走。

这一出插曲结束,两人各司其职,整个午后在凉亭中消磨。至黄昏,容落云奉上凌云掌前三层的心诀,霍临风送出一盏樱木提灯,和一只燕子风筝。

他们并肩回主苑,碰上一撮丫鬟小厮。

这撮人都是在主苑伺候的,今日不叫守着,于是生生闲了一天。此刻欲回下人房,谁料和主子撞个正着。

凡是眼没瞎的,都忍不住偷偷打量。

毕竟府中第一次来客留宿,不住别苑厢房,竟睡将军的屋。

容落云觉得目光灼人,低头摆弄一把鲜花,并往霍临风身后挪了挪。霍临风出声:“堵着廊子做甚?嫌路宽不成?”

众人立刻散去,眨眼全躲入房中。

清静了,他们也回到屋内,霍临风进小室沐浴。容落云坐在榻上插花,有点无聊,也有点好奇,那帮下人看他时在想什么?

设身处地的话,他若抱着霍临风回不凡宫,还让其睡在无名居,别说芸芸弟子,估计老三老四就能把舌头嚼烂。

如此推测,那帮下人会否也在嚼舌头?

容落云渐渐抓心挠肝,倚住团枕闭目运气,使出了六路梵音。很快,他捕捉到下人房的动静,七嘴八舌煞是热闹。

“那个人是谁呀!”,“真俊,不过有些面熟。”,“也不瘸啊,怎的叫将军抱入府中?”,“他穿的还是将军的衣裳!”

突然陷入沉默,容落云抠着枕上绣珠,快说啊。

片刻后,一人大胆提问:“将军不会是断袖罢……”

“将军的家室早该婚娶了,连个收房丫头都没有。”,“你是说,那人是将军的小宠儿?”,“那他们同寝一室,是做……”,“那档子事儿呗!”

又陷入沉默,容落云左手抠着右手,还说啥呀。

一人再次大胆提问:“俩男人如何做那档子事儿?”

容落云屏息凝神,两手不自觉握拳,让他听听让他听听。谁料,霍临风敞着衣襟出来,吓得他顿时真气褪尽。

他险些背过气去,这断袖洗得恁快。

“窝在那儿做甚,上床睡罢。”霍临风走到榻边伸手,精壮的身躯若隐若现,“脸怎么这般红?”

耳中嗡鸣,容落云听不见,只乖乖搭手。他以为霍临风牵他而已,结果对方把他抱了起来,他小声喃喃:“我好得宠。”

霍临风没听清,到床边放下容落云,撩开寝衣检查伤口。棉纱被热血洇透,他赶忙拿药:“你觉不出痛么,怎不吱声?”

运气时绷着皮肉,这伤刚刚绽开。容落云平躺着,手在胸前攥着掀开的衣角,等上了药,仍癔症地晾着肚皮。

霍临风吹灯落帐,登床躺好。

半晌,容落云恢复听力,可心绪仍然未平。

那档子事儿……究竟如何做呢?

他默默想着,不知哪一刻见了周公。

待均匀的呼吸响起,霍临风这才翻身,把容落云轻轻揽进怀中。马车那次隔着刁玉良,禅院那次熟睡后才挨住,竹楼那次神志不清,无名居那次被陆准打断。

如此算来,这竟是他们第一次正式地同床共枕。

可惜受了伤。

他笑叹一声,闭目压下了暗涌。

一夜过去,霍临风先醒,去军营转了一趟,回来后立在廊中,又听底下的人汇报城中杂事。“侍卫里挑一队好的,查查祖宗三代。”末了,他吩咐,“没岔子的话,不日开始训练。”

忙活完,踱至卧房窗边,看景儿似的向里窥。

容落云刚穿好衣裳,一扭脸瞧窗外的人。他轻拍小腹:“你的药不赖,结痂了。”绕出屋中,他走到对方面前,“直接去朝暮楼?”

霍临风“嗯”一声,已经派车去接沈舟了。他们步行出门,边走边逛到达长河边,招揽一条画舫。

这时节水光潋滟,极适合泛舟小叙。

不多时,一辆马车驶来河边,马夫是将军府的熟面孔。容落云正吃果子,打眼望去,看清撩帘儿下车的那人。

……沈舟?

霍临风说的朋友,竟是沈舟!

怔愣的工夫,沈舟已经登船,看见他后同样有些吃惊。霍临风介绍道:“沈兄,这位是容落云,瀚州一事乃他帮忙。”

沈舟叨念:“容落云……”忘记道谢,忆起上次楼中相遇,“容公子,恕在下冒昧一问,你和端雨姑娘是?”

容落云回神:“……同胞姐弟。”

一瞬间,他觉得沈舟的眼神认真起来,叫他变得紧张。“沈大人坐。”他低头斟茶,急急说些旁的,“贾炎息一事,想必已经了结。”

沈舟收敛目光:“未至长安便负罪自尽了,宗族庞大,他不敢牵涉当丞相的好叔叔。”低声些,带着一丝不甘,“陈若吟树大根深,账簿是一铁证,却也只是蚍蜉撼树。”

霍临风直击重点:“沈兄可知求情的皆是何人?”见对方饮茶掩饰迟疑,他笑道,“放心,落云并非外人。”

容落云非但不是外人,亦非蠢人,在桌下蹬了霍临风一脚。

这时沈舟细数,除却一些官职不高的,将陈若吟的党羽一一说明。“大抵这些。”他微微停顿,“还有便是,当朝太子。”

画舫渐至河心,霍临风与沈舟攀谈许多,既有公事,也有二人来到江南后的所感。容落云安静聆听,望着沈舟有些出神。

这出神的模样被霍临风捕捉,在桌下回蹬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