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只有对正主下手了。

这些想头只在眨眼之间,萧中只见琉璃眼中寒光一次,接着手中寒光再闪,那银钗锋利的底端,冲着他夹在马背上的大腿,狠狠而来,用力奇大,似乎用上了全身力气,毫无阻滞。虽说二月春寒,穿得还厚重,若整只钗子没入,至少得刺穿了肉,深入筋骨之中。

第七十三章 新娘变红娘

萧中吓得大叫,为了躲避,也顾不得仪容姿态,整个人都滚下马来,直接摔趴在地上。琉璃那力道若是不减,马背都得被她刺个血窟窿。然而琉璃这一招却妙到毫巅,在眼看就要扎的瞬间手腕一转,银钗就又回到了头上。

到底这贱婢不敢伤皇子吧!萧中恶狠狠的想,只觉得脸上发烧,因为他被吓得失去了定力和形象,居然摔了个狗吃屎。他却不知琉璃是会武功的,而且还不错,只是不愿意暴露,这才不得不使些女子动手的招式。不然,早把他拎下来暴打得不得人形了。

“景王殿下见过猴子吧?”琉璃冷冷发声,“在地面上看着毛茸茸的还可爱,可是爬得高处,就露出红屁股来了。殿下与那猴子一样,平时装得挺像,遇到挫折就原形毕露,果然你就是个窝囊废。就凭你还肖想太子之痊,哼,你给你十一弟提鞋也不配!”

“你!”萧中跳起来。

萧家男人尚武,他虽比不得别的兄弟,从小练到大,身手却也是利索的。

然而下一刻,他才站真了身子,就听到啪的一声脆。在冷冷的空气中,仿佛有什么彻底的碎裂。而后,脸上火辣辣的疼。却原来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已经挨了琉璃狠狠打下大耳刮子。

要刺萧中是假,这下响亮的耳光,才是她真正想教训对方的。

毕竟里宫里,见了血多不好。呃,等等……这下打得太狠,萧中的鼻血长流,唇角也有鲜血溢出,只怕牙齿都松动了几颗。

“你敢打我!”萧中简直难以置信。从小到大,除了他父皇,谁敢加一指于他身!

“我已经打了,还提什么敢不敢?”琉璃拿出帕子擦手。随后还把帕子扔在地上,一脸的嫌弃,好像萧中的脸比狗屎还肮脏,气得萧中差点晕厥。

“有本事。去你父皇那里告状。”琉璃神情骄傲,哪里有半点害怕的意思,“你敢告,你刚才对我说的话,我就敢一五一十,当着满朝方武的面说出来。”

觊觎太子位,对着萧左苦心要拉拢的女子说脏话,一有野心,二无人品,三行事卑劣。萧中若不怕惹得他皇上爹猜忌和厌恶,若也想尝尝被贬为庶民的滋味,尽管去向萧左说道说道好了。她就是打了元后嫡子又如何?萧左还能砍掉她的手,或者打她一百板子,再甚至关进大牢吗?那样她就不用成亲了。可萧左他愿意吗?在利益面前,什么皇子?黄泥而已!至于这一巴掌,今天只是首付,等缴了全款还要交利息。现在到底是在皇宫,不必要闹得太大。

“你……你……”

“你都不要脸了,我一个小小的女子,是被侮辱和被伤害的一方。还有什么舍不下的脸面吗?景王殿下,今天好教你得知,我们江湖草莽女都野蛮得很,不会受了欺侮不反抗的。你爱惜羽毛,就要死装到底。半途而废的话,你不嫌太愚蠢吗?”说完。甩袖就走,眼角余光却发现不远处有一角红裳。

她皱皱眉,只当没看到。刚才太生气了,在视线这么宽阔无碍的地方,居然都没发现有人过来了。而来人虽没有接近。身子还被高头大马挡在后面,但只要不聋不瞎,这场争执自然旁观得清楚。只不知,气急败坏的萧中什么时候才发觉这一点。

不过她管不了那么多,教训了恶心的猪,心里却多少还有点不高兴。快步走出宫门,坐上自家马车。只是才静了心没多久,外头就人有敲了敲车门叫她,“琉璃?”

琉璃怔住……萧娅公主?

她连忙打开车门,外头一身红彤彤的正是萧娅,她未来的“嫂子”。琉璃立即意识到,刚才躲在一边看到她和萧中进行“交流”的,也是萧娅吧?

“我能上去坐会儿吗?”萧娅问。

“民女荣幸之至。”琉璃开了句玩笑,让开身子。外头,本就是青柠和忆秋在侍候的,立即就扶了萧娅上来,没用跟着公主的宫女。而后,就都退到另一辆马车上,让这对未来的姑嫂说说悄悄话儿。

风气开放的朝代就是这点好,就算是皇子和公主出宫,也没有特别严厉的管制措施。

“可有事?”当萧娅坐稳,却不主动开口时,琉璃只好问。

萧娅不是扭捏的人,也是琉璃来到东京都后,仅有的两个喜欢的姑娘之一。但此时,萧娅却扭捏了下,慢慢从袖袋里拿出一个绣工精美,上头还缀了米粒珍珠,颜色却深暗,样式也绝对男人的荷包,递到琉璃手里,“送……送水……送给你哥。”

琉璃下意识的接过,想说两句轻松的俏皮话,却不知怎么,哽了喉咙说不出来。从前,她幻想过做石头的新娘,却不知怎么,无知无觉中就物是人非,如今变成了红娘。她心里其实并没有那种锥刺般的痛苦,但那深深的怅然却令她完全提不起神来。

命运,真是强大,拔弄得人和人心都变幻莫测,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归属在前方的何处。

“琉璃,不要觉得我不知羞耻。”萧娅见琉璃不说话,轻咬了下嘴唇道,“这并非是私相授受,只是一点心意。我想让你哥明白,对赐婚的事,我是……欢喜的。”说得直白,而认真。

“公主,我并没有那样想。”琉璃收敛心情,把荷包收起来,又诚恳的拉住萧娅的手,用她们之前比较亲切的称呼道,“娅娅,我干脆这样叫你吧。你知道的,我一直很喜欢你。只是我身边的事就从没有断过,所以没时间深交。现在好了,往后咱们是一家人了,我很高兴。”

在大赵,在东京都,有情的男女之间互送礼物很正常,上升不到道德和闺誉的高度。萧娅这样顾虑,不过是因为在意,所以小心,怕她这个“小姑”会生出轻视之心来。这么看,公主是很重视和满意这件婚事的。

而她确实真的很喜欢萧娅。因为此女是公主却没有公主病,心性狡黠中带着直率,没太多七拐八扭的肠子,也没害过人。行事做人都大大方方的。她曾觉得,九郎和萧娅是皇家中罕见的特异品种,出淤泥而不染,没想到花落在石头身上。这样想来,石头是个有福气的。

只是她到底还有一重顾虑:为姐姐报仇,石头不仅是为了帮她,他自己也算上一个。不知将来大仇得报,萧中没有落下好下场,天下易主,萧娅会不会因此而怪罪石头。不过现在。她再让石头抽身大业也来不及了。

“可惜,我还没嫁过去,你就要出门子了。”生于皇宫内院的人,哪个不敏感?感受到琉璃的真心接纳,萧娅立即放松了情绪。

“已婚妇人也可以成为闺中密友的。”琉璃终于能开了个句玩笑。

两人相视一笑。萧娅随即就叹了口气,轻声道,“你知道的,我一直喜欢你哥,还求你介绍来着。可是他一直对我无意,后来又娶了妻。只是他那妻子福薄,这么快就没了。”

“你不介意做填房吗?”琉璃借机问。

萧娅的脸颊上。飞上淡淡的粉红。娇羞,能令任何一个女人都能变得美丽,何况姿容本就不俗的公主?

“我年纪不小了,宫中连比我小的皇妹都订了亲,就只我,高不成、低不就的。”萧娅坦率的道。“并非我不积极寻找驸马,而是……父皇每提一个,我都情不自禁的拿他和你哥哥相比较。他那样的男子,世上本就不多,于是就耽误了。其实我是有点心灰意冷的。没想吊死在你哥这棵树上,可却找不到与他差不多的树了。我曾想干脆在皇家道观出家,找不到自己的幸福,就要为大赵百姓和国运祈福,也挺好的呀。因为我实在不愿意将就找个男人嫁了,再学别的公主那样养面首。”说到这儿,她顿了顿,见琉璃没有其他表示,才松口气。

对此,琉璃是明白的,所以才没有反应。风气开放的朝代,皇子们晚婚,婚前胡来,公主们就倒了个个儿,婚前还端庄,可因为大部分是政治婚姻,并不如意,婚后就自由奔放了。

不过,萧娅和石头虽然也是政治联姻,可萧娅喜欢石头,情形自然不同。

“后来今年正月十六那天,我十一哥找到我……”

听到那个名字,琉璃心里一激灵,赶紧把目光挪到衣角上,掩饰心绪,还努力稳定了声音后才问道,“他找你干吗?”

“十一哥说,他找我父皇,请求把你赐婚给他,父皇答应了。”萧娅道,神情间也有些疑惑,显然也不知道为什么萧左会答应,“还说,父皇顺道要赐婚于我和你哥。当时我说,只怕你哥于我无意。我十一哥却劝我说,人这辈子,想找个喜欢自己的人并不难,可是若想真心喜欢上一个人却要看老天给不给机会。所以啊,若有了喜欢的人,不管怎么也要争取才对。对方的心是冰,就要努力给捂化了。对方的心是石头,就要拼命给捂热了。”

第七十四章 添妆

琉璃的身子僵了,就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明明这话是萧十一说给萧娅的。可如今萧娅似无意的转述过来,却仿佛那是萧十一透过旁人的口,说给她听。

她是冰吗?她是石头吗?不对。他还不是懂她,其实她只是缩起来,不敢接受而已。

“我十一哥还告诉我,父亲若向我提起此事,千万不要立即答应。”萧娅爽朗一笑,“你不知道,我明明满心愿意,却还要装出浑身别扭的样子,真的很难受啊。”

琉璃不禁晒笑。

萧左多疑又冷酷,儿女的婚事也是他的手段。他赐的婚,当事人若表现得太心甘情愿,婚后再琴瑟和鸣,他说会觉得掌控力下降。可若婚事不如意,他才可以有很多机会谈条件。萧十一太了解他那位皇叔,所以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无的放矢。萧娅心里只怕也明白吧?只是毕竟父女之亲,不好太往坏处想。说实在的,琉璃活了两世,也从没见过控制欲像萧左这样强的人。

“他有没有说,是怎么说服的皇上,把我赐与他为妻?”琉璃试探的问。

令她失望的是,萧娅也摇了摇头。那么,萧十当时找萧娅的目的,似乎只是对萧娅这个堂妹还有几分感情,又知道萧娅喜欢石头,所以提醒一下罢了。他的整个筹谋,应该与萧娅无关。

接下来,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全是萧娅打听水石乔的喜好什么的。琉璃知无不言,两人相处的极为融洽,以至于萧娅都没发现琉璃心中藏着事,直到青柠来报说帮主已经出来了,萧娅才着急忙慌的下车。琉璃没有送,听外面萧娅的脚步顿了顿,然后又急切了起来,显然是和水石乔撞见。慌张之下跑走了。

未婚夫妻,无意中相遇,应该是旖旎的场景,但两人全程无交流。片刻后。琉璃只听到水石乔冷淡的声音响起,“回吧。”只说了两个字,然后就是马嘶声。

回到水府,水石乔和琉璃一前一后进了门。琉璃本想说几句话,但水石乔走得极快,就像是逃跑似的,她甚至跟不上他的脚步。可回到生生居后,她越想越烦闷,晚饭还没吃,就直接到了水石乔的院子。进了他的书房。

“你打算这辈子都不理我了吗?”她直接问,脊背骄傲的挺真,可语气中却有虚弱的指责。

自从赐婚旨下来,水石乔就刻意躲避她。她因为不愿意应酬,也窝在屋子里不出来。两人之间倒清静得很。早上进宫,他们一个车里,一个车外,再一路进了皇城,期间还是没有对过话,就显得很诡异了。现在,又这样。

“没有。”水石乔揉了揉眉心。无奈的道,“我没有不理你。”

“明明就有啊!”琉璃突然有点生气,眼睛和心脏都在酸涨着难受,“只因为我要嫁人,你要娶妻,一切就不同了吗?我们十年相识。三年相依为命,难道都是假的吗?”

“不是的,琉璃。”见琉璃真的介意了,水石乔很紧张的解释,“我是……我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琉璃。看到你,我胸口就疼,想到也疼,喘不过气来。”

“好,那我以后不出现在你面前。”琉璃抬步就走,赌气。

水石乔急了,上前两步拉住她,“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琉璃深吸了一口气,也觉得自己过于激动,失去了理智。她闭上眼睛定了定神,之后转过身,好声好气的对水石乔说,“石头,我们可不可以平静的相处。不管如何阴差阳错,错过就是错过。对于不能改变的事,就只有接受它。”

“你能接受,是因为你心里有萧十一,对吗?”水石乔问,因为最近瘦了不少,眼睛显得深陷了下去,眼波就格外深沉。有很多情绪,就在那目光中闪动。

“是,我心里有他。”琉璃深吸了口气,老实承认,“以后,你心里也会有别人。我们不能在一起,却不意味着从此陌路。石头,姐姐从前对我说过一句话,人只有在死的时候才能看清自己这一生最好的和最坏的事。说不定再过个几十年,你会觉得失去我是你的福气。”这是安慰他吗?也是安慰自己吧?无论如何,她不想原地踏步,她在试着放开。

水石乔却不说话,琉璃也再不愿意说这种心灵鸡汤似的大道理。太虚伪了,没有意义。伤害无可避免,伤害也已经造成,她不能执着于这些心绪。

从袖袋中拿出那只荷包,递给水石乔,“娅娅送你的。她喜欢你,还曾请求我把你介绍给她。我不知道你若不试着接受她,将来会不会后悔。我只是觉得……你得自己一个机会。”不知怎么,突然就掉了眼泪。

石头娶妻时,她伤心难过却没有怪他,她的丫头们还觉得她大度。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内疚和亏欠的感觉。石头为她做了所有能做的事,可她呢,如今分手,却发现连一色针线都没给他亲手做过。她甚至给萧十一还做过一对皮毛耳套,可她给过石头什么呢?曾绣过一个乱七八糟的荷包,还被她弄丢了。算是负了他吧?况且还是她先变的心。

“琉璃,我不想拖着你,也不想再让你两难了。”水石乔的眼睛也红了,“这几天我想来想去,发现自己错过了很多事。是我一直想两全,结果却不能执着。输给萧十一,我不冤枉。只是……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一定不会犯同样的错误。我会使劲抓住你,琉璃,谁也抢不走!”

他说的话,热乎乎,像是有热血喷洒,淋到琉璃的心上。

可她却摇头,因为这话她不能应。应了,石头这辈子都会抱着来世的信念,会连这辈子整个放弃。而既然事情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她就不该舍不得,不该再拖泥带水。今天再留恋最后一次,之后就转头向前走,再不回头!

“从前我听过一句话,不管爱与不爱,舍与不舍,来世,我们都不会再相见。石头,就连这一世,我们还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头。所以把这辈子过好,才不枉活过一回。你若做不到,就不配我喜欢你一场。”

“琉璃……”

“放手吧。”要放过的,是你自己。

水石乔望着琉璃,僵了好半天才颓然松开了握着琉璃胳膊的手。见琉璃一双眼睛清澈得犹如透明一般,心里就像被浇了冷水,很快就静下来,虽然疼得麻木,却恢复了呼吸,“萧左要我在娶了公主后,慢慢放下漕帮的掌控权。自然,许了高官厚禄。”才绝了情,立即就谈起公事,显得很是怪异,可又那么自然而然。

“他这是要安插人,最后彻底接手漕帮。让民漕,变成官漕。”

“我告诉他,要守满三年孝,少一个天都不成,他应了。到我能成亲,距今还有一年多的时间。随后他要安插人,也得一步步慢慢来。加加减减的算算,至少还有两年。”

琉璃点头,明白了。只要有时间,不等萧左的爪子真正伸到漕帮,掌握了血脉般的交通运输,他就要倒台了。即使不倒,两方的冲突也已经挑明,她和石头由暗转明,再不用虚以委蛇。

忽然她想,萧十一是不是也打着这个算盘?所以才在这时候对萧左提条件,要娶她?说到底,从前是拼实力,拼布局,并智谋,如今和往后却拼的是时间。

天下大势在悄无声息中,在各方看似弱小的力量的推动下,已经形成新的局面。现在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只不知,这平静会持续多久。怪不得常言道千里长堤、毁于蚁穴。那些上位者们,永远看不起一只蚂蚁,可却不知那蚂蚁也是可以撼山的。

而在萧左倒台之前,她还有温凝之不能放过。

又过几天,一直避不见客的琉璃却再也没办法躲了。之前各种明面儿上的恭喜和道贺都由水石乔接了,现在轮到女眷们一波一波的来,琉璃只能亲自出面。

她仍然找不到萧十一,婚期却越来越近,只好先嫁过去再说。有了决定,心也稳起来。正如她和石头说的,既然改变不了,就只有接受它。

好在她这两年与贵女贵女们交往不多,而今大约就是面子情,加上备嫁的事都交给六尚局派来的人和凌红蝶去忙,她真费心应付的,除了萧娅,就是“自家姐妹”温芷云和温倚云。

大赵的习俗是:添妆并非在送嫁妆的前一天,而是在婚期前九天就可以了。那些女眷们来恭喜,顺便也是送添妆礼。萧娅与琉璃关系好,又占着公主和未来大嫂和身份,所以在第一时间,也就是进宫谢恩的第二天,就大张旗鼓的送了一份重礼。为了表达对皇家的感恩,那份礼就摆在明面儿上,也给来往女客们做个参考,让人家即不会越过去,也不会出手太寒酸。

“你真是个有福气的。”温倚云看到满屋子的嫁妆时,酸溜溜的说。难得的,其中倒没了往日那强烈的激愤和妒忌之意。

第七十五章 大婚(上)

“你先前与前晋王订亲,就羡煞多少旁人。哎哟哟,京中贵女都不敢肖想的,你却麻雀变凤凰啊。所以后来当你倒霉时,好多人背地里开心得要死。可是笑歪的嘴巴还没正回来,你又要嫁临山郡王了。难道你不知道吗?临山郡王虽是个闲散王爷,可生得那么俊美,家里堆着金山银山,难得的尽管风流,身边却连个通房也没有。在咱们大赵,想嫁给临山郡王的女子,比想嫁皇子的都多。又不知,有多少权臣想搭上这姻亲呢。能做他的郡王妃,再过个几年,说不定就能回到临山郡去。到时候天高皇帝远的,没有人管束,一手遮天,还不随着你折腾,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了。想你一个二婚女,行情还这样佳,实在是天佑于你。”

这就是萧十一整天摆出花天酒地的样子,即不成亲,别人送女人也不收的原因。在萧左面前,他得荒唐,还得避嫌。

一个人的优势,同时也会是他的弱势。他富可敌国,是为了颠覆天下,却也引人眼热。事实上,很多人惦记搭上他。他呢,要保持不跟任何人有任何关系,萧左才能放心。所以他才这么油盐不进,这么混不吝,因为这样才能一次断了所有人的想头,免了各式各样的麻烦。而他来京时才十几岁,却要独自面对这些……琉璃每每想到他活得挣扎和艰辛,有那样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就会隐约有些心疼。越是了解他,越是想为他做点什么。

“倚云,快嫁人的人了,还这么口没遮拦!”温芷云反应稍慢了一点,就让温倚云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通,再拦就有点来不及了。

“琉璃,你别介意,她的嘴就那样。你是知道的。”再回过头来,安抚琉璃。

琉璃微笑摇头,哪会理会一个草包的话?

“切,我是不服气。”温倚云撇撇嘴。大概让她大姐说惯了,根本不以为意,“明明是我先订的亲,还以为终于有一件事可以赢她,至少嫁得早。哪想到,我的婚期是三月初六,她就被定了三月初三,后来居上。父亲和我未来的婆家为了避开,免得日子太紧凑,又改在了四月十二。哼。我连嫁人都要给她让路吗?”

“你这个丫头,真是越说越来劲儿了。不是来添妆吗?你再这样无理,下回不要和我一同出门!”温芷云真气着了,立即就要起身。

琉璃连忙拦住,“大姐不必着急。三妹妹说的话,我左耳朵听,右耳朵冒,根本不往心里去的。”不是琉璃大度,而是这种没意义的斗嘴就不能接话茬,不然就会没完没了。

“大姐真是势利。”温倚云仍然不服气,但到底声音小了很多。“因为她嫁的是临山郡王那样的佳婿,而我不过嫁个威远侯府的庶子,你就处处向着她。”

佳婿吗?琉璃忽然很感叹。她还在犹豫,甚至想逃婚,可在别人眼里,原来她是那么身在福中不知福。可她就是觉得古怪。因为自从赐婚旨下来,萧十一别说柔情蜜意了,连人影都消失无踪,似乎要逃婚的是他。

“那你也别得罪我哦。”琉璃不想斗嘴,可并不意味着会不敲打温倚云。“听说王家七郎将来不去做官,反而家里会让他管着产业。可他无论是想做海贸生意还是陆上的买卖,都需要我哥或者临山郡王的帮衬。你也知道,我很小心眼儿的,我吹吹枕头风或者跟我哥说几句,就够你家王七喝一壶的。我倒觉得,大姐骂你,其实是疼你呀。”

她说得半真半假,脸上还挂着令人捉摸不定的笑,倒真让温倚云后面的话噎了回去,就连温芷云也有些尴尬。温氏姐妹历来知道琉璃不会拐弯抹角,但这样直白却有些招架不住。

“行了行了,还真跟我丁是丁,卯是卯的吗?真是的。给你,我的添妆礼。”温倚云白了琉璃一眼,好像琉璃一直跟她很亲昵、很不见外似的,迅速地揭过这茬,把一个精美的盒子递给站在旁边的青黛。

礼节上,琉璃不会当场拆开礼物盒子。但她总觉得温倚云有古怪,因而对青黛伸出手,“拿过来我看看,只不知倚云妹妹给我什么好东西呀。”

温倚云脸上有些变色,可还没来得及阻止,青黛已经把盒子递到琉璃手里。那盒子是攒金丝海兽葡萄纹缎盒,极之精美。可打开盒盖,里面却只躺着一只非常普通而“小巧”的金螭璎珞,都没有镶珠宝。以两人的关系来看,简直算得上格外寒酸,根本拿不出手的。

“谢谢倚云妹妹了。”琉璃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嘴却毒,“买椟还珠什么的,如今我做来倒是合适。”暗讽这盒子比那首饰还更值钱些。

钱财,两世里她都没在意过。前生生在富豪之前,此生虽然当过乞丐,却因为和老天较劲儿,从没觉过苦。后来被姐姐带回霍家,就算隐居也过着小姐的日子。姐姐出嫁、去世,还留给她大笔的财产,够她吃用几辈子的。

而礼物贵乎真心,根本不在于价值。只要情深意切,哪怕一根草,也是珍贵的。但温倚云即想占她便宜,又弄虚作假,还想讨要很多好处,她又不是傻子,更不欠温家人情,凭什么听之任之呢?难道温倚云以为,她真的需要一个宁安侯府义女的身份吗?这两年多来,逢年过节或者温家有事,她送的礼从来让人挑不出毛病了,现在温倚云如此,不是银子的事,倒有些侮辱人的意思了。

她就说么,温倚云虽然是个草包,但说话也不至于那般无理,果然有问题。敢情是前头拿话挤兑她,让她不痛快和气愤之下,注意不到添妆礼是什么。哪怕等她们走了,丫鬟们再登记造册时发现,温倚云至少不会当面丢脸。若和温芷云的礼混在一处,她就更没什么话好说了。

“别看不起人!礼轻情义重。”被当面揭穿,温倚云脸红了,也有些难堪。不过她马上梗起脖子,神情倔强地说。“我比不得琉璃姐姐你,嫁给那样富可敌国的男子。王七是庶子,威远侯府又没有占着肥缺的人,京城事事皆要真金白银。我想大方,可也大方不起!”

琉璃出嫁之后,紧接着就是温倚云。送么薄的礼,却希望琉璃反送的要厚,这才遮遮掩掩的,耍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机。其实想想,温倚云是可怜的,倒不是她没嫁了贵婿,而是她从前虽然直白、浅薄、自私而小气,到底对生活还充满希望。如今却早早陷入了柴米油盐。想必婚姻和爱情对她来说都已经绝望,所以只斤斤计较银子。从宁安侯府给的嫁妆,到宫里给的赏赐,到添妆和各种搜刮。这种行为很讨厌,可温倚云的年纪比琉璃还小一些。才十几岁的少女却变成了这幅德行,也让人感到悲凉。

“行,你放心吧,我必不会坠了夫君的脸面。”琉璃这样说,是表示不会还同样寒酸的添妆礼,毕竟萧十一太有钱了。只不过那声夫君喊得……实在是别扭。

温氏姐妹是她的仇人之女,她毕竟不是圣母。对她们有同情,却不会真心。只不过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眼看到了报仇的关键时刻,她可不想因为一点金银就节外生枝。反过头来再想想,含巧姨娘那么疼爱温倚云。宁安侯府给的陪嫁定然不少,可温倚云却还如此贪婪,是不是该说这么多孩子里,只有温二小姐最像她爹?!

“这可是你说的。”温倚云立即换了嘴脸,脸皮厚到已经让人无法理解。“我哥常说,有多大的头就戴多大的帽子,临山郡王府有金山,你挖一角送给妹妹也不为过的。”

说到温宏宣,琉璃心头一跳。这个男人有才子之名,所有人都说他有书生呆气,长相虽然很俊,却从无花边新闻,且才气纵横,在士林学子中很有名望。可他,却总让琉璃不安,她来东京都后,第一个怀疑她的就是他,还曾不管不顾的试探,可见心黑。

后来在陷害九郎的事上,琉璃严重怀疑他和萧十一有瓜葛,但从没详细问过。她以为,两方虽是盟友,却不必事无巨细,全向对方通报。而今要嫁进临山郡王府,忽然觉得温宏宣危险起来。她没有什么证据,就是一种女人的第六感。

可惜这感觉只是瞬间,她没有抓住,就又让温氏姐妹牵走了心神。

“闭嘴吧。”一边的温芷云再也听不下去了。她虽然自私凉薄,到底还是要脸的。

“敢情你过得好,就不管亲生妹妹吗?”温倚云撇撇嘴,眼睛瞄上了温芷云的肚子。

温芷云已经怀了二胎,在婆家很受宠爱。加上她夫君算是青年才俊,升官指日可待,难免温倚云会妒忌。不过温芷云的丈夫也有好几个妾室,这样一对比,萧十一似乎越来越好。

第七十六章 大婚(下)

“琉璃,这是我给你的。”温芷云不理亲妹,和颜悦色的对琉璃道,“刚倚云就一句话说得对了,嫁给临山郡王是你的福气。我送的东西再金贵,也不及未来你自己的。不过,到底是心意,你不要嫌弃。”说着,不等琉璃接过礼物,自动把盒子打开。

她倒不是要显摆,或者压亲妹一头,是怕琉璃误会她也出手抠抠嗦嗦的,干脆就直接过了明路。琉璃自然知道她办事周到,一见果然,除了贵重的金珠首饰四件,还有压箱银票。这些东西虽然没超过萧娅,摆摆名却也能轮上第二份了。

“太贵重了。”琉璃和温倚云几乎同时说。她是感谢,温倚云是妒忌。

“拿着吧。”温芷云按了按琉璃的手,“你有,是你的。我给的,压在腰上,往后做事花用都硬气。”

温倚云在旁边冷哼一声,琉璃和温芷云只当没听见。

按大赵的风俗,成亲的时候,娘家人是不能跟去婆家的,要在自家摆宴席。不过,琉璃的娘家人就只有水石乔,偏偏他做为“哥哥”还要送嫁,所以水府就没有主人主持场面了。而府内若空人,又是不吉利的,为此身为义父的温凝之就得坐阵水府。可他毕竟是男人,内院的事只好交由温氏姐妹负责。当天这二人添妆完毕,顺便商量了下成亲当日的安排,这才走了。

“天哪,那位温二小姐来给咱们看家,谁放心?”听青黛说了添妆的事,青柠第一个紧张了起来,“还不把值钱的东西都翻一遍呀!她这是大家小姐吗?明明是贼婆子!”

“有红蝶姐姐在,你就放心吧。”忆秋道,“红蝶姐姐那双眼是火眼金睛。”

琉璃没说话,心里却有奇异的感觉。照说她嫁人,把嫁妆拿走。这个水府就跟她没有什么太大关系了,可从她最贴身的丫头说话的语气来看,就好像她只是去临山郡王府暂住,水府还是她的家似的。她早晚还得回来,所以才这么担心。

这让她心里慌慌,好像有野草疯狂生长。一定是她的态度不对,才让丫鬟们也被潜移默化了。如果她的情绪连丫鬟们都瞒不过,萧十一那样精明,定然也能发觉。他娶她过门,给予正妃之位,还不知付出什么代价,结果却发现她“身在曹营,心在汉”。他会怎么样?会很生气吧?会难过吗?不知为什么。她之前跟他针尖对麦芒,怎么狠怎么来,总想要赢他,要压过他才快意,从没顾虑过他的情绪。现在却突然怕他会生气。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生平第一次,她如此焦虑不安。

而就在这类似婚前综合症的恐慌加紧张中,三书六礼按部就班又极为快速地进行。然后三月初三那天的正日子,还是到了。

这天的天气极为晴朗,而且难得的暖和,微风轻拂。人人都说,水大小姐命好。不仅命中注定会得贵婿,连老天都偏心她,连着阴了好几日,突然就放了个艳阳天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