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说道:“我知道她年岁未到,今年肯定不会出来,但就是忍不住想来看看。”

谈太医见此人长的一表人才,一副儒雅之气,应该是个好人,恰逢心情不好,想找个喝酒,说道:“我也是这样。走,我请你喝酒去。”

那人忙摆手道:“谢谢你的好意,我已经戒酒了。”

谈太医说道:“那就去勾栏喝茶听戏,教坊司奉圣旨用弦乐重新谱曲的《琵琶记》。”

那人道:“我听说过,不过这出戏太火了,一座难求。”

谈太医摆着胸脯,“放心,包在我身上。”

教坊司除了承应朝廷宫廷的乐舞演出外,还设有勾栏,对民间进行商业演出。在京城有两处勾栏,一处在武定桥东面,旁边就是供教坊司乐工们排演的富乐院。另一处就在会同桥的南面。

洪武帝禁止朝廷官员在富乐院游逛,去武定桥的勾栏未免瓜田李下,于是谈太医带着那人去了会同桥勾栏,亮出身份,勾栏里戴着绿头巾的乐工忙将两人送到雅座,那人惊讶的看着谈太医,“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居然当了太医。”

谈太医苦笑道:“小小太医,何足挂齿,来,喝茶。”

那人却无心喝茶,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似的,双目发光,连连凑过去发问,“你是太医,应该经常出没宫廷,女官在宫廷是什么地位?宫里的贵人们不敢对女官朝打暮骂?你认不认识一个姓胡的女官?她去年刚刚进宫。”

那人在空中比了个位置,“她大概有这么高,有些瘦,大眼睛,长睫毛,长得有些像我。”

谈太医摇摇头,“我们太医不能步入后宫半步,否则就要砍头,只能在乾清宫问诊宫里的人,或者根据脉案和医案开方子,女官们都在后宫,我们见不到。”

“这样啊。”那人双目的光亮瞬间消失,“我还以为太医能出没宫廷,认识我女儿呢,对不起,我一介商人,见识浅薄,让太医见笑了。”

谈太医医者仁心,不忍见他失望,说道:“姓胡的女官我没见过,但是我听说宫里有个胡典正很有名,如今内外命妇都认得她,叫做胡善围,这出南戏《琵琶记》就是她推荐到御前,结果皇上很喜欢,命教坊司谱以北曲的弦乐,改成折子戏,几乎每天都命人演出,《琵琶记》也一炮而红,成为宫廷四大戏之一。”

刚好戏台上开演第二十一出《糟糠自厌》,丈夫不归,又遇荒年的赵五娘被迫吃糠,将白米让给公婆。

听到赵五娘唱“乱荒荒不丰稔的年岁,远迢迢不回来的夫婿,急煎煎不耐烦的二亲,软怯怯不济事的孤身己”时,那人居然当场就哭了,泪满衣襟:

“我可怜的女儿,都是我不好,给她寻了个短命鬼未婚夫,害得她守贞不嫁,呜呜,当初我要别那么心急,逼她改嫁,何至于今日父女宫墙相隔,不得相见。”

那人正是胡善围的父亲胡荣,胡荣因改嫁一事和女儿反目,整日借酒消愁,甚至明知继室陈氏性情大变,折磨女儿,他也忍痛漠视了。

他天真的以为女儿在家里实在待不下去,就会接受改嫁的现实,到时候他会给女儿安排丰厚的嫁妆,风光出嫁。

每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都需要嫁给一个可靠的男人,这是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

胡荣实在想不明白,女人怎么能不结婚呢?不结婚的女人,怎么能被世俗所容?这不乱套了吗?

看着面前哭得稀里哗啦、噎不成声的中年男人,谈太医很难相信面前这位就是宫里风云人物胡典正的父亲。

且说会同桥勾栏里,失意人对示意人。这日正月十五大朝会上,洪武帝宣布了一桩大事件——第四次北伐开始了。

大明已经提前做好各种准备,文武百官都不意外,有种“终于等到你”之感。春暖花开,北元失去寒冷和风雪的天然屏障,到了大明还击的时候。

洪武帝封了魏国公徐达为征虏大元帅,信国公汤和为左副将军,郢川侯傅友德为右副将军,出塞北征。

北元大军严阵以待,在西北调兵遣将。

可是老奸巨猾的洪武帝又封了西平侯沐英为北伐东路军先锋,出征东北,往长城古北口进发,双路夹击。

徐达和沐英,大明帝国的绝世双骄,犹如两把锋利的匕首插向北元。

大明发动双线攻击,军情急报日夜不停地涌向京城,洪武帝自是忙碌,连马皇后也号令后宫日夜纺织,缝制军衣鞋袜,送到前线军士手中。

故,不仅是朝堂,宫廷气氛也紧张起来,连体弱多病的孙贵妃都响应马皇后的号令,翊坤宫的织布机唧唧复唧唧,到了三更方歇。

胡善围听到沐英是东路军的先锋,为处于徐达西路军阵营的沐春松了一口气,还好,父子两个不在一处,彼此眼不见心不烦。

六局一司七个大佬拿着沈琼莲写的榜单,又开始新一轮的“抢人才”。

年纪最大的黄惟德由马皇后赐名,并频频以她为楷模,鼓励宫女读书识字明理,已经是新考中女官们最热门的人物。

七个大佬摩拳擦掌,就像去年争沈琼莲一样,都想把黄惟德收入麾下。

争来争去,都不肯让步,只有使出同样的招数——抽签。

“又来这一套?”曹尚宫摇头,“不行,我抽签几乎没赢过。干脆这样,同样是赌运气,我们推牌九。”

曹尚宫打叶子牌、还有推牌九的运气向来不错,选择自己擅长的来。

结果,尚服局的王尚服以牌九最高点数——丁三配二四,俗称至尊宝的牌面赢了所有人!

黄惟德由此成为尚服局从八品的女史。

愿赌服输。众人只得眼睁睁看着王尚服将人才纳入囊中。

曹尚宫又嫉又气,“怎么是你赢?别是出老千。”

向来中规中矩的王尚服难得靠手气赢一员英才,懒得和曹尚宫计较:“你别光说,拿出证据来。”

崔尚仪赶紧出言活跃气氛,“下一次不要赌运气了,我们干脆扔门栓跌千金,看谁扔的远,人就是谁的,如何?”

众人想起胡善围跌千金砸破屋顶的笑话,皆忍俊不禁笑起来了。

曹尚宫对范宫正说道:“所谓一力降十会,说的就是胡善围了,看起来娇滴滴的,没想到有一身蛮力。”

范宫正不轻不重的顶回去,“她有今天的成就,靠的岂止一身蛮力?运气,智慧,还有眼光——能带出黄惟德这种人才,可不全身都是本事么。”

曹尚宫眼珠儿一转,“她是你手下爱将,无往不胜。不过,若是真难得一遇的人才的话,应该在那里都会发光。如今有个大好机会——自从刘司言走后,皇后娘娘身边就缺一位司言女官。胡善围因破格推荐《琵琶记》在御前留名,皇上皇后对她的印象都不错。”

范宫正难以置信的看着曹尚宫,“你不是开玩笑,从典到司,又升一级,她进宫还不到一年。”

曹尚宫嗤笑道:“我身为尚宫,统领后宫女官。但我不是那种不讲道理、巧取豪夺之人…”

听到这一句话,其余六个女官心里都默契的翻了个白眼。

曹尚宫似乎浑然不觉同僚的鄙视,继续说道:“我敢在皇后娘娘那里举荐她为司言女官,加入我们尚宫局。就不知范宫正是否舍得割爱,放她奔前程呢?”

范宫正直视着曹尚宫的双眼,想从她眼中读出真意,只是想激她,还是真的要举荐胡善围。

范宫正问:“此话当真?”

曹尚宫反问:“大好人才,你舍得放人?”

范宫正:“你敢用,我就舍得放人。”

宫正司典正之上,就是两个六品司正。而这两个司正皆是无牵无挂之人,打算一辈子效力宫廷,直到干不动了退休为止,对胡善围而言,想要往上进一步,很难。

除非范宫正将来自己让位,但范宫正也没有出宫的打算,她是个寡妇,无论夫家还是娘家,她都觉得没有在宫廷舒服自在,何况娘家目前的状况,还反过来需要她照拂一二…

她不舍得胡善围,但是她也明白,胡善围在尚宫局更有前途。

尚宫局直接辅佐马皇后,是六局一司的核心,最靠近权力的地方。宫正司只负责惩罚宫人,断各种官司,连嫔妃都不归她们管。

曹尚宫说道:“你舍得放,我就敢用。”

范宫正猛拍桌面,“一言为定!在座的都是证人,你们都听清楚了,倘若曹尚宫反悔,从此我们都瞧不起你,看你以后如何服人。”

“这个——”曹尚宫做出冲动之后懊悔的表情。

崔尚仪,宋尚功,徐尚食,王尚服,赵尚寝五人难得看见曹尚宫吃瘪的模样,甚是觉得解气,纷纷起哄道:“我作证!曹尚宫说话要算话。”

曹尚宫一副被高高架起下不了台的模样,忙解释道:“司言是皇后娘娘的喉舌,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定下来,我只负责提名,最终要看皇后娘娘选了谁。”

范宫正把纸笔递过来,“你现在就提名,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你都舍得放人了。”曹尚宫赌气似的写下了胡善围的名字。

最终曹尚宫递给马皇后司言女官备选名单一共有七个,六局一司各选了一个口齿伶俐、头脑灵活、素有威仪的女官提名。

马皇后思忖片刻,用朱笔勾了胡善围的名字。

胡善围扶摇直上,进宫不到一年,从八品女史升到了六品司言!

懿旨一出,后宫皆为震惊。刚好开春工匠们修缮房顶去了,宫人们纷纷议论胡善围这次高升,是因跌千金扔到最高处的缘故,果然宫中这种传统是有原因的,太灵验了!

明年跌千金的时候,一定要好好扔!

接到懿旨,胡善围就像做梦似的,抱着文房四宝去了尚宫局。

首先要“拜码头”,见曹尚宫。

曹尚宫依然对她冷言冷语:“我绞尽脑汁把你弄到尚宫局司言的位置,不是因为喜欢你,只是为了帮你实现老梅花树下的承诺。这次北伐,秦王一定会立下大功,恢复爵位。只有你经常在御前晃悠,才会时刻让帝后想起秦王曾经做下的恶行,等有一天,帝后对你的信任,超过对秦王的信任,就是你出手的时候了。到时候,你若让我失望,我有的是法子把你搞下台。”

胡善围为曹尚宫心计折服。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北伐西路军,小将沐春也被大明斥候们深深折服。

被北元烧杀抢掠一个冬天,终于到了春天,大明要反攻了。沐春加入了征虏大元帅徐达麾下,大明和北元的战争,茫茫草原,就是一场“元军去哪儿”的生死捉迷藏游戏,这一次也不例外。

大元帅徐达接到斥候密报,在灰山大败元军,取得第一场战役大胜,沐春带着队伍东奔西突,杀了个痛快,终于出了冬天总是被动挨打的窝囊气。

之后徐达修整军队,等待机会,某天夜里,一人一骑接近大明军营,马背上的人背后中了四箭,也不知他如何撑到这里,那人一身元军打扮,手里晃着一面投降的白旗,后方还有元军追兵。

值夜的沐春发现这个人很眼熟——正是那晚救了他们的大明斥候“齐刘海”。

顶着毁天灭地的发型,还能这么帅的人,沐春绝对不会认错。

沐春连忙拍马带兵去救“齐刘海”,击退了追兵。

“齐刘海”背着四支箭,身上伤痕无数,还能喘气保持清醒,简直是个奇迹。

“齐刘海”从怀里摸出一张沾满鲜血的牛皮地图,指着西辽河的一块地方,“元军就在这里。”

说完,“齐刘海”就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昏迷过去。

当晚,大元帅徐达就命军队行军到西辽河,正好遇到正在渡河的北元军队。北元军队猝不及防,胡乱踩踏,军心崩溃,淹死无数,不战而逃,徐达下令追击,俘虏了北元平章(仅次于宰相)别里不花和太史文通等北元高官。

西路军大胜,凯旋而归。

第68章 你的名字

西北,大明军营。

王宁是被枕边的呼噜声吵醒的。好吵, 但并不觉得讨厌, 因为这意味着他还活着。

不对,为什么有人睡在我身边?

王宁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身处军营, 身边有个人像猫一样蜷缩着, 左脚的鞋子都没有脱,应是脱下右脚的鞋子后, 实在累极了, 倒头便睡。

这人正是那晚迷失**谷、满嘴骚话和吴中艳曲的小将沐春, 西平侯沐英长子。

沐春睡相太差,乱成鸡窝般的脑袋早就从枕头上落下来,被子也滑倒腰间, 只穿着单衣,他侧身睡觉, 透过交领的衣襟, 王宁可以看见他胸膛里那炳裹着扇套的扇子。

见他睡的死沉, 王宁缓缓伸出手,轻轻拨开他的衣襟,握住扇炳,缓缓的往外抽。

他干了三年斥候的工作, 偷看东西这种事情驾轻就熟。

可惜抽到一半, 沐春来自父母强悍的将士血统, 肌肉先于大脑做出反应, 眼睛还没睁开呢,就迅速翻身而上,骑在王宁身上压制对方,“有刺客!”

王宁的箭伤顿时剧痛,大呼:“是我!”

沐春这才醒过来,“你刚才为何偷袭我?”

王宁镇定的说道:“是你睡觉的时候翻身,压在我的伤口上,疼的很,我把你推开。麻烦你快下来,我的伤口好像被压得开裂了,好不容易逃脱元军追杀,恐怕要死在你身下了。”

“哦,对不起。”沐春翻身下去,对外面大吼道:“军医!”

沐春像个猴子似的蹲在王宁身边,安慰他,“这个军医是我爹给我的,医术高明,放心,他不会让你死的。”

军医来看王宁的伤口,大多伤在后背,幸好穿了盔甲,没有致命伤。军医给他重新上药,包扎伤口,还一边埋怨沐春,“大少爷,您不要在这里骚扰病人,这里是主帅大帐,您为何不去自己的营地睡觉。”

王宁暗道,我居然睡在北伐大元帅、魏国公徐达的营帐里!

沐春说道:“我嫌弃他们太臭了,身上跳蚤又多,能活活把人咬醒。”

军医说道:“您自己也臭啊,莫要把跳蚤传给病人。这一位是大元帅交代过要好好照顾的病人。”

沐春闻了闻咯吱窝,“叫人打水来,我洗个澡。”

军医提醒道:“大少爷,这是大元帅的帐篷。”

“对哦。”沐春一拍脑袋,跑到对面元帅发号施令的大帐篷里,门口守卫不让进,沐春说道:“我有急事找大元帅,关于那个受伤的斥候。”

守卫这才放行,魏国公徐达正在沙盘前推演布阵,沐春说道:“通风报信的斥候已经醒了。”

被我压醒的。

徐达说道:“命人好好照料,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不能再回北元枢密院,要跟我们一起班师回朝。”

沐春:“是,还有一个问题,大元帅,我可不可以在您的帐篷里洗澡?”

徐达提携沐春,除了看中他是个人才,还有当年他外公郢国公冯国用的救命之恩,把沐春当做子侄辈看待,闻言莞尔一笑,“去吧。”

沐春一蹦三尺高,“多谢大元帅!”

回到元帅大帐,军医已经换完了药,众目睽睽之下,沐春脱了衣服就跳进木桶里,小卒提来热水,按照他的吩咐,从头顶浇水,沐春舒服的直哼哼。

相处小半年,军医已经被自家大少爷不要脸的言行折磨到麻木了,不再出言纠正,掩面而去。因为他们发现,越是提到西平侯沐英的威名,大少爷就折腾的越厉害,还不如闭嘴。

王宁注意到沐春脱衣服的时候将扇子裹在油光可鉴的里衣里,还放在视线所能及之处,俨然十分看重。

沐春像一条鱼似的水里搅动,搓洗着身体,说道:“大元帅接到你的情报后连夜拔营,急行军到了西辽河,我军大胜。行军加打仗,连续三天没睡觉,累死我了,倒床就睡。刚才大元帅说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不能再去枢密院,要你跟我们一道回去。”

当时情况紧急,倘若元军全部渡过西辽河,再找机会就难了,所以王宁冒险骑马跑到大明军营,被元军追杀,就已经做好暴露的准备。

没有人能当一辈子斥候,王宁对自己未来的预测,是干到某天被人发现,然后服毒自尽,一了百了,以免受不住酷刑,连累别的斥候。

为此,王宁随身带着毒/药,准备随时牺牲自己。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他要回家了。

家里母亲去世,未婚妻进宫当了女官,选择了仕途,他回去能怎样?

沐春以为“齐刘海”苦尽甘来,会很高兴的,没想到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禁好奇,“你这次立的大功,足够封官拜爵,衣锦还乡多好啊,怎么苦着一张脸?反而不高兴了?”

王宁敷衍道:“我们做探子的,习惯喜怒不行于色,掩藏自己的情绪,不要让别人看出来,我现在其实挺高兴的。”

搓完了上半身,沐春将左腿搁在木桶边缘,开始搓下半身,“隔行如隔山,你们这一行太难了,我干不了。我这种人,高兴了就笑,愤怒了就放声大骂、就找人打架,非得把情绪表现出来,否则会憋死的。”

王宁看着脏衣服里裹着的折扇,试探着问:“你要是喜欢一个人呢?”

沐春嘻嘻笑道:“当然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鸳鸯被里睡成双。”然后,沐春开始边搓边唱一曲《牡丹亭》的《胜葫芦》:

“我这里软玉温香抱满怀,阮肇到天台,春至人间花弄色,将柳腰款摆——”

啪!

瓷杯落地,摔成碎片,打断了沐春的歌声。

王宁拿起床边案几第二个茶盏,“对不起,我大病初愈,一时手颤,没拿稳杯子。”

不知为何,明知从时百户那里得知沐春“外强中干”,实际上还是个童子鸡,毫无实战经验,可听到沐春的歌声,王宁还是无端觉得愤怒,故意砸了杯子,打断他的歌声。

“流血太多就是容易口渴,你别动,我来帮你倒水,万一又弄坏伤口就麻烦了。”沐春哗啦啦站起来,他的大长腿轻松挎过木桶,除了脚下一双木屐,什么都没穿,就这样光溜溜的过去了。

王宁半躺在床上,视线正好和沐春的肚脐下三寸处平行,某处一览无余。

“你起码围个布巾遮拦一下。”王宁别过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