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韩瑾瑞派来请她前去用晚饭的人也过来了,徐琇莹直接起身跟对方过去赴宴。

当然,她肯定不可能在饭桌上看到她家师兄。某亲王的排外性,她从小就深深体会过。晚餐的种类虽然不多,却样样精致,道道美味。

用饭时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顿饭。

待净手漱口之后,韩瑾瑞拿了杯茶在手,对她说:「明天我会递摺子上去。」徐琇莹接茶的手一顿,然后点了下头,「知道了。」

韩瑾瑞呷了一口茶,又道:「如果杨兄有事的话,你不妨让他先去忙,有什么事有我帮你。」徐琇莹仍旧点了下头,「好。」现在这种情形,师兄留下也没什么用,还不如离开。

韩瑾瑞看了她一眼,有些奇怪她怎么这么柔顺,心念一转,神情便有些不快。

这丫头心里一定又在打什么别的主意,都已经跟他这样亲近过了,还不肯认命,真是让他又爱又恨。韩瑾瑞挥挥手,屋里的人便都退了下去。

徐琇莹的心倏地一紧。他又想做什么?

韩瑾瑞起身走到她身边,拿过她手里的茶碗放到一边,然后将她拉入怀中。徐琇莹一惊,睁大了眼。

韩瑾瑞贴近她的唇,危险又带了一丝暴戾地道:「是不是只有我占了你的身子,你才能安心留下来陪我?」她被他的话骇得眼皮直跳,「你……」

韩瑾瑞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微笑道:「我其实并不介意现在就拥有你。」

「韩瑾瑞,你难不成是欺我孤身弱女,无所依凭?」她眼中含泪怒声质问。

「是又如何?」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她终于忍无可忍,一伸手便揪住了他的衣领,冷声道:「留下来陪你?我为什么要留下来陪你?我欠你吗?你明知道京城是我的伤心地,却还执着于留下我,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韩瑾瑞微微眯眼,一点儿都没在意被她如此对待,只是慢条斯理地肯定道:「你就是欠我的。」

「欠你什么?」

「你以为是谁为徐家平的反?」

徐琇莹的嗓子一滞,瞪大了眼,震惊地道:「是你?」

「是我。」

话在舌尖打了几个转,她才生硬地道:「那又如何,就算此事徐家欠你人情,难不成我便要用我自己来还吗?」

韩瑾瑞甚是心平气和地道:「女子受人恩惠,大多不都是以身相许吗?」

「呸!」

见状,韩瑾瑞开怀地笑了,伸手搂住她的腰,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阿欢,这样多好,何必总跟我演戏,你明明就不是个柔顺的性子。」

徐锈莹想推开他,却没能成功。

「你别老占我便宜……」

韩瑾瑞笑着,「除了你,别人的便宜我也不屑占。」

徐琇莹都气笑了。「难不成我还应该为此谢谢你这珂亲王吗?」他一本正经地回道:「谢我也没什么不可以。」

「你这都无耻到新境界了啊。」她忍不住开口嘲讽。

韩瑾瑞却半点儿也不生,揽了她的腰掀起珠帘进了内室,指着里面的摆设对她讨好地道:「喜不喜欢?都是按你喜欢的样式摆的。」

徐锈莹表情僵硬地看着某个亲王的卧室那充满了少女风的摆设,她觉得自己的太阳穴抽得厉害。最后,她无奈地转向他,平铺直叙地道:「你难道就不觉得这不像是个男人的房间吗?」

「这样我才觉得你还在我身边陪着我。」他回得理直气壮。突然之间,她竟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了。

好半晌,她才喃喃道:「何必……」她受不起这样重的感情。

韩瑾瑞在她耳边低声道:「因为是你,所以值得。」

徐琇莹脸色微微泛苦,「可是,韩瑾瑞,你不觉得自己太过一厢情愿了吗?你喜欢的是十年前的徐琇莹,根本不知道十年后的徐琇莹是什么样,你的这种喜欢会将我们两个人都困住,你懂不懂?」

韩瑾瑞伸手抚摸她的脸,眼底的感情浓得化不开,「我也没有办法,我喜欢了这么久,已经是一种执念,连我都没办法让自己放下。」

见她张口想说话,他连忙挡住了她的口,继续道:「我既然能喜欢十年前的你,那么也一定会喜欢十年后的你,你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你觉得自己变了而已。」

「你不可理喻!」

「那又怎样?」他固执地道。

「放手,我要回去了。」她不想再跟他说话了,简直对牛弹琴。

「不太想放。」他无赖地说。

徐琇莹咬牙瞪他,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从心头泛起。

「韩瑾瑞,」她试图跟他讲道理,「你明不明白,我留在京城就会又回到原来的那个圈子,遇到以前的许多人,会有许多事我想回避都回避不了。」有些事她不想再想起来,一点都不想。

韩瑾瑞微微沉了脸,握住她欲抽回的手,直直盯着她的眼睛逼问她,「你是想将我也一起忘记了是不是?」所以才无论如何都想避开他,纵使在他们有过那样的亲密之后。

她别开眼,没有回答。

可韩瑾瑞却已经得到答案,目光阴沉了下来。

徐琇莹被他握得手生疼,她有些生气地回过头来,逼视着他的眼问:「当年徐家灭门之祸,你能否认是皇子夺嫡之祸吗?韩瑾瑞,你能吗!」

他不能,所以他沉默。

徐琇莹继续咄咄逼人,不给他留一丝喘息的余地,「说什么你替我们徐家平反,就算没有你,今上登基后一样会给徐家一个交代,不过是早晚而已,这样黑暗恶心又肮脏的地方,我为什么要留下来?」

韩瑾瑞眼神一暗。她想躲开,他真的能理解,可他无法再失去她,她又能否明白?

「我想忘记,我真的想忘记,我想忘记曾经的一切,想远离曾经的一切,我有什么错?难道我连软弱都不被允许吗?」

「阿欢——」韩瑾瑞用力抱紧她,「别说了。」

她的手用力捶打在他的肩头,一下又一下,她心中的伤痛始终都没有减少过,只是被深藏了起来,不肯被人看到。

「这是什么?」

面对杨清逸的疑问,韩瑾瑞十分直白地道:「圣旨。」

杨清逸扬眉,指着桌上澄黄的圣旨,仍旧一脸的困惑不解,「我又不瞎当然认得圣旨,问题是,你为什么拿这个给我看?」

韩瑾瑞忍耐着,道:「看了再说。」杨清逸笑了一声,拿过圣旨一看。

看完后,有一会儿都没说话,他的心情很复杂,真的。

最后,他似笑非笑地抬头去看某亲王,特别好学地问了句,「让一头狼照管一只羊,珂王爷您这算是奉旨监守自盗吗?」

圣旨上说得再体恤忠臣遗孤,再为徐琇莹谋算,可说到底,便宜的都是奉旨照顾他家小师妹的某头狼。

韩瑾瑞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坦然地道:「知道就好。」杨清逸扬扬手里的圣旨,「所以呢?」

韩瑾瑞说得更加直白,「你可以走了。」阿欢已经不需要你这个大师兄照顾了。

杨清逸笑了,将圣旨放回桌上,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道:「要不要我提醒王爷一下,那只小羊她是我亲爱的小师妹。」

「亲爱的」三个字成功地惹恼了韩瑾瑞,周身寒冷气息顿时大放,不带丝毫感情地道:「杨兄可以走了。」杨清逸却是笑得一脸得意,「临走之前,难道不应该让我家小师妹出来送一送我吗?珂王爷,你说是不是?」

「不见也罢。」

「话不是这样说,临别之际,在下还有话嘱咐小师妹几句。」

「她不需要。」

杨清逸「呵」了一声,心里明白得很。「是王爷不想她需要吧?王爷这样独断专行,真的好吗?」韩瑾瑞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杨清逸不紧不慢地道:「我家小师妹,吃软不吃硬,王爷这样强硬霸道,怕是不得她欢心啊。」他真的很想拍死眼前这个笑得格外刺眼的家伙,韩瑾瑞蹙眉,「阿欢是什么性子我比你清楚。」

「错错错,」杨清逸不知死活地摇着食指,「你看啊,我师妹今年十八岁,十年前才不过八岁,也就是说她在外面待的时间比跟你相处的时间要长,这样你怎么能说清楚她的性子呢?」

他又一次成功踩到了珂亲王的痛脚。

韩瑾瑞眼里的冷刀已经快要化为实刀甩向某人,「你的话真多。」

杨清逸似乎一点儿也没有感受到对方的不友善,笑得很是志得意满,颇有几分洋洋得意,「王爷一定不知道,我跟我家小师妹在一起的时候话更多呢。」

徐琇莹一直都知道自家大师兄有时候嘴特别贱,不过,每次亲眼看到的时候,她都会觉得自己的忍耐下限又被刷新。

就像现在,她觉得自己的下限又被师兄刷新了。

韩瑾瑞第一时间看了她,就见她一脸无以言状的表情看着那个叫杨清逸的家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措词开口。

「师兄。」

最后,徐锈莹还是选了一个最合适的开头。

「小师妹,你来了啊。」杨清逸一脸的欢欣,表达出自己对小师妹的到来是何等的欢喜。徐琇莹朝他招招手。

杨清逸笑咪咪地走过去。

她压低了声音,小声问他,「你招惹他干什么?」

杨清逸一脸的理直气壮、义正辞严,但声音同样压低了,「看不惯他那副跩样。」徐琇莹用沉默表示赞同。

「对了,小师妹,」杨清逸指着桌上的那道圣旨给她看,「看过了没?」她老实摇头。

杨清逸立时叹了好大一口气,目光也带上了她马上就要被送入虎口再无生还的怜悯和幸灾乐祸。幸灾乐祸?她没看错吧?

「上面写什么?」她突然有很不好的预感。

杨清逸感慨地拍了拍小师妹的肩,语重心长地道:「小师妹,千万保重。」感觉更不好了,徐琇莹挑眉问:「怎么回事?」

杨清逸长叹一声,「这种落井下石的事,师兄不太好做,还是你自己去看吧。」徐琇莹立马用鄙视的眼神看他。

瞧他说的,好像他从来不做落井下石的事,天知道她家大师兄最爱干的就是这种不道德的事,白白浪费了那副清风朗月的风姿。

曾经她也是受害者之一,提及那些往事,全是泪啊。

一只大手倏地探入师兄妹中间,以一种强硬的姿态将徐琇莹纳入自己怀中,当然,会这么做的人只有王府主子韩瑾瑞。

瞪着杨清逸,韩瑾瑞无论怎么看,都觉得自己跟阿欢的这位师兄绝不可能有对彼此看顺眼的那一天。甚至,他觉得这男人实在是太碍眼了!

杨清逸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摆出一本正经状,正式地对小师妹道:「小师妹啊,师兄还有别的事要去忙,不得不先离开了。」

徐锈莹理解地点头,很是了解大师兄无法在一个地方久待,毕竟大师兄习惯满江湖四处跑,师嫂每次为了逮他都得费尽气力。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嘱咐了一句,「大师兄啊,你也别太过分,师嫂整天追着你也挺不容易的。」让她时常忍不住想违背师门不得手足相残的训诫,劝师嫂干脆踹掉大师兄,另觅佳婿。

真心替师嫂觉得累啊!

杨清逸瞄了一眼圣旨,不怀好意地对自家小妹说:「小师妹,师兄良心提醒你,先管好自己吧。」徐琇莹心里一咯噔,但输人不输阵,就算她面对韩瑾瑞时一个头两个大,也不可能在师兄面前露怯。于是她嘴里冷哼了声,「师兄若是想看我笑话,恐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那就好,那师兄可以放心的走了。」徐锈莹点了点头。

杨清逸朝某亲王看了一眼,口气转为郑重的道:「珂王爷,我家小师妹就拜托了。」韩瑾瑞神情一正,认真地点了点头,「放心。」

杨清逸朝两人拱手,道了声「告辞」后便潇洒转身离去。

徐琇莹目送他的身影消失,才低下头。虽然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真的面对时,仍然不免感到失落。但她并没有让自己消沉太久,很快收拾好心情,抬头问道:「圣旨说什么了?」

韩瑾瑞牵起她的手,领着她到了书案前才松开,「自己看。」徐琇莹拿起来看,看过后,心情十分复杂,无以名状。

整理了一下措词,她重新看向某人,看不出喜怒地道:「以前你们是一丘之貉,如今又狼狈为奸,感情倒是没变嘛。」

韩瑾瑞脸皮都没动一下,坦然接下「赞美」,「过奖。」徐琇莹呼吸一窒。她还是太年轻了。

对于当今皇上,徐琇莹其实并不陌生。

因为小时候太常主动或非主动地跟当时的珂亲王世子韩瑾瑞混在一起,所以跟珂亲王的堂弟自然不陌生,甚至可说挺熟悉,熟悉到九皇子想看未来妻子时还拿她当探路石。

这么说起来,皇上和皇后还欠她一份媒人钱。

媒人钱不给也没啥要紧,但是不仅不给谢媒钱还赐下来那么一道把人往坑里埋的圣旨,这就不是身为明君该有的作为了。

就因为那道圣旨,她出嫁之前便由如今的珂亲王——韩瑾瑞照看。哈哈,这真是个大笑话!

照看?

这算是近水楼台?还是鼓励他监守自盗?这简直只差直接赐婚了。

不怪乎大师兄临走前的良心建议,但鉴于他建议完了马上毫不犹豫转身就走的行径,徐琇莹觉得就算大师兄有良心,那良心也有限得很。

不顾同门之情,说的就是她家大师兄这样的行为。

为此,徐琇莹这几天的心情并不好,对于召见庄园管事便不是很有兴致。

屋子里四角都摆放着冰盆,镇得屋子里清凉无比,丝毫感受不到屋外的炎热。多宝榻上的珍玩器皿件件都是难得一见。

隔开卧室的珠帘更是由颗颗圆润的南海珍珠串制而成。

床上是冰丝蚕被,床下是波斯地毯,就连窗前的香炉都是紫金的。但,那又怎么样?

这满目的奢华富贵,如今在她看来就是过眼云烟。

想当年,富贵的定远侯一家仍在旦夕之间土崩瓦解,徒留唏嘘。

懒散地倚在引枕上,单手托腮,一脸无聊样,便是韩瑾瑞进来看到的徐琇莹。

他撩袍往榻上一坐,看了一眼小几上满满的冰镇葡萄,微微扬了扬眉问:「不喜欢?」徐琇莹侧身趴到引枕上不搭理他。

他笑了一声,又问:「无聊了?」徐锈莹干脆闭上眼,假寐。

他默默地捏了葡萄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