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报上说,是蛮国佣兵,战力超强,凶狠如狼。以一当十的。”王岳慢吞吞的道。

在场的人谁不清楚,自从强行削藩后,皇上又对武将一向打压。如今那帮当兵的都是只会拿军饷的酒囊饭袋,拉上战场。有一个死一个,有两个死一双,完全不顶事的。

“引外敌入侵,国之大忌,他居然敢!”萧左愤怒。

底下没人应声,因为不是引外敌啊。临山王富可敌国,养只佣兵再正常不过。

“着兵部加派人手,无论是钱是物。无条件提供给地方军府,务必把反贼萧羽挡在山海关之外!”萧左拍案而起,“不义之师,无名之师,朕就不信能猖狂多久!”

可是没过多久,兵部尚书急得满头包地上报,“漕帮帮主宣布,拥护临山王,要代天下百姓迎回大赵正统,十王之后。因此水路……水路断绝。兵械钱粮囤于各仓所,运……运不到地方上。而且听说,临山郡及周围七郡的百姓已经归顺临山……不。归送反贼萧羽,地方官府和兵府,投……投降。”还没说大军南近,沿路百姓不仅开城门,还沿路欢迎,甚至送吃送喝。

“你说什么!”萧左怒而摔了茶杯,“水路断绝?!那不是还有陆路吗?为什么不赶紧疏通交通,支援前线!再说,朕的水军呢?朕的水军呢?”虽这么吩咐臣子。心中却已经凉透了。

大赵地势特殊,多山地。多水道却少平原,所以水路一直是重要的来往通道。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身为皇帝。却要拉拢由贱民组成的漕帮,甚至打算牺牲一个儿子的原因。可漕帮如今成了十一郎的助力,那就是心腹大患。若要发兵围剿漕帮,有道是十民九漕,难道他要与天下的百姓为敌?水军?水军就是个摆设,惟一强大的水军还派到各海口了,内水完全是由漕帮控制的。水军一个中级官员的力量,甚至连漕帮的一个漕口也不如。

又过了一个月,天已入冬。宣政殿内,萧左俯身于地图之上,手已经控制不住的发抖。

荆州反、路州反、霸州反、连州反……地图上,有很多红色的点,每一个点,都代表宣布向萧十一投降的地方官府。其实萧十一并未收卖大赵所有的武将或者官府,所以地图上的红点并没有密密麻麻。因为若联络的人过多,动静太大,保密工作不可能做得如此秘不透风。但他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的眼光极其老辣和独到,萧十一选择拉拢的人,都是最关键的一环。

若把大赵国比做一个人,投降萧十一的那些官员和地方,就像一颗颗钉子,锲在最要命和难受的部位,隔在这个人的血脉之中,让这个人肌肉无力,甚至不能呼吸。这样,只要能困守一段时间,根本不用大赵军再反扑,这个人也会摔倒在地上,起不来了。何况,可以比做血管的漕帮已经被水石乔牢牢握在手中。

“皇上,握着海上水军的米贵……也反了。还有,石台子沦陷……”底下有人,颤抖着声音回报。

众臣瑟缩。

石台子是什么地方,看似不起眼,可所有军机情报、公文来往都要经过那里。也是护卫京城的军机大营的驻扎地,若说东京都是大赵国的心脏,石台子就是大赵国的咽喉。连脖子都被人家掐住了,还能活吗?被已经控制的手脚一刀插向心脏,分分秒秒的事。

可萧左已经没有反应了,一连串又一边串的打击,令他已经麻木,更深深地有一种无力回天的感觉。他已经明白,十一郎看似恭顺,其实早有反意,从他借着朝廷之手承袭击了他父亲的爵位、从他自甘为质混入京都、从他经营矿权却花天酒地的过日子,从他才十三岁的那一年就已经开始了。

国之将破,山之将倾,看是快得令人目不暇接,意外之极。其实,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是十一郎已经慢慢筹谋了十几年之久,一点一滴,日日夜夜,没有片刻不是在为今天而努力。如今,十一郎只是终于起手,把棋盘上早就布好的杀棋一步步起出来,以雷霆之势收官。而他则被蒙在鼓里,因为看不起那个从死亡中挣扎走出的少年。所以今天,只能承受恶果。

来不及了,真的,来不及了!

“皇上,不知您有什么章程?”底下,老臣们的首领,威远侯王岳问。

“百姓们怎么说?”萧左无力的问。最看不起小民,这时候却觉得他们本应该指望的。

可是王岳却摇摇头,“反王大军一路势如破竹,但萧羽发出公告,言明对投降的地方,大军与百姓秋毫无犯。而且,他们也确实做到了。所以,反军受到了百姓们的欢迎……加上之前民心已经动摇……皇上该知道,那是因为十王遗诏和十王之子的传说,还因为温凝之刑前所说的话……所以反军并非师出无名,在道义上站得住脚。”

“爱卿们怎么想?”萧左抬起眼睛,目光扫向底下。

没人言语,就是最好的回答。所有臣子都觉得,他大势已去。

这些人,就是觉得他得位不正,而他这辈子,就倒霉在这个可恨的“正”字之上。他却不知,十王遗诏的事只是个引子而已,那本栽在他身上的“百官错”,还有这么多年他对贪官污吏的纵容,才是造成今天官场局面的罪魁祸首。

“朕的北衙禁军呢?”专门护卫皇城军队,他的心腹之师。

“还在。”王岳低头。

还好还好,至少还有忠诚之师,让他有转圜的余地。萧左暗松口气,却听王岳又慢吞吞地道,“不过,都守在宫外面,没有动。”

没有动?没有动是什么意思!就是说不会进宫护驾,就是说等着皇城门打开,好迎接反贼萧十一吗?就是说……现在是看管他,而不是保护他?甚至是……软禁他!只等新皇登基,好让他的血染红那通向最高处的红毯!

萧左惊得瞪圆了眼睛,盯着站在下头的王岳。

威远侯王岳慢慢抬起了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问,“皇上,当初差点和淑妃娘娘结亲的付家,让老臣问皇上一句话:可后悔?”

可后悔?可后悔!萧左僵住了,身子都不能动。他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年轻英俊的小将军,跨于马上,为大赵冲锋陷阵,誓要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而他,在暗中端起闪着寒光的弓弩,扣动了机弦。

原来啊!

“威远侯,你也要反吗?”他寒着声音问,想要有点威胁力,可那寒意,却是发自他自己的内心深处。

“皇上,西南军早已经归送了临山王。掌事的,是老臣的亲生儿子。”王岳说完这话,立即直起身子,轻飘飘看了萧左一眼,就那么施施然走出了御书房。

接着,是尤肖。再接着是兵部尚书、吏部尚书、户部、工部……

萧左站在高高的丹陛上,站在那重新装好的正大光明匾之下,眼看着臣子百官们一个个离去,没人理会他。平时的山呼万岁、叩头行礼,仿佛都是幻影。

众叛亲离!

他只想到这个词。身后华丽的龙椅,身前宽阔的龙书案,案上那几可乱真玉玺,似乎都活了过来,对他微微笑着,满是嘲讽。

萧十一,你好!你真好!不声不响之中,收了百姓的心、群臣的心,军队的心,还握住了绝对的力量。输给你,我的好皇侄,似乎也不冤枉!

第七十一章 惊喜

萧左失魂落魄的走出大殿,第一次没有前呼后拥,而是孤零零的。身后,只跟着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太监。这让他忽然想起洪长志,打小就侍候他的人。上回,长志为了保护他,摔断了胳膊也扭了腰,伤得不轻,就此养伤,好久没出现了。

可是,当他到了洪长志的住处,却发现人去屋空。不用问,只看着那干净感觉,他就明白了。洪长志,他以为是个绝不会被收买的人,但也背叛了他。萧十一呀,好本事!

直到现在,他仍然不知道这一轮输给的,是水琉璃那样的小女子。

再走到后宫之中,却见那么多嫔妃的宫院,都是大门紧锁,满是明显的拒绝之意。可在不久之前,却是另一番景象。往往他还没走到地方,宫女、太监们就已经四处奔走,个个喜气洋洋。美人们也打扮好,欢欢喜喜的迎接他。现在?哈!个个避之不及。因为萧十一说过,哪怕是宫中的人,若摆明立场,也可以得到善终。

他还没死呢,他的嫔妃、他的女人和他的奴仆们,就已经抛弃了他!

一无所有的滋味,继温凝之之后,萧左也算是品尝到了。不过在月影宫前,他见到宫门大开,还以为终于见到个有情有义的,可惜进去一看,也是没有人迹。桌上,摆着好多东西,都是他以前赏赐下来的。那个大赵第一美女,居然什么也不稀罕。

她走得那样决绝,显示出一种对他的厌恶和不屑,那之前的假意逢迎,只怕是有特殊目的的,必然是十一郎放在他身边的细儿。只是这时候,萧左已经愤怒不起来了。只有一种天地之地却无处容身的感觉。

国家,已经不在他的控制之下。群臣和百姓,也已经不在他的控制之下。皇宫。更不在他的控制之下。这说明,他无处可逃了。只能等着萧十一得意归来,把他送上断头台!

“皇上,您怎么在这儿,让臣妾好找。”悲凉和绝望中,身后传来声音。

转头,发现跟着他的小太监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这么大个皇宫,死寂得像个坟墓,埋葬他的坟墓。可就在这里。就在此时,崔淑妃找到了他。

他忽然想哭,没想到死到临头,还只有她陪着他。刚才,王岳问他,后不后悔杀掉付小将军,这时候他想说:不悔。

“怎么穿成这样子?”看着眼前已经年纪不小的女人,在这种时候,他也温柔地问。

他太了解了,崔淑妃最喜欢华丽张扬。让她不嚣张,那比杀了她还难受。可现在,她却卸下华美的发饰。穿着衣料普通而利落和裙袄。

“皇上不见了,这样寻起来方便。”崔淑妃一把拉着萧左的手,低声道,“皇上,快跟我来吧,我们一起逃出去。”望着萧左诧异又惊喜的眼神,继续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十王能死灰复燃。我们也能。”

萧左不禁好笑,心道这女人真是幼稚。做起事来简单又粗暴。偏偏,有时候还真有点小心机。而且。她说得不错,他未必不能卷土重来。才这么点打击,他就真的服输了?不能!

瞬间,雄心壮志又在心头积聚了起来。一边挽着崔淑妃走,一边低声道,“朕没想到临到头来,却只有你留在朕的身边。若朕真能翻身,你就是朕的皇后。”

“皇上的话,臣妾可记住了。还有啊,九郎也当然就是太子。”崔淑妃答着,拉萧左进了自己的金云宫。

这里,仍然一片冷寂。所有人都知道临山王妃,极有可能是未来的新皇后,与崔淑妃很不对付。那么等大军入宫,留在这里还有好吗?所以前一天,金云宫除了崔淑妃的心腹宫女和嬷嬷,已经走得一个人不剩。此时,看起来颇为冷清。相反,行事也格外安全隐秘。

“你要朕从哪里走?”进了寝殿,萧左忍不住问。

崔淑妃快手快脚拿出一套男子的普通衣衫,一边帮着萧左换上,一边快速解释道,“事到如今,臣妾就跟您说实话吧。这皇宫,是前燕留下来的,虽然大肆修缮过,但基本的建筑并没有改变。当初皇上让我选宫殿,我之所以非要有点偏而且地方不算大的金云宫,还说是因为风水好,其实不然。要知道我娘家崔氏有个能人,参与过前燕皇宫的修建。”

“这里?”萧左惊讶。

“正是这里。”崔淑妃顿了顿,“这里,有一条通往外面的地道。不然,臣妾平时动的那些小手脚,不管是和外头的江湖人联络,想杀掉水琉璃也好,还是安排人装飞贼,要怎么才能避开皇上的耳目呢?进进出出的,可就凭这条暗道了。”

“你?!”萧左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按理说,这是欺君之罪。身为妃子的,和外面用暗道联络,不可谓不胆大,不可谓错得离谱。说严重了,栽个谋反的罪名都可以。但事实上,这事却很可能救了他。虽说想想,仍然有些后怕。若十一郎知道这个秘道,他死得会更快。

那些弄权的人,都觉得崔淑妃莽撞却又愚蠢,就算施展些小伎俩,也很容易被看穿。却不知道智者行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谁能想到,他被逼入了绝境,最后却是在被人看不上的崔淑妃这边,谋了转机和活路。

“我娘家一向和皇上一心,也知道小十一那混蛋登位,崔家必定受牵连,所以早在异动开始时,就选了皇上这边,备了后路。崔家的财物,虽然转移得只有一小部分,但去东瀛却足够了。皇上以此为根基,还怕不能将来再打回来吗?”说着,眨了眨眼,很是希冀,“我娘家哥哥说,东瀛诸侯争霸,正乱着,皇上就算结不了那边的盟,也可以去那些还没被占的荒岛,自立为王也是逍遥。有了根基,再打回大赵也并非异想天开。”

“从东津府走?”萧左本已绝望,此时却惊喜不断。

“这就是天意!”崔淑妃得意一笑,走到床塌边,掀了某个不起眼的地方几下,墙角边就出现了一扇极小的门来,“若是十一郎晚些反,或者早些反,咱们此计都不能成。可现在恰巧是冬天,季风也正好来了。这是老天让皇上乘风而去,早晚有一天再乘风而归。”

萧左闻方,心头大喜,也大合心意。于是再不多说别的,拉着崔淑妃就走。她身边的嬷嬷和宫女赶紧掌灯在前面照着亮,又把后面的门再度封好。

萧左很急,因为他知道必须争取时间。

那些大臣们敢把他扔在宣政殿就走,没有就地捉拿,是因为看准他逃不出去,打算把这个亲手捉住前皇帝的荣耀,留给十一郎。他到底还是皇帝,不可能东躲西藏的爬狗洞,要给自己留脸面。而宫外被北衙禁军围得固若金汤,他插翅也难飞。

可是,天无绝人之路啊。他有崔淑妃,那简直是他的福报。萧左得意地笑着,脚下却越走越快,生怕被萧十一捉到。

而此时,被误以为身在临山郡主持反叛大业的萧十一,其实身在石台子。一切,自然出于他的安排,讲究得就是真真假假,声东击西。不过,他这盘棋下得不假,正在合围东京都,很快,他就会看到胜利的曙光。他耐心筹划了十几年的大事,终于要结束了。

“你这是带我去哪儿?”一处被保护得很好的大院中,萧十一拉着琉璃的手,往后院去。

“到了不就知道了?”要保密啊,不然哪里还有惊喜。

“喂,你很闲吗?”琉璃停步,想了想就摆出苦口婆心的神情来,耐着性子道,“虽然现在形势一片大好,可你也不能太懈怠啊。世上的事,不管你准备得多充分,也总是会有意外发生的。不把萧左活捉,你没称帝之前,就都有变数好吗?别嘻嘻笑,拜托你正经点。”

其实,真没必要如此。萧十一隐忍十几年,在最近几个月内却爆发出全部力量,一套雷霆组合拳,打得萧左没有还手之力。在她私下看来,萧十一登位只是时间的问题。而且,这时间不会太久。

这就像考试,之前准备得越充分,信心越是十足,在真正进行的时候才能游刃有余。萧十一这个家伙不是学渣,而是学霸。不,是学神。学神是什么定义?就是他考一百分,并非能力只有一百分,是因为卷面上只有那么多分数而已。所以对他来说,再有意外,也可以摆平吧。

“好吧,我不笑。那么,你肯跟我走吗?”萧十一真的板起来,却有一种冷骏的帅气,还没登位,就有了些皇帝的气势来。

琉璃呼口气,算了,随他吧。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后院,沿路上遇到不少小兵,都对他们恭敬的行礼。当他们快走到马厩的时候,萧十一忽然伸手,阻止她继续向前走。

“这又是干什么?”琉璃无奈。

却觉得身子腾空,直接给抱了起来,“闭眼。”还有要求,“我要给你个惊喜。”

但愿别是惊吓!琉璃认命的服从了。

“好了,看吧。”感觉又走了几步路,萧十一再度开口。

第七十二章 新火

马厩嘛,自然有马匹的味道,还有好闻的干草和皮革味。还没睁开眼,琉璃就已经知道两人已经深入马厩之中。不过猛然间,她感觉有些清新的气息,就是那种……身边出现了陌生而新鲜的人或者事的感觉。而且不知为什么,她的心头猛地一跳,似乎有些莫名的感应。

缓缓睁开眼……

她撞入了一双温柔而纯真的大眼睛,正带着好奇的神情打量她。大约觉得她很好,很合自己的心意,那眼神就带了一丝羞怯和撒娇。鼻子,更是差点直接贴在琉璃的脸上。

琉璃僵在那儿,眼里渐渐腾起雾气,最后蓄成泪水。

一匹小马,就站在她的面前。不要说动物长得差不多,那是因为你没有深深的爱。这匹小马就很不一样,因为它长得就像琉璃不久前失去的亲人,火儿。还有它的毛色,也同样是暗暗的红,就像火焰在黑夜中静静燃烧。

恍然之间,琉璃觉得火儿重生了。就像神话中那浴火的凤凰,离开她,却终究舍不下,还是回到了她身边。分离得那么痛苦的火儿,代表姐姐的火儿,姐姐灵魂的图腾,又重新找到了她!哪怕转世,哪怕重生,哪怕隔断前尘往事,终究还是回来了,再一次!

看到她的泪水滑落,小马温柔又小心的蹭了蹭她的脸。琉璃迟疑着伸出手,像要证明什么似的,轻轻抚摸着小马的鼻子、脖子和鬃毛,最后用力抱住。

“谢谢你,十一郎。”她呢喃着,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

因为火儿之死,她哭倒在水石乔怀中。萧十一看到,误会了她。虽说后来误会解除。他们在桃花潭渡过了激情的三天三夜,但她心中终究是有痛和遗憾的。对此,萧十一什么也没有说过。没想到却偷偷为她准备了惊喜。

长得一模一样的小马,一模一样的罕见毛色。就算是萧十一。也会付出很大的心力。而他对她的这份疼惜和宠爱,却是比什么都珍贵的。

“你要叫它什么名字?”她抱小马,那他抱她好了。只从背后轻轻环住,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幸好,她不喜欢梳加了假发的高髻,也不喜欢戴张牙舞爪的大金钗啊……

“新火好吗?”琉璃想了想,“新的火儿。”

“别问我,又不是给我起名字。”萧十一笑。伸手搔了搔小马的耳背,“你说呢,新火?”

小马大约怕痒,闪躲着刨了刨蹄子,看样子就像点头似的,把琉璃彻底逗笑了。

看着琉璃这么开心,萧十一忽然觉得他在谋天下的同时四处寻找同火儿一模一样的马,被手上幕僚们说成不务正业,其实是非常值得的。为了她展颜,什么都值得。

而琉璃倚在他怀里。抽了一根草逗着小马新火,只觉得非常非常的幸福。这可幸福太绝对也太完美,令她生出一种惶恐来。就像从来没拥有过的人。突然间得到了从不奢望的东西,就有一种很快会失去的担忧。

到晚上回房,琉璃非常的主动,也非常的火热。萧十一以为她是感激他,却不知道她是因为心里那难以捉摸的惊恐,必须要用最直接的爱意来镇压下来。

“你不要动,今天我来。”琉璃把萧十一按在床上,找出两条披帛,把萧十一的双手。绑在了床栏杆上。

最近一直忙得要疯了,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亲近。虽说夜夜同眠。但不是她等得太晚先会周公去了,就是他累得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今天难得。东京都那边传来萧左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的好消息,难得两人都有时间、有力气也有心情。

琉璃的上衣已经脱掉了,连肚兜也不剩。她就那么赤着脚站在地上,姿态和眼神都很有些妖媚之态。因为她平时那么正经和冷淡,所以就更显得妖娆动人。

虽说已经入冬了,但床前的地面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屋里还有大大的热熏笼,因此半点不冷。她的腰间,只系一条淡烟色的软罗裙。那料子非常柔顺贴伏,勾勒出她健美修长的下肢曲线。而她早就散开的长发垂在胸前,挡住了两点春光。

“快点吧,我忍不了了。”萧十一在床上难耐的挪了挪身子。

琉璃俯下身,半点也不着急,几乎是带着折磨的心思,一点一点褪掉萧十一的外衣,再一寸一寸解开他的中衣,在那蜜色的、骨骼匀称、肌肉结实、线条清晰漂亮的胸腹上来来回回的吻着、轻咬着、磨蹭着,听萧十一粗喘轻哼,看他胸膛起伏,知道他那么急切而真切地想要她,心里忽然非常满足。

几次,萧十一想化被动为主动,都被琉璃拦下了。今夜,她就是想好好的看他。尽管之前有过好多次亲密,她却总被他的狂风暴雨与和风细雨折磨得凌丁不成样,都没有好好的、仔细的看过他。

她跨坐在他的大腿上,随手解掉腰间软罗,又脱掉他的中裤。可她却只在他腿上磨蹭,却就是不肯进一步。直到快要把他逼疯的地步,才伏在他胸膛上,坏笑,“你求求我吧?”

“好我求你啊,求你了,小琉璃,快给我吧。”他急急地道。

因为没有抵抗,这么容易就说出服软的话,琉璃觉得有些不满。可看又他看那样可怜,终究不再犹豫,直接进入到下一步。可能是前面期待得太久,身体才一相连,他们几乎同时低低的轻呼出口。不过,琉璃却再度判断错了形势。

她以为自己是练过武的,体力比普通的女子不知道好多少,断不会中途丢盔卸甲。可某些事的体力分配和用法是不一样的,需要丰富的经验。可她不行,她一直太被动。于是,做到一半就后续无力,总差那么一点点,却就是得不到那极致的快乐。

“我不行了我不行了。”她投降,汗水淋漓的倒在萧十一身上,极端不负责任。

咔啦一声,萧十一的手臂用力一挥,居然把整根床栏都扯断了。摆脱桎梏后的他立即翻身而上,反客为主,按住琉璃乱挣扎的肩膀,“就知道会闯祸,却不懂平事。”他眯着眼睛,以挡住眸子深处疯狂燃烧的欲火,“没办法,那就让为夫来为你收尾吧。”

于是那一整夜,琉璃不管多么死命咬枕头,也没压抑住快乐的叫声。到早上的时候,嗓子都有些哑了。幸好贴身侍候他们的丫鬟们早知道这夫妻二人的习惯,离得远远的,也把院子守护成生人勿近的模样,不至于让琉璃太不好意思。

但是,人家发现床栏都断了,要怎么解释?也……太激烈了吧?

窘迫中,琉璃干脆破罐破摔,快中午时才起床。鉴于自己是有武功在身的女侠级人物,尽管浑身酸疼无力,还是努力自己起身洗澡,换了衣服后,就那么披散着长发,只身走到外间来吃午饭。只是她的两条腿……走路要一点点向前蹭,就那么蹭啊蹭,直到听见身后传来笑声。

琉璃瞪过去,后者很自觉的上前,把琉璃抱到窗前的炕上。

“累到你了?”

“下次能不这么累我吗?”

“那个……怕是不能。”

“那还废什么话,吃饭!”

炕几上摆着几色吃食,不丰盛,却有肉有菜有饭。到底还在“争霸”阶段,石台子的条件有限,好在两人都不是挑剔的人。

一顿饭,吃得亲亲热热,又因为昨晚消耗太大,都用得不少。而就算不怎么说话,但偶尔传递的一个眼神,或者挟菜时手指的轻触,都甜蜜得不得了。

“唉,也不知这样吃饭的机会还有几回。”快吃完时,琉璃突然叹道。

“为什么这么说?”萧十一愕然。

“眼看就要灭了萧左,那时你登位为帝,还不知道有多少妃子,哪能再像现在这样。”琉璃哼了声,“我知道,身为皇帝的女人就不能计较太多,但我早说过,你娶了妃,就再也不能碰我了。”共用一个男人,好脏。

其实皇帝为什么不能只有一个老婆?明朝就有位张皇后,她的皇帝老公一辈子就没有娶别人。反正只要能多生几个皇子,并好好教育,就是可以的吧?皇家,重视的不就是子嗣?其实从数学的角度讲,她如果能生三个儿子,每个儿子好好养大不夭折,每人再生三个儿子,再过几代你看,皇家子弟是几何速度增长好吗?就不知那些咸吃萝卜谈操心的老臣们,着急个屁?

想着,不自觉就嘟起嘴,看得萧十一笑起来。伸手盖在她手背上,认真地说,“就算坐上龙位,我也只要你一个,放心吧。”虽笑着,却是承诺。

琉璃忽然安心了,而后却又荒谬地冒出一种眼前的所有都不真实的感觉。

这老天,会对她那么好吗?不是每次给她一点什么,就又要取走一些什么吗?她总是很倒霉,于是她都不敢相信,她也是可以得到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