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之际,她感觉口渴,下意识的伸手拿桌上的凉茶。因为没看着,不小心就把茶壶拨拉到了地上。瓷器落到青砖地,发现清脆的响声。

“小姐,怎么了?”青黛问道。

她知道自家小姐的习惯,想事情的时候就像发呆,绝不能打扰。所以虽然担心今天小姐坐得太久,连晚饭也没吃,却仍然只守在门外。这时候听到碎裂声,才跑进来看看。

琉璃却愣怔了数秒,意识中突然闪现的一道白光。暗亮了脑海里黑暗的角落。于是她急忙道,“快把红蝶姐姐叫来,我们漏查了两个地方。郭有年个混蛋,八成藏在那里!”

郭府!被官府查封的郭家!也可能是淮南侯府!

这两处虽有官兵把守,但人力不足。而郭有年既然能轻松获救,只他的本事,偷偷进入被封的房子也并不难。

普通人。思维有定式,一时不会想到去这两处寻找逃犯,正是灯下黑的道理。而等搜查者想到的时候,郭有年指不定想出什么花招来自保了。就算不能,也大可以与青柠同归于尽。

琉璃是极重情的人。不然也不会为了姐姐拼命,甚至放弃自己的人生和幸福。所以跟着她的手下和帮她做事的,她谁也不想辜负。哪怕为了救回青柠搭上她自己,她也在所不惜。生而为人,就得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是最基本的正派。只要不牵连更多的人,哪怕为救青柠而破坏了她的复仇大计,也只是怪她自己没本事!

凌红蝶很快就到了。琉璃也正收拾利落,换了行动方便的男装,虽不至于穿夜行衣,但浑身上下也以容易在黑夜隐藏的深色为主。她把自己的猜测和凌红蝶简单扼要地一说。两人立即决定兵分两路,各主持一队精锐人马进行夜探。

“小姐,这太危险了。”青黛不想扯后腿,但琉璃的安全,永远是她第一要考虑的事。

“漕帮里主事的男人们都不在,事急从权,正好发挥我们女人的实力。”琉璃没心情安慰贴身丫鬟。只把坚定的目光投向凌红蝶。

凌红蝶在桌上铺好东京都的地图,指了指,语气干脆地道,“准南侯府和郭府虽然只隔一条街,但淮南侯府的大门正对着金门坊,权贵之家云集,而郭府在它后身,相对僻静些。小姐去郭府,我带人去查淮南侯府。”

“好。”琉璃点头,并不婆婆妈妈的争辩。

她有武功,但远比不上身为漕帮暗线头目的凌红蝶,并非考虑安危,只是物尽其用。强出头的事她不做,那样只会坏大事。再者,凌红蝶在东京都经营多年,凡事都比她熟悉。

“一起出发,分开后半个时辰在银门坊口的东兴厚见。”凌红蝶又道。

“好。”琉璃仍然服从命令。

银门坊就在金门坊的旁边,东兴厚却是一间胡产铺子,专营胡人的衣饰和有异域风情的器具,在贵族居住区很是有名。老板也姓郭,但没人知道,那是漕帮的产业。

“事不宜迟,趁着官兵还没搜到金门坊,走吧。”凌红蝶收了地图,率先出屋。

琉璃默默跟上,只甩下一句话,“我会把青柠带回来的。”

她带了手脚麻利,眼神机灵的唯唯同去,府里就留青黛和忆秋主事。若官兵搜到水府,必须留下冷静机智的人应付才行。

夜色,更深了。

被贴了封条的郭府外,只四五个官兵倚着墙站着,松松垮垮的还不时说点荤段子,开些粗俗玩笑,完全没有正经上差的样子。而在府内,就在郭有年那间所谓的兵器库里,门窗都以厚粗布掩盖了,遮住发自破木箱上的如豆灯光。

琉璃猜对了,郭有年果然躲在这里。

除了他之外,黎豆豆和青柠被五花大绑在两个兵器架子上。角落里,还站着一个衣着滑稽的、身材极瘦的中年男子。

第五十九章 活傀儡

郭有年已经收拾过了。

穿着整齐的衣服,被烧、被薅、被扯掉一半的头发也整齐的梳好,甚至还洗了手脸,给伤口上糊了草药……这时候才看出,郭有年是个讲究人儿,对外形还蛮在乎的。

可惜啊,他满口牙只剩下几颗,两只眼睛瞎了一半,左臂半残,右腿瘸得厉害,整体上也就是勉强有个人形,再加强上神情癫狂凶狠,说起话来撒气漏风,于是显得分外狰狞恐怖,比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还要可怕。

他拿刀抵着青柠的脖子,却对着黎豆豆说,“你们两个不管谁弄出响动,想引起旁人的注意……我就捅另一个人几刀。你们都是水琉璃的人,想必会惺惺相惜,不忍伤了对方吧?”为了吐字清楚,说得异常用力。

见青柠别过头去,又用刀尖迫她转过来,看向自己,不甘心地问,“青柠,你是水琉璃的奴婢,你帮着她陷害我,我不恼你。可我是真心一片,难道你就半点没有感觉,半点也不顾念吗?只要你说,你对我不是无动于衷,我就不会伤害你的!”

“郭有年,我青柠虽然只是个奴婢,却喜欢真正的男人,不是卑鄙无耻的小人。”青柠呸了声,骄傲地道,“你对霍大小姐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却不得,于是就下手暗害,此等行径已经不配为人。真心一片?哈!别害我笑掉大牙了。你不过想寻找霍大小姐的影子。可惜,连身为影子的我,也不屑你的人品。落到你手里。要杀要剐随你的便,我连跟你多说半个字。也觉得恶心!”

郭有年大怒,转而却是淫邪的一笑,刀尖下划,割开半寸青柠的衣领道,“别装得那么三贞九烈的。你和霍红莲一样,骨子里的贱。她摆着大将军的架子,还不是给别的男人生子?我讨你,不过为妾,玩物而已,还真当自个儿是什么了不得的吗?我现在就睡了你,当着这两个人的面儿,你又能如何?”说着。刀子就要下滑。

旁边,已经被严刑拷打过的黎豆豆立即挣扎着低吼,“姓郭的,你有什么就冲我来?为难一个女人,出息的你!怪不得当年大小姐看不上你,果然大小姐有眼光!”

郭有年转身,一刀砍向黎豆豆的大腿。力道不算重,不至于砍断整条腿。让他因迅速失血而死,却也让他血流如注,疼痛难忍。

黎豆豆却硬气。只闷哼一声,之后咧着嘴笑,浑不在意地道,“郭大哥,你看弟弟我多听话,半声也不叫。免得你恼羞成怒之下,伤害青柠姑娘。怜香惜玉,自然要像我这样,不管心里多害怕,在姑娘面前得硬撑着。你的方式真是猥琐又下流哪,怨不得别人,闭上半只眼也看不上你。跟你说,若我们成功脱困,青柠姑娘一定爱煞我英雄救美,你求而不得的,她说不定哭着喊着要给我呢。”说完,不忘向青柠调皮的眨眼。只是他因为疼痛和失血而脸色发白,那个笑容是咬着牙的,头上冷汗不断滚落,令青柠眼里冒了水光。

郭有年不怒反笑,“你小子就是长了张巧嘴,不过你尽管说,反正也说不了几句了?想脱困?真是笑话!别说没人能救你们,就是有,我必先与你们同归于尽。我郭有年得不到的,一定会毁去,谁也别想从我这儿讨了便宜。”

“老郭,你叫什么西北小诸葛,干脆叫西北铁公鸡算了。”黎豆豆“切”了一声道。

郭有年冷笑,“你插科打诨,不过想拖延时间,但这么做有什么用呢?你之愚蠢,超过我的想象。”

“当年霍家军的兵,不都有一句话吗?有枣没枣,搂一杆子。万一,琉璃小姐真的来救我们呢?”话说得虽然轻松,却并不抱太大希望。因为郭有年逃狱是绝对的意外,没有人能预料到的,而他被抓,完全是自作孽,不可活。他只希望,没给琉璃小姐惹出太大的麻烦。

“我不明白。”黎豆豆感觉自己要昏厥了,却死挺着保持清醒,“你想要从我这儿得到像萧左献媚的东西罢了,何必绑架青柠姑娘?左不过一个女人而已,就算能当霍大小姐的替身,逃命也好,想办法进宫面圣也罢,总是个累赘。”

“你的意思?叫我杀了她?”郭有年狞笑,刀子在青柠身前比划。他不朝着脖子,而在青柠胸前晃来晃去,青柠又羞又怒,脸色涨红,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黎豆豆唬了一跳,连忙道,“你若动她一根汗毛,我半个字也不会透露!”

“这话说的,好像你愿意告诉我霍家军的联络图。”郭有年哼了声,以刀尖挑起青柠的下巴,“她是我想要的,死了也要拉她垫背。至于你,可是我的保命符,说什么也要你活着,至少在你说出情报之前。”

“尽管来撬我的嘴好了。”黎豆豆傲然道,给了青柠一个抱歉的眼神。

郭有年见眼前的两个人“眉来眼去”,不禁心头火起,反手抽了青柠两个耳光,又在黎豆豆身上割了几下才道,“我既然能有机会翻身,证明天不绝我!你以为,我背叛了霍家军,就成了孤家寡人了吗?”伸手一指那个一直沉默着的古怪男人,“教你个乖,任何交情也及不上共同利益更牢固!利益,才是最好的朋友!”

“你一条丧家之犬,有什么利益给别人,不过是说大话,压寒气吧。”青柠吐出一口血沫子,轻蔑地道。

郭有年这回却没生气,脸上流露出一种变态的得意,“青柠,想必你已经知道,水琉璃的姐姐霍红莲是怎么死的了吧?那你可知,逍遥散正是这位蒋先生给我的?”

话音落,黎豆豆和青柠两双憎恨的眼睛,齐齐落在那古怪的瘦子身上。蒋扁对此目光无动于衷。反而阴笑三声,半字不吐。

“如果你们看过刑部文书。就该知道蒋先生二十年前,在先皇时期就是响当当的人物,犯案累累,刑部至今还存的通缉文书上排名第一。”郭有年得意洋洋,“当年我救过他一命。这些年他也靠我的保护才能活下来。作为代价,他给了我江湖上已经失传的秘药。今天,他助我越狱,助我抓到你们,作为代价,我会把他引见给皇上,令他一身秘术,为吾皇所用!”

黎豆豆低声笑了起来。“郭哥,你还真能想,害得我都佩服你了。你这样说好听点吧,叫异想天开。说不好听的,莫不是失心疯了?萧左是你说见就见的,你又哪来的本事!你连活命都难了,还引见别人?可见,这位蒋爷也脑筋不灵光!”他对郭有年的称呼不断变化。全凭他的讽刺度有多高。而对龙椅上那位则真呼其名,半点尊敬也没有。

“我只要弄到霍家军的联络图,搞清楚霍家军准备秘密重组的情报。再把漕帮和水石乔水琉璃的秘密阴谋全理得一清二楚。这样的消息不仅能换回我的命,还有的我荣华富贵!至于这位蒋先生,从前他是罪犯,可若对皇上有用,你们以为,上面那位会在乎吗?”

“近年。我研究出了一种秘术。”蒋扁的身子往阴暗的角落里又缩了缩,突然插口道。他的声音咕隆隆的,古怪又难听。细一看,嘴巴都没有动,居然用的是腹语!

看他的神情,显然为所谓秘术而分外得意,于是继续“说”道,“黎豆豆,你行!我用尽各种古怪手段,你受尽各种苦楚,居然能熬刑不泄秘。这一点,我倒很佩服你。可是,待会儿我喂你一些药,再在你身上扎几针,运行上几道气,你就会变成活傀儡,我问什么,你都会说的。不仅如此,你还会成为一个活人证,皇上若问起,你会一字不差的再重复一遍!”

“有了你的这些口供,霍家军、漕帮和水家,哪一个能落得好?你要知道,十王余孽是皇上心头的伤疤,霍家军和霍红莲是皇上眼里的刺。有这些做筹码,我郭有年何愁不翻身?”郭有年接过话来,志得意满的大笑。可是,又不敢真的放开喉咙,因此显得诡异而阴森。

黎豆豆和青柠都是心头大震,情不自禁的互望一眼。两人从前并不熟,只是远远见过一面而已,这时候处于同样境地,也只能依靠对方了。可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时此刻真的半点法子也没有。

“当心,牛皮吹破了。”黎豆豆强压下心中不安,装作满不在乎的哼道,“要真有这么大的本事,何必抓了我拷打?直接扎针吃药多好,还行气呢,就跟看大夫似的。”

“那是因为,那种秘术实在太耗费我的精力。等你招了,我也跟去掉半条命似的,若非实在没办法,我是不会用这法子的。”蒋扁道,“可恨你这小子,就不肯让我省心。”

“怎么样?有了这种手段,皇上以后再审什么人,问什么事,岂不轻松如意?皇上又岂不收了蒋先生为己用?人啊,不怕做了什么恶,关键看你有没有用。有用的,就不会死。”郭年上前,抓住黎豆豆的头发,强迫他看自己,“我举报了真正的叛国谋反者,还举荐了一位大能者,就算有过也抵了,何况我还是被水氏兄妹陷害的!”

第六十章 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丫头

“哼,萧左惯会借刀杀人,过河拆桥,你以为,你会落得什么好处?”青柠冷声道。

“好死不如赖活着。”郭有年已经不顾及廉耻了,大言不惭的道,“当年我能为皇上除掉霍红莲,之后还能平安升官,今后也照样能!”

“你真无耻!”青柠简直不知道说什么以表达自己的气愤和蔑视了。

郭有年抿了抿下陷的嘴唇,由“无耻”,联想到了“无齿”,愈发恨意勃发。

他上前,一只爪子捏住青柠的脸蛋,才要说什么,蒋扁在一边冷冷的道,“老郭,正事要紧。外头官府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搜过来,你不抓紧时间就等死吧。不过是女人,以后你得了势,如何修理折腾不得,何必逞一时口舌之快?”

郭有年怔住,发觉自己身为绑架者,却让被绑的羊牯牵着鼻子走了,甚为汗颜。他狠狠盯了青柠一眼,“无耻?老子让你看看这个姓黎的‘有耻瓜怂’怎么把你家小姐和帮主的秘密全吐露出来,害得水家和漕帮大祸临头!”说着后退一步,望向蒋扁,“蒋先生?”

蒋扁露出狞笑,是那种即将杀生,即将操纵傀儡的兴奋笑意。他从身上摸出个布包来,打开后,里面是一排在昏暗光线下还闪着寒光的长针,另有一只小瓷瓶,“姓黎的小子,你应该感到庆幸。蒋爷我这番手段,之前倒有不少乞丐和孤儿寡老的享用过。可惜啊,他们都没能活下来呢。你身子壮健,又能熬刑。大约会是我第一个活傀儡。”

“呸,你尽管来。老子若吐露半个不该说的字,就不是英雄好汉。”黎豆豆咬牙道,看着很是硬气,但眼中却快速闪过紧张的光芒。

他不怕死,只怕真的着了道。万一坏了事。那他要如何对得起霍家军的兄弟,如何对得起水帮主和水大小姐?还不如一早就被剁了。可恨的是,郭有年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令他说话不受影响,却连咬舌自尽也做不到。

“就先问问他,被我捉到后,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郭有年冷笑,“就试试蒋先生的高明手段。到底有多厉害。”

蒋扁对郭有年翻了翻眼白,知道这是郭有年不信任他这秘术,必要亲眼看过才做数,因而倒没有拒绝,而是走近黎豆豆,猛然把一根针刺入后者的身体。

黎豆豆疼得闷哼一声,牙齿咬得咯咯响。

青柠看到,眼泪瞬间就涌出。哽咽道,“黎大哥,我青柠女流之辈。却敬你是个英雄。你坚持住啊……要坚持住。若你不死……”

“怎么,要嫁给我做老婆吗?”黎豆豆站在鬼门关前,还不知死活的调戏姑娘。

开玩笑!从孤儿成长为霍家军的武将,又是长年驻守边陲的兵痞子,有名的浑不吝,别说只是小小折磨。就算在地狱被下了油锅去炸,这点嘴头上的便宜,也是要讨的。

没想到青柠却神情坚毅,脸上还挂着泪珠儿,却用力点头,“好!”这果断干脆,绝对师从水琉璃,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头!

“娘子,看你家相公如何熬刑。”黎豆豆低声闷笑,却气煞了郭有年。

他恨声道,“蒋先生,你还等什么?”

话音才落,蒋扁下手如飞,一排似乎数不清的银针,尽数扎在黎豆豆的身上。青柠是会武功的,看得出所扎的并非是穴位,却在经脉之上。而黎豆豆很快就不能动弹,浑身上下,有如血雨滴落。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又强行被灌下药水。

随后,蒋扁踏着奇怪的步法,就像跳大神的巫祝,围着黎豆豆转起来。一边转,一边不断按掌于后者的头部附近大穴,输入真气。一边的郭有年和青柠都摒住呼吸,心语却大相径庭。

郭有年:快招!快招!

青柠:黎大哥,挺住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因为所有人都无比紧张,就显得格外漫长。黎豆豆不发一声,脸色紧绷,咬牙死顶着。可惜,随着蒋扁面色赤红,落汗如雨,似乎达到到人体极限之时,黎豆吓着的神情开始迷蒙,眼睛失去光彩,却蒙上水汽。

青柠看得心如刀绞,她知道黎豆豆这样又痞又坏的当兵的,此时血将流尽却又流泪,是心中最后的清明告诉他:他真的撑不住了。他用命相搏,却败在秘法邪术之下。他羞愧,他也抱歉,更为了会伤害别人而痛苦!

可是,这怎么怪他?小姐啊,你快来救我们吧。小姐,快来!

“黎豆豆,你是怎么被我抓住的?”水琉璃没来,蒋扁粗嘎难听的声音却响起。

黎豆豆脸上连半丝疑惑也没有,直接答道,“郭有年下狱之后,水大小姐安排我到东津府的漕帮暗桩躲着,不日就送我从秘密水道离开,去西北联络霍家军,以图重组崛起。可是,我想在临走时去看一个人,所以偷跑了。我没告诉漕帮的人,以为一天就能打个来回。”

青柠绝望的闭上眼睛。

果然,这秘法邪术控制了黎大哥的心神,原来他是自己离开漕帮暗桩的。这样的话,小姐想要找到他就很难。找不到就救不了,或者,他们活不过今天,水家和漕帮,乃至解甲归田的霍家军,只怕都不能善了!

而郭有年,在听到漕帮暗桩和重组霍家军的字眼,两眼立即放光,就像阴沟里的老鼠,忽然看到有碎肉顺着污水飘过来。

“你想去看谁?”蒋扁又问。

“澜雪……澜雪姐姐。”

“你小子也太风流了,宁死也要入花丛啊。”蒋扁没力气笑,语气却超猥琐。

黎豆豆神情茫然,“当年我离开东京都。往西南去。路过东津府时喝醉,差点被地痞流氓打死。是澜雪姐姐救的我。我……想把一点积蓄给她,报答她的救命恩情,从此后会无期。”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些,就算站在死亡的悬崖边缘,青柠仍是松了口气。

郭有年看在眼里。更是妒恨, 开口道,“我被抓之后,即刻买通狱卒通知了蒋先生。我是有远见的人,若等到后来移到天牢,就没那么容易了。可天牢又如何,蒋先生愿意救我,自然有办法打晕牢头。装扮成他的模样来见我。事后,还让那牢头记不起任何事。我和蒋先生达到成了交易,以蒋先生的本事,后面以迷香劫囚就容易多了。”

说着,傲然看了青柠一眼,那意思是我多么英明,你实在没眼光,“你。青柠,我是志在必得的,就托了蒋先生查你的行踪。知道你每天都借着和府内厨子去买菜的机会。上街透透气儿,所以早设计好在哪里绑你。至于黎豆豆……没人知道澜雪的事,但当年他还年轻,曾对我说过,甚至还托我调查的那女人的家在哪里,做何营生。我太了解这个小子。明明是粗坯,却学人家讲恩怨分明,所以算准了他会在离开之前去见救命恩人一面。于是,我叫蒋先生去澜雪家里等着,果然轻松就抓到这条大鱼。所以,疏忽不是别人造成的,是你们自己,实在是怪不得别人。你们以为我死定了,却料不到我还有这样的后招!哈哈,哈哈……”

他太得意了,忍不住笑起来。却在此时,一声意外的咔响从院外传入,有如一根锋利的铁钉,突兀的锲在呼吸之间,令郭有年的笑声戛然而止,差点被噎得背过气去。

屋内所有人,变色。

郭有年如鬼的脸,更加苍白。黎豆豆,已经完全失去意识,没有反应。青柠则在愣怔片刻后,立即挣扎起来,惊喜的眼中满是希望。若非郭有年手快,点了她的哑穴,她会大叫出声。

而蒋扁则顿住了手中的真气力道,唇角溢出血来,“老郭,我损耗太大,不能动弹,否则会功亏一篑。我在这里继续问,你快到外头去看一看。若有意外,必须立刻转移!”

郭有年本不想涉险,可他无计可施,又见蒋扁果然就像要油尽灯枯似的,再不敢怠慢。他忽然很后悔,因为他要问的还没有问到,竟说些没用的了。否则这会儿就算官兵进来,他有了黎豆豆的口供,还怕什么?就像其他人的死活,他真的很在意似的。

只要想办法递消息给皇上……他就不信,这些下差和上官都不想立下大功,获得皇上的恩宠和赏赐。他的情报,可是惊天动地的啊!

心中想着,行动倒谨慎,到底是做过武将的人,还曾经颇有智名。就算因为求霍红莲而不得,结果变态了,最终还因执念影响了智商,一些基本生存守则却还门儿清,也把当年当军中斥侯的本事都用上了。

他悄无声息的在院中潜行着,借着月色和阴影躲避着,一边搜查有没有闯入者,一边还要保证自己的行踪不被人发现。万一官兵搜到这里,他至少要保证自己能逃命,很是小心翼翼。

郭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好在郭有年对其中的一草一木很熟悉,夜视能力又强,倒是轻车熟路得很。他在前院转了一圈,还到大门边偷听了下,发觉完全没有官兵要过来的征兆。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打算去后院再搜索一遍。若没有发现人,只能说明他们太草木皆兵了,刚才只是树枝被风刮断了,掉在地上发出的声响而已。

他却不知道,就在他四处乱窜的时候。那间兵器库内,有人飘然而至。

第六十一章 救星

来者的动作太轻巧了,在兵器库房的大门开合之际,郭有年出,他近乎同时潜入。难得的是,郭有年与之擦身而过,却硬是没有发觉。

他就像一片沉重的乌云,在黑暗中隐藏了身形。若说像鬼魅,却也不是。他身着黑色劲装的身体,灵活修长又充满生的力量。而且也没有人能如他那般,莫名其妙的闯入,居然还能光明正大。仿佛他才是主角,其他人都是为他搭戏的。

兵器库中,摆满了一人多高的铁架子,阻挡视线,再加上角度问题,光线的问题,使得阴影重重,造成了视角死角。另外,蒋扁因逼刑黎豆豆又耗费了太多精力,所以只有青柠才看到了来者。这丫头不禁瞪大了眼睛,若非整个人被绑在沉重的架子上,真恨不能冲上去看看眼前是不是真人,还是她产生了幻觉。

可就算是幻觉,为什么她会期待临山郡王?!

萧羽伸出瘦长的食指,竖放在唇上,神情闲适,甚至还带着些微笑,似乎这只是一场游戏,并无生死攸关的事情。

青柠咬住唇,把惊呼声死死留在喉咙里。管他是谁,此时能帮忙的全是救星!

不过蒋扁很警惕,还是发觉了青柠的异样,立即伸长脖子向门口望了望,冷声道,“你要做什么?”

他没看到萧羽,这令青柠松了口气,转而露出哀求的神情道,“求求你,放了我们吧!你提出什么要求。我家小姐都会答应的。漕帮富可敌国,你要多少银子。只要说个数目就行。”

萧羽暗中挑了挑拇指,心道:好丫头,有急智,不枉跟着你们小姐一场。

蒋扁是男人,古代的男人习惯看不起女人。又见青柠可怜兮兮,以为她的异常只是因为害怕,不自觉的就起了轻视之心,嘲讽道,“一个丫鬟懂得什么?我若为了银子,还用给郭有年做事吗?我这一身异术,必要发扬光大,将来青史留名。这些。除了皇上,谁能给予我?小丫头,别浪费力气了。聪明的,待会儿等郭有年回来,做出点娇媚的讨好样子来,让他收用了你,你好歹还有条活路。至于这小子……”用手推了推傀儡般的黎豆豆,“再过片刻就废了。就算神仙来了也救不得。”

青柠急了,生怕黎豆豆真的性命不保。她拼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看向萧羽。也没开声求救,只怒对蒋扁,“什么异术?不过是邪术!我虽只是个丫鬟,字也不识得几个,却明白人情大道理,不过四个字:邪不胜正。我们小姐说过:这世上。终究是有天道的。就算没有,也有人替天行道!”

蒋扁没想到青柠能说出这番话来,不禁笑出声。只是他快脱力,长得本就瘦如骷髅,此时更像是饿鬼现形,“你们小姐倒是古怪,闺阁女子却能说出这么豪气的话。不如,等我得了皇上的意,把她弄来当奴婢吧。也省得,她跟着漕帮和水府、霍家军一起被杀。”

“你也配提我们小姐的名字!说得我都要吐了。”青柠干呕。

蒋扁倒没生气,又推了推愈发呆滞的黎豆豆,“他可配?”

青柠傲然,“我是女子,却一言九鼎,说了他活下来便嫁他,就绝不会食言的。他就算成为痴傻之人又如何?那也是我漕帮和水府的英雄,胜过你们这些无耻败类!”说着转头,“郡王殿下,您还要等到何时?”

她见萧羽一直隐在那里不动,就好像他本身就只是一片黑影似的,本不想这么冒失的揭破。小姐说过,临山郡王智似妖鬼,他没动,自然有他的道理。可眼看黎豆豆越来越没有活人气似的,救人心切,终究沉不住气了,也顾不得许多。

话音一落,蒋扁先吓了一跳,但他正在行功的关键时刻,不能擅动。而萧羽则镇静得吓人,仍然犹如蛰伏的巨兽,连呼吸都没急上半分,无声又无息。

蒋扁扣在黎豆豆天灵盖上的手紧了紧,强行敏锐了感官却没发现异常,不禁讽刺道,“盼着人来救你,也不至于眼花成这样!还是你想诈我?可叫谁的名号不好,偏偏是那位风流好色,凡事不理的草包郡王?你们女人总是看中皮相,见他生得好,总觉得他有多了不起……”

“本王就是有那么一点点了不起啊。”话音未落,有人接口。

人,最怕紧张之下的骤然放松。那时,抵抗力是最弱的时候。能真正做到荣辱不惊、难易不乱、生死不移的,大多是圣人。

显然,蒋扁不是圣人。相反,是个阴人、小人、毒人。所以,开始他没觉得危险,随后从青柠的反应上以为有刀架在脖子上,最后又觉得没事,心情三起三落,瞬间就松开了对黎豆豆的控制。

萧羽等的就是这一刻,等的就是这种机会。

于是,他瞬间出手。伴随着他长剑的闪光,还有他的回话,带着笑意,有一点轻佻,软绵绵的就像挑逗,带着丝他特有的慵懒笑意。

然而,那锋利的剑刃却坚定而狠决,毫不犹豫,冷酷无情,哪怕连半丝逃生的机会也不会给予。

蒋扁只来得及听到那句话,接着就觉得天旋地转,眼前血红一片,有湿而温热的液体喷溅,连屋顶也突然变得遥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