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实在有点想多,在郡王府逗留了三天,虽然好吃好喝的被供着,还有两个明显会武的丫头尽心侍候,却连萧十一的影子都没见着。想想,又觉得自己可笑。

阿鲁台在大赵的都城,在萧左的眼皮子低下失踪,萧左得多么震怒啊,追剿措施必然前所未有的严厉!萧左是愚蠢,但那是相较萧十一而言。若以平常眼光看,也不能算草包皇帝。而萧十一看似闲散,是个除了吃喝玩乐外,什么也不管的花花公子,实则手下一大摊子事,又在这么重要的关头,哪来的时间和精力来缠磨她?

这让她感觉很轻松,好像拢在心头的迷雾都散开了。到这时候她才明白,原来爱情这种事情,给了现在的她十足压力。以目前的情况而言,真的不适合谈情说爱。她不是能心分几处的伶俐人,她只能在同一时间里,一根筋的做一件事。

如今没别的,只两个字:复仇!

但不被打扰的在郡王府住了三天后,她也发现了些事情。一就是萧十一貌似特别喜欢空旷的地方,喜欢享受近乎于冷漠的孤独。

她住的地方就在萧十一所住主院的侧跨院,地方大,但侍候的人极少,花木也少,而且管理得特别严格。她注意过,平时别说普通的仆人过来,就算靠近也是不允许的。据说,是因为临山郡王在这里摆了桃花阵和财阵,人多就气息杂乱,坏了他的风水。只有特殊时辰出生的下仆,才可以进来打扫侍候。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用这种说词把萧左也蒙了的,总之来过几次,这次又住了几天。倒是安静得很,也安全得很,除了几个郡王府的心腹,没见过生脸儿。

但。这是她有弟弟陪同的情况下,是只独处几天的情况下,萧十一平时都是自己,长年累月的自己,就连萧蛮和袁凡青也不经常过来,难道他就不感觉孤单吗?整个主宅孤单凄清,倒是桃花潭那个销金窟、风流地,像是他的家似的。

“我十一哥说了,孤单会提醒他,活着就要靠自己。就连这举头三尺的青天。也是指望不上的。”萧蛮告诉琉璃。这得是多么孤决惨痛的经历,才造就他这样的性子。可是若有时间和机会的话,他却喜欢黏着她。而他喧嚣嚣张的外表下,事实上内心极其宁静。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双面了!

第二个发现就是:这几天来她没有觉得寂寞。不仅因为摇光在,还因为萧蛮这小子除了睡觉以外,几乎整天都耗在琉璃这儿。开始还是冲着琉璃来的,围着她转,嘴甜,笑也甜。但短短不到两个时辰,他的目标就改换成了摇光。坚定不移的!

两“只”少年,简直火星撞地球。

不知道是不是雄性生物都有很强的独占心理,不管是不是年幼,反正两个少年都是如此出色,摇光对萧蛮的出现,表现得非常不爽。本来么。姐姐是我的,凭什么你来撒娇卖乖?扭股糖一样往姐姐身上死贴,那是我霍摇光的专利好不好?我的姐姐,自然只能疼爱我一个,不是什么外面来的人都可以分一杯羹的!偏偏。他的身份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萧蛮又是明显不知其中细节的,只以为摇光是个小厮,言语间有些不尊重。

所谓屁股决定脑袋,每个人的位置不同,决定他们的想法也不同,倒不是善恶的问题。

萧蛮对摇光也很不服气,你说你一个下仆,天天在小姐面前腻乎什么?我这是保护琉璃姐姐好吗?琉璃姐姐是我十一哥的,注定的,我必须守护。那个猫什么的年纪小怎么了?年纪小就没有犯罪的吗?有志不在年高,同样,坏心眼也不分年龄。再说了,一个小厮长这么漂亮干吗?生生把我盖过去了,我可一直是大赵国第二美男子。没办法呀,吃人的嘴短,被十一哥养着,第一的名份只能让出去。可你个叫小猫的,又算哪根葱!

不过好在两个小少年年纪虽小,却是知道分寸进退的。摇光知道萧蛮是半个主人,不好太过得罪。萧蛮只道是打狗也要看主人,猫嘛,自然也看在琉璃姐姐的面上,不能太欺侮。于是琉璃乐得看他们无伤大雅的明争暗斗,只当看小孩子耍猴戏了。两只少年一个古灵精怪,一个腹黑阴险,斗得还蛮好看的。

到后来琉璃看出了点道道来:摇光到底比萧蛮大一岁,事事都略占上风,搞得从来是天之骄子,在萧左那儿都敢混赖的萧蛮很郁闷。

可别小看这一岁的差距,对于七老八十的人来说可以忽略,但对于正在成长的人来说,一年可以有很大的差别。而且摇光从小刻苦,人又极聪慧,本来萧蛮以为摇光是个竹竿似的瘦高个,必定是读过几年书的一个尘世里的迷途小书僮。比文,诗词歌赋、书画琴棋什么的,比不过就罢了,谁会和书呆子计较。就像十一哥那样的绝顶高手,拼写诗作画,是必定输给小温状元郎的。可比武……哈哈,他萧蛮胜算很大!没想到的是,结果仍然是小负。那猫小子的拳脚厉害得很,而且又狠又辣,像是战场上的招式。

“打得一点不好看!”萧蛮乌青着一只眼,只能这样找回场子,“没有半分贵族风范。”

“原来被打得趴在地上,学狗吃屎就是贵族啊。”摇光一脸谦虚的样子,“受教受教!”

琉璃在一旁看着,很努力才能没笑出声。

她这个弟弟太坏了!

但,萧蛮显然不是被像外界所说的那样,只是个远房的表弟,被萧十一捡了,当小宠物似的随便养养罢了。从这孩子的举手投足来说,明显是被萧十一精心调教的。不是指文字武功方面,而是萧蛮没被养娇养废,处处像是刻意吃过苦头的样子,所以这孩子虽刁钻,却内秀。就像一棵小树,花叶肆意的疯长,但主干完全没长歪。在东京都这样的环境中,在萧十一刻意的纸醉金迷中。萧蛮却仍似美玉,散发着淡淡的光华,可见萧十一对他有多么用心。

普通的关系,以萧十一的冷心冷情来说,断不会如此费心的。看来,萧十一还有秘密啊!

心中虽然感慨,琉璃却没有多问,也没有多刺探。知道得越多,牵连越多。对萧十一,她已经非常接近了。从没想象过的接近程度。

她承认,她怂了,她怕了。

不出大家预料,阿鲁台失踪,萧左暴跳。暗狱那边的兵司衙门,有一个算一个,通通受到了降职罚俸或者杖责的处分。萧十一借这个机会躲在幕后怎么去收买人心,琉璃是不知道,她只知道东京都戒严三天,搜得一个鸡飞狗跳,在终于无果后。还是因为正在年下里而做罢了。

自然,萧左因着那封并不相信的书信,又发了讨伐的檄文。字面上的意思,就是找鞑靼约架,实际上是圆了点脸面。

而等戒严令撤销,琉璃就装扮好了再去吉祥号。换回那两个面貌和身段酷似她和摇光的丫头,和摇光顺当回府。之前,萧蛮非跟着去,看到摇光被个丫头假扮,狠狠笑了回。终于报了几日处处落败的憋闷气。

不过,琉璃见这两只少年足足花样翻新的打了三天各种架,这时候还乌眼鸡似的,彼此间却有些他们自己没发觉的依依不舍之意了。为此,她很高兴。

摇光没有朋友,就一个狗儿还是主从的关系。萧蛮很不错,萧十一是靠山,不管她将来如何,她希望这点朦胧的少年情分能对摇光有益处。

回府后,就真的忙着过年了。

因为今年摇光在,水石乔也在,琉璃忙得脚不沾地,亲手剪窗花、定菜单,预备除夕祭奠姐姐和石夫人的事。不过虽忙,却是这几年里最开心的。水石乔大约还在和萧十一合作运走阿鲁台的事,一直不见人影,直到除夕这天上午才又见面。

“今晚我们一起守岁吧?”水石乔搓着手说,不知是不是在外头冻的,脸色有些发红,还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水大哥快换新衣,我姐姐女红虽然不好,但安排了丫头给咱们一人做了一身。对,狗儿也有的。”屋里没外人,摇光快乐的说,“还有啊,水大哥的红封要包大的。”

水石乔笑着点头,才要出屋,忆秋挑帘进来道,“临山郡王府派了人来,说送给咱家些自制的点心。奴婢看了,倒真是不少,足有几十盒子呢。另有四盒特别精致的,想必是给小姐和帮主享用的。”

水石乔脸色就变了变,琉璃只能装作没看见。

石头心里有疙瘩,她在临山郡王府住了三天,虽说萧十一始终没出现,但石头连问也不问一句,倒显得心中芥蒂似的。纵然琉璃坦荡,却给带累得有些不安了。

“精致的拿进来,剩下的,你看着分给各处。”琉璃吩咐忆秋道。

忆秋应了声,出门不久后,和唯唯一人拎了两个红漆描金的精美点心匣子进来,在琉璃的示意下,放在隔间的桌上。水石乔见琉璃没有立即去看,心中突然就涌出些柔甜来。

“我去亲手包红封,晚点就过来。”对琉璃笑笑,他大步离开。

第五十九章 变心

因为要守岁,午饭简便,吃完后全体睡觉,这样半夜才有精神。

不过琉璃却有些睡不着,似乎总有些愧疚的心思,搅得她不得安宁。但,她哪里欠了萧十一的呢?只是想到除夕是他的生辰,还有那空旷零仃的郡王府主院,忽然就很不忍心。若石头和摇光不在,她很怀疑自己会在大年夜去找萧十一。

但现在,她不能。只是脑海里还不断想着:他在府里,还是又去了桃花潭?去年,是因为被九郎打得出不了门。那……九郎和王琳琅在西南过得可好?

萧十一要求的皮毛耳套,她给他做了,并没有假手他人。不过嘛……她以软硬适度而有弹性的铜丝做了个发箍,上端做了两个狐狸耳朵,再把那对耳套套上去,找了个精美的盒子,当年礼给临山郡王府送去了。不知萧十一敢不敢戴?

他自己说的,但凡她做的,他不挑手工和式样。但想想萧十一顶着两个白色的毛茸茸狐狸耳朵,若身后再配条大尾巴、不,九条尾巴晃来晃去的样子……

一不留神,琉璃轻笑出声。

“小姐,笑什么呢?”忆秋正好进屋,给琉璃看看暖熏炉里的炭火,听个满耳。

“做了发财梦了。”琉璃掩饰道,“金山银山堆在眼前,换你,能不乐死?你干吗这个时候进来呀!我这一醒,有块好大的金子还没摸到呢。”

“小姐是财迷!”忆秋信以为真,先捂嘴笑了笑,又嗔道,“大年下的,什么死不死的,呸呸呸!天上诸神,请原谅我们小姐童言无忌。”对着天空合十,拜了两拜拜,又打开熏炉。拿红铜长柄火钳拔了拔火,再抬头看了看琉璃道,“小姐,你脸红了。是不是火太旺,有点热了?”

琉璃心里打了个突,就像有什么秘密被发现了似的,连忙从床上翻身朝内道,“嗯,是有些干热,把炭烧虚些吧。这两天跟着摇光嗑瓜子,上火了呢。收拾完就别吵我,还想再睡一会儿,说不定能继续爬金山。”配合性的。还打了个哈欠。

忆秋忍着笑,应了声,调好熏炉就轻轻退出。

琉璃这才大松口气,嘲笑自己忒没出息,有一种当年念初中时早恋。被班主任逮到的感觉。

就这样翻来覆去的在床上烙大饼,天很快就黑下来。青黛亲自来叫她起床,仔细的更衣梳洗。虽说孝期还没过,不能穿得像大红封似的喜庆,到底素银簪子珍珠花也要打扮起来。等收拾好了到吃团圆饭的花厅去,就见石头、摇光都打扮一新,藏青织绵、深灰隐纹。衬得这一大一小分外英俊挺拔,把一众丫头看得眼都直了。

“来来,都坐。今天不分主仆,也不用人侍候,大家图个乐呵。”水石乔招呼。

水府的花厅很大,此时一共开了两桌。水石乔和琉璃再随和。在这个时代,主仆尊卑也是要分的,所以琉璃和水石乔坐一桌。琉璃借口说人少不热闹,拉了摇光和凌红蝶、唐春夫妇过来一起。其余贴身的一等心腹人,就坐了另一桌。府内其他仆役。在外院另有宴席。

人多就热闹,大家嘻嘻哈哈的,团圆饭吃了足有一个多时辰才罢,却感觉过得很快。等撤了席面,摇光和狗儿就带着小丫头们到园子里放炮仗烟火玩去了,其他人三三两两回屋,吃着零嘴聊闲话,一年中独数今天最是惬意。

琉璃的屋里,聚集了四大丫头和水石乔,倒是凌红蝶和唐春回去了,小夫妻自然单独围炉夜话。满屋的叽叽喳喳,似有说不完的话。水石乔也不嫌吵,就那么安静的坐着、看着,脸上挂着微笑,无比的耐心。

有几次,很有眼色的青黛和忆秋要离开,给小姐和帮主单独说话的机会,却都让琉璃以她们彼此才懂的眼神制止了。她再一次犯了怂,即怕和萧十一独处,也怕和水石乔独处,干脆采取鸵鸟政策,逃避问题。

到底最后,还是水石乔坐不住了,起身拿了琉璃的大毛斗篷道,“今天不算冷,屋里又太闷了,琉璃陪我到外头走走吧。”

琉璃犹豫了一下,终究不好连这个要求也不答应。那样,拒绝之意就太明显了。

“琉璃你在躲我吗?”两人慢慢踱步在风雨游廊上的时候,水石乔低低地问。

琉璃怔了怔,目光望向别处。

除夕夜,家家张灯,户户结彩,水府虽素淡低调,不用大红,却也挂起了一串串绛紫色的纱灯。此时衬着深蓝近黑的天幕,高低错落的屋角房檐,竟有些灿烂之意,连天上的星光都黯淡了似的。所以,东西无分高低贵贱,只要对了时候对了眼,应了景致就好。

“是。”咬了咬牙,她干脆道。

现在,任何男女之情都让她害怕,她勇往直前的锐气,仿佛沾了“情”字就钝了起来,软弱得连心也无力。但,若真的不能回避,她也不能再婆婆妈妈的了。

“为了萧十一?”水石乔的脚步顿住,声音中的痛意,扎得琉璃的心生疼。

“是。”深吸口气,“也不是。”

“琉璃,我不懂。”水石乔伸手,握住琉璃的肩膀,让她与自己面对面,“这是为什么?”

“他想娶我,我知道他是真心的。”又连吸几口气,琉璃才能强迫自己平静地道,“他是个乱世里的枭雄人物,做起事来又狠又绝,但他一直待我很好。对着他那样的男人……我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实话,直白,听起来却不坚贞。

她不能像书里那些完美女人,不能像磐石,毫无转移。

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

“你,喜欢他了?”水石乔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不住的轻颤,似乎很恐慌。手,从琉璃肩膀上滑落,满满的沮丧。

“我不知道。”琉璃摇头,苦笑,仍然是实话,“所以我才说。是,也不是。我知道我对他的感觉与从前不一样了,化戒备为信任。”

这是喜欢吗?这到底算是有点喜欢吧?可是,她仍然更信任水石乔。对萧十一的信任。更像是没有选择之下的绝然,带着些豁出去的态度。不像对水石乔,像是刻在骨子里那样……自然而然的就信他。但这话,她不能说出口。

两人之间,骤然沉默,甚至算得上死寂一片。他们都摒住呼吸,生怕神情和语气重些,都会伤了对方。只是水石乔起伏的胸口,说明了他的心理斗争有多激烈。

其实琉璃何尝不是如此呢?话,说出来是痛快了。压在心头的大石。也放下了。可后果会怎么样?壮士断腕,也是很疼的,只是都咬着牙要熬过去。

“既然你不知道……”水石乔突然加大了声音,抓住琉璃的手,坚定的目光像两团黑夜焰火。“就不用去弄明白了!琉璃,之前是我对不起你,不管什么原因,到底是我娶了妻。现在说我有多不甘愿,心像被丢在冰水里冻着似的,都是蠢话,我也不想辩解。但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我知道委屈了你,可你要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估算,你报仇的事顶多三年就能了结,那时我会改换身份,把漕帮交出去,带你游遍四海。你不是说过。不想停留在某个地方太久吗?天下那么大,你要到处走一走。”

琉璃不说话。

之前水石乔也表白过,但从没这么直接。当天下大变样,当姐姐得以申冤,那时他放弃漕帮。改换了身份,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障碍了。能走遍天下,有石头陪着,曾经是她甜蜜的梦想,如今怎么听来却有些勉强了呢?

到底,是她变心了吧?怎么就变了呢?就算石头娶亲,可她并不怪他不是吗?居然变心得那么快,令她都厌恶了自己。她真是无品无德,自私自利。她很想给自己一个借口,潇洒的面对感情,合则来,不合则去,现代人的思想不正该如此吗?可蓦然,她发现自己很“古”,对石头,她有一种背叛的感觉。

“琉璃,答应我!”水石乔的声音里有一种焦灼。他不用说他会对她多好,因为她全明白的。只是她眼里不只有他了,这才是让他绝望的事情。

“你想让我骗你吗?”琉璃逼自己冷酷,“咱们之间,欺骗是最要不得的,所以我宁愿伤你,也绝不骗你。石头,我对你的感觉跟从前有些不一样了,但我也还没喜欢上萧十一。你明白吗?而且,就算还需要三年时间,可目前变数很多,我不能保证会走哪一步,会踏上哪一条路。所有的事,只看哪个对我报仇更有利。”

是她不好,软弱时回应了石头的感情。

既然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形,干脆快刀斩乱麻,暂时搁置,不去理会。

既然是一根筋的个性,就只要报仇大计好了。其他,她什么都可以牺牲。

三年里,变数太多,萧左绝不会让她的婚事由她自己。她曾经发誓,为姐姐报仇,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所以,她更不能让自己的感情事当了绊脚石头。

第六十章 这算是有缘?

水石乔眼中,有着浓浓的失落。但很快,他露出笑容,那般宽厚,那般坚定,是让琉璃见了就觉得心窝都暖和起来的笑容,“琉璃,我向来是依着你的,你的意思我从不曾违拗。就算你上京复仇,要与皇子订亲,我心中虽不愿,却终究亲自送你来。现在你不想谈情,好,我应你。只是将来,哪怕你真的嫁给别人,我也不会放弃你的!”

轰隆一声,不知哪里的炮竹发出巨响,震得琉璃心肝俱颤,犹如水石乔这句誓言。

“回吧。”那温厚的男声,做了最后的决断。

他们“散步”后回屋,水石乔谈笑风声,与丫鬟们笑闹起来,丝毫不见尴尬。他本就是这样的男人,认准的目标就绝不回头,也不再犹豫。

但身为目标的琉璃,真是感觉鸭梨山大。

大家都在等子夜的重要时刻,她却百无聊赖,慢慢在屋里踱步消食。无意间,走到了隔间里,看到桌上摆的那几盒子点心,萧十一差人送来的“自制”点心。

忍不住,上前打开看看,见那些点心的样子完全算不上精美。圆不隆咚的,没有花样,颜色淡黄,倒像是现代的奶黄包。这对食不厌精的东京都奢靡高官贵族们而言,甚至算得上是简陋的。更不如出自说金光闪闪、以奢侈败家闻名的临山郡王府。

他这是什么意思?大过年的送这个。弄点金豆子到处撒,不才符合他精心营造的骚包而白痴的个人风格吗?不过奶黄包还是蛮好吃的,有馅嘛。

这么想着,琉璃干脆一手一盒,拎了两盒子到主间去,往杂乱地摆了好多食物的桌子上那么一放,“都尝尝这个,看有什么好的,值得临山郡王这个大金主。除夕日巴巴的送过来。”

水石乔跟她谈了感情问题后可以大大方方的,她又何必小女儿态?凡事,说开了就好,别再优柔寡断。拖泥带水。决定了感情问题要让路给正事,那就不纠结了!

“小姐怎么不先吃?”青黛笑道,“奴婢们嘴一直没闲着,还真不怎么饿的。”

“看到了。”琉璃指了指地面,“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闹了耗子。”

众人笑。

地面上,已经铺了厚厚一层各色果核,糖纸,若一直坐着不动的,连鞋面只怕也没了。她和水石乔离开时。屋里还只她身边的四大丫头。可能人越多越热闹,他们回来时,生生居和聚名堂好多丫头们都过来了。因为水府的下仆大部分是漕帮的人,很多是没家的,或者远在江南总舵那儿。大家就在今天凑在了一起。再加上摇光和狗儿,大大小小的足有十几口子。

这闹得,能掀翻屋顶,自然消耗的吃食也多。而大赵的风俗是,除夕夜的团圆饭后,就不能打扫,尤其是地面。传说会把好运扫走的,要等到初一太阳升起才能收拾。

“盛情难却,我就吃一个。”水石乔率先伸出手,拿了个点心在手上,还一上一下抛了几抛,那样子倒像是挑衅萧十一。没来由的孩子气。

“对嘛,大哥先吃。万一要是……有毒呢。”琉璃呲牙,坏笑。

“姐……小姐实在太坏了,居然让帮主试毒。”遥光活到十一岁,也没过过这样的年。兴奋的小脸都红了,闻言立即跳起来,话风一转,“吃一个怎么试得出来,我去拿另外的。”说着就拉了狗儿,跑到隔间,把另两盒子也拿过来,招呼大家吃。

其实都不饿,可是抢着吃的东西总是香,和小朋友上了幼儿园就吃得多是同样道理。琉璃只眨了几下眼,四盒子“奶黄包”就被抢了个空,只剩下一个,孤零零地躺在盒底,被压得皱巴巴的,看起来好不可怜。

“这个卖相最差,小姐只好委屈一下了。”忆秋见某个小丫头还要伸手,连忙拿起最后的那个,递到琉璃手里。

琉璃下意识的接住,突然心里又有些茫然。倒也没想什么,就是大脑放空的发呆状态。

这时,就听四下里议论纷纷。

“咦,有馅啊。”

“我这个是豆沙的。”

“那不就是豆包?不对,我这个是糖沙的。”

“我这个是肉末的诶。”

“蛋黄!我最爱吃蛋黄了,可惜平时没得吃。”古代物资不丰富,普通仆人不可能顿顿有鸡蛋吃。

“啊啊,这个是果脯的。”稀罕物!

“哎呀好酸。”

“我这个却是辣的,正对我胃口呢。”

“这点心样子普通,味道倒还真不错呀。要配着清茶,那滋味……”

“难得临山郡王府里厨子的心思,这么多种,样样不同馅,每个人就只能尝一种呢。”

“琉璃,你的是什么馅?”水石乔的问话,打断了琉璃的发呆。

琉璃孩子气的把“奶黄包”往身后一藏,“大哥还没告诉我,我才不说哩。”

水石乔笑着咬了一口自己手中的点心,嚼了两口。点心只有少女的巴掌心大,水石乔是个大男人,还是粗豪的那类,一口下去就吃掉多半个。当然,馅料也尝个实着。

可是他却很快露出苦相,禁不住破口大骂,“娘的,谁想的刁钻法子!”有心想吐出来,又觉得不吉,只得硬咽。

“到底什么馅的?”狗儿好奇,见水石乔把剩下半个点心摇在桌上,也不嫌弃被咬过,拿起来也吃了一口。

众人望着他,只见他开头还挺高兴,但很就呸了两口,连眉头都皱起来,“哎哟娘哩,是凉瓜的,而且没去味。”

大笑声哄堂而起,连琉璃也不禁莞尔。

凉瓜,其实就是苦瓜,原产在中国的蔬菜。以苦瓜做馅,却不去味,存心要人满口苦。萧十一弄出这么多花样,大约知道她不可能全吃了这些,是让水府的人尝尝人间酸甜苦辣的百味。

难为的是,这是夏天的蔬菜,他怎么保存到冬令时节的。

“现在就差小姐的点心不知道什么馅呢。”青柠起哄道。

琉璃不想扫了大家的兴,当众开吃。她自然比水石乔的动作秀气得多,但这么欢乐的日子她不矫情,一口下去,也去掉了三分之一。不过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期许和好奇的目光中,她忽然哼了声,抽出帕子把点心快速包起,拢在袖中道,“我这个居然是没有馅的,太偷懒!这样粗陋又卖相差的东西,看我在临山郡王来拜年时,不丢在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