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鬼哦。

那个被他们带走的傀儡一直只会昏睡,投哪门子的缘。

时隔多年,文飞的模样依稀还是旧时的样子。

可是我却觉得我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人。

在涂家庄的水阁里,那个翩然而至,象是从画中走出的少年…

时隔多年再见,他已经不认得我,我也不再记得他。

那一段过现在看来,就象一张旧画,纸早就在风尘中破损泛黄,画中人也早已经不是旧时模样。 ~

“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夫妻俩一向无利不起早,到沙湖这小地方来做什么?”

其实师公不先开这个口,让文飞先说才好。这种事情就是这样,谁先沉不住气,就难免受对方挟制。

当然,我现在没落在文飞手里。

而且师公那脾气,也不会和人虚与委蛇。

文飞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来,悉簌微响,似乎是纸。

是的,就是纸。

几张薄薄的纸,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不过保存得极好。

“纪兄是这里的地头蛇了,不知这图上画的地方,你见过没有?”

师公低头看了看。

我虽然能看见堂上的情形,可是那纸上绘的什么我却看不见。

不过,能让文飞这么惦记的…

要说财,他已经应有尽有了。要说势,除了惊雁楼也再无敌手。

他还求什么?

求天下第一人的位置?

或者,象他从前说过的那样,求的是剑仙之道?

不…虽然世上没人知道剑仙究竟该怎么得道,可是我却能断定,象文飞这样的人,到死他也只能在凡尘俗世里打滚。

师公没有说话,文飞又意味深长地说了句:“纪兄仔细看看,可不要一时大意,后悔莫及啊。”

“这地方难道你认不出来?”师公抬起头来,向敞开的窗户指了一指:“你往那儿看。”

师公在沙湖的云仙里建了这片山庄,依山傍湖,一早一晚时,烟霭浮动,云仙里名符其实。

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的确也没有仔细的,好好看过这里。

沙湖的冬天从来没有这么冷过,已经下了第一场雪。

我没看出什么不同,文飞显然也没有看出来。

“纪兄就不要卖关子了…这与画上的山川图形,没有半点儿相似。”

师公没说什么,伸手在那纸上点了两下。

文飞低头再看,眼睛蓦然一亮:“这里…”他眉头皱了一下,似乎还是没想明白。

我都想把那几张纸揪过来看一看上面到底画的什么了。

“这不是一张图,看这儿,这是三四张图重印在一起的。”

文飞恍然明白,眉头也舒展开来:“那就一事不烦二主,请纪兄将原本的图形重新绘标出来吧。”

师公看了他一眼,唤人准备笔墨,铺开一张纸,果然按他说的描画出另一张图来。画好之后拎起纸,不知有意无意,朝我这边轻轻一抖一展。

这么一瞬间,我已经看到了上面绘的图形。

记得有一次替师公整理书案的时候,见过他的一张画,上头绘的是从高处俯瞰的沙湖。轮廓形状,隐约就和这上头的相仿。

纸重新被摊在案上,文飞细细的将它和自己手上的那旧图比对。

“果然是这里。”

但是文飞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放过师公的,果然他又说:“纪兄好眼力,这么一堆错综的乱线中也能把原图绘出来。不知那剩下的几张图,又分别是什么地方?”

师公抿了下唇。

我知道他不耐烦了。

我也不耐烦。

师公又展开一张纸,对着那张旧图,细细的在纸上描画。

其实师公知道,文飞知道,我也知道。

文飞拿来的一定是至为要紧的东西。

虽然他自己没办法解开其中谜团,不得不求助于师公。但是事后呢?

师公已经算是看到了他的一个大秘密,他一定不会愿意这秘密外泄。

所以他一定不会放开手上那个至关重要的筹码。即使他提的要求师公都做到了,文飞最终一定——

杀人灭口。

这是我第一想到的。

或者,利用什么别的手段,一生一世的挟持要胁下去,令师公屈从于他。

就象…文飞的父亲当时对付月姨的手段,毁其声名,断其后路…

就象他当日对付我一样。

好象有什么东西,争先恐后的从记忆深处涌了出来,带着陈旧的尘土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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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烧了,嗓子还没好。。呜呜。。

正文 第五十五章 相隔 三

暗门上有人轻叩了两下。

那声音仿佛山寺禅钟,从极远的地方传来,我手指微微蜷紧又伸开,睁开眼睛。

一时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想不起自己是谁。

师公在外面轻声唤:“阿宁?”

我喉咙沙哑,手脚无力,勉强应了一声:“我在。”

师公从外面推开了暗门,伸手进来。

天光透进这一方小小的黑暗的天地,我定定神,扶住他的手掌借势站起身来。

“你怎么了?”

我往外看,堂上已经没有人。

“文飞呢?”

“他走了。”

我点点头,只觉得眼睛酸涩生疼,胸口空荡荡的,象是所有东西被一把火烧尽,只留了残凉的灰烬。

师公的手轻轻搭我肩膀上,我慢慢靠过去,头靠在他肩膀上。

“我…想起来了好些过去的事情。”

师公没有问我都想起了什么,只是抱着我。

无数人在往事中来了又去,乱纷纷的就象外面飘的雪。

那一天是四月初四。

客栈的老板在黄历上的那一天折了一个角,大概是提醒自己那天不要出门,也别做什么事。

那本黄历不知怎么扔在我住的那间屋的窗子下。

我把它捡了起来,然后,黄历就翻开在那一页。

正好是那一天。

天气阴沉沉的,我出门时,客栈的掌柜还说了句:“姑娘,这天儿怕是要下雨,还是别走远的好。”

我抬头看了看天色,掌柜在柜台下面翻了翻,摸出一把旧伞来:“这个你带着吧。”

我接过伞来:“那就多谢了。”

上次有一队走镖的由南往北去。当时我已经和他们说好,等他们再由北向南回去经过这里时,托他们带信。

信当然不能直接送到南奎,但姚自胜也有别的基业。

信…总是可以交到他手上的。

但愿,不要太迟。

我已经到镇上去了两回,前两回都没有等到人。

错过了这一回,只怕没有别的更好的机会了。

况且…我也不放心父亲。

百元居早就不再安全了,父亲说他会暂时住到栖云寺。

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迁到了栖云寺。

对于父亲来说,让他离开百元居,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那里有太多的回忆。

都是我连累了他。

可是父亲却只是笑笑说:“怕累就不会生儿育女了。”

栖云寺是个极安静的地方。父亲以前还开玩笑说,等我和巫真出嫁了,他就去剃个度。在栖云寺做个逍遥僧。

想不到…

这次总算没有让我白来,镖局的人已经到了。他们在这儿修整一下,给马重新钉掌,给车上油换轴,要待两天。

于镖头客气地迎我进去。

“姑娘真是守信。”

他大约没把我当初的托付看得太重。毕竟我没下定金。他们这一趟护镖,已经收了钱,回去时带封信也不过是顺便。

我将信和一个锦囊一起交给他,他当着我的面用只盒子盛了。

我又付了他一百两银。

“请问姑娘,这里面是…”于镖头有些意外。按押送银货十抽一的话,这信和锦囊就可以估到一千两了。

“是药。”

他恍然:“是是。姑娘放心,我亲自收管,决计不会丢失损坏。也不会渗水返潮的。”

他写了一张契条给我,字虽然不算工整,但是一笔一划写得很用力。

可是如果真论起来,这锦囊里的药,何止千金万金?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不过若是于镖头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怕他就不敢接这趟买卖了。

一百两银,不算太高。也不算很低。太低了怕他们不用心,太高了…那又会惹来是非。

只盼姚自胜服了药,能治愈旧伤。

能…稍稍弥补我对他的亏欠。

旁人欠我的,我可以忘记。可是我亏欠了别人的,却沉甸甸压在心头,一辈子都不能放下。

“有劳于镖头。”

“姑娘尽管放心。对了,可要收货人打个凭据?”

“也好。”

虽然他们镖局的信誉一向不错,可是能多一点保障自然更好。

我把契条收好,于镖头殷勤地把我送出来。

“托给我们镖局姑娘只管放心,我们在京城、楼江、敦州都有分号,不是我夸口,这一二十年里头,别的镖局总得有那么几回失手,我们可是一次也没有的。”

我也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