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家变仇家,喜事变成惨案。

我们同时听见了大门处传来的动静。

惊呼声,兵刃交击声!

什么人来了?

雷芳刚一迈步,便脚步踉跄。我急忙扶住她。

她喘了两口声,拔脚便走,迈步飞快,我要提气疾走才跟得上她。

大门敞着,刚才从院子里出去的五个人,除了那个蓝衣中年人,其他全倒在了地下。

师公负着手站在门前,他旁边站的人一身黑衣,却是雁三儿。

雁三儿怎么会在这儿?我师傅白宛又去了哪里?

看到他们两人,我只觉得全身一松,整个人似乎都脱了力,站都站不稳。

原来我并不比雷芳坚强多少。

虽然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师公没事,可是…

可是…

直到现在看到他,我才发现自己心里有多少不安多少惦念。

刚才是我扶着雷芳,现在变成雷芳扶着我。

那中年人勉强抱拳说了句场面话:“不知二位是雷家的什么人?在下是临山门蒋辉,我们掌门与雷庄主是故交。在下与师侄路过雷家庄前来拜会,却发现庄上出了这等变故…”

师公的目光缓缓扫过院子,我知道师公定然能发现我施了幻隐术。但他的目光掠过我们的方位并未停留。

师公和雁三儿都不是会和人客套的人,师公太冷,雁三儿太凶,临山门的几个人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背靠着背,隐隐然成了防备的架式。他们的长剑都已经脱手,有一把剑断成了两截,就跌在我们脚前边。

“二位,”蒋辉有点发急,他情知不是我师公和雁三儿的对手,生怕被人误会他们与这事有干系,放软了语气又解释:“我们真是路过,才进来不过一顿饭的功夫。您二位想也知道,临山门与雷家庄素来交好,而且,我们临山门也从来…”

“行了,你们老实呆着吧,是不是你们,回来自然能弄明白。”

师公朝我这边遥遥招了一下手,我看了一眼雷芳,手掌翻转,撤去了幻隐术。

我们的身形显现出来,临山门的人先露出骇异之色。他们已经把雷家庄查看过了,却没料到还有活着人,隐着身形,离他们这样近。

雁三儿眼一亮,大步朝我们走过来。我腰间一紧,已经让他给举了起来。

“小丫头!我早知道你不会有事儿!”

他嘴上说的笃定,可是发红的眼睛却泄漏了他真正的心情。

“三叔公…”我飞快地擦拭眼角,用力拍打他的手臂:“放我下来。”

他把我稳稳放下地,转过头:“这是…雷老头儿的二丫头?”

我说:“她是雷芳…我们很要好的。”

雁三儿点点头:“象,这方额头就象雷老头。小姑娘别担心,你爷爷没事儿,我们来的路上看见他留的标记了。你们庄里怎么样?”

雷芳激动地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你们见着我爷爷了?他没事?”

“没见着他,见着他留的标记了。”雁三儿拍了我一下:“那边儿去,把事情跟你师公说清楚,他也悬着心呢。”

雷芳缠着雁三儿追问他什么时候在哪儿见着雷庄主留下的标记。我走到师公跟前,抬头望着他。分开了不到一日夜,可是却觉得——好象隔世一样。师公看了我一眼,淡淡地问:“你没事么?”

我鼻头发酸,低下头:“没事…我们当时进了密室,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等我们出来时,满庄的人都死了。我…幸好您没事。”

“我和雁三儿约了晚上相见,故也不在庄里。”师公难得温和,摸了摸我的头发:“别怕,有我在。”

离我们不远处就有一具伏尸,雁三儿过去细细查看了,一脸凝重地回来。我听见他对师公说:“是夜蛊。”

此言一出,蒋辉也面色大变,目光惊惶。

我不懂什么是夜蛊,看着临山门那几个少年弟子也不懂得,一脸茫然。

雷芳死死扯着他的袖子一刻不放:“什么是夜蛊?是什么人干的?”

“夜蛊么…”师公低声说:“能养这种蛊的人世上是极少的,这种蛊只有一丝极淡的让人无法察觉的腥气,下在食水之中无色无味,食后并无异状…”

我心里涌起奇怪的感觉。

这蛊名和毒性,听起来,仿佛有些熟悉。

“中了夜蛊的人白日无事,入夜也可安眠。在听到黎明前第一声鸡啼的刹那间便会毒发身亡。”雁三儿吁了口气:“还以为这奇毒早已经绝迹,却原来仍有人能炼制此蛊…”

听到鸡啼便会死去?这,这种毒…已经不是可怖二字能够形容了。

我和雷芳互望了了眼。

我们是不是也中了那蛊毒?那,是因为我们进了密室没听到鸡啼,才得幸免?

雷芳的手按在肚腹间,雁三儿看了她一眼,解释了一句:“不用害怕,夜蛊只能催动一回,催动一次之后,见了天光便即失效。你们俩就算也误服了蛊毒,现在也没事了。”

“那,难道睡梦中的人,也能听闻到鸡啼声么?”

“傻丫头,听到鸡啼的不是人,而是蛊虫。与人是睡是醒是没关系的。”雁三儿有些心不在焉,转过头去:“纪羽,你昨日也在,没察觉到什么异样么?”

师公摇了摇头:“昨日我并未留心…不过能在雷家庄内同时给这么多人下毒的人,一定不是普通角色。”

“不错…”雁三儿转过头来问我:“除了你们,庄里还有谁活着?”

“还有丁家的三位表姐妹,她们晚上出去游玩…因此也逃过了一劫。”

下毒的人昨天必定在庄中,且不会留在庄里等死。

也就是说,下毒的是昨天在庄里,而夜里便已经不在的人。

算一算逃过一死的人里头,我师公自然不会下毒,我和雷芳,三位丁姑娘应该也不会…对了,雷庄主为什么夜间离开?他有什么要事?他去了什么地方?

昨天过了午离开庄上的为数不多的宾客…

还有就是,姚家迎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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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我打完这章上传的时候,突然不知道楼下哪里传来一声鸡叫==

tot,有点害怕ing。。。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半夜鸡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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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惊 一

雷芳在雁三儿那问不出什么来,雷庄主现在如何,去了哪里,这些师公和雁三儿都不知道。

师公转头看了一眼这座巨大的,死气沉沉的庄院,他眼中的神情复杂奇异,象是在缅怀什么,又象是…

雷芳忽然间在雁三儿面前跪了下来:“纪前辈,雁前辈,我想求你们一事!”

雁三儿并不意外,伸手一扯,雷芳身不由己站了起来。

“你说吧,能帮得上我们不会不帮。”

“求两位前辈,带我去找我姐姐。”

我觉得仿佛有只钩子,钩着我的心朝下一沉。

雷芳眼中那灼灼的光亮,让人心中不安。

仇恨可以让一个人变得这样坚强…可是我却宁愿她不坚强。

雁三儿看了师公一眼,点头说:“好。你们收拾一下,我们这就走。对了,那丁家姐妹在哪里?”

雷芳如梦初醒:“她们还在暗室里——啊糟,她们不知道怎么开门出来。”

幸好她现在想了起来,若是她三天想不起来,那姐仨还不得饿死在里头啊。

雷芳紧紧抿着唇,她扳动机括打开暗门,里面一个人疾冲了出来。

“哎哟!”霞玉脸涨得通红,手里提着她的剑,看着是我们两个,剑尖忙垂了下来:“芳姐,齐姑娘…我,我们还以为你们…不回来了呢。”

霞君和霞蕊也从里头出来。一个问:“情形如何?”另一个却问:“芳妹,你没事吧?”

丁家姐妹三个性情全然不同,霞君持重而世故,霞蕊也端庄,却还能关心雷芳,哪怕只是嘴上问一句。霞玉还小,莽撞之处和从前的雷芳倒是很相象。

“纪前辈回来了。”雷芳每说一句话似乎都要费很大力气:“庄里现在没有危险,你们想回家的话,趁现在就走吧,再耽搁的话,天黑前下不了山。”

霞玉神情张惶,雷君多问了一句:“你们呢?咱们不一路走?”

“我…要去找我姐姐。你们还是赶快回家吧。”

霞君神情一动,似乎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

雷芳转身去翻柜子,拿出一个黑色的锦囊来挂在腰间。那是她装梭镖用的,雷芳一手蜂翼银梭练得极俊,只是平时轻易不出手。她又打开另一只抽屉,摸出一只彩绣荷包来:“表姐,这里面是些散碎银钱,你们拿着,够回家路上使费。”

霞蕊看了看霞君的神情,伸手将荷包接了过去。

我也在床里拿了我的包袱,雷芳挽着我的手出了院门,丁家三姐妹跟在后头。

打更与夜间巡庄的人就倒毙在眼前,雷芳脚步一顿,绕了过去,直直朝前走。

雷家庄的大门我每次来都见,每年都会上漆,门环擦的锃亮,光可鉴人,一切都与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可是又已经不一样。

“雷姑娘,现在雷庄主不在,雷家庄的事情,只有你来做主。这些人…”

雷芳一点没有犹豫:“但凭纪前辈和雁前辈做主。”

雁三儿点了点头:“要一一埋葬只怕不能够,而且这些人全是中了蛊毒而死,最好是烧掉。”

雷芳眼角跳了一下。

“是单烧人…还是…连房子一起烧?”

我立刻猜到雷芳在想什么。我们只有这么几个人,还要马上起程去追赶姚家迎亲的队伍,只怕没法儿单把尸首集合出来烧。

雁三儿指着老老实实逼在一旁的临山门的五个人:“这里正好有临山门的几位兄弟在,请他们代为辛苦一下,再请丁家这三位姑娘帮着照看,我们现在就起程,或许天黑时便能赶上姚家的人。他们有车有马有不少嫁妆,走得不会很快。”

虽然不是很妥当,丁家姐妹三人也在犹豫,可是雁三儿身上那股凛凛杀气还是让她们和临山门的人一起点了头。不过后来静下来我想了想,这不光是雁三儿一个人的威势,还有师公,还有雷家庄那位现在不知下落的雷庄主,恐怕,还有雁三儿背后的惊雁楼,否则,震得住丁家那三个小姑娘,震不住临山门的人。

我们下山的时候,雷芳紧紧攥着拳头,都攥得滴血,硬是没有回头。

快到山脚的时候,师公站住脚,朝我说:“过来,我背你。”

我愣了一下,师公上次背我,那会儿我可才五岁。

“照你们两个的脚程,走上一夜也追不上。”

雁三儿也说:“行啦,有什么好避讳的,我年纪都和这小雷姑娘的爷爷一样,背一背又怎么了?”

结果雷芳倒比我爽脆,先朝雁三儿背上一趴。

我也不好再磨蹭,就伏到了师公的背上。

两道人影仿佛飞鸟一般直窜出去,跟我们之前那种磨磨蹭蹭的速度相比高下立判。照这样的快法,天黑前一定能赶得上姚家的队伍。可是…

我心里其实并不太希望赶上去,最起码,别太快。

图穷终会匕现。

可是,让这个时机再晚一些到来,让雷芳…让她再多有一些时候来缓冲。

暮色四合,旷野莽莽,雁三儿的身法尤其好,真象一只雁子,不仔细地瞧,只能看到一道淡灰的烟影。

师公脸庞冷,可是身上暖。初春的寒意从背上掠过,可是胸口贴着他的背,却觉得热乎乎的。

我心里乱一阵,又缓一阵。虽然雷家的事情来得那样突然,那样惨烈,可是有师公在,我就什么也不怕了。

“师公,我师傅呢?”

“她回去了。”

“她…怎么突然赶到雷家庄来?你们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我知道师公做事当然不必向我交待,可我实在憋不住。

师公顿了顿,说:“昨天是一个故人的忌日,我和雁三儿,还有你师傅,去拜祭。”

昨天是…

我忽然想起,一通忙乱,竟然忘记了,昨天是…四月初四。

我心里一紧,下面的话全咽回了肚里去。

我记得,我就是死在这一天。

难不成,师公和雁三儿,他们去拜祭的,是巫宁?

但师公不是对巫宁抱有极大偏见与憎恶吗?他怎么可能去拜祭?

还有个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