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面对温芷云,只是不理温倚云,把后者气得恨不能在她脸上抓几道血口子才痛快。

温芷云想了想道,“琉璃说得对,父亲是一家之主,这么大的事,必须要由父亲主持,否则会越来越乱,事情越闹越大,压都压不住。”又对含巧道,“我不是质疑姨娘的管家之术,只是这样下去,实在是没有头绪。”

“大姐!”温倚云跺脚,怪亲姐听信琉璃的话。但这次,连她大姐也不理她了。

“依大小姐说呢?”大姨娘问。

“要告诉父亲,也不必这么摆在明面儿上。天气这样热,父亲做事又向来认真,在衙门里少人照顾,我当女儿的,就不兴给父亲送点解暑气的汤水?何况……”温芷云摇着扇子,看向外头的天空,“似乎要下雨了,父亲没带能趟雨的靴子……”她的意思很明确,借送东西的机会,私下告诉温凝之。以后怎么办,温凝之会自己斟酌。

其实这么浅显的事,她也早有成算了。不过琉璃和她前后脚来的,还没来得及提起而已。

“在府里这样找来找去,也怕不妥当。”温芷云又说,“底下人的嘴,本来就管不住,这样大肆寻人,只怕会传得没边没际的。”

“那我姐姐怎么办?不能不管啊。”一直沉默的泠玉插嘴,端得是姐妹情深,看得琉璃心中不断冷笑。

这个冷玉,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不像冷香,自私、无耻,却还懦弱,很容易被利用和控制心理。说到底,冷玉仍然不相信是闹鬼,生怕是人为,怕冷香被人弄走,说出当年那些不堪又肮脏的事来。不然,她巴不得冷香从此消失才好。

第二十一章 游魂症

“我倒有个主意。”琉璃也摇了摇手中小扇,“这事,遮是遮掩不住的,不如李代桃僵,换个说法。以后不管结果如何,好歹是个原由。”随着扇面上的青竹图案晃动,让人感觉似乎她的脸色也模糊起来,“有一种病叫游魂症,就是人在睡梦中起身,像醒着一样做这做那,其实还在梦里。醒来后,还会把把梦中所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你不是胡说八道吧?有这种事?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没人理也无所谓,反正温倚云锲而不舍的插嘴。

但这回,琉璃却回答她了,“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了,可并不代表世上就没有。于此事,民间屡有传闻,不过有人说那是冤魂附体,也有人说是心里太想做某件事却做不得,所以夜间成梦。据说曾有一个媳妇,因婆母苛刻,总骂她懒惰,得了游魂症,睡梦中到井边打水,把全家所有的水缸都装满。还有一个男人经常三更半夜砌墙,砌好又拆,拆好又砌。在此过程中,外人看来他与常人无异,叫他却不理。后来人们把那堵墙打开,发现里头有他兄弟的死尸。原来他为了财产杀了弟弟,埋于墙中。可到底心中愧疚又后怕,就变成了梦里的奇怪行为。”

到这儿,琉璃顿了顿,看着全屋的女人被墙中藏尸的故事吓得都变了颜色,毫不犹豫的继续施加心理压力,“梦,是最真实的存在。白天你可以骗人,夜里却坦露无疑。这就是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吧?人在做,天在看,做恶的,迟早要还。”说着,瞄了眼冷玉。

很好,贱人牙关紧咬,却面色苍白。

“二小姐是说……二姨娘可能得了游魂症?”大姨娘清了清发紧的喉咙问。

“我是说有这种可能。”琉璃也装出些害怕的样子,“至少,对外可以如此说。这样,大肆寻找二姨娘也有个说法。”一个得了怪症的姨娘,总比一个被鬼缠的姨娘被外头议论起来更好听些,也至于损了侯府的脸面。

“可是说不通啊?”冷玉皱眉道,“我姐姐如此娇滴滴一个女子,又是多愁多病的身,就算得了游魂症,又怎么出得去翠院?昨晚,院门关得紧紧的,我亲自看过。”

“游魂症的病人,往往做出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曾经有家属把病人捆绑、还锁在屋里,但第二天照样看到他跑出去,没人知道病人是怎么做到的。难道说,真有鬼魂帮忙?”琉璃打了个寒战。

“或者,三姨娘,你可以问问守门的婆子。那大门,真的一夜未开吗?”温芷云道。

冷玉捏着帕子的手一紧,之后站起来,走到门外,和她的丫头杏儿低声嘀咕了几句,杏儿就匆匆离开了。过了两柱香时间又返转,在冷玉的授意下直接进屋,回禀道,“奴婢叫人绑了那婆子,才吓唬了几句,她就召了。是她昨晚吃醉酒,半夜睡得死,早上起来,发现两道院门都是开着的。她怕被怪罪,偷偷又把门关上。后来二姨娘不见的事闹起来,她就更不敢说了。”

原来如此!琉璃听到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似乎府里没有鬼,大家都安全了。

大姨娘就气道,“这些个奴婢也太不像话,想是最近管得松了,一个个都要生事。等找到二妹,我定要好好整治一番才行。”她抚了抚胸口顺气,又道,“不过,二妹即便出了翠院,也出不了府门,只要在府里,就一定能找到。快吩咐下去,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挨个找,连花园和假山也别忽略。对外就说……二姨娘得了怪病游魂症,睡梦中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她身子一向弱不禁风,若是晕在哪里,可是要出人命的大事。”

众内管家们听令,立即散出去办事。这边,温芷云就打发自己的丫头去厨房要解暑汤,再备好雨靴和雨伞,叫侯爷身边得用的小厮豆子给送去。当然,私密的话要悄悄说。

眼看布置妥当,琉璃“无意中”又冒出一句,“其实被鬼迷了的人,也会半夜里自己偷偷跑走,去到鬼魂安身之地。”

一句话,除了脑子缺根筋的温倚云,大姨娘含巧,三姨娘冷玉和大小姐温芷云都在心里打了个哆嗦。谁不知道,前几天二姨娘声称看到了霍夫人的鬼魂。若真是有鬼作祟,二姨娘最有可能到哪里去,还用说吗?

大姨娘犹豫片刻,最后一咬牙,站起身,“我还是去看看情况,三妹跟我一起,三位小姐……”

“我跟大姨娘一起去。”话还没说远,琉璃就把大姨娘后头的话堵了回去。

大姨娘一想也好,有这么位未来的亲王妃镇着,说不定邪魔歪道真不敢上前。人都说,贵人身上的火气旺、骨头重。再说,万一真有点什么事,侯爷也不好直接怪罪。

而温氏姐妹见琉璃这样说,也不好真的甩手不管。于是五人走出内书房,因为大姨娘在前面带路,其他人就也不问,一行人貌似满府转悠,视察各处下仆们的工作情况,但最后还是来到侯府中轴线上那失了匾额的院子。

爱莲居大门紧闭,门前稀落冷清,远远的就透出一股子寒意,哪里有点主院的感觉,分明是巨大的坟墓。之前大姨娘吩咐全院搜索,但仆人们下意识的没到这里来,因为这是禁地!侯爷“深爱”霍夫人,绝不允许任何人打扰的禁地!

可是,只要稍加留意就会看到,朱漆大门上的大铜锁不见了!

所有人的脸色全变得雪白!琉璃也是。但她不是震惊,是感觉又回到了姐姐身边,心中剧痛。而这,正好给她打了掩护。她的情绪那么自然,令偷偷观察她的冷玉和温芷云毫不怀疑。

全是女人,包括身后跟着侍候的丫鬟,所以没有人敢动。一种说不清的恐惧,弥漫在众人的心头。毕竟,霍夫人死了。毕竟,二姨娘说霍夫人回来了。毕竟,这里偏偏出了状况。

“青柠,你胆子素来大,进去看看。”琉璃僵着声音吩咐。

大姨娘想拦,因为这里是她在主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看着丫鬟们瑟缩着,她忽然也想退一步。无论如何,与她无关。

青柠应了声,几步踏上台阶,推动大门。可她“力气小”,一时没推动,只得再努力。

似乎所有鬼怪故事中的大门,推起来都会发出吱呀的响声,此次也不例外。大约鬼屋都鲜有人进出,于是门窗就渐渐卡死的缘故。而随着大门打开,一股说不清的深幽感扑面而来,好像踏进去,就是另一个世界。短短几步的距离,却是阴阳之隔。

“姐姐,我们回去吧?”温倚云拉温芷云,哀求。

温芷云很想调头就走,奇怪的是挪不动脚步,也不知是因为惊恐还是好奇。她不清楚霍夫人死的时候是什么样,但她暗中高兴来着。因为她不希望任何人能坐到她亲娘的位置,也不愿意看着父亲全心全意对另一个人,她还怕霍夫人生了弟弟,会威胁到她的地位,影响到她的嫁妆。因此,她诅咒过霍夫人去死,哪怕那个人对她很是宽容善良。

爱莲居前,诡异的沉默着。

好半天,仍然没有人动,直到琉璃迈步,极慢的向院子走去。始终,她都略抬着头,防止眼泪会掉下来。同时,望着打开大门后就站在那儿的青柠。

这是姐姐的院子,这是姐姐的长相,此时此刻,会有很多人觉得亡灵复活,会觉得恐惧和害怕。这也是她的目的,因为站在这儿的每一个人都不纯粹无辜。她了解姐姐,看似强势,实际上非常善良,这从她喜欢捡各种流浪的小动物和乞儿、失养的老者回家就知道。所以,她坚信姐姐对这府里的人都很好。

可是,她可以不责怪这些人在姐姐彻底绝望痛苦地时候,没有伸出援手。毕竟,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也有可能是不知情的、无力帮忙的。但她绝对无法容忍,姐姐的死亡会令某些人拍手称快。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因为一个好人的死而喜悦。

所以她们,都不可原谅!

“我去看看。”琉璃一只脚才迈进门槛,身后的冷玉就咬牙道。

与此同时,她以一种很凶狠的步态,快步走在琉璃前面。

琉璃心中冷笑:做了那么天理难容的事,还敢撒泼般的不顾一切吗?色厉内荏还是黑暗到底?都别急,等着吧!

而冷玉一动,其他人也就犹豫着跟上,穿过重重院门,一直到达最深处的主屋前。冷玉跑得快,琉璃紧跟其后,于是当冷玉突然刹住步子时,琉璃直接撞上去,把她撞得跪在地上,正对着房门大开的主屋,那灵堂牌位!

尖叫声,从琉璃身后响起。

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二姨娘冷香就躺在当院的地上。身上,穿着大红的嫁衣。

谁都知道,大红嫁衣只有正室才能穿!

冷香的脸色苍白如鬼,眼下有细细的红痕,似乎是血迹流过。

第二十二章 纯粹的老白脸

冷玉跪地只是片刻,突然不知生出一股什么力气,以极快的速度爬到冷香身边。她不是检查自己的“好姐妹”有没有死,而是急切地翻看嫁衣。

大小姐上马能战,下马能策,但女红却很差。所以,那嫁衣是她和冷香缝的。每一处式样和花纹,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觉得,是有人要吓唬她们,故意搞鬼。她会揭穿的!她一定会揭穿的!

然而她却看到,嫁衣,正是大小姐出嫁时所穿的那一件!

嘤的一声,饶是再硬的心肠也禁不住良心的尖刺。冷玉,也晕了。

两个曾经的贴身婢女,因为跟在霍红莲身边而被所有人高看一眼,此时就那么卑微地并排摊在地上,仿佛凌落在那牌位之下的带血灰尘。

“快救人!”大姨娘往后连退几步,随手抓着不管是谁的丫鬟就往前推。

可丫鬟们也吓坏了,哭哭啼啼的哪肯上前。最后,反倒是青柠和唯唯把冷香和冷玉扶了起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捏虎口,好一阵忙乱,晕倒的两人才醒过来。

冷玉还好,很快恢复意识,哆嗦着站了起来。她不是不害怕,而是选了不归路,就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冷香则迷茫的坐了一会儿,当她看到周围的环境,又低头看到自己的衣服,突然就发起疯来,转身就扑到在主屋的台阶上,哭叫起来。

“夫人!大小姐!求您饶了奴婢吧!奴婢不是人,是忘恩负义畜牲!只求来世做猪,每日里在泥里打滚,被人杀了吃肉。可这一世,求您放过奴婢!求您给奴婢一条生路,好日日诵经念佛,以恕罪孽!求您!求求您!”

牌位无言,满院静默。但除琉璃之外的所有人,心中均升起寒意。因为冷香对着空气说得如此撕心裂肺,好像真有看不见的东西就在附近。大白天的,连毒辣阳光也似变得阴凉起来。

冷香哭叫半晌,又一下子从地上弹跳起来,仿佛被身上血样的红刺激到了,开始撕扯着扒衣裳,一边扒一边继续哭喊,“大小姐,奴婢不敢了!奴婢不抢您的!奴婢再也不敢肖想!”

所有人都惊呆了,一时没有人反应过来,更不敢上前。

很快,外裳落地,里头绯色绣缠枝花的中衣仍然是喜服式样。于是冷香就再脱,头上明明没有凤冠霞帔,也被她自己扯乱了头发,掉了好几缕,她也不知疼似的。最后,只剩下绣着交颈鸳鸯的大红肚兜和红绫子亵裤,红色成双蝴蝶缀珍珠绣鞋及袜子也甩到一边。

“住手!”这时,一声暴喝从身后响起。

女人们通通回头,见温凝之脸色铁青的从院外大步走来,身上还穿着官服。不得不说,这贱男十足的美形,否则怎么会骗的女人们团团转。

这算是……纯粹的老白脸吧!

冷香被这一喝,也清醒了瞬间,或者说呆滞更恰当。而她此时相当于赤身露体,嫩白的肉身在阳光下白花花一片,就算大赵风气开放,温凝之身后的贴身长随也早就没了踪影。若她真被看得通透也算失贞,让温凝之的脸面往哪搁?

要知道大赵国偷情的事虽不算罕见,但阶级观念极重。同阶级之间发生点丑闻还好,若是和低等级的……尤其女子与低等男人,简直算奇耻大辱。所以,琉璃以平民之身配给皇子,对萧九郎来说算是侮辱了,必须认温凝之为义父,再以赐婚之尊才勉强站得住。就算这样,也彻底绝了萧真的继位之可能。因为在全大赵人的意识中,平民女怎可母仪天下!

温凝之怒不可遏,愤怒战胜了他的心虚和恐惧。他大步走到冷香面前,这时候居然还能忍住没给冷香一个大耳刮子,而是抓住她的手臂,对大姨娘道,“她这哪里是得了游魂症,明明是疯了,还不去请大夫。”才这么会儿功夫,脸上已经不见气,只见急。

真是,大赵国影帝级别的人物!

但如果观察仔细,会注意到他掐住冷香的胳膊有多么用力,似乎用全身的力量在阻止着什么,疼得冷香嗷的一声尖叫,又晕了。温凝之无法,只好把她抱起来。

“都别慌张。”但温凝之越来越淡定,声音沉稳的一连串吩咐,“含巧,拿着我的名贴,叫人去太医院找云大夫过来,他治心病最是得心应手。冷玉,去找点能裹着冷香的东西来。芷云你带着妹妹们快离开,叫两个丫头留下来,把这里收拾了。记着,都不要大肆声张,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流言。”

他一来,女人们似乎有了主心骨,立即各行各事。可就在这时,眼看事态就要平息时,众人心思就要安定时,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传来。

这太突兀了!不知从何处而起,就好像无数支羽箭,射中了所有人的心脏!

几乎同时,在场众人的目光都望向主屋布置成的灵堂。谁不知道,霍夫人死时怀着七个月的身孕,一尸两命!那个孩子胎死腹中,得有多么大的怨气!

冷玉短促的惊叫一声,致使温凝之的手一松,差点把她丢到地上。好不容易重新抱稳,这边琉璃递了个眼色,青柠假装上前捡地上乱扔的喜服,硬生生撞入瘟凝之的眼帘。

温凝之先是一怔,继而心头大骇,好悬也要放声尖叫。那个真挚热情的红衣女子似乎突然复活于眼前,又似时光倒退到从前。是鬼到阳间吗?还是他被抓到阴间?

终于,他再无力维持镇静,把冷香直接抛在地上。自己腿一软,踉跄着差点摔倒。

原来,这渣男的心也不是铁板一块!他平时装得好,只是因为刺激不够大、不够突然。而今天,才只是开始而已。

琉璃心里冷笑,脸上把焦急的样子做足十分,把青柠往身后一拉道,“义父,这是我的丫头,不是霍夫人。她们只是长得像而已,已经吓到好几个人。下回,女儿再不让青柠随便出来了。”第一回合,不必太过力,否则以后就没的玩了。

温凝之苍白着脸,这么热的天,冷汗居然浸湿官服。他的一切,包括爵位和品级,荣华富贵,全是用那个女子的身家性命换来的。可这不是他的错!即便不是他,也会是别人。绊脚石的存在,就是为了被踏掉的!谁踢的并不重要。不是吗?不是吗?不是吗!

看着琉璃急得似乎要掉泪的眼睛,看着青柠惊吓中的青涩脸庞,温凝之拼命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很快恢复冷静,脸上露出凄然笑意,“是很像。我以为……以为她回来了。”遂又转过身,直挺挺跪在当院,对着牌位,泪流满面,“红莲,你就回来吧。哪怕是入梦,也让我见你一面……让我知道你好不好。为什么你不理我,红莲!”声音诚恳又痛楚,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只是这院子中,有多少人觉得他是在演戏?若世上真有冤屈者死而复生这种事,将会造就多少作恶之人的末日!

“侯爷快起来。”大姨娘连忙上前扶他,“我知道三年来您一直心伤霍夫人的故去,始终无法释怀,可您得保住身子骨,侯府这一大家子还指望着您呢。您要倒了,让我们孤儿寡妇的可怎么办?”说着拿帕子沾了沾眼角。

冷玉也想过来搀扶,温凝之却虚弱的挥挥手,“叫几个婆子来,把冷香先送回你那儿,等会儿问了脉再说。”又挣开大姨娘的手臂,“你不用管我,只做你自己的事去,只是辛苦你了。”

“这是妾身该当做的。”大姨娘低下头,“侯爷也赶紧歇着去,我会让人封了这院子,再追查是谁这么大胆子,把院门开了。”这话说得自己也心虚。

古代人崇信鬼神,最近怪事连连,其实大部分人已经从心底认为是霍氏鬼魂作怪。

温凝之点点头,见两个女儿和个义女吓得那样,就打发她们也先离开。众人正急慌慌往外走,婴儿的啼哭声却又响了一声。

但这一次,没人回头看,就像有鬼追似的,逃也似的跑了。

琉璃回到墨玉轩,脸上的惊惶尽去,叫人关了内院的门,装作害怕的样子,其实是喝茶消暑去了。看了这么一场大戏,还卖力参与演出,要表演到位,调度合理,也是很累的。

坐在树下的短塌上闭目养神,忽然感觉风声临近。眼开眼睛,就见一只红嘴红鹦哥儿慢慢飞近了,就落在塌上,她的膝盖边,弯如钩的嘴上下磕了两下,似乎是讨吃的。

琉璃不禁笑了。

她放下心防时,笑容就格外灿烂。有人说过,一个人是否真正美丽,就要看她的笑容。这一刻,琉璃美丽无比。

“小薇,拿点炒豆子来给小闲。”琉璃叫了一声,那鹦哥儿小闲就像听得懂人言似的,飞跳到旁边的小几上,也不客气,就着琉璃的茶碗喝了几口水,逗得琉璃又笑。

小薇脆生生答应,很快拿出小碟子来,里头放的黑豆经过特殊炒制,香味扑鼻。

第二十三章 帮我带个话

“青黛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连我闻着都想吃。”琉璃难得的开了句玩笑。

“这小祖宗嘴叼着呢。”小薇笑道,用手指梳理着已经埋头大吃的小闲的头羽,“不瞒小姐说,奴婢们之前一人抓了一把炒黑豆当零嘴儿。可稍有不注意,就让小闲找到,偷吃了去。奴婢就纳闷了,它一只鸟,怎么会长了比狗还灵的鼻子?”

琉璃爱怜的搔搔小闲的尾羽,笑道,“不仅如此,还飞得比鹰快,能模仿各种声音,真是了不起,是拥有奇迹的鹦哥哪。”

若没这只稀世之鸟,那婴儿的啼哭声是从哪里来的呢?

小闲通人性,听闻琉璃夸它,直着脖子叫了两声:姐姐!姐姐!

琉璃的眼泪差点瞬间涌出。

小闲才从蛋里孵出来时,就由漕帮下属作为奇珍异物,进献给帮主,水石乔转手又送了琉璃。那时姐姐才故去,琉璃心头的伤口还在流血,水石乔变着法儿的哄她,这只红嘴绿毛的小家伙,给了她极大的安慰。而小闲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琉璃,所以跟她也很亲。

三年的朝夕相处,她为着复仇的计划不厌其烦的对小闲进行各种训练,却从没有教过它叫姐姐。它今天突然出声,大约是听到她午夜梦回时的呼喊和低泣,自己学会了。

这小东西超级爱吃青黛特制的炒黑豆,只要青柠提前放一些豆子在爱莲居的后屋顶上,青黛在墨玉轩,掐着点儿把它放出去就行了。隔很远,它都能找到自己所爱的食物,就像深海中的鲨鱼寻觅一滴血那么神奇。前提是,炒豆子中放些胡椒末,小闲必定嫌弃得学婴儿哭。这种条件反射是长时间训练出来的,而那哭声几可乱真。更难得的是,一般的鹦鹉飞起来会比较笨拙,小闲却飞得高而快。琉璃时常怀疑,它是雄鹰与鹦鹉的混血宝宝。

至于说爱莲居的大门是如何打开的……要追溯到琉璃第一次进院子祭拜的时候。当日,琉璃“懂事的”把青黛留在院外。温凝之开了门,不好一直提着锁和钥匙,就放在门槛内。青黛想法子支开了小厮豆子片刻,迅速用软泥和画纸拓印下了钥匙的形状,转天就偷偷找人做出同样的一把。所以大姨娘无论如何努力,也找不出打开爱莲居大门的人。

昨夜,青柠潜入翠院,点了效果没那么霸道的迷魂香,谁也没惊动,独独把冷香拎到了爱莲居,又换上喜服,下重手点了睡穴。今天,一群不会武功的女人闯进院子后,青柠再不着痕迹的把冷香给点醒过来,于是好戏开锣。

最关键的嫁衣……冷香与冷玉以为只有自己知道。但当年琉璃不喜欢姐姐远嫁,赌气躲在道观不露面,姐姐为哄她,曾带着嫁衣去找,在她面前穿过一回。那时,姐姐真美丽,充满着对未来生活的向往。于是,她暗中为姐姐高兴,约定等她十六岁就进京,和姐姐一起生活。如今她十六了,她来了,姐姐却食言,再也不会出现。

而那件嫁衣,她认认真真看过,记得每一个细节。之前在漕帮时,已经寻了女红高手,模仿着做了整套,现在拿出来以假乱真还不容易吗?

那场戏,看似巧合,实则她不知做了多少精心的准备。好在,很有效果。

“小薇,待会儿把小闲拴起来的时候,别忘记在鸟架上系红绳。”琉璃吩咐。只要系了红绳,小闲就会紧紧闭上嘴,一声不发。当年为了让这种反应成为本能,有红绳还开口,就会连饿小闲好几天,心疼得琉璃不得了。

“是,小姐放心吧。”小薇应下,又问,“要奴婢和小茹去外头探探消息吗?”

琉璃摇头,“非常时期,暗中说不定有人盯着咱们呢。把大门关紧了,谁也不出去。”想了想,唇角微挑,露出有些残酷的笑纹,“二姨娘,只怕活不过今夜了。”说着仰起脸庞。

天空,晴朗蔚蓝。

而此时的翠院,云大夫才给二姨娘看了脉,结论是:忧思过度,受了极大的惊吓,心脉受损,目妄见、耳妄闻,长此以往,就会得疑疾癫狂之症,也就是现代的精神病,古代的失心疯。

在这种情况下,云大夫开了安神静心的方子,又提议,院里侍候的人最好少一些,要保持安静,不要发出突然的声响。最好,有亲近之人守在身边。

于是,当晚温凝之就宿在了翠院,三姨娘还腾出了正屋给二姨娘和侯爷安住,自己就在外间的塌上就乎着,以方便随时侍候。至于煎汤喂药的活儿,也一手包办。总之是姐妹情深加夫妻恩重,谁听说不挑个大拇指?

侯爷啊,四品大员啊,为个妾室能做到这个地步,这品德,多么高尚。

为了保持安静,院中只留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下人。可谁都知道,二姨娘的病因“闹鬼”而起,但官有官威,能令邪祟退避,侯爷在,还有什么可怕的?

夜深人表,不知多久后,冷香幽幽醒转。安神静心的药能令人晕睡,此时夜半,她却惊醒。

“侯爷……侯爷……”意识到自己正躺在温凝之的臂弯里,冷香哭了起来。

“别怕,我在呢。”温凝之声音如水,软,却凉。

可惜,冷香只注意到了前一种,觉得只要这个男人在身边,一切就安宁了。

她动了下,感觉浑身都疼,像摔散了架似的。手腕上,似乎割裂了,但已经包扎好。她难受得呻吟出声,伸出手,紧紧抓住温凝之的衣袖,生怕他就那么走掉。

“侯爷,您相信我。”她急喘了几口气,“妾身没有胡说八道,真的是……真的是大小姐来报仇了。她……不甘心……她这一生从未败过。侯爷,侯爷您给她做场法事,许她尊荣,她或许就放过了……”

“你怕吗?”这一次,温凝之没有激烈的反应,而平静地问。

冷香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