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蛟,其实就是如此。

甄慧幻化出来的那只蛟起到了一面镜子的作用,那真蛟用多大气力去攻击,幻化的水蛟就有多大力气来反击。

真蛟受的伤,其实是自己造成的伤。真蛟会疼痛,会力竭…那时候于白屏再雷霆一击…

就是这样简单。

“那蛟被斩杀后,于白屏剖出了蛟的内丹。这蛟传说中已经成妖,所以这内丹有着奇异的力量。”

我没出声。

父亲说:“可是那只用潭水幻化出来的假的蛟,也留下了一颗珠子。”

幻真珠,一实,一虚。

是真蛟与幻蛟留下来的最后痕迹。

“它们同出一源,却相互为敌。可是又不能离开彼此…”

父亲脸上终于露出了痛悔之色:“我一生中,最得意的事,我有一个极聪颖的女儿,她悟性奇高,甚至有望直追当年的幻仙师甄慧。可是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我最终没能救得回她。”

我心头一痛,低声唤:“父亲…”

“你大概已经猜出来了吧?那个丧心病狂,顶着你的相貌,用着和你一样的功夫,杀死那么多人,手上沾满鲜血的…”

“那个人…其实就是我自己吧?”

父亲深吸了一口气,他伸手向墙壁虚点了一记,墙上显露出一片旧时光影来,越来越清晰。

我看到了前世的我。

就在山坳中的百元居,那旧时的庭院中。

有柳枝的斜影拂过,父亲站在院中的树下,远远地看着一个方向。

那是窗子。

窗子里的我,正低头在写什么。

树叶的影子又从眼前拂过…

窗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

和窗子里的我,同样的容貌,同样的装束,她站在窗外,看着窗里的我。

我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我想起来了…很久之前,我变成齐笙,年纪还小,有一回和师公出门,在惊雁楼的船上,我做了一个梦。

眼前的一切,正是我的梦中情景。

我坐在窗子里头,发现窗外有人。

可是当我抬头去看的时候,一瞬间又觉得自己其实是站在窗外的人,在看着窗里——

那时候我就惊醒过来。

我的声音还算稳,只是有些哑:“那个…也是我?”

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两个我?

父亲看着我,眼中充满了悲悯与怜惜:“你想一想看,那些惨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

我看着父亲,喉咙象是被什么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第一桩,是江南宋家的灭门。

那是在…文非背弃了我,和越彤成亲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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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把最大的谜团写出来了。。改写了好几次。。

其实大家也有猜出来吧?

呃,对了,活色不打榜了,请大家如果有粉红票票,投给嫁时衣吧,拜谢。

正文 第四十七章 镜子 三

我记得,我站在文家的那间厅外,看着文飞和越彤拜堂。

那时候我既不气愤,也不悲伤。

我只是有些疑惑。

为什么他会另娶,为什么他另娶之前居然没有想要告之我一声。

一般人遇到这样的情形,怎么会一点儿不愤懑一点儿不伤痛?

还有…我已经差不多想起了许多事情,可是从文飞成亲,我第二次离开京城之后的事情,我却完完全全想不起来。

仿佛有人持刀在这里重重划下,将巫宁的前半生与后面不堪的后半生一切为二。

“那些人都是…我杀的?”

身下的地板仿佛已经裂开了,我觉得自己在朝无边的黑暗中坠落下去。

“不可能…如果,我真的…那我最想杀的人,应该是文飞和越彤才对。为什么他们夫妇俩偏偏没事?”

“越家,据说是剑仙于白屏的后人,虽然不知真假,但是…传承多年的世家,自有他们的保命之法。”

父亲的意思是,也许另一个我,对文飞和越彤下过手,只是没有成功吗?

是的,文家也有数条人命据说是死在了巫宁的手上。

也许那时候我想杀的是文飞他们两个人,误伤他人。也许…根本就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乱杀一气,可是两个罪魁祸首却避了过去。

我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这就是我一直在追寻的真相?

没有比这更残酷的真相了。

我情愿我什么也没有想起来。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被人冤屈的,可是…可是兜兜转转,到头来却发现,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证明了自己的确满身罪孽。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父亲那儿出来的,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山庄的外头。

沙湖的这片山庄。看起来有湖有山,花木繁盛,远远望着烟雾缭绕鹤鸟出没,仿佛仙家洞府一般。其实沙湖这片庄园都是师公用幻术营造的,只是看上去很美。

是的…所有的事情,远远望着的时候,总是让人无限向往。

可是真正的一切摊开来放在面前,只让人感到绝望。

是的,绝望。

我坐在一棵树下,望着远处的沙湖。月亮升了起来,湖面上有一片雾朦朦的银光。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转过头来看到师公,丝毫不觉得意外。

他撩起袍襟。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我杀了很多人…那些人,死在巫宁手下的…全是我自己杀的。”

“就算你这么说,也吓不走我。”

我看了他一眼。

师公轻声说:“我相信那不是你的本意,如果你真想这样做,后来你又为什么要自杀?”

“那也没有用。我只不过抵了一条命,可是死在我手上的人…”

“你也救过许多人。当年在磊石关靖军巢逆,许多无辜百姓藏匿在山谷中躲避战乱,足足几千上万人,差不多都是老弱妇孺,跑也跑不了。也没什么抵抗之力。当时你若没有施幻术遮掩住谷口,那些人绝无生路。相比之下,你救的人更多啊。”

“是吗?”我都不记得。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可是,这种事也不能这么算啊,又不是做买卖。借十个钱,再还十个钱。就不得不欠。不是说我救了一个人,转身就能毫无顾忌杀掉另一个人,然后行的善和积的恶就相抵了…”

“那就多救些人,一个不够,救十个。十个不够,那就救上一百个。”

我看着他,师公一点都不象开玩笑,极认真地说:“那样还不行吗?”

怎么我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对他来说,落在水面上连个涟漪都激不起?

“那能抵得过我做的恶吗?”

“能让你心里觉得好受就行了。”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干脆又闭了起来。

我一直以为师公是个极有正义感的人——

可是他现在说的话,简直…简直就是就象一个丝毫也没有善恶是非观的人。

就算我知道他一直护短,可是护到这地步,这也太…太没有原则和立场了。

“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

“我说的话,有道理吧?要是你也觉得不错,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我觉得啼笑皆非,然后才发现山风变得极冷,手脚都冻得僵冷。

“冷么?”

“嗯。”

师公把外袍解下来给我披上,又把我的两只手拢在一起,包握在他的手中。

师公的手温暖而干燥,驱散了夜风带来的寒意。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说那些人都是你杀的?”

呃?我抬头看他。

搞了半天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我咽了一口唾沫,要我自己把事实真相说出来——光是想,就已经觉得艰难而苦痛。

“应该说,是另一个我…你知道,甄慧那时候…”我磕磕巴巴地把事情讲述了一遍。师公听得认真,时不时还会问一句两句。等我终于说完,只觉得口干舌燥,师公居然手掌一翻,托出一杯热茶来给我。

我无言地扭过脸:“你这是给我画饼充饥么?”

“不是,这是真的茶水。”

我看了他一眼,接过杯子来。

“润润喉咙吧,说了这么多话一定渴了。”

我把杯里的茶都喝完,师公把杯子接过去:“好,我们再来说你杀没杀过人的问题。”

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怎么知道人是你杀的?”

我怔了下:“刚才已经说过了…”

“不对,刚才那些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你有什么凭据说那些人是你杀的?”

这还要什么凭据?连我的父亲都是这样说…

“你既没有亲身经历,也没亲眼看见,只凭臆测,这作不得准。如果你说你能幻化出另一个自己来作恶,那你现在倒是化一个出来让我开开眼界啊。”

这是能说化就化的么?

说实话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幻化出另一个自己来。

“你看,你什么凭据都没有,凭什么说那些人就是你杀的呢?”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夜色中,师公的唇边似乎带了一丝笑意,显得略有些狡猾似的:“我只知道有人见了钱要没命的抢,没见有人要使劲儿把罪名把自己头上安的。”

师公安慰人实在不怎么在行,可是我的心情却比刚才好了许多。

“我不是开玩笑,”师公正色说,“许多事情不可能是你做的,就好比,我记得那是丁未年腊月里,一夜间有三家人被杀,还都说是巫宁干的。那怎么可能呢?这三家隔着千山万水,一南一北,就算是修剑道的到了能驭剑飞行的地步,那一夜间也绝不可能赶三个场子杀人。”

我精神振奋了些:“真的?”

“我做什么要骗你?”

是,他是不从来没有骗过我的。

“我看那些所谓的灭门惨案中,只怕九成九都是旁人硬栽到巫宁头上的。比如我若有个仇家,早就想下手了,可是杀了人又怕他的亲朋故旧不放过我,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混水摸鱼,反正这个人的名声已经这样糟,不差再多这一桩两桩的。”

正文 第四十八章 故人 一

我以前总觉得没有是非道德观念的人太糟了——可是这人如果一门心思对你好,你做的好事是好事,你做的坏事也不是坏事,那感觉还真是说不出来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