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注视她半日,真的买一送一,缓缓说:“你和丈夫感情不好?”

她立刻黯然,头微微转开去,是矜持也是防卫。

那张小小的脸,曲线精致,可想当年风华,美人老去最无情,不知道我的暮年,是什么状况。倘若老天见怜,希望和小白一起,生多几个狐狸崽子玩,恩,有一点很关键,一定要把犀牛骗去给我做饭。

出了半天神,我收回心思,发现女主人还低头发呆,忽然有了一点恻隐之心。

拿过桌上一张纸巾,手指轻轻画过去,细微的黑色线条在指尖下蜿蜒出现,遇到空气后逐渐清晰,凸出来如浮雕,缠绕成一道符咒。细看甚至有烟雾熏蒸。

忘情符。

我交给她:“烧了,给你老公喝。”

至此不得不信,因那线条确有魔力,无法拒绝:“喝了以后,他会停止在外面拈花惹草?”

我沉默一下,摇摇头:“他会忘记这段时间拈的花草。但是,迟早会有新的出现吧。”

喜色迅速转为失望,很快又打起精神,自言自语:“去得一个是一个。。”

我微微一笑,许一个诺言给她:“你多做资助孩子的善事,我年年来看你,如果你做的善事够,我每年为你设符,让你安乐长久。”

她眼睛闪亮,很快从包里拿出支票本,签下一个大数目,说道:“上师,我很虔诚,不会赖帐,如果这符有用,我立时捐去给基金会,足够开三间学校,以后你年年来,我年年如是。”

我按住她手,微笑:“我信你。”

一句话而已,一道符而已,她或她丈夫有生之年,一年一次给我打个秋风而已。

但是有多少孩子,毕生会因这一个小小契约而改变?

有时候弱者的所谓命运,就是有能力者的一时心血来潮。

连我的命运在内,或许也只是上天的一时心血来潮。

倘若是坏的,可以叹息,不要放弃,谁知道呢,下一个好的心血来潮是不是就近在咫尺。

我劝人,也劝自己。这段时间来,常常都这样。心思逐渐光明,想起来都很久没有惹是生非了,倒是处处天灾,我跟着猪哥使出百宝募捐,居然也好有乐趣。奇怪不奇怪?

应观众的强烈要求,我装模作样在人家房子到处窜了一圈,表示驱祟赶鬼,最后拿了一个好大的榴莲作为谢礼,跑了。

跑去铜锣湾。

临行前我问过小急,要不要把那块祖母绿带回去,他说不用了,这种金玉其外,顽石其中的赝品,吃又吃不得,带灯泡都嫌不够亮,只有人类才喜欢。说完叹口气,说幸好当年对那块玉施法的阿查查已经挂了,不然按照族中规矩,不到回收不准回家,到那天一看没戏,当场就要背过气去。

对铜锣湾,我其实蛮熟的,以前,我娘很爱来这里逛街,没什么钱,一天到晚都是WINDOW SHOPPING,乐在其中。她常常痴痴望住某个女装品牌店中的衣服,无限向往的说:“我家囡囡穿那个红裙子,一定可爱得要命。”

就她的品位看,她看中的衣服,基本上都是惨不忍睹。但是我很享受,享受她一边那样说,一边在我头发上,轻轻抚摩的温度。

这一区的街道,大大小小,繁华的固然是繁华,也有许多小巷子,藏在大都会表象之后,住着庸庸碌碌的众生。我要找的,就在其中某一条巷子里。

一条原本应当平和而家居的小巷子。

现在却很热闹。警车停在巷口,几个围观民众窃窃私语,血腥味从警戒线围成的圈子里传出来。

是我最憎恶的场面。在这个场面里,我失去在人间最珍贵的那个人。

强忍着胸口的不适,我慢慢走近封锁线,透过人群,看到警察在一家小店铺中进进出出,店铺边挂一个小小的牌子,行草遒劲,写了“珠宝店”三个字。

对讲机中嘈杂不休,隐约听到,是桩命案,他杀,死者是这家小珠宝店的掌柜。

香港警察工作效率甚高,对讲机中内外呼应,说现场证据收集已毕,很快尸体就放在担架上,蒙着白布抬了出来,准备送上车去。

我一抬手,带起一阵强烈的局部龙卷风,顿时方圆两米之内,天昏地暗,人群中响起胡乱的惊呼,我越众上前,掀起那块遮挡的白布,俯身细看,第一眼就看到一个硕大的光头,皮肤呈现玉石一般硬而透明的质地,这是蓝田族类鲜明的外部特征,但是其他部分的特征则更鲜明地告诉我,他也是人类。血液,味道,气场,身体结构。全身内外都没有伤口,但脖子上有一道细细的勒痕,几乎不可见,但有残存的真气萦绕,显然杀死他的不是寻常人。

结论如何突兀古怪,却无可置疑。

他既是蓝田族成员,也是人类。

简而言之,是一个杂种。

非人与人的,杂种。

为什么那块被重新炼过的祖母绿,会呈现出一种半途而废的效果。因为出手施法的人,根底不纯。

之前粉雄联盟两个高级成员,明明是凡人之身,战斗中却施展非人族类最精髓的密法,状况和眼下如出一辙。

非人和人的杂种并非没有,但多少年也难得出一个,恰似人类和蜥蜴,天生不该传宗接代。倘若接二连三出现,必然有大问题。

踟蹰于闹市街头,我想着自己该何去何从,蓝田半人委托的任务倒是顺利完成了,发现一个冒牌货,不过已经死了,人死灯灭,阿弥陀佛,我们就原谅他吧。

这时候我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个常识―――不要指望我会说我犯了一个错误,就算犯了我都不会承认的。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死掉的。

尤其是死于他杀。

尤其是一个拥有非人特质,人类轻易杀啊杀杀不死的半人。

找到那个杀手,也许就可以找到原因。找到了原因,也许就可以解杂种横行的秘密,找到秘密是为了什么,显然不是我会考虑的问题。。。。

左思右想,耳畔市声如潮,忽然一线细细的声音传来,在我耳边问:“老狐狸,回不回来来吃饭,今天晚上有可乐排骨和芫爆里脊。”

是辟尘。数个月以来我寄居东京,每天晚上六点到七点间,无论人在哪里,这问题都会准时在耳边响起,大多数时候我在市内,身边有手机,偶尔电话接不通,他才会丢下锅铲,跑出院子,用上千里犀牛吼这一大法。

我侧头听他把这句话重复两遍,不顾自己站在熙熙攘攘之中,连忙站个马步,大吼一声:“今天不回来了,给我留点。”

回来。不回来。回不回来。有人等你,有人盼你,有人留温热饭菜给你。

不曾无家可归的人,难以了解这些平常情事,多么可贵。

第一次去猪哥家,果然如他所说,看到一只好不拉风的犀牛在厨房里哼着HIP-HOP,看到我进来,探了一下头,面无表情地说:“住几天?”

看来他的客人不少,结果猪哥很不好意思:“我怕这个要常住。”

犀牛很警惕:“有伙食费交没?”

我和猪哥都很不好意思:“没有。。。”

辟尘于是叹了一口气,很伤心地缩回头去,自言自语地说:“他妈的,老子又要去每天去海里捉鱼来贴补家用。”

从这个角度来说,我愿意为猪哥上刀山下火海,两肋插刀不皱眉,反正这几件事情对我来说,也没什么麻烦。

眼看再在大街上对天狂叫,很快就会有警察来拉我去青山病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悻悻准备离开。走了五步,那两部勘察现场的警车呜呜开出,绝尘而去,我心里一动,折转身再进了那条小巷子,珠宝店前空无一人,铁闸门落下,上面封条触目惊心。我俯下腰,将手掌紧紧贴在铁门前一寸处,闭上眼感觉这几天中,出入过此地的种种气息,杂成一团,有如乱麻,

将精神集中在店主气息最后出现的那个时间,我沉入无上灵息境界,一丝一点地分辨那些杂乱线索,就像在解一大团乱麻,只要足够耐心,足够灵巧,总有那么一刻,你会找到一个线头,那就是理顺整团麻的关键。

我找到了这个线头,是一种味道。

一种极为古怪,绝不属于人类的味道。

重滞的腥臭包裹着死亡气息,像来自远古的诅咒,绝望而残忍。只是微微一缕,却有生命一般,缠绕游移。

我没有办法判断这气味来自谁。除非得到更多的信息,而要得到更多的信息,

我唯一希望的,是他来自外地,并且目前还没有离开香港。

香港启德机场。入夜。

飞往芝加哥的国际航班关闭换票柜台,准备登机。我懒洋洋穿过安检,懒洋洋走进候机厅,四下一看,这应该是今天的最后一个航班了,到处都空荡荡,只有三十号登机口坐着旅客,大部分在看着电视发呆,小部分在看书,玩手提电脑,其中有一个打扮十分怪异,全身黑衣,身材瘦小,性别难以分辨,戴了个硕大的帽子压低帽檐,遮住大半张脸,还有围巾,密实包裹,形容尽藏,只露出一张嘴来,缩成一团,半蹲半坐在椅子上,从头到尾,连最轻微的颤抖都没有一个。

我兴致盎然地靠在不远处墙壁上,把这个怪人仔仔细细盯着,小子,跑得了和尚你跑不了庙,老娘今天就陪你坐趟飞机玩玩。

没错了,眼下这位,就是我要追踪的人,就是蓝田半半人珠宝店门口那古怪气息的主人。

为什么我知道?当然因为我天资聪颖,明见万里,出手如电,行动如风。

吹牛吹得那么用力,意思就是在胡说。

事情的关键其实是,我给猪哥打了一个电话。

我给猪哥打了一个电话,用的是辟尘前几天给我的买菜钱,自从认识了一个正直的猎人之后,我对打劫有了一点心理负担,因此养成了贪小便宜的习惯,凡是买菜剩下的硬币,都很爱惜地放在口袋里,日元换算成港币之后,刚好够我打一个三分钟的国际长途。

拨通电话,猪哥接的,不晓得正在干什么,一边说“喂”,一边忍不住笑。我说:“傻小子,你笑什么,发花痴吗?”他一听是我,兴高采烈:“南美你是我的福星啊,我正在和辟尘打赌,我们家的电话在一个月之内会不会响起一次。”

上次响是什么时候?他算了一下:“好久了哦,人家催电话费。”

这么一扯,三十秒消失了。我赶紧大喝一声:“你住嘴,听我说。”

一分钟内,除了中间严厉制止猪哥插嘴询问小米近况的企图以外,我完成了从兴安岭到香港的整个过程汇报,然后问他:“猎人联盟有没有对香港地区进行异物出入监控?”

答案是肯定的,香港和东京,是整个亚洲异物活动最频繁的两个地区,最近中国大陆地区的上海有后来居上现象,但前两者被猎人联盟监控的力度是最强的。

猪哥你一天到晚处于被解职的危险中,就不要冒充领导了好吧。

现在你赶紧去联盟的监控中心,告诉我,在最近二十四小时内,有什么特别人物进入香港,又离开。

要说猪哥,于仕途经济,基本上一无是处,但居然是亚洲猎人联盟等级最高的成员,真是匪夷所思。

他不出半小时就传回记录给我,资料表明,在二十四小时内出入境记录俱全的非人成员只有一个,而且是刚刚在香港启德机场出境,人还在候机厅。

既然还在我的能力范围内,那就好办了,我看看电话还有几十秒剩余时间,赶紧问猪哥:“哎,这票好玩得很,你来不来?”

他一拍大腿:“好啊好啊,我们在哪里会合?”

没等我欢呼,辟尘这只死犀牛阴森森的声音在一边响起:“要去你跑着去啊,不准动用生活费,不准再翘班影响下个月生活费,不准。。。。”

说时迟那时快,时间转瞬就到。嘟一声之后,犀牛之吼,尚绕梁不用绝,我靠,猪哥好值得同情啊。

就算没有猪哥,我也要勇敢面对惨淡的狐生,当下直扑机场,顶风一千米,我就抓到了那个味道的精确位置,冲进大厅,靠,那家伙正好过了安检,我急得团团乱转,深刻地意识到我什么法术都会,就是不会变钱,不会变钱,就没有办法买机票,没有办法买机票。。。。想到这里我对自己的脑袋猛击一掌,和人类混久了脑子就退化,我不会隐形吗。

隐形是个好办法,我就这么隐着,跟那个家伙上了飞机,机舱不满,到处都有空座位,我贴着目标坐,一边对着他猛看,看了一阵之后,深觉无聊,我于是干了一件蠢事,当即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我摸出了一个榴莲。。。。

从藏祖母绿那家拿出来的榴莲,这玩意是正宗的泰国金枕,等闲市面上买不到的,不用开壳,已经顶风臭十里,之前藏在上衣里面,随我一起隐形,一拿出来即刻露相,孤零零独自飘荡的榴莲,是多么的有性格,旁边坐着的胖大女士一看,五官变形,来不及尖叫,已经直端端晕了过去,我生平吓晕的也多,见惯不惊,继续一心一意剥榴莲,与此同时,整个机舱哗然―――疑惑,呕吐,搜索,最后大惊失色,是接下来的榴莲影响四部曲,但所有人最应该震惊的一个却最镇静,就是我身边那位。当我把头埋在榴莲壳里大快朵颐的时候,他抬起头来,对着虚空中的我凝视,忽然围巾从嘴边落下,我看到一条比常人细三倍,最少长十倍的舌头,呈现金属光泽,在空气中一闪即收,那瞬间有轻微的雷电火花闪过,这条舌上所蕴含的能量深不可测,而大力缠绕导致窒息,正是蓝田半半人的死因。

他舌头一弹,不等我反应,已经翻身而起,快速消失在机舱后部,我忙把榴莲壳望空一丢,疾步跟上,乘客乱成一团,今天的热带水果惊魂案,想必会成为航空史上一个伟大的不解之谜。

跟到机舱后,人迹已经杳然,但气味这种东西,比什么都要来得顽强,分明指示主人去了飞机上方,我抬头一望,发现机舱顶有一条极细微的缝隙,上面粘一层透明液体,强力胶水般,帮助保持整个机舱的气压,破坏我会,修复就差一边,没奈何,我呼地窜上去,以蓝色祭祀诀将那条缝隙重新切开,整个人压缩成极缥缈状态,挤了出去,至于飞机等一下会不会因为气压问题要迫降,我就顾不得了,芝加哥,我对不起你。。

出得来,翻身上了机翼,脚下立刻传来非常不正常的震动,机身做剧烈的左右摆动,似遭遇极强气流,而周围天清气朗,无风无雨无乌龙。

我大叫一声,王八蛋啊,手一按,贴上机窗,眼睛往里看去,小小视线范围里,只见到里面一片混乱,那些在良好飞行状况下没有扣好安全带的乘客,个个都在玩自由落体,到处乱撞,我简直听得到好多肉包争先恐后茁壮成长,那些侥幸把自己栓好了的,就一水脸色煞白,有出气没进气。我侧耳倾听,引擎声音正常,贴着机身爬去驾驶舱,两个飞行员都安然无恙,正在手忙脚乱和仪器死瞌,完全不理解这场无妄之灾自何而来。

沿着飞机周身走了一遍,震动的原发点来自下方,我溜到起落架收放部位,在呼呼大作的狂风声中,隐约听到行李舱里传来细细呼吸,一长一短,均衡匀净,似有奇异力量之人在做什么强体力活动。比如说,猛烈摇晃飞机,想把我摇下去。

我飞快爬过去那个位置,爬了一圈浪费好一条裤子,脾气上来,拔出拳头一举把行李舱打出一个洞,伸手推开一个好大的箱子,耸身钻了进去,立时之间,一样软湿而柔韧的东西把我上半身紧紧缠住,鼻端传来一阵极为强烈的腥味,中人欲呕。

妈的,江湖上混那么久,谁不知道我有洁癖?你可以打我,咬我,冲我大吼大叫,问候我祖宗十八代,我都保证大家有商有量,最多打翻在地,绝不再踏上一只脚。

可是这会缠我的是什么玩意?这肯定是那条舌头啊,恶心死我了。。

怀着强烈的愤怒,我屏住呼吸,将身子一扭,屁股那里摇一摇,摇出我原身那条小尾巴来,照着蒙蒙中那绞缠我的怪物,哗啦就是一尾巴。

所谓狐尾到处,寸草不生,果然立刻抽出一声怪叫,对方忙不迭放开我,那腥臭味急速从我鼻子有效范围内撤离,我定睛一看,一条黑色影子正从我打出的机舱洞掠出,当即大喝一声:“臭贼,哪里跑。”腾就追了上去。

要说跑跑追追这一科,我考了全世界第二,第一就一定从缺。光凭着我对味道的记忆和追踪能力,全世界的狗加起来,都少我一鼻子。

没出十五分钟,我已经把那小子逮到,就在他落地的一瞬间,我在半空中大喝一声,跟一只雷霆飞弹一样全身心的扑上去,使出我最拿手的王八拳,压住那人就猛打,一拳一拳。不过,那小子不是等闲,身体滑溜无比,划拉来划拉去,将我的气劲四两拨千斤,攻击效率十分低下。

打了半天都没把人打死,我那叫一个沮丧,翻身坐在一边喘气,喘匀了吼人一嗓子:“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他的帽子围巾都给我打掉了,露出尖尖一个脑袋,光溜溜,青森森,正中还突起一块,望之不似人形,五官倒是齐全,两眼狭长,活象干田地里两条裂缝,其他部位则干瘪扁平,皮肤一块一快,跟只乌龟似的----叫你秋季不保湿,毁容了吧。

听到我问话,他眼睛迅速睁大,楞楞盯着我,良久,用一种好象铁器被锈住了的声音,嘎嘎地说:“你又是谁,为什么追我?”

咿,你怎么知道我追你。

他摇摇脑袋,从地上爬起来,很痛苦的摸摸自己胸口,看来刚才那顿饱打,也不是毫无建树啊。接着说:“我上飞机前已经有感觉,只是不知道你竟然会跟上飞机。”

跟上飞机算什么,我前几年还去跟过法国的阿卡里那号火箭呢,要不是他们发射又失败,我也没工夫在地球上跟你玩。得意完这一把,我继续逼供:“赶紧,把你来龙去脉讲清楚,否则我吃掉你。”

看他那对渺茫的眼珠子转了两下,似乎想动歪脑筋,我伸手往他天灵盖上一拍,喝道:“别耍花样啊。胡说一句话,我卖你去非洲食人族。”

刚才我说,追人术我全世界第二,第一从缺,其实我还有一门技术,毫不用谦虚,全世界一定第一,完美地融合了想像力和执行力,什么人都不要想跟我争―――那就是逼供。

因此,我很快知道这个乌龟脸,名字叫阿信,乃是做个体业务的杀手,这个行当竞争激烈,但凡有点江湖地位的,都各有所长,他最长的,就是舌头,可以在瞬间放射出强大能量,将缠绕对象的生命扼杀于无声。蓝田半半人,就是他上一单业务。

听到这里,我非常不爽,虽说那个杂种兄弟和我没什么交情,但人家做点小本生意当良民,却莫名其妙被缠成一个木乃伊,实在没有什么道理,想到这里我把阿信按在地上,又是一阵好打,他哇哇大叫:“说了招供就不打的,你赖皮。”

我怒目相视:“准你杀人,不准我赖皮?”打得更厉害。他哎哟哎哟,很委屈的说:“我们就是吃这行饭的,你一辈子没杀过不该杀的人吗?”

这话戳到我痛处,最近两年是没杀了,不过两年前。。。

为了掩饰我的心虚,我格外用心地扁了阿信一场,然后继续问:“谁叫你杀蓝田半半人的?”

他吐出一个名字。我跳起来,扬在空中的巴掌定住,快速搜寻记忆。

多熟悉的名字。我又看过,我又听过。

老头子。

粉雄联盟的创始人,老头子。

他和阿信联系的时候,自称生命的所有人,现在要行使他的权力,毁灭那些不应该存在的存在。

上帝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嚣张。

阿信要执行的下一个任务,不出所料,是在芝加哥,不出所料,是我在报纸上看到过的那个黑帮倒霉蛋。

根据他招供的情报,我们在卢普区的一幢摩天大厦前站住了脚,据阿信说,那时候距离他应该完成任务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小时,看来尾款收不到了,这个不杀也罢。

我啪的一声给了阿信头上一记,问:“你要杀的那个就躲在这里?”

他都算有骨气了,居然抗议:“说了不虐待俘虏的,你犯规了啊。艾伦就在这里。”

艾伦,艾伦。多么人类的一个名字,我问:“他真的是人类和神演的混种后代?”

阿信点点头,发现四周有人开始对他的尖脑袋和豆豉眼发生兴趣,赶忙把那顶灰蓬蓬的帽子重新戴上,一面回:“是啊,普通的人类武器无法伤害他,他现在是整个芝加哥黑帮中的杀手之王了,身价很高啊。”

说得那么羡慕,要不你也去当?要过千万里奔波做散客生意。

他很有自知之明的摇摇头:“不行,我怕冷怕热,皮肤又不好,经常瘙痒,不适合做需要团队合作和长期的工作。”

我呸他一记:“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散客生意好做点吗?”

阿信翻翻白眼:“不算坏咯,我通过电子邮件接受委托,拿到百分之五十定金之后才开始办事,善后不包。”

通过电子邮件?都算是现代化的一条虫了。

这家伙又抗议:“我不是一条虫,我是伟大的欧的分身”。

然后很老实地嘀咕了一声:“虽然是比较失败的分身。”

此处需要做一下非人界常识普及:所谓伟大的欧,是传说中上帝创世之初,与亚当夏娃同在的蛇之始祖,代表黑暗和罪恶的力量,它模仿上帝造人,化出许多分身,兼有人类和蛇类的共同特点,拥有不同的奇异能力。

欧这个家伙,没事乱去分什么身,不过我听说它的性格十分乌龙,变来变去太多次了,经常不记得自己是谁,偶尔当一把特种兵训练教官,教出来阿信这种小弟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们在这里一扯二扯,就准备上那栋大厦,进门的时候,我脊背忽然一寒,掐指一算,四周凶气蒸腾,必有命案,循迹而上,高处有死意,要是所料不差,我们要找的人,必定已经挂了。

我跟阿信一沟通,它不信:“是不是真的?我雇主说我的目标是人和神演的结合体,随便杀是杀不死的。”

我点点头:“人类的武器,随便杀是杀不死,不过如果有修炼者,像你一样用到了气劲或真力,杂种也要死翘翘。”

他不以为然:“哪那么多修炼者出来做兼职,我告诉你,我这么折堕很难得的。”阿信小子都算忠于职守了,虽然自己不准备杀了,他还是坚持要上去看看挂的到底是谁,否则收了委托人的钱,良心上过不去。

我心想你那个委托人不是什么好鸟,和良心八杠子打不到一起,一面问:“你这次接受的任务总共有几个目标?”

他歪着头算了下,说:“就这两个。”

我松了口气:“只有两个对吧,那还好,都挂了一了百了。”

阿信摇摇头:“不是,是我只接两个,因为我不喜欢一次做太多工作,委托人说一共有几十个目标,可能委托其他人去做了吧。”

这个晴天霹雳打到头上,我当时就叫了一声苦―――这摊子揽上身,好似进了沼泽的泥鳅,越钻越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