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石乔无语,内心有些恐慌,因为发现似乎与琉璃疏远了。从前,她为他所保护,如今他发现松开了手,她飞得又高又远,再不被她的视线所牵。有时候他甚至想,或者,她从来没有属于过他,属于他的,只是那三年时光。

订亲?哪怕是订亲,他也不愿意让萧中的名字和琉璃连在一起!可事情一点点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别说他,琉璃也无法左右,必须顺势而为。可惜这个“势”,为什么令琉璃远离了他人生的轨道呢?

两人沉默着,水石乔无意间忽然见到琉璃按着自己的小臂,忙问,“琉璃,你胳膊怎么了?”

琉璃一怔,却摇头,“没事,有点痒而已。”是下意识的吧?

第六十七章 守宫砂(上)

琉璃提前了半个时辰到达了观景台。

皇家别苑建在山顶,而观景台又是别苑中最高的地方。此时天已经全黑,但晴空月朗,天际处苍黛色的远山峰峦起伏,亘古不变,就像温柔的波涛。

因为萧中还未到,布置的各色花灯没有点起,也没有大批侍候的人和随行侍卫跟着,观景台处显得清寂异常,极目远眺,更加令人心旷神怡,只觉得心胸都开阔了。

“看东京都里的万家灯火,那么近又那么远,再看下头山庄的星星点点,怎么会有恍如隔世的感觉呢?好像这一切都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结界,我永远也无法融入。”琉璃深深呼吸,裹紧了身上的皮毛斗篷。

今夜无风,山顶虽冷,穿得暖和些,加上琉璃素来不畏寒,反而觉得环境舒爽,吸进肺里的冷空气令整个身体都镇静了下来。

“你知道我会来?”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笑,一丝戏谑又一丝无奈。

琉璃忍不住抿唇,把微笑的弧度降到最低。怎么会预料不到呢?五天进不来皇家别苑,他若不想办法在最后关头潜入,不就是向命运低头了吗?他是如此骄傲,绝不会认输。这条命都是他从老天那抢来的,就算做这种事没有意义,他也一定会做。

常听人说,男人的内心深处都住着一个顽童,琉璃深以为然,萧十一此时的偏执不就是?

“那你是在等我?”萧十一翻身上台,语气玩味。

“可不是,我约了萧中戌时中,却提早上来,就是为了等你呀。”琉璃侧过头,因为夜色迷离,两人相离还有四五米远,能看到他挺拔的身影,却看不清他的俊美五官。只觉得他正在笑,牙齿在冷空中闪寒光,像要咬人似的。

“受宠若惊啊。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就在附近?”连着三问。

琉璃却摇头。“我不知道啊,就是自言自语的试探试探,哪想到郡王殿下沉不住气,才一句话就被激出来了。”

皇家的观景台,自然与普通富豪人家的不同,格外宽大又气派,左右各七八丈,地面的青石大小如一、雕花的凭栏有她胸口那么高。即是观景之用,周围就空阔,三面视线无阻挡。背面紧临着凌绝悬崖。为了熟悉地形,她仔细注意过,虽然背面无路,但峭壁上长满了歪斜的短松。若是想留在观景台附近,只要身手够好。藏身于此是完全没问题的。当然,前提是从大门进来,躲在此处。若想从悬崖底爬上来,除非插翅为鸟。

萧中为了营造浪漫的气氛,从早就开始就叫人放置了许多花灯,若点燃,衬着这夜色。确实能令人心神迷醉,感觉像到了天上人间。普通姑娘到此,听几句甜言蜜语,答应求婚什么的太正常了。

“本郡王只对你才沉不住气,这样说,你有没有很得意?”萧十一身形微闪。

琉璃只觉得眼前一花。他的人已经贴近,两人之间没有太大间隔,却也没有身体触碰,真是恰到好处。

“有点。”琉璃老实承认,反过来换她问。“你是怎么知道我们约了观景台?”

“我不知道啊。”萧十一摊开手,“我只是看到了而已。”

“看?”她来之后,没发现附近有动静,这说明萧十一埋伏得早,至少比她来得早。

“是啊,看。”萧十一点头,因为天光黯淡,只月光莹莹,照得他面庞半明半暗,挺直的鼻梁和浓长的睫毛在他脸上投下好看的阴影,“其实你们来的第一天,我就跟上了。每天,我都看到一只小耗子在别苑里钻来钻去,最近盯住了沐阳殿,是不是那边有好吃的灯油,等着那只小耗子去偷啊。”

琉璃语结,原来自己还是低估了他。他是看到萧中在观景台忙活半日,猜到他们晚上必然会来,所以提前到达。而且,连她和石头此行的目的也被他察觉到了。

“你不问我想从沐阳殿得到什么?”

“若与正事有关,你会告诉我的。”萧十一捧心,“只是伤了心,因你提前没有告诉我,证明对我还不能坦诚相待。其实你想来沐阳殿,也不必非借着萧中,换平时,我禀明了我那位皇叔,也能带你进来的。”

琉璃不置可否。

她当然有秘密,萧十一肯定也有。他喜欢她或者不假,她完全无动于衷也不可能,但从开始到真心,中间还隔着山长水远的距离。至少她是这样,因为她是绝对的慢热型。

“你守在这儿又想如何呢?萧中说情话,甚至动手动脚,你还能跳出来制止不成?”想想那个情形,忽然有点好笑。

“就是想偷听,不行吗?”萧十一理直气壮,“再说了,我蒙上脸,把一群人都打趴下也不是什么难事。顶多,冒个刺客的名,只是本郡王不屑藏首藏尾的罢了。”

萧中特别注意自己的安全,到哪儿去都有很多人跟着,也特别喜欢排场。就像今晚,明明是想俘获女人的心来着,可在这种氛围下,周遭也会站一排装聋作哑的宫人和侍卫大人。他是很习惯如此,琉璃却觉得别扭。倒不像当初的九郎,随便带几名侍卫就四处乱跑。更不像萧十一这般,白日里群芳簇拥,驾个车也极尽华丽,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钱和女人多的是似的。到晚上,干脆独来独往。

防追杀?他不追杀别人就不错了。

“快走吧,他就要来了。”站得高,望得远,可也容易成为靶子。

“要走就一起,让他扑个空好了。”

“你这是让我不守承诺,人无信不立,那个什么尾生……就是为了守约,抱着柱子被水淹死的……我要学他。”琉璃故意。

“信不信我抱着你跳崖?”萧十一眯了眼,危险气息从全身往外冒。

不知怎么,看到萧十一这样,琉璃心里愉快,很想就顺着他一次。但,她把萧中约来这里是有正事的。因为萧中在意自身安全。所以基本上他在哪儿,别苑内的侍卫们就会集中在他附近。尤其在晚上,待会儿必定台上一小队,台下一大队。乌泱泱的围着。如此一来,石头夜探沐阳殿,取出那包东西就容易得多。

“琉璃,你被赐婚是一定的,但未必就是萧中。”见琉璃不回答,萧十一叹口气,难得的正经,“所以,你根本不必应付他。若要玩声东击西之计,你的招数又太笨了。倒不如我去放把火。还能把你和水石乔摘出来。”

“我们要拿的东西没人知道,你放火倒会引人怀疑,打草惊蛇。而我若不出现,萧中立刻就会派人四处寻找……”那相当于暴露了石头,让他被围捕。本来神不知、鬼不觉的事……

可话说到这儿。琉璃却抿紧了唇,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这样说,不是向萧十一透露出那东西的信息了吗?以他的聪明,肯定就能猜出只有十王遗留的秘密,才是她知道而萧左不知道的。这座皇家别苑可不是启承帝修的,早两代之前就存在。

萧十一目光略闪,显见立即就有所悟。但他却毫不在意似的。忽然伸出双手,捂住琉璃没被斗篷风帽遮住的耳朵,“冷不冷?”他柔声问。

到底是冬天,琉璃的耳朵其实有点冻得慌了,于是当萧十一的掌心覆上,那温暖令她没能在第一时间推拒。只愣愣地听他继续说,“你真不必在难为自己,对萧中虚以委蛇。琉璃,你为什么不学着依赖我呢?再差,我们也是盟友对不对?”

“因为你只会考虑什么对你、对我、对我们最有利。做出最正确理智的决定,却不会管我愿不愿意。”这话,说得就有些冷酷了,可事实,就是这样让人受不了。

萧十一不是善人,就算真心喜欢她,可这种喜欢能有多长久,当他的根本利益与她的不一致,他还会凡事顾着她吗?

他自己也说了,他是靠抢的男人!他对她如此迁就,她的反应好像很没良心,可她的不安和不确定就是如此啊,在没到你死我活的境地之前,她怎么知道这感情有多真?石头不同,石头跟她没有冲突。

只是,此时看着萧十一的目光紧缩,似乎受了打击,她忽然不忍。脑海中,电光火石般想起自己的计划……此时,不正是好时机吗?

把心一横,略错开身子,伸臂指向天空,“那一颗,是北斗星吧?”看似,要转移话题。

萧十一心中涩然,却没多说什么,循着方向望去。

夜空,像上好的深蓝色丝缎。月华,有如给那丝缎镀了金。星光因月明黯淡,但北斗七星却还闪闪烁烁,像是丝缎中织就的隐约银点。

可是,他的注意力很快转到了琉璃身上。她高伸着手臂,那只白嫩的小手就举在离他鼻端不远的地方。冬天里,却不嫌冷的里外三层全穿着宽袍大袖,举高了手,袖子就向上滑去,露出一截莹白的纤臂。

第六十八章 守宫砂(下)

她的手很漂亮,娇小却有肉,绝无干枯之感。同样,她的手臂也是如此,纤细却圆润,有如上好的美玉雕成。

但!那手臂太无暇,少了一样本来染在上面的东西。那是贞洁的标志,如血珠般艳丽,甚至带了些妖媚诱人感的感觉。

那是,守-宫-砂!

萧十一如遭雷击,目光死死盯在那玉臂之上,带着温柔的目光先是怔然,而后惊愕,最后变成难以置信,甚至愤怒。

“水石乔?”他倏的抓住琉璃的手腕,咬着牙,从齿缝中挤出字来发问。问琉璃,夺走她守宫砂的男人,是不是那个名字。

琉璃保持沉默,想抽回手,但萧十一抓得不紧,却也不让她挣脱。于是她抬眼,坦然与他对视,不心虚也不退缩,不挣扎也不激动,更没有半分的羞惭与愧疚,就那么平静的回望他。

她在他眼中看到类似于猛兽受重伤时的痛楚和受困的焦躁,她在他眼中还看到自己,打击一个男人的自信有多么残忍,此时她就有多么残忍。

“你还要在这儿陪我吗?”半晌,仍然是她最先崩不住,问得凉薄。

萧十一颓然放手,神情说不出的复杂,“你故意的,故意让我看到。”冬天穿这种大袖,手伸到他面前,一切那么自然却又刻意。他若还不明白,就算不得了解她。

“是。”简单的一个字,照例的不拖泥带水。

“你够狠,琉璃。今天,本郡王给你写个‘服’字。”萧十一深深望她,惨笑,随后猝然转身,跃下观景台。

直到这一刻,琉璃才敢让自己的心脏跳动。就像开闸泄洪,心突然奔涌。扑通扑通,似要蹦出喉咙。刚才她不敢,她居然不敢在萧十一面前搞怪,怕他发现她情绪不稳定。好在他受了巨大打击。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异常。不过,既然把他都糊弄过去了,其他人就好办多了。

忍不住,她跑到观景台的栏杆处向下望。虽说萧十一武功高到深不可测,虽说他那样的男人不会为情自杀,但这台子太高了……只见身穿玄色长袍的他,有如夜中的枭鸟,并非直线坠落,而是空中停顿数下,借助台壁。蜿蜒而下。他没有回头,就那么隐没于黑暗之中。

琉璃的心突然有点空,但很快就强迫自己恢复常态。不是说无论如何也要得到她吗?当她非完壁时,他还会那么坚定吗?骄傲如他,忍受不了做第二。自然也不会愿意当她的第二个男人。不过她此举并非试探或者考验,只是变相的拒绝,他的反应只是副产品而已。好在深信他的为人和理智,至少他们的盟友关系牢不可破,他不会意气用事的。

连着深呼吸几次,凉凉的空气令她有点发热的大脑再度冷静下来。而过了不久,萧中带着大队人马。施施然而来。

“琉璃,你怎么先到了?”萧中有点惊讶,有点惊喜,又有点遗憾。

惊讶的是,他还特意早来了半刻时分,要显得有风度。却仍然落了后。

惊喜的是,没想到这姑娘比他还要急,是不是说明对他有意?

遗憾的是,他白布置了许久,本来想让她在满天灯火中上观景台。一举夺得芳心的。现在却只能现场看宫人们忙活了,少了很多风雅的情致。但也没关系,结果好就成了。

之后是照例的磨磨蹭蹭,谈了半天诗词歌赋,直到夜深后山风渐起,萧中冻得要命,琉璃则烦得要命,估摸着水石乔差不多得手了,琉璃抱着手臂跳了两跳道,“从这里看东京都的灯火,还真是有美景良辰之感。不过殿下,我有点累了,明日还要早起回京,不如散了吧?”

萧中等这场“分别”等了很久,就想掐着这一刻挑明心事,于是连忙凑着机会,试图抓琉璃的手。琉璃却机灵的一缩,只让萧中拉到她的袖子。

“殿下,这是何意?”问得很无辜。

萧中努力做出真诚而深情的样子,“琉璃,你那么聪明,该当知道我的心意了吧?我知道你与九郎订过亲,可他已经被贬西南蛮地,这辈子是回不来了。重情是好,但人得向前看。”

“那我要看哪里呢?”琉璃半垂着眼睛,掩饰浓浓的嘲讽与不耻。

“你可知道,我从前就很喜欢你么?只是碍于兄弟情份,不能逾礼。”

琉璃差点冷笑,他们总共才见过几面,且全在公共场合,连话也没说一句,他就敢这样说。

“琉璃蒲柳之质,即非才女,又非大家闺秀,即无家世,又无过人的品德,殿下喜欢什么?”

“你与东京都的贵女们不一样。”

听到这儿,琉璃终于忍不住,露出笑容。男人啊,千百年来的台词能不能换换?说到自己的时候,就是妻子情人不理解他,好苦闷。说到对方就是:你如此与众不同。确实,谁也不会喜欢大陆货色,爱一个人,就是爱对方的特点。但根本没有接触过,哪里看出的特别呢?

这话,九郎、石头和萧十一说,她都会信的。因为他们,都看过不一样的她,虽然程度有深有浅,毕竟了解某部分。可他萧中,算是哪根葱!

“殿下是想娶我?”她仍然直来直去,“可我不想与人为妾。”侧妃,也是妾。

“琉璃,我是真心爱慕你。我虽有正妃,可她无子……”

那意思,早生儿子早升职喽?琉璃挑挑眉,忽然转身就走。

萧中一时没反应过来,拉着琉璃袖子的那只手没松开。两下用力,琉璃的手手臂就露了出来。萧中下意识的望过去,只觉得那雪白肌肤在夜色中妖异般的美。他看得挪不开眼,却还假意关心,“天这样冷,会冻到的。”真的,很想摸上去啊。

虽说娶了这女人是为了她身后的漕帮,但这姿色,啧啧,真是艳福不浅,绝不吃亏。

正心猿意马,琉璃却手腕一转,闪开,因为凝视着萧中的脸,显得格外认真,“殿下,蒙你一片真情,只是琉璃愧对,故而有些话必须明说,不能骗您。”

“怎么了?”

“您看到了我的手臂。”

“君子非礼勿视,本王羞愧。可我非故意,琉璃原谅则个。”

“不,是请您原谅我。”琉璃抽回袖子,盖上萧中的眼中美景,“这只手臂上,原有一颗守宫砂。现在……没了。”

萧中大吃一惊,又是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愣在当地。可琉璃却仍然平静的看着他,那眼神,甚至让他觉得她在嘲笑和讽刺,“我与九郎之间,并不像旁人想的那么简单。”可不是不简单么,她骗了他,她利用他,这会儿又利用了一次,虽然对他而言,背不背这个黑锅也已经无关紧要了。但她说得这么含含糊糊,故意误导,萧中不想到那方面去才怪了。

“这样,殿下还想娶我做侧妃吗?辜负了殿下,琉璃对不住了。”萧中的反应,比萧十一慢多了,泥胎似的还僵站着。可琉璃没心思陪他玩了,说完这句,就率先离开了观景台。

她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拐到水石乔那里。萧中安排得仔细,兄妹二人所住的院落是挨着的,却又区域分开,各自安排了别苑的人侍候。

“成了?”进了屋,看到水石乔脸上挂着笑意,琉璃问。

水石乔点点头,向琉璃招了招手,打开了一个大红缎子包裹。因为存放的时间久了,颜色有些不那么光鲜。里头,是一个花果纹紫檀镶嵌盒。盒上有锁,还没有打开,因为钥匙在摇光那里存着。

琉璃很高兴,到底算做成了一件事。接下来,她是不是要把自己的计划做足呢?

“琉璃,有了这个,萧十一要夺天下更会事半功倍。”她还在犹豫,水石乔却说,“等大事一成,我们就离开东京都。你想做什么,我都随你。”

听这话,琉璃犹豫的心,坚定了起来。算了,长痛不如短痛。因为想带她走,石头凡事求快,做决定又急躁,这对他们谋划的大事来说,对石头自身的安全来说,都是极大的威胁。

她就知道,过着这种刀刃上舔血的日子,碰什么也不能碰感情。

“石头,我已经不想离开了。”她想了想,然后说。

水石乔愣了片刻后坚涩地道,“我知道,你为萧十一动了心。可琉璃,我也说过……”

“我对他,不止是动了心。石头,你走了很久,他一直在我身边。”她咬唇,做出难以启齿的样子。她从来镇静无畏的眼神,也有些闪躲。

男人,大约对某种怀疑有先天的本能。因她站得近,水石乔猛然拉住她的手,把衣袖往上推去。洁白如玉,他曾亲眼看着点上去的守宫砂,没了。

一枚守宫砂,造成了三个误会。三个男人,误以为她爱的是其他人。这样做,不是她闲得难受,而是借机摆脱感情的漩涡,还能让自己往后能身处局外,凡事看得清楚。

她,要断情。

第六十九章 吃醋

琉璃并不觉得、也不指望萧中就此会放过她,他要的是联姻,又不是她本人。但,这能让他别再甜乎乎的腻歪着她,相敬如冰最好。皇子的尊严令他无法接受“二手老婆”,何况还曾属于他的死对头萧真。特别是当时他们身边有那么多人,就算他下了封口令,这种侮辱感也会令他离她远一点。订亲就订,联姻就联,可再表现出恩爱状,因为对像是萧中,那就太恶心了。

对石头,她仔细问过自己的心,结果是仍然喜欢的。初恋最难忘,哪怕她和石头之间的感情萌芽破土得如此短暂,紧跟着就被各种风波摧残。但,在她决定利用守宫砂摆脱感情纠缠时突然想明白了:爱,应该令人快乐和幸福。喜欢石头的时候,让她有过这种感觉,那样的甜蜜温馨,可后来不知为何,她发现他们在彼此倾轧。石头是多么慷慨豪迈的男子,乱世枭雄,做事毫不拖泥带水,可自从与她挑明心意,是机缘不对也好,是意外频发也罢,总之让他变得小心翼翼,畏首畏尾。

这还是她的石头吗?不是了!很多女人爱上一个男人,得到他后,却总是想改变他,把当初吸引她的地方都改为平庸,只为长相厮守。到头来,双方发现彼此变了,多伟大真挚的爱情也消磨殆尽。所以她不愿意,不愿意石头为她变成另一个人。

而不管多么不堪,她得承认因为萧十一不断的感情进攻,她有些变心了。对石头若不能纯粹,为什么还要给他希望,让他守着她,等着她二选一?石头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不能自私地让他当成备胎。若最终她没选他,他又该如何?不如现在就断了念想,别再沉沦下去。她宁愿在将来发现自己爱的还是石头,自己去后悔!

至于萧十一,她的心思则冷酷得多。一来借着这个打击,让他别再纠缠她。因为他的感情让她乱了心,说不定会坏大事。二来,她很想知道他误会她非完壁后,会对她有什么态度。

无论多么聪明,古代男人到底有思想局限。若她成了残花败柳之身,他还真心爱她、敬重她,并不为此歧视她,或者……她终于可以放心的相信他的感情。

狠下心,不理会被重重打击的水石乔,琉璃回到自己的住处。不过躺在床上。她根本就睡不着。她猜,夜不能寐的,大约不止她一个。但她感觉很轻松,因为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至少以后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她能不受感情所扰。专心复仇。

萧中是死是活,她完全无所谓。石头和萧十一会痛心或者生气吧?但她认为,只要不影响他们的合作就行了。对一团乱麻这种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刀斩之!

无意识的,她又抚上自己的手臂。

守宫砂这种东西,古人深信不疑,认为是女子贞法的标志。一旦有了男人就会消失。但她是现代人,知道这根本不科学。其实,守宫砂的作用更重要的是在心理上,对女性造成心理上的压力,珍而重之,不敢触碰。但它是能洗掉的。虽然很难洗,但反反复复的就可以。

当初由洪长志提供情报,她和石头设计,让萧左遇到水匪,石头救驾。之后她被温凝之收为了义女。订亲与九郎。照规矩,宫里亲自来人,在她手臂上点了这枚守宫砂,以示她的贞洁。

她到东京都后,因为长年洗澡时不注意,其实颜色已经浅淡了不少,害得她不得不自己补色。前些日子为了洗掉,不仅用了药水,还天天搓得差点掉皮。

就这样小小一个道具式的小红点,就连智似妖鬼的萧十一都被她骗了,并深信不疑。什么是金手指?没有金手指,只有现代人在认知和文明上的优势。

都信了就好。

一行人去的时候欢天喜地,回来的时候气氛沉闷。萧中不再骑马伴行,而是坐进自己的马车就不出来了。水石乔虽然还是骑马,却远远坠在队伍后面,显得很没有精神。

琉璃看在眼里,却逼着自己硬起心肠,不闻不问。他们这样,近身的丫鬟们怎么会没有感觉呢?不过所有知情者都知道,大小姐和帮主之间是一笔烂账,算不清的。这时候,倒格外想念起瞎搅和的临山郡王来。

不过萧十一也好多天没消息,倒是萧蛮天天来找摇光玩,还求着琉璃把摇光送给他。顺便把狗儿当成添头,也一并给了算了。

“你问问他自己同意不同意?”琉璃觉得很好笑。

萧蛮垮下小脸,苦恼,“他就是不肯哪。我还跟他说,回头把他的卖身契还他,不让他当小厮,直接当兄弟,跟着我吃香喝辣泡东京都的小贵女,还能在大街上横行霸道。调戏个小家碧玉什么的,只要别闹大了,也是没有问题的。甚至,我还诚恳地打算把定军伯的嫡孙女蚕蚕也送给他,可他还不点头。”

“萧小爷,您说送蚕蚕小姐?你哪有这么大方。”因为萧蛮总往水府跑,几个丫头都和她熟了,唯唯就忍不住开玩笑道,“明明是你怕蚕蚕,想把我们摇光送过去替你挡箭好不好?”

“唯唯丫头,不要说得这么直白好吗?给人留面子是礼貌!礼貌!”萧蛮再三强调,又转过头来,对琉璃讨好的笑,“琉璃姐姐如果实在不答应,不然你把我从我十一哥手中要来,往后我就跟你们住行不?”

“您还挺能吃的,我家的米缸最近空得很快。”忆秋也逗萧蛮道,“我们帮主只是个小小的将军,还是个虚衔,俸禄不多,可养不起您哪。”

“让我十一哥交银子好了,他有的是钱。”萧蛮拍拍小胸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