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边两个贴身丫鬟之一的青黛和气地微笑道,“多谢妈妈。我们小姐喜欢清静,听起来墨玉轩倒是很好。”笑容温婉,明眸皓齿,声音温软,典型的江南美人,看起来很好说话。

程妈妈暗自揣度着,又瞄了瞄另一个丫头。

大家族的小姐们是不怎么管事的,所以身边的贴身大丫头就特别重要。她们在主人面前说一句话,有时候比旁人的百句、千句还顶用,绝对轻慢不得,要率先打好关系。

另一个丫头名叫青柠,生得颇为英气,五官深刻、英姿飒飒,虽然穿着打扮与青黛完全一样,可近了看,后腰上别着根马鞭子,不伦不类的,还挺吓人。

再细看那小模样,程妈妈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可是青柠却似浑没在意,就跟着自家小姐,两只手负在身后,走路的姿态有点像兵营的小兵。

“妈妈,程妈妈。”青黛见程妈妈发愣,轻唤了声。

程妈妈回神,连忙掩饰地笑道,“老奴想着水小姐身边肯定带着使唤惯的人,墨玉轩就没多预备,只拔过来二十个粗使的丫鬟和婆子,由着姑娘安排。”

“妈妈想得周到。”仍然是由青黛回话,“除了我和青柠,小姐还带了四个二等丫头。倒不是别的意思,正如妈妈所说,用得顺手罢了。再加上妈妈给拔的二十个,人手尽够了。”

程妈妈这时候看出来了,这位水小姐不爱说话,青柠不爱理人。有什么事,直接和青黛说就好。于是她又捡着好听又要紧的,和青黛聊了几句。

这时,一行人正好穿过箭道,走到一处院落前。院子占地很大,推测一下方位,应该在整个府邸的中轴线上,显然是主院。但院门上没有匾额,也没有丁点人气。程妈妈到了此处,脚下还自然而然的加快了些。

然,水小姐却停下了步子。抬头,仰望着那高高的斗拱,线条简单但灵动的鸱吻和灰色的瓦顶,轻声问,“这里……是何处?”

程妈妈迟疑,又张了张嘴,才恭敬了声音道,“这儿是前头候爷夫人住的地方。”

她以为,水小姐听了,就会离开的。亡人故居,总是不太吉利。哪想到水小姐反而上前几步,因为距离近了,头仰得更高。那挺得笔直的脊背,被高大院门一衬,显得格外倔强。

“怎么好像没人住?”水小姐又问,面上红纱轻轻拂动。

“说起来,咱们候爷这么好的人,命却这般苦。”程妈妈叹了口气道。

她算看出来了,水小姐是个拧的。若是不说明白,今儿就别想顺顺当当的完事。所以,干脆直说好了。反正也不是坏事,传扬出去,只能增加候爷的美名。

“想必小姐知道,咱们温家世代书香,候爷十五岁中探花,轰动大赵国。那还是太宗年间的事。同年,娶了宣宰相之女为妻,夫妻和睦。可惜啊,十几年前元配夫人过世。候爷孤守多年,四年前才续娶了填房夫人。候爷对这位新夫人真真是爱重情深的,哪知……新夫人过门才一年……竟然也故去了。候爷心伤至极,就封了主院,除了打扫的仆役,再不许人出入,用以怀念。就这么着,都三年了。唉。”

“没想到义父有这么多伤心事。”水小姐沉默了一会儿,也是唏嘘,“往后,我要多孝敬义父才行。”

“小姐如此仁孝,一定会有福报的。”程妈妈连忙道,身子侧转开,继续领路。

墨玉轩是一处两进小院,回字型。但别看只两进,房屋却高大,院子也宽绰。此时正是五月的天气,花木开得正好。还没进院,就闻到醉人香气。正门前,还有一片清幽的小小竹林。

回字型的外围,有二十来间房,安排粗使的仆妇、丫环,加设水房、灶房、杂物房,绰绰有余。回字型的里圈,有房九间。正房一明两暗,外加两间耳房,东西厢各三间大屋。天井中有一小池,湖石四围,泉清见底,内蓄锦鱼翠藻,雅致又漂亮。

眼看饭点就要过了,一行人进了墨玉轩的时候,饭菜已经摆好。程妈妈回去复命,几个人就在花厅里随便吃了些,后面拉东西的马车也到了。眼看一只只的箱笼流水价抬进来,青黛忙得脚不沾地,指挥小丫头赶紧归置东西,收拾屋子。

至少,正屋在天黑前必须拾掇好,不能耽误了小姐晚上安眠。

花厅里,就剩下水小姐和青柠。

“你就不去帮帮青黛?”水小姐瞪了青柠一眼。

青柠嘿嘿笑,“一文一武!我们一文一武。管家婆的事都是她来,奴婢要负责小姐的安全。”

水小姐呸了声,“就说你偷懒好了,如今都进了府,哪有什么危险?”

她早已经摘下了红罗面纱,露出年轻的面容。很漂亮,皮肤雪白,一双点漆般的大眼,属于明丽张扬的长相。不过,在眉目之间有锋锐之气,如果板着脸,就带着点生人勿近的气息。

“候府对小姐不那么待见呢。”青柠哼了声,“虽然没有当家主母,妾室往小姐面前跑又不够没资格,可不是还有两位嫡小姐吗?怎么就派个妈妈来?再怎么能干,也是个奴婢。下马威啊,我的乖乖,给谁看。”

“谁爱看谁看,反正咱们不看就是了。”水小姐软软打了个哈欠,闭眼倚在桌子上,也不知想些什么。

青柠仍不服气,“那死女人还盯着奴婢看来着!奴婢脸上有花吗?还只当奴婢不知道,奴婢不爱理就是了。”

“因为……”水小姐没睁眼,只嫣红小巧、下唇略丰的嘴动了动,“你长得太像了。”

青柠一怔,就没再说话,低垂下了眼睛。

好半天,水小姐站起来,“前头吃得差不多了吧?我得去拜见义父。”

“不是说,晚上有接风的家宴?”青柠道,“宁安候爷虽占了义父的辈分,到底小姐是未来的亲王妃,晚上再见也一样的。”

“不,我等不了了。”水小姐说着就往外走,“你暂时别露面,去把青黛换过来,再找个人去通报一声。”

青柠愁眉苦脸的应了声,拖着步子出门办事。因花厅没有镜子,水小姐依着感觉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又看看手中的红罗面纱,认认真真地叠好,放在桌上。

外院里,温宏宣带着水石乔去安顿,温凝之独自去了书房。屁股还没坐热,他的贴身小厮豆子就来报,说水小姐求见。

他有些诧异,却点了头。很快,水小姐就来了。对他持晚辈礼,言谈举止坦然镇静,不像是出身于民间的女子。这让他很满意,之前他都没见过这位“义女”,有了这层关系,不过是为了让水小姐能稍微配得上晋王殿下。

皇上选他做儿女亲家,是对他的信任和恩宠。他明白,自然高高兴兴的应承了,还要让水小姐在候府里过得好。但,如果此女粗鄙无文,行事中闹出笑话来,他脸面上也不好看。

他随口考较了几句诗文,本也没什么期待,最后却惊讶的发现,此女居然文采不错,比他亲自教的,在东京都素有才名的两个亲生女儿不差。

再看跟在她身边的丫鬟,柔美知礼,进退得宜,同样不可多得。

“在府里不要拘束,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温凝之和蔼地道,一张英俊无比的脸因这样的神情,好像散发着淡淡的微光。

他年纪三十有六,但保养的极好,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又因为身上有浓浓书卷气,那温雅的模样,照样能令少女和少妇们芳心乱跳。

“你年纪比芷儿小两岁,比又倚儿又大了四个月,所以我已经吩咐下去,从此你就是咱们候府的二小姐了。”他继续说,声音满是安抚之意,“今天你才来,怕是累得狠了,先回去歇着,晚上家宴,为父再为你引见兄弟姐妹。”

“是,义父。”水小姐看起来规矩而顺从,但却没有退下,反而道,“只是女儿有一事,想跟义父说。”

“什么事啊?”

“我想……叩拜义母大人。”

温凝之闻言,额角一跳。

第三章 锥心泣血,不外如是

“在来的路上,听到了义父亲的事,女儿对义父更加敬重。”水小姐解释,“女儿想,就算是过了身,前夫人也是义母的身份。女儿初来乍到,理应去祭拜。再者,能得义父爱重,义母定然是世间的绝好女子,女儿来候府第一天,说什么也要去磕个头。”

“人死如灯灭,你不必这样。”温凝之叹息着摇头道,“要不,等哪天我亲自正告她在天之灵,也就行了。”

“义父,您就让我拜一拜吧。”水小姐脸上流露坚定和哀求之意,“为人子女的,这点礼数必要尽到。只三柱清香就好,绝不惊扰芳魂。若不然,被人传出去,会说女儿傲慢无礼的。”

温凝之了然。

到底出身草莽,礼数如此之多,是怕落人口实,在晋王那里印象变差。既然如此,他也不必过分阻止。反正,那只是一处空院子罢了。

“念你一片孝心,好吧。”他答应了。

也不假他人之手,温凝之亲自带着水小姐主仆到了主院,又亲自打开兽头样的铜锁。水小姐知机,叫青黛留在外面,只身和温凝之进去。

三重深院,高屋阔廊。

在五月的午后,天气这么燥热的时节,步入其间,竟然很是阴凉。到了最后一重主屋,更有种冷森森的感觉。

水小姐神情恭敬,连呼吸都放慢了,规规矩矩跟在温凝之身后。到主屋外,就见窗边放着本该挂在院门上的匾额。虽是竖立着的,却认得出三个字:爱莲居。

进得屋门,迎面就是乌木雕了长青松柏的条案。案后,是白纸黑字,笔走龙蛇的挽联。案前,有香几、香炉和蒲团。案上,除了新鲜供果,还摆着两个牌位。

左边:温门宣氏翠蓉之位。

右边:温门霍氏红莲之位。

看到“霍红莲”三个字,水小姐的眼睛像被针刺了似的涨痛。但她很快低下头,嘴唇微微翕动,似是默默祷告。之后拿起香几上的插香,虔诚点燃,置于香炉之内。

全程,“父女”两个相对无语,祭拜得沉默而迅速。待回到院外,温凝之露出了悲伤的神情,黯声道,“回吧,家宴时,我叫人去接你。”

“是。”水小姐施礼,目送温凝之走远,这才转身离开。

她走得从容不迫,偶尔还和青黛谈及附近的景致,似乎对宁安候府很是好奇,让远远窥探的人看不出任何异样。回到墨玉轩,青柠正好已经指挥丫头们整理好了主屋。水小姐径直走进去,只说累了,青柠就赶紧打发其他人出去,又亲自打了水来,侍候小姐洗漱。

等所有不相干的人退出去,等挨到床边,水小姐才像崩溃般突然滚倒,泪水迸流,哭得哽咽难耐,连气也喘不过来。手上,紧紧抓着丫鬟从花厅取回来的那块红罗面纱。

“姐姐!”她压抑着哭泣,“琉璃穿重孝,行路千里,来看你了。”

泪沾全身素白衣衫,不为俏,是真心的缟素。

一边的青黛和青柠也按住口唇,悲伤不已。

“姐姐!请你,芳魂留驻望乡台。”水琉璃一字一句,气息从牙齿缝中挤出。否则,她连喉咙的肌肉也控制不了,说不出一个字。

“请你在天之灵,睁开眼睛,好好看着。琉璃要那些伤你、害你、坑你、骗你、背叛你算计你的人,血债血偿!”

锥心泣血是什么?不外如是。

……

由于大赵国风气开放,没那么多礼数讲究,晚上的家宴,就是“全家人”坐在一起,没有男女分席。

温家是四个人。

首位的是温凝之、中年大帅哥,宁安候。实职是四品的漕粮转运使,还兼着二品的太子少师,皇帝眼前得用的红人,士林的道德和风骨的楷模。

其长子温宏宣,就是京都女子口中的“小温状元郎。”此子今年才二十岁,赵国有名的才子,打破了他爹的科举纪录,十五岁考中,不是探花,却是状元。不过他以自身学识和经历还太少为由,居然婉拒功名,目前仍在读书。

他继承了父母的优良基因,是青年大帅哥。但其父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型。他呢?因为长了一张娃娃脸,又生得唇红齿白,眼神清澈,显得相当纯真无害。是特别容易激起女性母爱和保护欲的那种。他身材适中,笑起来的时候,别人很难拒绝他。

温凝之的长女,名为温芷云,今年十八岁,已经和工部尚书的幼子定了亲,只待明年夏天出嫁。温芷云的相貌随了父亲,身段高挑纤柔,举止娴雅有度,绝对是个美人。她的笑不浓不淡,对人不远不近,说的话恰到好处,随时刺人两句,偏又让人觉得她是出于好意,实在是个心机女,且,心不善。

次女名为温倚云,和水琉璃同为十六岁,不过比琉璃小四个月。这个姑娘有点悲剧,出生的时候不太会选,大约继承了母亲的缺点,鼻子有些塌。于是整张脸没那么立体了。加上皮肤黑,姿色只算中等,大约因为自卑,导致性格不太好,非常敏感,不好相处。只是自从见了水石乔就收敛了不少,偶尔插几句话,倒有些真性情。

最小的儿子只有十四岁,名为温映宣。琉璃不知是不是那位温夫人后来生孩子生累了,有点偷工减料的缘故,长子长女都是人中龙凤,长子更是出类拔萃,后面两个就非常普通了。但温倚云好歹还直率,温映宣却举止粗俗、眼睛乱转,显得诡计多端,一幅小人相。尽管他在父亲面前极力控制了,但和长兄对比,仍然令琉璃联想想起贾宝玉和贾环。

水家这边,自然就是水石乔和水琉璃。水石乔话多,水琉璃话少,倒是相得益彰。琉璃已经换了鲜艳的衣服,淡淡的粉色,又上了艳丽的桃花妆,有效的把哭肿的眼睛掩盖住了。

温凝之的孩子全是嫡子女,在风流好色的东京都权贵之中,极为难得。不过他还是有三个妾室。不过他最大的本事是:他明明纳了妾,旁人还只说他情深义重。

大姨娘名叫含巧,是先宣夫人的贴身丫鬟,一直侍候宣夫人到死,自己已经快三十。若说姿色,却只是寻常。外人都说,温候纳她,只是为了恩义。毕竟,宣夫人去世后,含巧无处可去,若为妾就终身有靠,宣夫人芳灵可安心。还因为忠义,她会对宣夫人留下的四个子女好。

这说明什么?说明温候不是为女色,而且非常长情。看他两个儿子的名字就知道,都有一个“宣”字,这不就是伉俪情深吗?

二姨娘名叫冷香,三姨娘名叫冷玉。从名字上看,就知道是侍候同一位夫人的丫鬟。

没错,她们两个正是填房霍夫人的陪嫁丫头,也是霍夫人去世后才纳的。虽然霍夫人生前没有留下一儿半女的,但所有人都相信,温候仍然是为了恩义。

当然,这两个都是美人,只是被纳时年纪仍然是奔三。除非鳏夫,早没人肯娶了。

“都没人想到过,温候是个收破烂的吗?”琉璃在来京之前曾和水石乔说过。

“琉璃,别那么刻薄。”当时,水石乔叹气。

琉璃却沉下脸,“对于可耻的背叛者来说,刻薄是最轻的惩罚了。不,都算不上惩罚。”

偌大个候府,就这几个主人和半主,仆役倒是一大堆。和内外管家共同掌中馈的,自然是大姨娘含巧。她进府时间长,管家经验丰富。二姨娘和三姨娘的职责就是侍候候爷,据说很是得宠。外头盛传,那是因为温候极爱霍红连的缘故。他是在这两个美妾的身上,寻找霍夫人的影子。甚至,温候已经决定不再娶正妻,就是因为他死后,身边的位置要留给宣、霍二位夫人。

若在平日,几个妾室都在自己屋里用饭,温凝之会与四个子女一起吃。不过今天有义女认亲,三个姨娘就也来了,但并不上桌,而是站在一边侍候。

琉璃对几位姨娘很客气,甚至还和二、三这对同是冷美人,却各有千秋的的姨娘多说了几句,令两个姨娘受宠若惊。

水石乔注意到,琉璃并没带着青柠出来,只有青黛和一个二等丫头,名叫忆秋的跟着侍候。

彼此认识过,就连温倚云和温映宣都乖乖的没有搅局,又其乐融融的吃过饭,温候怜惜琉璃旅途劳累,就叫她回去休息。

水石乔立即站起来道,“我送妹妹回去吧。明日一早,我就要回去了,只怕最近都不能进京,以后想和妹妹说话也很难。”

听到水石乔这么说,温倚云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水兄和琉璃妹妹的感情很好啊。”温宏宣笑道。

“小家小户的,天天混在一处讨生活,想扔了这个丫头都难。”水石乔大大咧咧。

“琉璃以后也是我妹妹了。水兄放心,我会帮你照顾他。”温宏宣一脸诚恳。

“只怕我这妹子性子顽劣,宏宣兄镇不住她。”水石乔笑得没心没肺样,“我的名字中有个石字,爹娘本打算让妹妹有个聪明剔透的性子,取名琉璃,却忘记琉璃也是石头。”

两个男人相对大笑,在座其他人也配合性的莞尔,只有琉璃面无表情,似乎正在议论的人与她无关,真是煞风景得很。害得水石乔越笑越僵,很快坚持不下去,只得拉着她先行告退。

第四章 撒娇没有用

回到墨玉轩,确定没人偷听,水石乔才揉揉笑得发酸的脸,叹了口气,“琉璃,你真的要这么做?还是……跟我回去吧!”

“来都来了,你说呢?”琉璃坐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摇啊摇,哪有点苦大仇深的样子。

但水石乔懂她。

她就像一把名刃,平时隐藏在鞘中,不拔出来时,就是平平淡淡的。那其中的锋与锐,只有见识过的人才知道。

“石头……”

“叫大哥!”水石乔哼道,别过脸。

真舍不得!舍不得把她丢在虎狼窝里。可是,他能怎么办呢?帮里事务繁多,数万帮众等着他主事。现在朝廷采取了安抚的手段,谁知道以后又如何?想当年,还不是说缴就缴!但今后,没那么容易了。

“大哥。”琉璃很认真的改口,因为真心觉得要形成习惯,免得以后穿帮。

“帮里的事,我支持不了你了。我这边的事,你也放心。”琉璃脸色平静,说着要分别的话,“我们互相看不见,但你要好好的,让我知道就行。我今天哭了一次,以后都不哭了。”

“我本来就不同意你这么做!其实琉璃,我们可以用别的方法。”水石乔突然有些激动。

“我意已决。”琉璃脸色平静,那是无可动摇的意思,“难道你不相信我?”

“你太任性了,从来都是如此。你不明白吗?我相不相信是一回事,担心不担心又是另一回事。”水石乔的眼睛中染上湿意,“臭丫头,说什么就是什么,就不听别人半点劝!”

“我就知道你明白我。”琉璃突然笑了。

她本来就是明丽的模样,这一笑,整张脸就有了生气,哪有之前的木讷和无趣?

“撒娇没有用!”

“看,我们都对对方没有办法。”琉璃耸肩,摊开手,“真的不要一心二用,漕帮好,就是我最大的助力。你给我的名册和暗语,我都记住了。以后有他们护我、帮我,我会好好的。如果我把自己搭进去,姐姐会笑我的。”

提到霍红莲,那个火一样的女子,两人都沉默了,同时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天、那次初遇。

那年,雪下得真大,足足三天未晴,积雪堆得令屋门都推不开。

那缘分,从此也化不开。

沉默半晌,水石乔又叹了口气,才问,“明天送我吗?”深深明白拗不过她,也只能如此。

“不送。”琉璃斩钉截铁的拒绝,半点也不怕人伤心,“我讨厌迎接,也讨厌送别,会影响吃饭时的心情。再者刚才我听说,明天有击鞠比赛,有重要人物出场,我打算去看看。”

“小没良心的!”水石乔笑骂。眼中,却是无可奈何的轻愁。

第二天天才亮,水石乔谁也没惊动,只给温凝之留下了一封措辞诚恳,又恭敬有理的拜别信,就悄然离开东京都。

琉璃其实也早就醒了,却没有惊动别人,只穿着中衣站在窗下,轻声念着,“石头,祝你一路顺风顺水。”说不送行,装作不在意,可是三年来朝夕相处,患难与共,突然变成独自一人,身边和心上都空落落的,怎么可能没有感觉?

只是,她必须坚强。因为,她要做的事太大,要对付的人太多。

快到辰时初,“旅途劳累”的、新晋的宁安候府二小姐才起身,自然由两个贴身大丫鬟侍候着洗漱。其实青柠只是提水,然后就在旁边越帮越乱。琉璃的一切起居安排,包括梳头和选衣裳这些,全是青黛一手包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