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姬晚禾似乎觉得自己的被子动了动,紧接着自己被一股清淡而熟悉的气息包围了起来。

有什么紧紧搂住了她。

这熟悉的感觉让她下意识往那个温暖的东西靠了靠,她努力睁开了朦胧不清的眼睛,看着眼前那个晃荡不清的人影。但是沉重的眼皮始终抬不起来,跟意识挣扎了好一阵,她终于放弃了这个念头。

“…师兄?”

没有意识地问了出声。

“…你回来了吗?”

姬晚禾不确认地问,揪紧了那人的衣服,却用不尽力气,似乎永远无法将他抓紧。。

就宛如,自己只是身处在一个梦境,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那个人将她搂紧了怀里,用她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低声说道:“是我。晚晚,我回来了,睡吧。”

“你别走…”

姬晚禾在黑暗中摸索着,好不容易扯到了一边的衣角。

“你明明答应过要回来的,为什么要骗我?”她紧张地说道。

对方叹气:“我没有骗你。”

“骗人。”她依然不依不挠地说道,用力攒紧他的衣角,“别走…”

一点也不真实呢,虽然那温热的感觉跟师兄很像很像,就像他在自己身边一样。但是,应该是做梦吧?

“好,我不走”那个低柔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师兄你又在骗人。明明…醒来后,你就不见了…”姬晚禾含糊不清的声音最终消弭在陷入沉睡的意识中。

搂着她的人身体一僵,过了好一阵,恍若落羽般轻盈的声音传入了耳中:“不会,我这次绝对不会从你身边离开了。”

“…唔。”姬晚禾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听到这个让她满意的答案,姬晚禾的嘴角不知不觉勾起了一抹愉悦的笑容。

她终于在温暖的怀抱里睡熟过去。

这一夜姬晚禾睡得十分安稳。

翌日清晨。

寝宫内,照明的烛光已经熄灭,只在周边留下点点滴滴的烛印,在透过窗缝映照而进的阳光照映下,泛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有风透过窗的缝隙吹进,幔帐轻轻拂动,依稀露出里面的一双人影。

这一天的清晨没有下雪,难得的朝阳用温暖渲染一室,令人感到惬意无比。

姬晚禾是被外面的几声清脆的鸟鸣吵醒的。

醒来之后,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嬴政的怀里。看到身边的人时,她不由一愣。

师兄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她不知道?

被窝很温暖,姬晚禾不舍得离开。于是她侧过身,看向身侧熟睡的男人,眼底泛出温柔的神色。

她的动作小心翼翼,尽量不让自己把他吵醒。睡梦中的嬴政呼吸均匀,冷峻的脸容平静而安宁,少了平日的厉色,显得格外柔和。

姬晚禾才发现他也有这样的一面,在熟睡中毫无防备,完全将整个人放松。

这仅是在她面前吗?

看着他的侧颜,姬晚禾忍不住轻抬起手,抚过他的额头,鼻梁,最后手指轻轻落到他的嘴角上,描绘着他的唇形。

似是想到了什么,姬晚禾忍不住嘴角上挑,露出一抹愉悦的笑容。

姬晚禾微微走神,却没想到,她的手突然被握住了。

动作一僵,姬晚禾立刻看向嬴政,对上他那双深邃的黑眸。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醒了过来。

“啊!师、师,你、你醒了吗?”姬晚禾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做坏事后被抓包的心虚感,不由移开了视线,眼睛乱转。

“晚晚,你在做什么?”他缓缓开口,脸色沉静如水,黑眸中不起一丝涟漪,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啊!没有!师兄你醒了,我去更衣!”

姬晚禾眨了眨眼,掩饰般说道。做贼心虚的她立刻掀开被子,就要跳下床逃之夭夭。

嬴政却一手扣住她的腰,将她拖回到被窝里。

“啊!师兄,你干什么?”

“晚晚,做了坏事就跑掉是不对的。”

“我才没有,而且师兄,你该起来了。”

“没关系,今天休沐,可以再睡一会。”

“可是,师兄,唔——”

接下来寝宫中传出的声音羞得在殿外守候的小宫女满脸羞红。

结果,被嬴政这么一折腾,睡了一夜养足了精神的姬晚禾又累得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嬴政掀开被子下塌,披上衣服。回头看向熟睡的姬晚禾,微微弯了弯唇,俯身给她掖好被子,才抬步走出了寝宫。

看见嬴政的出现,早已在外等候的内侍忙迎上前,跪下禀告道:“大王,李斯求见。”

“传。”嬴政脚步一顿,思考片刻后,他看向内侍,面无表情地说道。

眼底的笑意早已经被他收敛了起来,仿佛那些温柔的存在,只是一场错觉。

这几天来,一个传言在咸阳宫中迅速流传来开。

据闻秦王嬴政极为宠爱那位即将成为秦王妃的赵国公主。还未大婚便已将她安置在他的寝宫中,夜夜宠幸。

但是,宫中的所有人皆知,赵国公主脸上疤痕交错,貌丑无盐,并不是什么倾城佳人。

向来厌恶外人接触的嬴政居然会对一个女子如斯宠爱,而且还是容貌被毁的女子,这在咸阳宫中实在是令人稀奇的事情。

于是,一时间宫中流言四起。

“那位赵国公主,长相无盐,脸上全是可怕的疤痕,嘴巴像血盆那么大,眼睛大如铜铃,胳膊粗长…为什么这么可怕的人,大王会喜欢?”

“王上向来不近女色,一定是被她迷惑了!”

“大王还真是…”

“嘘,别说了,万一被听见…”

“但听说那个公主还喜欢吸食人的精血。她用吃处子人肉的方式来保持容貌,一定是她施了什么妖术来迷惑大王…”

这天姬晚禾醒来后,小宫女宛若像往常一样端来了热水,伺候她起身梳洗。

但是,当她进来后,姬晚禾却敏锐地发现宛若的状态跟平常有异。

她不过是无意中扫了宛若一样,对方便紧张万分,连脸色也白了不少,再也不敢上前了。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姬晚禾看着踌躇不前的宛若,疑惑地问。

“夫人饶命!”宛若却吓得手一松,手中的脸盆“哐当”一声掉到地上,里面的水立刻洒了一地,“求夫人放过奴婢,奴婢的血肉不好喝也不好吃!”

宛若跪在地上叩了几个头后,又抬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姬晚禾,就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瑟瑟发抖的小兔子。

姬晚禾脸色一僵,回过神来后,不由奇怪地问道:“是谁说我要吸你的血,吃你的肉了?!”

35、祸水有毒

“夫人,您…您当真不会吃奴婢的…”

宛若睁着一双无措的眼睛,泪水汪汪地看着姬晚禾,不敢相信地小声问道。

“你怎么会这样想?就算我再饥渴,也不至于茹毛饮血吧?”姬晚禾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有些哭笑不得。

宛若愣愣地站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自己不会被吃掉后,终是松了一口气,又连忙跪下请罪道:“请夫人恕罪,是奴婢逾越了。”

小姑娘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姬晚禾,就像一只向主人摇尾巴乞怜的小宠物,让姬晚禾心里软作一团。

“我没有责怪你,起来吧。”姬晚禾有些不忍地说道,停顿了一下,接着追问,“宛若,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认为我…”

“是,夫人。”宛若站了起身,连忙解释道,“现在外面的人都传言,看见夫人突然变得如此美貌,一定是…一定是…”

她支吾了半晌,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一定是什么?”姬晚禾的好奇心被挑了起来。

“一定是施了什么妖术。”宛若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姬晚禾一眼,又鼓起勇气接着说了下去,“现在宫中都传言夫人原先貌丑无盐,胳膊粗长如猿猴,眼睛大如铜铃,嘴巴宛如血盆…”

“…”

听着宛若的叙述,姬晚禾只觉得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疼起来。

胳膊粗长如猿猴,眼睛大如铜铃,嘴巴宛如血盆…

稍微想像了一下拥有这种描述的长相的人的模样,她只觉无语。那种东西,恐怕不是人,而是怪物吧?

“而且,宫中还传言夫人有吃人肉喝人血的怪癖。夫人的美貌,就是用这种方式保持的。因为不久前一个在前殿伺候的宫女失踪了,大家都怀疑她是被夫人…”宛若说到这里,抬头欲言又止地看向姬晚禾,不敢再说下去了。

“…”

不久前失踪的宫女?

对上宛若清冽如水却隐含着一丝紧张的目光,姬晚禾先是一怔,随之反应过来了。那个所谓的“失踪”的宫女,明明是不久前因为冒犯了她而被师兄暗中处置掉了。

敢情,她是给师兄背黑锅了呀?

“宛如,你觉得…我胳膊粗长如猿猴吗?”收回思绪,姬晚禾再度看向宛若,神色自若地问道。

宛若愣了一下,似是并不理解她的用意,但还是摇了摇头。

姬晚禾接着问:“我的眼睛大如铜铃?”

宛若稍微思索了一下,继续摇头。

“我的嘴巴宛如血盆吗?”

宛若依然摇头。

“那你当真觉得,我貌丑无盐…”

终于想通了什么,宛若连忙澄清道:“当然不是!奴婢之前是被外面的传言迷惑了,这是奴婢的不是。”

“而且,夫人是我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女子。”停顿片刻,她又小声道,语气流露出几分羡慕和崇拜之意。

宛若果然是一个单纯的小姑娘,说出了那么一番话,也没见姬晚禾对她发怒,宛若心中自然是感激的,因此对姬晚禾亲近了不少。

误会解开后,得知自己不会被吸血被吃肉,宛若可是大大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她还将她听过的传言告之了姬晚禾,替她感到愤愤不平:“夫人,她们这般说您,难道您就不生气吗?”

她有些不忿地问道。

姬晚禾轻轻摇头:“生气有什么用?嘴巴是长在别人身上,我又管不着,何必去理会?”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她们都毒哑了而已。

可是这样做…似乎也太麻烦了。

这般一想,姬晚禾也就释然了。

她抬眸看向宛若,微微一笑:“宛若,我饿了,我想吃你做的酱牛肉。”

“是,夫人,我马上去给您做。”

像是得到她的赏识一样,小宫女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冒失地朝姬晚禾行了一礼后,快步而去。

果然是很好忽悠的小姑娘呢。

姬晚禾抬眸,看向帐幔的眼中透出一丝惆怅。

怎么办?她似乎被师兄养得越来越好吃懒做了!

近日以来,有些关于赵国公主容貌和手段的那些流言依旧没有减弱的趋势。

“吸食人肉人血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

“若不然,那位赵国公主又突然变得如此美貌?”

“我看嘛,那个赵国公主,不过是依仗着…”

一个小僮仆紧紧握着扫帚,心不在焉地打扫着行宫中的积雪,听着身后的嘀咕声,不时回头看向那几个满脸嫉色在议论的宫女,努力隐忍着心底的愤怒,终于忍耐不住跑上前,大声斥道:“够了,不过是几个小小的宫女!夫人的事情,怎么轮到你们这群奴婢来置喙!”

几个宫女先是一愣,面面相觑地看向对方,随后才反应过来。最为年长的一名宫女火了,当下举起手就要扇过去:“你又算是什么东西!敢胆…”

话未说完,她突然看到了什么,瞳孔猛地一缩,扑通一下狼狈地跪倒地上:“王…王上!”

其余几个等着看好戏的宫女还没来得及露出讥讽之色,也被年长宫女的话吓了一跳,忙接二连三跪下。

“将这几个不知所谓的奴婢拖下去,杖刑三十!”

嬴政冷冷地看向跪在脚下的宫女,气势逼人,声音好听却冰冷。

几名宫女浑身犹如被冰水浸泡,冷得脸都变得青黑,她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无法再站起来。

“王上饶命!求王上饶命!”片刻之后,她们才反应过来,纷纷惊慌失措地求饶道。但是她们才喊了几声,已经被人捂着嘴巴拖走了,声音也渐渐消失在风中。

谁也没有理会那些凄声叫喊被拖走的宫女,余下的宫人都在嬴政那双冷冽的眼眸里垂下头。

直到那几个碍眼的宫女消失不见,他这才缓慢地转身,看向一直被忽略、跪在一旁的小僮仆,放缓了语气:“你叫什么名字?”

小僮仆抬起头,又迅速低下,战战兢兢地说道:“小、小奴名叫赵高。”

“以后你就到寝宫前殿侍候吧。”

小僮仆浑身一颤,眼底倏地露出一丝惊喜,连忙磕头道:“是。”

这一天发生的小插曲,姬晚禾自然不知。

嬴政已经下了命令,她可以在这偌大的咸阳宫中随意走动。但是在寒冷的冬天里,姬晚禾宁愿窝在屋子里,也不愿意出门。

这天起床,姬晚禾刚接触到外面的冷风,就忍不住将自己卷到温暖的被子里,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嬴政,模样可爱。

已经起身更衣的嬴政看着她这个样子,忍下将她拉到怀里温存一番念头,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黑发,轻声道:“晚晚,你应该多出去走动。”

“可是,我又不熟悉这里。”躲藏在被窝里的姬晚禾直摇头。

言下之意,她就是不想出去。

“那要不要跟我去前殿?”嬴政目光柔软地看着她,提议道。

姬晚禾眼睛亮亮:“师兄,可以吗?”

“当然。”他点头。

前殿是嬴政批阅折章的地方,他向来不喜人打搅。所以在批阅折章的时候,那里不会有其他的人。

于是,姬晚禾迅速穿上衣服,裹上厚厚的冬衣,跟着嬴政来到寝宫前殿。

看着案台一侧那堆积成山的竹简,她忍不住感叹:“师兄,你平日一定很辛苦!”

嬴政伸手揉揉她的脑袋,笑而不语。

这一个早上,就这样度过了。

姬晚禾托着腮趴在案上,看着嬴政专注的侧脸,不时翻看一旁的竹简,但是上面的内容太过无聊。不知不觉,倦意袭来。

当嬴政再抬头看向姬晚禾的时候,她竟然抱着一卷竹简,趴在一旁睡着了。

醮满墨汁的毛笔掉在她的脸旁边,画出了几抹痕迹。嬴政眼底泛起温柔的笑意,嘴角微微扬起。

他抬手小心翼翼地替她擦去脸上的墨迹,惟恐将她吵醒。又脱下披风,披到她的身上。

“王上,吕相求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人来报。

姬晚禾被惊醒过来,先是无措地看了嬴政一眼,接着略微惊慌四周张望起来:“有人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