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万欧元。”

是个不大不小的数字,超过公司任何一笔常规账目,却又在大型活动的预算之内,这样一来,查尔斯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他是瞄准了Mars马上要举办的亚洲巡回演唱会。

“当初你说的,可都要记得。”查尔斯的声音顺着电话线奔流而至,她耳边的空气在慢慢颤抖,每个音节都如此清晰。

是的,当初为了救Mars,将他的大好前途提前支出了,这是她的一次无可奈何。

深呼吸一口气,Moon打开电脑上的文件夹,仔细浏览这这个月的预算,最后应声:

“交给我处理。”

Mars就是在这个时候闯进来的,毫无征兆。

在连续十几天的低迷不振之后,Mars今天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只不过他已经今时不同往日,在公司里横冲直撞也没人敢多说一嘴了。

Moon几乎是本能地把电话一扣,电脑屏幕还来不及关上,Mars一张脸部特写已经出现在眼前,手不由分手地箍住她的手腕。

“昨天莫子修、柳枫和伊龙都来找我,说你收养了一只查尔斯金毛犬,这只狗经常乱吠,咬人,还想随地大小便,不听警察叔叔的话。”

Moon脸色煞白,多亏她及时断了电话,否则被变态的查尔斯听去,不知会怎么对付Mars呢!就算他是一届天王巨星,也敌不过真刀真枪啊!

用力挣脱了Mars的手,Moon唇色发白,气得连连战栗,亦或是怕得连连发抖。

“你给我出去!”

“不走!”

“出去!”

“不走!”

Moon眯着眼睛,一扬手操起笔筒里面的裁纸刀,Mars以为她要来个谋杀亲夫,没想到下一秒刀尖却刺入了她自己的手臂,白衬衫顷刻殷出一小片红,伤口并不深,看起来却触目惊心。

“来人!把这个捣乱的男人给我拉出去!”Moon按下了秘书小文的电话,小文早就听到了办公室里面好像在吵架,跑进来一看,尖锐的大叫起来——

不到十分钟,银河上下就流传着最新版本的八卦:

一年前经纪人Moon不辞而别,给天王Mars自尊心致命打击。此番Mars消极怠工表示抗议,无果,遂闯入Moon办公室理论,还在争抢之中无意弄伤了这位执行董事长。

这个新闻很快就被Moon自己爆给了肖克和刁素素,《娱乐周刊》和颠三倒四的博客几乎是同步放出了消息,这一天的头条新闻顷刻被“Mars得罪高层面临封杀”占据,不到一个小时,巡回演唱会众多赞助商联合发布消息:

由于银河亚洲分公司内部政策调整,暂取消天王Mars的亚洲巡回演唱会,既成损失将由Mars私人财产补偿。

于是,消极怠工半个月的天王没有一鸣惊人,却是被打入冷宫,直到这个时候,他还是满脸不屑,丝毫不知回避,依旧坐在Moon办公室外,不理会人来人往的眼神,不在乎一分钟一更新的娱乐报道。

他知道,Moon把他打入冷宫是有原因的,在她身边这么久,他太了解她的风格了。

她是个凡事都会把麻烦留给自己的蠢女人。

天王被封杀的消息让Moon一整天都忙得头晕目眩,午饭是小文买的外卖,门缝开了一条,还是晃过Mars的红色衬衫,他站在那几厘米的空间,朝她微笑。

真是——

没脸没皮。

一直忙活到晚上十一点,公司的灯只剩下她这一盏。

Moon关灯拉门的时候,不出意料,Mars依旧如兵马俑一般守在门前,一身红色衬衫此刻变成了鬼魅的黑,两眼像猫一样发光。

手撑在Moon面前,支在墙壁上,挡住了她的去路。

“喂,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

“我学过急救的——”

Moon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到Mars的目光一路扫到她的胳膊上,才后知后觉地说:“视觉效果比较好而已,实际上没什么事儿。”

“是,分寸这种事,你一向拿捏得准。”

“既然你知道什么也帮不上,还不赶紧躲开?”Moon扫了他一眼,“你以为你这个天王很厉害么?过了今天,你什么都不是了。”

“是,我是不如Sun,不如柳枫,也不如伊龙,可是伟大的经纪人,请告诉我,你为何不选他们几个,偏偏和我对上眼儿了呢?”

Mars坏坏地笑着,仿佛还是从前那个在舞台上任意妄为的男孩。

Moon脸有些微红,可是一时的甜蜜终究抵不过一生的悔恨,如果查尔斯真的对Mars下手,那么她宁可从一开始的开始,就和Mars就是风水不相及的两个陌生人。

“谁和你对上眼儿?不要自作多情了——”Moon不留情面地说,“你没有子修的脑子,没有柳枫的城府,也没有伊龙的权势,你不过就是个最普通的艺人,你的钱和你的名声都是最虚无的,我怎么会看上你!”

“哦,脑子,城府,权势。不幸的事,三无人员的我坚持认为你要的不是这些——”

经过昨天三个大男人不请自来的狂轰乱炸后,经过这半个月的反思与自我反思后,Mars算是想明白了,滚他娘的什么查尔斯金毛犬还是娱乐圈,老子不伺候了,

Moon看着无厘头的Mars突然笑了,看着这个大男孩又认真又脱线的脸,她几乎要笑出眼泪。月色在他们身后扫着,两个人都在黑暗中呼吸,Mars已经跨越了那个情妇不情妇的过去,已经不在乎天王不天王的现在,他在想着他们的未来。

Moon突然这样踮起脚尖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嘴唇,就像守护一个孩子的天使。那一刻Mars彻底呆住了。

他设想过Moon的各种反应。

或是一如既往装傻充愣。

或是不做解释拂袖而去。

或是恼羞成怒——呃,这个不太可能……

就在他思考着Moon如何反应的时候,她以一种最不可能的方式来回应,就犹如绷得太紧的一根弦突然松开,就好像一直在飞驰的列车突然进了站。

嗖——

轰隆隆——

Mars脑子里还在炸雷,Moon的唇已经离开,还带着那薰衣草的淡香。

天王被吻了,天王很羞涩。

Mars不可置信地摸着自己的嘴唇,眼睛死死盯着Moon。嘴唇微微张开,呼吸一深一浅。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Mars。”

Moon看着他的眼似笑非笑,说不清楚是强吻成功的狡黠,还是主动出击后的羞赧。一时间,她仿佛也不再是个伪装得很深很深的Moon了,而是一个最普通的女孩,轻轻踮脚,亲吻了她的王子。

娱乐圈沉沉浮浮,黑势力深深浅浅,这趟浑水之中,这一次纯净得到了另一个极端。

那个时候,Moon第一次相信,在有生之年,这世上还有个地方叫做乌托邦,它很脆弱,它很虚幻,它在这种种的强大的黑暗面前显得可笑得不值一提。

可是它的美好就在于它并非一个遇强则强的斗士,而是一个超脱世外的浪人。它总是跳出了这个世界既定的游戏规则,带给疲于奔命的人们一点额外的安慰。

它生长在Mars的心里。

在他明澈的眼里,她看到她要的全世界。

“你知道么,我一直在设想你知道我回到查尔斯身边后你会有什么反应。也许像子修那样,开始忍辱负重斗智斗法,也许像柳枫那样,懂得制衡八方全身而退,也许变成伊龙,开始收敛钱财积聚势力——我不知你会变成哪一种,可是你要行走在我身边,大抵就会变成那样一个男人吧——”

Moon眼底流动着隐约的担忧。

“但是你没有。我几乎忘了,不是你来到我的身边,而是我要在你的身边去。”

Mars眨了眨眼。“伟大的经纪人,你的话我不完全懂,可是我懂的是,你爱上的我,是当年的我,也是现在的我,也会是将来的我。我不会为了你而改变的,如果我为了一只金毛就自贱为狗,那我也太对不起你了,是吧?”

Moon无可奈何地蹙紧了眉头,嘴角也忍不住上扬:“是啊。”

“既然如此,和我回家,我帮你疗伤。”

破雏日

Moon站在Mars的高级公寓前,看着他笨拙地掏着钥匙的样子,突然就感觉这个男孩从未长大,就像几年前她看他登台时一样,就像一年半前她成为他的经纪人时那样,就像一年前她站在巴黎某一座桥上看着他的背影时那样,就像此时此刻这样。

他总是如赤子般美好。

“进来吧。”Mars挠了挠头,自己倒先不好意思了。“我去给你倒杯水。”

“恩。”Moon带上了门,看着他转来转去翻箱倒柜开始找一次性杯子,随手就拿起了他放在吧台上的咖啡杯,自己接了半杯可饮水,兀自喝了起来。

Mars找了一圈回来的时候,看见Moon半侧着脸端着他的咖啡杯喝着水,当下心里猛地跳快一拍。

“又不是外人,随便喝口水,我就看着这杯子顺眼。”Moon敛住笑意低眼看着Mars,空气中突然蔓延着一种调戏的味道——

她在……挑逗他?

他这个一本正经煞有介事的经纪人大人?!

Mars脑袋瓜子轰的一声像炸开了一样。

虽然说爱情戏拍了不少,可是没有一段对手戏能让他如此感同身受——

这是活生生的调戏啊!

Moon放下杯子,舔了舔嘴唇,公寓内的智能调光实在是很能配合主人的心情,此刻的昏暗让一切都笼罩在一丝说不清的暧昧里。

Moon看着他慢慢滑动的喉结,心里再清楚不过这男人在想什么。本质上,男人就是低级感官动物。

懒散地把西服外衣扬在沙发上,Moon向前迈出了一步——

Mars竟然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

Moon开始解自己的扣子,Mars猛地吞了一口口水——

“你——你——”

“干什么,不是说为我疗伤么?难不成你要我把上万元的衬衣袖子撕开?”

“我去找急救箱。”Mars捂着鼻子就冲里屋去了,头咣当撞到门板,好大一声,Moon噗嗤一声笑了。

查尔斯、柳枫、伊龙,他们要她的身子、要她的辅佐、要她的心。

可是Mars居然连他想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尽管他贵如天王,却依旧心如孩童,他的肩膀永远都不可能足够强壮,强壮到为她遮风避雨。

而她要的也并不是这样一个肩膀,因为有这样肩膀的男人,心硬如铁。

Moon将衬衣解开,脱下来,然后像浴巾那样裹在胸前,露出伤口,屋内的空调风吹在肌肤上有些凉意,满溢着一种不可预见的冲动。

今晚,在这里,她愿意把自己给了他,因为她已经时日无多。

总有一天,当他真正明白如何回味此夜的美好时,纵使她不在身旁,他也可以有一个念想。

当Mars抱着急救箱进入大厅时,就看到这一幕,就像是隽永的日本电影,女人端坐在那里刹那就可以永恒。

“来吧。”

这两个字很简单,又可以很复杂。

Mars将急救箱放在她身边,打开,拿出棉签和消毒药水,蘸上,然后小心翼翼又有些紧张得按在她的伤口上——

那一刻,她簇紧了眉头,发出了微弱的呻吟。

那一刻,下腹不可抑制地涌上热流,Mars暗自骂着,却无能为力,这么纯情的动作,为何在此时此地对着此人,会有了这么猥亵的联想?

方才那不知轻重的动作,就像个雏儿的第一次。

想到这里,Mars的脸更红了,然而让Moon也万分尴尬的却是他接下来的口不择言:

“呃——我弄痛你了么?”

Moon抬眼看了一眼Mars,两人又不约而同地别过头,药水的刺痛感一阵一阵,就像他的攻击——不知何时,这样暧昧的联想也开始流连在她的脑海中,外化成疗伤的疼痛与随之而来的畸形的快意,撩拨着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如果我此生还能有一个人,值得我为之倾其所有而守护,那么我愿意以这残破之躯,来祭奠他的成长,让他一生,终于可以跨越那道界限,在我不在的年年岁岁里,还记得我的存在。

Moon抚上Mars的手背,轻轻摩挲,这毫无预见的主动出击,比起白日那一刀更加激烈——

她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而他早已被挑逗起了所谓的本能。

何况,面前这个平静的勾引他的女人,是他早就爱上了,一直等待着,羞于表白的女人。

他并不娴熟地将她压在了身下,不知道是该继续保持俯卧撑的姿势给她留一个空间,还是该密密实实地压上去让两具等待了太久的躯体更紧密的结合?

他的脑子很迟钝,动作也没有慢下来,反而随着Moon那轻哼的催化,越来越冒进地试探。吻落在她的耳根她的额头她的锁骨,手滑在她的身后慢慢退去了衬衣,摩挲着打开胸衣扣子,手划入她的底裤的那个瞬间,感觉到Moon有些冰冷的手攥住了他的裤门拉锁。

拉开是一个简单的动作,Mars几乎要把心脏呕了出来。

天。

Moon。

和自己。

莫子修会疯了吧,柳枫会疯了吧,伊龙会疯了吧,刁素素和肖克知道了会怎么说,艾晚晴会眨着眼睛彻底失去思维能力——

还有那个查尔斯金毛犬,会举着菜刀来算账吧。

管他呢!

Mars重重喘息着,说,我会对你负责。

那一刻,Moon一愣,这是这个晚上唯一一件让她意外的事情,却也有她最没有料到的甜蜜。

一句最原始的承诺,来自于一个赤诚的男人,对着一个只想给他留一个回忆的女人。

我会对你负责。

我会对你负责。

可惜,这个重量,你担不起。

Moon紧紧抱住了Mars,在这个明示下,Mars低吼了一声,蛮横的、青涩的、满怀虔诚的开始了对未知的探索。

只可惜,Moon只能留给他冲开大门遇见惊喜那一刻的美好,而那片伤痕累累的世界,即将离他远去。

Moon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老骨头了,这一场由她主动开局的战事,却在他长驱直入后彻底被他占了上风。

他要的实实在在不留余地,饿了一年多的狼终于啃到了肉。

她就像那不知好歹的法师,揭开了那个写着“雏儿”的封条,随即被吸入其中,随之狂风暴雨至死癫狂。

她原计划是要在他熟睡的时候离开的,然后她会直接飞回欧洲去和查尔斯摊牌,拒绝他利用银河亚洲分公司利用Mars来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