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阵风卷着丝细细的声音从我身后划过,那种小孩子嬉闹般的笑声。

刚回头,声音却又消失了,而周围似乎没人听见这声音,全都将视线集中在刘君培和程舫身上,带着种疑惑和微微有些不安的神情。

“没有。”然后听见程舫道。

“可这位小妹看到过,”说着话抬头看向我:“是不是,小妹。”

我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因为从那次之后,那些古旧的木头小人就再也没出现过,而我也不知道我们是不是还能再次回到我和林绢住过的那个院子。

“说说看,什么样的。”看出我眼里的迟疑,他朝我走了过来:“我想知道它是不是跟书里说的一样。”

“你真见过??”听他这么问林绢忍不住扯了扯我的手。

我不得不点点头:“是的,我见过。”

“你怎么不叫我看…”

“那时候我有点害怕,而且…”所有人目光一瞬间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什么样的眼神都有,这让我一时无所适从:“而且只是只木头娃娃。”

“能不能描述下它的样子。”不等林绢再次开口,刘君培又问我。

“很简陋,没有手脚,像个简单的圆柱体。”

“和书里提到的很相似。这样的话,我们在这里可能都会死。”

淡淡一句话,却是把我们所有人的最终命运宣布了出来,这个长相普通,身上总带着股发霉的布头般让人不舒服的味道的男人。

他凭什么这么说?

“你凭什么这么说?!”正心里嘀咕着,王南已经把这话给说了出来。这种环境这种天气,谁听着这种话都不会沉得住气,而且还是被用这么轻描淡写的话说出来的,仿佛置身于外冷眼看着我们的归宿。

“分析出来的结果。”而刘君培的回答依旧冷静得让人不舒服。

“分析?分析什么?就你告诉我们的这个故事?”

“我还没说完,不是么。”

“那就说下去。”王南还想开口,一旁靳雨泽淡淡插了句。那双好看的眼睛从之前到现在始终都望着刘君培,如果我没有留意错的话。

这是个跟刘君培一样“超脱”的人物。

所以他跟刘君培一样,不论怎样谦和有礼,总让我有种不切实际的不安感。我不晓得其他人是不是跟我有相同的感觉。

“不正当手段得来的东西,总要用些不正当的手段去包装隐藏一下,如果不想上缴,而是想占为己有的话。”朝靳雨泽瞥了一眼,刘君培继续道:“总之那次盗墓,流露出去的名单里没包括十二翡翠小人,血鲛珠…还有这位小妹手上的不动明王大天印。”以至都以为这些东西只是宫里流出来的传闻,如果不是后来约翰·金看到了那些…”

后面还说了些什么,我不知道,因为那时候我戴着锁麒麟的那只手似乎疼了一下。

很细微的疼。

这是刘君培第几次提到我手上的锁麒麟了?

口口声声说让他感兴趣的是那组翡翠小人,可是他的眼睛显然一点不想隐瞒他对我这根链子的兴趣。而且他还知道它另一个我之前完全不知道的名字——

不动明王大天印…

它真的曾经当过惠陵的陪葬品么?

可是狐狸和铘都从来没跟我提起过。

慈禧的年代…

那个时候,狐狸在做什么…铘在做什么…我琢磨着,可是除了头变得更疼,什么都琢磨不出来…

“二叔三叔!”突兀程舫一声叫打断了我的思路。

回过神,眼前刚被推开的一扇木门背后赫然一片三重落的大院子直撞进了我的眼里。院里宅子很大很新,完全不同于其它地方的建筑,许多地方带着现代的气息,隐隐还泛着股新鲜的油漆味。

之前我从来没见到过,这发现不仅让我一时心跳快了几拍。

它是什么地方…

“二叔!三叔!!”眼见着程舫一路叫一路朝那片院子奔了进去,没人阻拦她,只是相互看着在她身后跟了进去,整个院子跟那扇放我们进来的门很不相称,或许是因为它太大,而门太小,那扇门原本是通向拍摄现场那个小花园的木头后门。

却把我们放进了这样一片天地,我不晓得这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正要跟着他们朝正前方那扇被程舫推开了的大宅门走进去,突然一声尖叫从边门传了出来。继而那扇门砰的下被撞开,程舫跌跌撞撞从里头奔了出来:“帮我…快帮我阻止他!快来帮我!!”

一边尖叫一边又朝里跑了进去。我们赶紧跟入,一脚踏进那间暗得有点发凉的小屋,随即全都呆在了原地。

屋子最北边角落里站着个人。

个子小小,还带着点佝偻,手里挥着把老式的猎枪手舞足蹈着,兴高采烈的样子。及至意识到我们存在回头朝我们看了一眼,随即又继续兴高采烈地用那把抢的托朝地上那颗已经稀烂了的头砸了下去,一边冲我们咧开嘴嘿嘿地笑:“娘娘来了…娘娘来了…”

第16章

滚了一个多小时的闷雷之后。雨终于落下来,很大的雨,把太阳都快冲得看不清楚了,可是万里无云的天,这雨都不晓得是从哪里过来的。

我跟林娟坐在门坎上,看着男人们在院子中间的那颗老槐树吓挖坑。这宅子里到处可以看到这种书,很不好,槐树很阴,宅子又那么老,这种又老旧人又少的地方根本就不应该种那么多的槐树。

坑是给本新伯准备的,这点总是小心翼翼做着它的事,对谁都那么和善的老头,这会儿安安静静被一块油布包着在树底下躺着,如果不是衣服和身体的特征,谁都没法从他那张被砸得像涂了层泥浆似的脸上分辨出什么来。身后时不时的会传来周老爷子的疯笑声,一阵接着一阵,在这样的环境里听着心里堵得慌。被收掉了枪后绑在客堂的凳子上,它就一直在这儿笑着,比第一次见到他时疯得厉害得多,但再怎么样,谁都没想到他会用这方式杀了本新伯。

“哈哈!娘娘来了!娘娘来了!”一边笑他一边嘴里不停说着这些,半个多小时了,他的嘴就没停过,话音尖锐地让人心烦意乱。

“宝珠,你怪我么。”用力吸了两口烟,林娟问我。声音哑哑的。

“怪你什么?”我问她

“都是我把你拉道这鬼地方来的。”

“这是谁都料不到的…”我说,又很快住口。

有那么一瞬我好像看到一抹黑黑的影子在本新伯被抬进坑里的时候,打从东北角那道走廊里闪了下。这发现让我一个激灵。

林娟觉察到了,于是用一种更哑的声音小心问了句:“怎么了?”

我摇摇头,因为那影子不件了,雨把院子的一切打得有点模糊,我不确定它是不是真的出现过。还算因为最近死了那么多人,却没有让我看到一个灵魂,所以由此生出的幻觉。

太鬼了…明明都是才死不久的,不是么。它们的魂去了…

“我一直在想我们到底碰到什么了,”隔半响,林娟又道:“你见过这种事么宝珠…房子怎么绕都绕不出去,像会长似的。一晚上死了那么多人,那样子…你说是人杀的我都不相信…怎么可能用这么可怕的手段杀掉这么多人,却没发出一点点动静的??我们到底撞倒什么东西了宝珠…”

“可能是…鬼…”憋了半天,我道。

“鬼?”林娟朝我看了一眼,表情平静而认真:“这宅子里的鬼么?”

我点点头。

她又用力吸了口烟:“不可能,这宅子里不可能有鬼。”

“为什么?”

她这么一说我倒有些奇了。她在说“不可能有鬼”,那就代表她认可“有可能有鬼”了?

“我不晓得你进再洗时有没有留意过那些房门上的匾,那都是有讲究的。”说着,朝上指了指。

我循着她指的方向晚间头顶那块匾额。新唰的漆,黑底金字,漆水都像没干透的样子,左右分别挂了两块黑色木质的雕刻物,我看出它们雕的是什么,有点像八卦,中间一只兽,卡起来又像麒麟,又不像麒麟。应该是有些岁数的老物了,突出的部分墨亮墨亮凹进去的部分满是灰尘,就那么挂在簇新光鲜的新房子上,看起来有点突兀。

“那是什么?”我问她

“白马寺开过光的天喜八卦屏。说是光绪年的,用天木藏香熏了整整半年才开始用,这宅子每间屋子上都有,听说驱邪可灵了。”

天喜八卦…

听到这个我打了个突。这东西以前姥姥提到过,那可邪…说是八卦,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只是个像八卦的密宗的的一种图腾而已。一般是柳木,考究点用乌木这东西是可以吸尸气的,名叫天喜,但一般是丧葬事宜上才能见到,也有用在一些不得台面的祭祀上,总之不是什么善物…

为什么这里每间屋都要挂这种鬼东西?还驱邪??

“还有那些窗格子,你要仔细看就晓得了,上面刻的全是经文,所以我讨厌这鬼地方,你要看看那些窗就能知道为什么,刻得密密麻麻的,能把人头皮都给看麻炸了。还有满院子的槐树,那都是驱邪又能够的。你说这种地方怎么闹鬼,他们就差把佛堂修进来了。”

我看着林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真不知道这些说法是谁灌输给她的,辟邪?整个完全的反方向啊…按她这么一指明,那就不奇怪了,这个宅子也难怪现在会变成这样,实在是因为太阴了啊,可是…这里以前不是王府吗?哪个大家族的人会把自己房子弄成这样?我不明白…

“那如果不是鬼…你说是什么。”想了想,我问她。

“怪”她道。

“为什么是怪…”

“房子会长,怎么长都长不完,这不是妖怪是什什…”

说得也有点道理。况且曾经碰上过一次类似的经历,那一次,确实是只怪在作怪。那么这次作怪的会是什么?跟杀了那么多人的凶手是同一样东西么…如果是,那意味着什么…如果不是,那又意味着什么…

片刻的沉默,我听见客堂里梅兰和AMI在小声说着今晚的安排。

今晚准备留宿在这地方,以来雨很大,二来这地方设备挺全,有医药箱,有食物,还有几间收拾得挺干净的房间。甚至还有两架很新的电话,虽然都打不出去。

份开始变得清凉,坐在门槛上可以很真切的感受道,而外头的颜色也因太阳西下变得分外瑰丽起来,黄昏落日,夹杂着暴雨和闷雷,相当稀罕的景象,但没人有心情去欣赏。又一天要过去了,时间在这里…似乎过得异乎寻常的快。

“宝珠…”埋葬完本新伯,沈东他们陆续进来,林娟因此沉默了一阵。直到它们全进屋,她再次开口:“直到我刚才在里屋找到了什么。”

“什么?”

“周林的导盲杖。”

“周林?”

“你见过的,那个瞎子。”

这一说我想起来了,周林,这宅子主人周铭的弟弟,一个有点傲慢,古怪,又有一点点让人觉得不安的男人,特别是他那双眼睛。最近一连串的事几乎让我i把这个人给忘得一干二净,这会儿听到林娟说起,才想起来,连带那晚看到的一幕。

“他的导盲杖?”

“是的,他导盲杖还在他房间里,可是他人不见了,你不觉得奇怪么…”

我朝林娟看了看。之前就留意道了,她的心里好像藏着些什么东西,那让她一直有点坐立不安。难道是因为周林?“可能他有两根导盲杖。”想了想,我回答。

林娟低哼一声:“你见过瞎子像换衣服那样换他们的导盲杖?”

“没见过。”我老实回答。

这回答并没有让林娟满意,她皱了皱眉,然后又道:“…之前我一直在想个问题。你说,摄制组的那些人为什么会失踪。”

我摇头。

“我想不是被什么东西捉去,就是逃了,但是,被捉去的可能性不打。”

“为什么?”

“你看看其他没失踪的人死的那样子。被杀了,还被放得那么整齐,这说明什么?那凶手就是一变态!完全为了杀人而杀人,怎么会留活口。所以不见了的人应该是逃掉了,如果走运的话。只是这宅子变成现在这种样子,所以我们一直碰不到那些人。”

“有道理”

“那么周家不见的人呢?应该是也无外乎这两点。可是…可是周林是瞎子,你睡他能跑到哪里去。而且连导盲杖也没带…”说道这里吸了口气,她转过头直直望着我的眼睛:“你说他现在到底是死是活…”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照林娟的意思,那些失踪的人不是被凶手捉去了,就是逃跑了,可是凶手杀人的方式让人觉得不像是个喜欢留活口的,所以那些不见的人,应该是逃了。可是周林呢。周林是个瞎子,他根本跑不远,如果那凶手存心要组到他的话,他根本就逃不掉的。

但是整个院子并没见到他的尸体,我们这一路过来也没见到,那么他可能还活着。问题是人在哪里,一个瞎子能跑到哪里去。而一个瞎子遭遇着我们相同的境遇,对什么都看不道的他来说,会是一种什么状况,在这片不知道会在门后出片什么建筑的打宅子里…

真的…无法想象。

“你觉得他活的可能性有多打。”然后听见林娟又问我。

“…很小。”想了半天,我决定如实说出我心里想的。

“为什么。”

“没了导盲杖他怎么走。导盲杖在这里,差不多就是你要的答案。”

“也不一定,以前不用导盲杖都能在这宅子里转,而且瞎子的感觉都很敏锐的不是么,他们自有一套辨别方向的办法。”

“那大概他还活着。”

“可是他怎么逃得掉…他根本就走不快…宝珠,你觉得他活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说半天,问题又绕回来,没说似的。而这问题,从这一刻一直到晚上,她一共问了我不下十次。每次我都无言以对,吟哦我不知道哪一个答案才是她满意的。

哪个回答她都有借口驳斥掉,不如不答。

后来才知道,我的预感是对的。

大凡女人特别在意一个男人行踪去向的时候,比如对他有着某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情愫。即便是林娟这样的女人,有时候也会对一些现实之外的东西低头,拿她的话来说,那是不可抗拒的。你能抗拒撞进你呼吸里的香水味么宝珠?

我当然不能,何况我的人生观远比她不现实。

林娟是在认识周铭前就认识周林,这点挺让我意外。那时候林娟学校刚毕业,道北京谋出路,刚巧那时候周林的脚因为意外动了次手术,需要找人专门照顾,于是两人就此相识,于是就慢慢发展出一段挺难形容的关系。

就像林娟说得,可能因为身有残疾,所以导致了个性上的扭曲,虽然平时相当温和有礼的一个人,周林私下的脾气却是很古怪的,有时候很沉默,有时候很敏感,有时候会挑剔辛辣得让人难以忍受,所以两人交往得很艰难。甚至都没法说这算是交往,因为两人谁都没挑明过,却又每晚一个房间,一张床。

没有任何爱的表示,却做爱;没有说过一句类似我爱你的话,却又彼此间不容许一丁点的背叛。

你说这是种什么关系呢,宝珠?说到这里的时候林娟她问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而这段关系在周林出国后终止。

本就天上风筝似的感情,少一只手去抓,它就飞走,尽管它看上去很美。

那之后林娟遇到了周铭,这男人原本是来告诫一个不知好歹的乡下女人远离他弟弟的,却就此代替他弟弟留在了她身边。

再后来,林娟闯到了我所在的哪个城市打天下,用着周铭给她的钱。

再再后来,发生了现在这些事。

“你知道周林的眼睛是怎么没的么。”末了,林娟忽然问我。

我被她问得愣了愣:“怎么没的?”

“是小时候玩耍,被周铭挖掉的。”

我一惊。

“这家人其实都有点不太正常,宝珠。”

“不太正常…”

“所以跟他们打交道,你只能想一个字,钱。”

说完了那些后,林娟很快就睡着了,表情有种发泄后的释然。我却始终睡不着。

窗外雨一直没停过,啪嗒嗒打在树叶上,一种让人很舒服安心的嘈杂。床也很舒服,很软,枕套带着股晒过太阳后蓬松的味道。可是我就是睡不着,尽管两条腿酸得让人想把它们从身上卸掉。

脑子一直不停地在转着,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想着林娟睡之前突然对我说的那几句话,虽然带着临睡时的模糊,可是还算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被周铭挖掉的?这是怎么回事…

周老爷子失心疯,周林没眼睛,周铭挖掉自己弟弟的眼睛…的确很不正常…于是又忍不住想到了这宅子的不正常。而这整件事发生的开端,这一切,到底是西欧那个什么时候开始的…

刚来这里时一切都还很正常不是么,除了门房哪个老太太。一个地缚灵,但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似乎是林娟从她身上过去后身体就开始出问题了,于是我两被迫留在这片宅子里。对了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然后整个摄制组的人也来了,因为车子抛锚,它们被困在了半路上,所以不得不回来,因为周围能让人待的地方,最近的只有这里。

然后是拜失败了神,虽然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拜的结果是什么。其实那时候我就应该带林娟离开的…如果知道会发生后面这些事,无论如何都是要带她离开的,哪怕她拉在自己身上。

想着忍不住咬了下手指,真痛,不是做梦。

窗在我对面吱吱嘎嘎响着,外头树影摇曳,像人来回晃动的影子。从小就不敢多朝晚上的窗外看,可是越不敢就越容易去看,像是某种强迫症,我必须去认定外头摇晃的确实是树影子或者别的什么我所知道的东西,才可以安心。

刘君培说,《醇亲王府传》里记载,当年约翰·金准备回国之前,周老太爷曾邀请他到易园小住了几天,而就是那几天,他看到了一些让他大开眼界的东西。也就是那一年,周老爷子突然暴毙了,死在张小洁尸体所在的那口井边,可是没人察觉得出死因,没病,也没受伤。然后,很多很多的事,都被时间给丢失遗忘了,只有那几天约翰·金所看到的东西,被他拍了照片带去了英国,然后放进了那本书里。

也就是说,周家在几十年前,是惠陵被盗品的第一批所有人,只有是怎么得来那些东西的,树立没提,程舫很直接地说不知道,也没看到过。而这就是刘君培对这宅子历史了解的全部。因为觉得有内容,死因它特意去眼睛了这些照片里的古董,也因为觉得有看头,死因他把很多事情戏剧化处理了一下,改编成了眼下的剧本。除非是一个有计划的组织,也计划不出这么多巧合,而且还包括这个不停生长着的老宅子。

到底是什么干的。鬼?神?还是如林娟所说的,怪。

如果狐狸在该多好。两天没打电话回去了,他会不会感觉道我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还算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溜出去消遣了?后者的成分可能更大些,就像那时候被困在一个叫林默的男人家里,饿得快要死掉,而他根本就对此一无所知…

琢磨着,眼前突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把我惊得一个激灵。

就在那扇玻璃窗外,我打赌一秒前肯定有什么东西闪过去,可是等我迅速爬起床奔过去看,却又什么都没能看到,只有雨一道道划在玻璃上,烙下一丝丝银色的痕迹。

我把窗推了开来。

一股带着野草想起的清冷空气迅速从窗外卷入,带着几丝雨,冰冷冷的,扫在脸上很舒服。这让我头脑醒了醒。外头不算很黑,因为有月光,月光把院子里的一切勾了地挺清晰,虽然大部分都隐在了雨幕里。

真是异常的气象,跟白天一样。天上明明没有一丝雨,这些雨到底哪里来的呢…忍不住抬头朝上看了一眼,突然什么声音在斜对面轻响了下,这让我立刻收回视线朝那方向看了过去。

然后看到道人影。

虽然很模糊,我可以确定是个人影,高高的个子,浅色的衣服,在我左前方那道雨廊的转交处站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我注意到他,身影一动,它朝走廊深处走了过去。

那方向通往西边院子的门,门半敞着,在月色里晃着湿漉漉的暗光。

“狐狸…”我脱口而出,一抬腿跨出窗台朝它消失的方向直追了过去:“狐狸!”

第17章 (番外)七夕.百鬼夜行

印象里,好像从没有过属于自己的情人节,中的洋的都没有。倒不是说从没恋爱过,而是每次恋爱时间都不太长,真奇怪,每次都是好端端去爱,认真真去谈着的,可是每次都长不了,必然会在那么一小段时间过后,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分手。

曾以为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后来按着书本的分析去学去改,结果改得连相亲都成了种无能。书上说,女人不能太主动,当然,也不能太被动;书上又说,女人不能太温柔,可是也不能太不温柔。书上还说,可爱的女人是活泼又俏皮的,可是你太活泼又俏皮了,那就不可爱了…总之,这样做不对,那样做是错,最后束手束脚弄得大家不欢而散。

而对此,姥姥却不以为意,她的意思是,谈不长是老天可怜人家,也是为你积德,你命太硬了宝珠,跟别人相处太久,那会害了别人。

看,这就是我唯一亲人对我说的话。以致现在每次看着墙上她那张笑脸,我总忍不住想问,姥姥,那我是不是真的活该要一辈子打光棍呢,再过几年就奔三啦,您外孙女身边如您所期望的,除了妖怪和鬼,一个正常的男人都没有,姥姥,我这德到底要积到什么时候…

而就是那不长的几段感情,偏又跟所有情人节擦肩而过。

于是每个节日,对我来说就是看着别人牵手约会,然后酸溜溜唱几句好花不常开好景不长在的日子。于是每到那个日子林娟总是看到我就躲,因为那歌我总是对她唱得最乐呵。话说回想起来…莫不是正因为此,所以丫才会换情人跟换衣服一样勤快的?

罪过…罪过…

今年的情人节,依旧如此,虽然狐狸还是会跟以往任何一次一样装模作样地对我说:走,小白,咱约会去,想吃啥,我请客…

其实他连买只包子都买不起…

就是这样一个家伙,每年情人节可乐呵呐。因为总有被色相塞满了眼睛的无知少女满怀爱心偷偷送礼物给他,送的方式什么样都有,而送的东西么…普通如巧克力啥的就不去说了,就那衣服,什么COMMEdes GARCONS,PRADA,Giorgio Armani…你那天一翻他衣柜,准保能翻出好几件。我曾经问过他,你怎么好意思收人家那么贵的东西?又不跟人家约会…

他老人家挠挠头一脸的费解:送的为什么不收,那多不礼貌。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说礼尚往来懂不,拿人家的,迟早是要还的。

于是他老人家甩甩尾巴就直奔厨房了:哦呀,也是也是,那明天她们买点心的时候一人加一馒头吧。

然后,通常,在我准备看电视的时候,他会从厨房里探出一只头朝我看个两三回。凑巧我有不小心没看到他,于是他会敲敲房门对我叫:哦呀,今晚可忙了,小白,来,帮忙…

话说,为什么明明是他收的礼,我却得帮着他还?不帮还真不行,他会闹腾到让你觉得电视机里发出来的都是他的鼓噪声…这叫什么世道…况且还是情人节,本来就没什么活动了,可怜我为什么连休息时间都要赔给一只妖怪?就因为我命硬么??

我无语问天,也无语问姥姥,问她也没用,她只会在高高的墙上看着我笑,一如既往的安静和淡定…

可是今年的七夕却有少许的不同,因为这天晚上,我没打算留在家里陪狐狸还债,而是出去会一个人。

人在城北,靠近北火车站,那里有片很大的植物园。植物园是敞开式的,西邻北站湖,终年郁郁葱葱。但平时去的人并不多,只有清明节的时候那里挤满了车和人,植物园有个让人不怎么喜欢提起的名字——万松公墓。

之所以叫万松公墓,据说是因为里头种了一万棵松树。我不晓得是不是真有一万棵,虽然那里头的松树确实很多,但没人真的会去仔细点过。不过没准…他会晓得,住在里头的人应该都能晓得,因为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消磨在这种费时又需要耐心的游戏上。

是不是呢,刘逸,或者还是应该叫…罗恒。

他的碑上刻着他的名字,名字上面嵌着他的照片,还是记忆里瘦小苍白的样子,所以显得一双眼特别大,大大地睁着,好象在对着你看。难得地微笑着,所以看起来倒也难得的阳光灿烂。

我在这张微笑着的脸上努力捕捉他长大后的影子,可发觉什么也想不起来。脑子里那张脸模模糊糊的,正如狐狸曾半开玩笑似的对我说过的话:他是不存在的,小白。

可是还没有忘记当初第一眼见到他时的感觉,十八九岁的少年,三四十岁男子的眼神,十月阳光的笑。

那笑透着淡蓝色香水百合温和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