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会扯开嘴角,真的,还会有么?

至少,从云绮的反应来看,她同这事脱不了干系。

忐忑了几日,见百里会果然没有说出去,云绮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柳絮被囚,整个后宫表面上恢复了宁静。

百里会带上蝶儿,朝着柳絮的寝宫走去。

殿门大开着,门口,分别站着两名侍卫。

女子上前,见里面尽是打碎的瓷瓶碎片,一室的凌乱。

迈入,便看到柳絮缩成一团,窝在墙角处。

百里会上前几步,女子只觉眼前一暗,抬起了头。

发也不知多少天未梳洗过了,脏污的脸上,只露出一双满含恨意的眼。

“不就是禁足一月么?何苦搞得自己如此狼狈?”百里会甩开袖子,找了把椅子坐下。

女子慢慢的起身,那白色衣衫下的身影,竟是如此消瘦。

一步步,幽重的走到她身前。

“百里会,又是你吧?”

女子笑着颔首,一脸无害,“你一直都很聪明”。

“我哥哥,姐姐,都死了,你还想怎么样?”柳絮无奈的开口,磨平了戾气,居然带着几分弱弱的哀怨。

百里会伸出一手,将掌心摊开,“看看吧,这就是你姐姐留下的”。

女子一怔,抬了抬眸,“因为这一条疤,你就要置我全家于死地?”

“不错,我是要置你全家于死地,不过,不单单是因为这”,百里会起身,将手掌握紧,“你姐得的病,名唤孤挺,只要血液相融,便会传染至别人,且是无药可医。她却在自己死前,拉上了我”。

“你,你不是没有死吗?”

“对,我留着这一条命,是来找你们索回的”,百里会再度将手伸至女子面前,“要不,今日也让你尝尝这孤挺的滋味?”

“不…..”,女子害怕的急急后退,姐姐发病时,哪回不是痛苦不堪。

“你也知道害怕?我以为柳家人是无所畏惧的呢,”百里会紧逼上前,脸上,带着戏谑。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女子大骇,慌乱的退着。

“啊…”,脚下被绊,柳絮重心不稳,摔了下去。

双手撑在两侧,地上的碎片刺入手掌,粘连着不肯放手,一股股红流,顺着纹路而下。

百里会站住脚,“这一点疼就受不了了?”

“你,走开…”,柳絮顾不得疼痛,似是被吓坏了,双手不断的挥动着,阻止她人上前。

“柳絮,你就好好的呆在这‘冷宫’中吧,”百里会转身,带上蝶儿欲离开。

地上的女子不再哭闹,神情狠绝,已然收回了神。

捡起地上的碎片,柳絮慢慢起身,脚下也不由加快了起来,“百里会,你去死吧”。

蝶儿惊呼,“皇贵妃…”。

百里会转过身,终于,失控了。

柳絮的眸中充满恨意,如一把火,灼灼燃烧开来,一不小心,就将人化成灰烬了。

百里会神色一冷,一把便扣住了女子的手腕。

皓腕处,骨骼分明,细的只剩盈盈一握,身子更是单薄的禁不得风吹。

“柳絮,我两次离开南朝,都是你们害得,真的有前世今生么?还是我上辈子欠你柳家的?”百里会使劲扳回她的手腕,女子一下吃痛软了下来。

体内一股热源攒动,百里会双眸微张,狠狠划了下去。

“啊…”。碎片自柳絮手上掉落,女子捧住一边脸颊,痛彻心扉。

“好痛,好痛…”,柳絮不断哭喊起来,红色的血液自指缝间流出,顺着白皙的肌肤,滑入襟口。

百里会还是僵直着原先的姿势,刚才那一下,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划下去的。

将双手聚拢至一处,女子缩起上半身,向后退着步子。

“皇贵妃…”,蝶儿不安的轻唤出口,双手搀扶住女子。

百里会拾起纱裙,走向了殿外。

门口的两名侍卫不时张望着,生怕出了什么事。

女子走出的步子在两人身前停住,“你们,看见什么了?”

二人互望了一眼,再望了望殿中不断翻滚的柳絮,“会皇贵妃,我们看到柳妃想刺杀您,却不小心划伤了自己的脸”。

这就是权势的好处。

百里会示意身旁的蝶儿,自己先迈开了步子。

“给,这是皇贵妃奖励给你们的”。

“谢谢皇贵妃…”,两人忙将银子揣入袖中。谁得宠,谁失利,明眼人一望便知。

百里会回到寝宫时,并未见到袭暗,胸口处还残留着方才的滚烫。不要是那雪狐野性发作了才好,竟是控制不住的,如泯灭心性般。

一整天过去了,竟是都未见到袭暗。

满满的圆盘高挂在上空,夜凉如水,似绸缎般锦滑。

偌大的宫殿内,只留得几盏孤灯,鹅黄色的光亮,透着虚弱的美意,却是温暖不得人心。

榻上,锦被铺设,却是寂寞如斯。

百里会站起身,巡着殿内,一样样细看。

从归来到今日,从未试着好好熟悉,就连袭暗,也是。

被蒙蔽了双眼,度日如年。眸中,再看不到昔日的情谊,也从未关心过,男子的心是痛是喜。

百里会拿起架上的披风,走向金銮殿。

行走在奢华细致的长廊间,殿前,李公公只是静守在一处,殿内,无一人。

百里会走下石阶,倚在琉璃瓦的屋檐下,月儿似是离得很近。女子上前几步,走入院内,身后,是权势的所在处,金銮前。

百里会仰起头,脑中便闪现出了在辽国时,做的那个梦。

转身,果然,男子一身明黄,在那最高处。

负手迎风,未束起的发张狂不羁,在那苍月下,凸显几分悲凉。

她记得,那个梦里。

袭暗说,“会儿,你将我的心带走了,就真的不闻不问了?”

那时的背影,同今日一般,好孤独,看着,心碎至极。

最后,足下忽地一点,男子的身影毫不留恋的自高处垂落,落在另一边,只听得,一声,碎。

百里会狠命的摇着头,不可以。

袭暗站在高处,并未察觉。

会儿,对不起,从小我便不信任何人,却也因为这样,一次次的失去了你。

生在皇室,就如虎狼之争,自己从未试过,去信一人。

就算征战在沙场,也是孤孤单单,一颗心终是打不开。

男子高傲的头颅终是低下,我从来不知道,信任二字竟是如此重要…。

好不容易,失而复得,好不容易,我终于学会了…。

可你,却不再有了。现在,会儿你最信不过的,就是我了吧?

我,废不得后宫,却可以为了你,独宠一人。只有你一人,是我袭暗的妻…。

你要乱,便乱吧,你要毁,便毁吧。

心,真的就如撕开般疼痛,那猩红的血液,顺着左边心房,流至全身各处。

女子的眸中,看不见昔日的爱意,被蒙上一层催人心智的仇恨,他当然看得出来。这把火,也是冲着自己而来的。

百里会一瞬不瞬的盯着男子的背影,一如先前的挺拔,那时的他,总是一袭黑色衣衫,袖口、领口处,加滚一组夺目的金线。

身着龙袍,这名男子便是君王,霸道邪佞,俯瞰芸芸。

如今,怎的就如此让人心痛,江山霸业,后宫佳丽,他还缺什么呢?

百里会久久的凝视着,夜风起,身子禁不住的打颤起来,然顶上的男子,却是傲立如松。

女子几次想唤出口,却都无声的消隐在喉间。

两人就这样站立着,男子却始终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动也不动一下。

百里会眸中一阵酸涩,还是唤出了口,“皇上”。

袭暗身子一怔,转了过来。

男子向前走了几步,重力压在那琉璃瓦上,踩的声响尤为刺耳。

似是要断裂,又似是挣扎,明黄的袍角飞扬开来。

袭暗一跃而下,却是不发一言,将百里会紧紧的抱在身前。

双臂越收越紧,女子像是要窒息般,却没有将他推开。

“你怎么过来了?”男子退开身子,压下脑袋,抵在额间。

百里会轻眨了眨眼,举起手上的披风,“臣妾…”。

“不要称自己为臣妾,现在,就我们二人”,声音被抢白了去,男子的唇角轻勾起。

百里会笑着嗯了一下,“我以为你还在批阅奏折,夜间冷”。

袭暗一暖,拿起她手上的披风,披在她的肩上。

“回去吧”。

“好,”女子任由他牵起,走向寝宫。

“皇上,皇上…”,一名丫鬟急急的跑了过来,在两人身前跪下。

“怎么了?”袭暗停下脚步,瞅了地上的女子一眼。

“回皇上,柳妃娘娘被伤,可却坚决不肯唤御医”。

男子神色一冷,“那便由她自生自灭去”。

“皇上…,”丫鬟低下脑袋,不安的开口道,“伤口虽然不大却是极深,奴婢怕,会失血过多。”

百里会拉了拉袭暗的袖口,“唤个太医过去吧,我们去看看”。

男子望了她一眼,勉强答应下来。

这次不知又是什么事,柳絮的性子,他太了解了。

第5卷第11章 灭门

人还未到,远远的便听见女子的怒骂声,“都滚出去,谁敢告诉皇上,就杀了谁…”。

原来,是怕袭暗看见。

两人相携入殿,袭暗免了礼数,让太医上前诊治。

“不,滚开…”。

柳絮排斥的乱舞着,脸上的血渍已是干涸,半边脸也肿了起来。

身下,一地的狼狈,整个身子盘坐着,近不得身。

“来人,给朕按住她”,袭暗失了耐性,看到女子这幅模样,只得摇了摇头。

柳絮一见到男子,便挣扎的越凶了,她不要让他看到自己现在这样。

两名侍卫一左一右,死死的按住她,身后的丫鬟也上前,将她的脑袋固定住。

御医上前,以药水将她脸上的血渍洗净,一条血痕,贯穿半边脸颊,无一丝遮拦的呈现在他人面前。

“不…呜呜…”,女子屈辱的闭上眼,冰凉的液体滑入伤口之中,痛的揪心。

“回皇上,柳妃脸上的伤,看来是要留下疤痕了”。御医起身,无奈的叹了口气。

袭暗睬了女子一眼,终是挥了挥手,“将伤口处理好”。

“是”。

百里会站在一旁不说一语,柳絮的那条疤,却是让自己的心有了微疼。终不是天生毒辣,事后,还是有着些许惭愧。

只是一小瞬,便隐了回去,这是,她自找的。

“皇上,是皇贵妃,是皇贵妃将臣妾害成这样的”,柳絮挣开两边的钳制,一把将御医手上的药瓶打碎。

袭暗不悦的蹙起俊眉,不发一语。

女子爬跪着上前,一手拉住他的腰间带子,“皇上,您要替臣妾做主啊…”。

袭暗低头望着女子,声音倒是难得的温柔,“絮儿…”。

柳絮惊喜的抬起头,一边脸颊上,犹在渗出血渍,“等你伤好了,朕便送你回柳府,这后宫,容不得你了”。

“不…”,原先的希翼破灭成灰,女子一手紧拽住他的腰间,“皇上,您为什么就是不信臣妾呢?”

原来,人与人之间,信任真的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