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我开口问清慈,他突然脸色一变猛地朝后退了过来,那表情活像见了鬼似的。

“清慈?”我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

正要问他出了什么事,这时窗上突然咔的声轻响,一只手蓦地出现在了窗玻璃上。

一只烧焦了的手。

第75章

手在玻璃上摸索了两下,继而一张脸慢慢从窗下探了上来,扒拉着玻璃朝客厅里看。

那是张己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眼睛和嘴唇全都烧没了,远看过去好像它在瞪大了眼睛冲你笑,以一种很扭曲的表情。但它其实是愤怒着的,因为那双被烧空了的眼睛,它们令它无论靠玻璃有多,近始终什么也看不见,于是不出片刻它焦躁了起来,一边用力扭着脖子,一边用那只枯枝般的手用力砸向玻璃,砰砰砰,一下又一下。

而同时敲门声也在继续着。持久得不到回应,它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急迫,咚咚咚的仿佛擂鼓似的一下下砸在门板上,直听得人心脏也跟着快速震动了起来。

“那是什么东西…”下意识回头问铘,但话还没说完他捂住了我的嘴。这时突然发觉窗外那片雨变得有点奇怪,原本雾蒙蒙的,一团白色的雨气,此时不知怎的突然变成一大团灰褐色的东西,浓重而密集,沉甸甸压迫在窗外那条空无一人的马路上。以致什么都看不清楚了,那条马路,那些路灯,还有那片勉强在雨里勾勒出一点轮廓的房子的身影…除了那张被烧焦的脸。

它无比清晰地映在窗口上,用它那双什么也看不到的眼睛“看”着我的方向,一边用力拍打着玻璃。

直拍得窗玻璃微微震动,片刻贴在窗角一道符噗的声断掉了,斜斜从窗框上耷拉了下来,眼看着随时就要掉落,铘突然一把将我开,紧走两步到窗台边伸手朝那道窗框上用力一抹。

一道猩红色的血随即沿着窗框滑落到窗玻璃上,与此同时,窗外那烧焦了的头颅猛地朝后一仰,触电般朝急速后退开。

离远后才看清它整个儿的身体,瘦瘦小小的,几乎是副骨架,粘连着一些尚未烧光的皮肉。它飞快地跳开数步远后停下,嘴一张从喉咙里一口喷出团灰色的烟雾。

雾被雨水淋成了泥浆跌落到地上,也有一些溅到了窗玻璃上,它们嘶的下凝聚成了一团团水泡,然后在雨水的冲击下消失殆尽。而那东西留在原地没再继续有什么动作,似乎铘弄在玻璃上的血令它有所忌讳,它张大着嘴朝着窗口的方向发着一些嘶嘶的、几乎细不可闻的叫声,却始终不敢再次靠近。

可就在我心跳刚刚因此而略微平缓了些的时候,突然猛的一幕景象映入我眼里,把我震得全身一激灵。

窗外那团吞没了整街道和房子的灰褐色东西,它们哪里是雨啊,竟然是人!

一个个被烧焦了的,身体各部位严重扭曲挤压在一起的人!

他们一个连着一个聚集在我家门外那片空地上,少说也有成百个,伸长了脖子,伸长了手,朝着窗台的方向看着,一边张大了嘴,从喉咙里喷出一团团灰色的霉气。

“它们来了…”耳边响起清慈的话音。他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脸色铁青,一张脸因为过度的紧张而显得微微有点扭曲。

“你见过它们?”我问他。

他紧盯着窗外那些蠕动的人群,手指神经质地搅动着,以致手背几乎要被他掐出血来。“是的,那些东西,无时无刻盯着我的东西…之前就在那儿了,难道你现在才看到么!”

我呆了呆。

他说的这是什么意思,之前就在这里了?但它们明明是刚刚才出现的不是么。

没来得及开口再问,头顶突然一道惊雷炸响,震得我耳膜微微一阵疼痛。同时窗外急速闪过两道霹雳,光照极强,仿佛被两台巨大的探照灯同时扫过。

强光退却后,窗外突如其来的变化令我一阵骇然。

那些原本匍匐聚集在地上蠕动着的人群全都站起来了,并且离窗极近,几乎是咫尺问的距离。他们拥挤在窗口前,张着嘴,直愣愣看着窗内。窗外的风此时陡然变强,呼啸着上下攒动,仿佛一只脱缰的野兽,那野兽周身弥漫着浓烈的硫磺昧,吹开漫天瓢泼的雨丝,吹起那些人口里不断喷射出来的灰霉,随即呼的声巨响,一道炎炎烈火顶着大雨逆风而起,直扑向我家的窗台!

“看来你逃不出今晚这个劫了,连带我们都要被你连累。”身后突然响起狐狸的话音。

不知几时他已经从店铺返回了客厅,手里拎着样东西,侧头斜睨着清慈那张铁青的脸。窗外的烈焰映得他那双眼睛绿光闪闪,仿佛两团燃烧的妖火,他将手里的东西朝清慈指了指,冷声道:“难怪此生踏入空门,你前世好大的孽障。”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清慈因他的话而皱眉。

“知道外面那是什么东西么,它们是黄泉地藏。前生死得惨烈,死后又不得超脱,游荡阴阳道至今,反复受着死时那瞬的痛苦,你被这种东西缠上了,即使佛门也护你不得。偏又碰上苍龙过境,小子,我们要被你玩死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

“啧,你的脸,你的脸。”

没回答清慈的问话,却连说了两遍“你的脸”。我不知道狐狸为什么要强调这三个字,于是不由自主顺着他的视线再次朝清慈的脸上看了一眼,这一看,把我,惊得朝后连退两步。

清慈那张脸变得好奇怪。

似乎整个轮廓被什么给用力挤压过了,它变得有点窄,原本造型漂亮的鼻子也变了,变尖,变长,从侧面看去…好像鸟的喙。最诡异的是他的眼睛。或许是因为脸变窄的缘故,那双眼睛不知怎的看起来仿佛不在一条水平线上了,这诡异的排列令人不自禁一阵恶寒。

却又同时有种说不清的熟悉感。

奇怪,他这张脸不仅变得极度奇怪,还很眼熟…我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鸟人…”片刻脱口而出,嘴里却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清慈有些莫名地看着我,看上去他被我的表情给惊到了,却又不明白我这过度的反应究竟是意味着什么。他摸着自己的脸,看着我,又看了看狐狸。

狐狸没有理会,只是将手里的东西咚的声丢到他的脚下,对他道:“弹吧。”

“你开什么玩笑…”狐狸的话令清慈眉头一瞬问皱紧。他紧盯着狐狸的脸,一边俯身从地上捡起那样东西。

那是一把琴,一把包着鳞片状的表皮,没有弦的古琴。

凤凰弦。

“我没开玩笑。”狐狸道。

“这种时候让我弹琴?”

“是的。”

“你疯了。”说着一把将琴丢到地上,他将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冲天的火焰以及那些烧焦的人群:“没弦的琴怎么弹,哪怕它是凤凰弦。”

“是么。”眉梢轻轻一挑,狐狸将那把琴从地上捡了起来,抬手将它脱在掌心里放平,另一只手抬起,朝琴身上轻轻一抹。

“当…”琴轻轻发出一阵颤音,婉转悠扬,分明是琴弦才能发出来的曼妙声响。而同时门砰的声响,突然开了,冰冷的带着浓重硫磺昧的风瞬间从门外卷了进来,夹杂着雨丝,还有同样熊熊的火焰。

奇怪的是那火焰竟然也是冰冷的,扑面而来的森冷,仿佛地府之门骤然在我眼前被打开。

火焰里那些被烧焦了的人嘶嘶哀嚎着,伸着又细又尖的枯枝般的手,朝清慈猛地扑了过去,团团将他包围,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的身影吞没在它们焦黑的身体中间。

而清慈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叫。

混乱中我只看到他惊恐的眼神朝我的方向迅速扫了一眼,随即人就消失了,被那些人急速拖出门外,消失在一片冰冷的火海之中。

“弹不了你就只有一条路可走。”再次让那没弦的琴发出一声低吟,狐狸对着那团火道。“不然你就要把那东西从东海引未了…”

话音未落,脸色陡然一边,他猛地朝我一指:“过来!”

我一呆。

还没反应过来,那团本已经开始朝门外退去的火焰突然间像被人猛泼了桶汽油似的轰的声暴涨起来!

与此同时头顶再次一道惊雷劈下,简直天摇地动般的震荡感,将窗上的玻璃哗啦一声震得粉碎,碎片被气浪直掀而起,眼看着就要像堆刀子似的朝我飞过来,一旁铘的身影闪电般掠过,抓着我就地一滚险险避开。

就在这时突然周围一点声音都没了

风声,雷声,雨声…

窗外变得很壳,明媚而灿烂的颜色,将原本昏暗混乱的世界照得一片通透。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勉强抬起头,透过铘的肩膀,看到门外那群烧焦了的人一个个抬头仰望看天。

天上璀璨的光将他们的脸也映得很璀璨,蓝的绿的,黄的紫的…

突然一道极亮的光唰地闪过,那些人一个都不见了。

空荡荡的马路上依旧闪着那层璀璨耀眼的光,伴随着瓢泼的大雨和呼啸的风,却依旧没有一点点声音。

这太奇怪了不是么。

那么风和雨,雷和闪电,怎么会没有一点点声音?

这时,仿佛是在回答我的疑问,天边突然响起一阵沉闷的响声。

轰…隆隆…

黑暗里再次响起那阵沉闷巨大的声音,这次仿佛就在头顶,离得如此之近。

我发觉铘抓着我的手指变紧了,很紧很紧,紧得让我肩膀微微发疼。

轰…隆隆…

这时眼前一片幽光微微一闪,我发觉门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很大很大一团,幽幽的,一片片闪着乌油油的光。

鳞片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会想到这种东西。可那斑驳的,片状的一大团乌油油的光,真的很像某种爬行动物的鳞片。可是什么样的爬行动物有那么大的鳞片呢…那该有多大的身体…

我惊骇地盯着门。

门洞外那片乌油油的光一闪而过,似乎那爬行动物轻轻扭动了一下它柔软的身躯。

令人窒息的是,从门洞里显示出来的那部口体,很显然只是它身躯间极小的…极小的…一部分…窗外同样光泽的鳞片亦在滑动,它挡在窗口间,而透过它,我一眼望不见天

第76章

一股股冰冷的味道随着那东西的扭动从外面钻了进未,很咸很腥,像阵雨过后那种潮湿的气味。硕大的鳞片紧挨着门窗摩挲出喀拉拉的声响,这种感觉听起来像做梦一样,可是却活生生地就在眼前发生。

“那是什么…”忍不住出声问了句,可是嘴巴很快被铘捂住了。他手指冰冷,因为皮肤上浮出了一层漆黑的鳞片,这令我不由自主呼吸急促了起来。

铘在动用真身,这意味着窗外那东西令他极感威胁,可是,能有什么样的东西可以让这只上古麒麟感到备受威胁?

就在这时突然卡嚓一声脆响在窗口处响起。

似乎是听到了客厅里的动静,窗外那巨大的东西朝窗口前挤了一下,瞬间窗边的墙壁上裂出道细长的口子,蛇行似的从天花板直到地板,仿佛被人用斧头猛劈了一道似的。片刻那东西喀拉拉一阵滑动,我听到一阵类似风、却又不是风的声响从屋子上方轰地一阵长吟,蜿蜒由上而下绕到了窗台前。

紧接着一团雾气从窗外喷了进来,极冷,带着股麝香似的气味,闻着让我有点透不过气来。

赶紧别过头用力吸了口气,我听见身后忽然响起阵低低的说话声,声音很模糊,语速很快。

不由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呆了呆。

我看到了清慈。

他蹲在客厅中间,两手抱着膝盖,头枕在膝盖中间,一头翠绿色的头发因为他身体的摆动而微微颤动。

可他刚才明明不是被那些可怕的鬼魂拖进火里了吗?

疑惑间,我朝站在他身边的狐狸看了一眼。

狐狸离他大约三步远的距离,低头看着他的眼神有点儿怪,我说不清是为什么,因为随后他朝我看了一眼,那眼神也有点儿怪。就这时清慈的身体突然开始颤抖了起来,我从他越来越大的声音里辨认出他在念经,一边念一边哭,他时不时抬头看看我,眼神很可怕,好象一只惊恐到极点的鸟。

但为什么清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他会变得和当年那个乌人一模一样?

这疑问刚刚在我脑子里一闪而过,他突然停下嘴里的经文,伸手指住了我:“宝…宝珠…是你么宝珠…”

我被他问得一愣。而没等我开口,他抬起头匆匆朝周围一圈扫视,继而摇摇晃晃从地上站了起来。

站得很费力,像是很久没移动过那两条腿似的,他吃力地拉伸着自己的腿,吃力地用它们在地板上慢慢挪动,一边继续用一种惊恐并茫然的目光朝周围看着…直到目光移到狐狸身上,他整个人徒地一震,继而身子一晃再次跌坐到地上,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自己的脑子里猛窜出来似的使劲按住自己的头。

片刻后突然张大嘴,从嘴里发出阵完全不似人能发出来的尖叫:“呀啊!呀啊!!I”

这时头顶突然一道惊雷,像是当空一道巨锤砸落似的,直震得人心脏一阵发闷。清慈嘴里的尖叫声因此嘎然而止,客厅里再次恢复成一片死寂,连带周围突然变得很黑,和刚才的黑完全不同的黑暗,浓得仿佛化不开的墨。

当真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这种静和黑让我一下子慌了,迅速朝后摸去,可是一摸一个空,这才意识到之前一直在我身边捂着找嘴的铘不见了,我身后空空如也。

“铘?!狐狸?!狐狸?!”愣了片刻,我猛地张开嘴放声大叫,也不管会不会惊动房子外面那个庞然大物。

可是叫了半天,嗓子都喊疼了,始终没有一个人回答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小心伸出手再次朝周围一阵摸索,动作范围更大了些,可是双手所及,除了黑暗里冰冷一片的空气,真的什么也摸不找够不到。

但这怎么可能?

依稀记得刚才我倒下的地方,离得不远就是沙发和茶几,按照我目前的动作幅度,无论如何它们的一个边角总是能被我碰到的。但见鬼的是现在为什么却什么都碰不到??

疑惑间我摸索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起身后发觉,上方的空气似乎更冷,吸口气都能感觉一种滑腻腻的冰冷,从我的喉咙一路游曳进肺里。忍着这种奇怪的不适感我朝前走了一步,脚下有点浮,仿佛不是踩在地面上,而是某种有软度,有弹性的东西上。这让我更加紧张起来,一动不动在原地站了半响,想等待是否会有那么片刻时间出现一点点亮光,只要稍微的一点就好,好让我看看周遭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可是等了半天,周围除了黑就是静,除了静就是我一个人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我明白再继续等怕是没有任何用处,只能硬着头皮用两只手试探着一边摸地索一边慢慢朝前走,而意外的是走不到两步,我突然碰到了墙壁。

墙壁是坚硬的,和脚下的地面不一样。我略微松了口气,至少此时寸碰到的是一样不那么奇怪的东西,于是带着一丝希望,我摸着墙壁继续朝前走。也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听见一阵隐约的说话声从前方某处传了过来。

“你听到了投?”

“说啊!你到底长耳朵了没…”

从声音上辨别跟我有点距离,并且是在室外。

不由得一喜,我朝着那方向大声叫:“有人吗??外面有人吗?”

但没人回答我,而且刚刚叫出声后,那些说话声也消失了,周围再次安静下来,我意识到自己又要再次被卷入之前那片死寂,于是赶紧趁着刚才说话声带给我方位感,迅速摸着墙朝那里走过去。

一口气连走了十多步,就在我刚想停下来探测一下周遭的时候,摸在前面的手突然一个落空。

我吃了一惊。

没等反应过来,人己一头朝前跌了过去,就在头撞到前面某样硬东西的瞬间,我听见有人轻轻说了一句:“什么声音?”话音刚落,眼前突然出现一道细缝。

一些微弱的光线紧跟着透过那道细缝从外头射了进来,于是我终于看清楚,我所在的地方是个很狭窄的空间。确切地说,是一口橱,一口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挂的大衣橱。我就跪在橱门这里,门因为我的力量而朝外推开了一些,所以我终于见到了失踪己久的光,以及外面那个被光笼罩着的世界。

它被突然撞进裁眼里的光线弄得有些模糊,隐约能看到一个房间大体的模样,老式简陋,像十多年前我记忆中那些还未拆迂的老房子。

可我怎么会跑到这里未了,铘和狐狸又跑去哪里了?

疑惑间,突然一阵闷响,我听见有什么东西嗵地声倒在了地上。忙凑近了门缝继续朝外看,随即看到一个瘦瘦的人影背对着我躺在离我不远的地板上,肩膀上踩着一只脚,很粗很结实,像碾着什么垃圾似的用力碾着那副单薄赢弱的肩膀。

“声音?什么声音?你吓唬自己呢还是吓唬老子呢?别装蒜了,说啊!”说话的是个粗噶的尚在发育中的少年音,尚且稚嫩的声音重复着一种相当霸道流氓的腔调。

而那个被踩住肩膀的男人始终一声不吭,甚至没有一点反抗,只是沉默着躺在那里,任凭那道粗噶的嗓门不停地问着自己。

最终那少年不再有耐心,朝他身上用力踢了一脚,骂骂咧咧地走了。直到脚步声离开很远,那男人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整理了下满头油腻腻的头发,一边转过头在自己的肩膀上揉了几下。

转头瞬间,他的脸很清楚地在我眼前晃了一晃。

这叫我心脏猛地一紧。

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儿童的嬉笑声,有人奔跑而过,有人在大声唱着:“鸟人鸟人,嘴巴尖尖!鸟人鸟人,身上没毛!鸟人鸟人,满地撒尿!鸟人鸟人,媳妇跟人飞跑了!”

很熟悉的童谣,听得我脑门心一阵闷闷地疼。

见鬼了…

我以为自己只是在黑暗里走了十几步路而己,没想到却一头走到了‘鸟人’的家里,那个死了已经有十多年之久的‘鸟人’的家里…刚意识到这点,我忽然见到‘鸟人’转过身朝衣橱方向走了过来。

走得很慢,那少年几乎将他半边脸都给打肿了,靠近嘴的方向很高地突起一大块,令他那张本就怪异的脸此时看起来更加诡异。

他走近衣橱朝橱门方向伸出手。

这动作令我大吃一惊。忙捂着自己的嘴急急转身,可是身后除了一道坚硬的木头橱壁外没有任何退路,刚才我掉进来时所在的那个空间早已不见了,登时脑子里一片空白,我眼睁睁看着那双手以及那张苍白扭曲的脸离橱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然后一把拉开,外头强烈的阳光一气泻入,逼得我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

第77章

再睁开,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条空无一人的小弄堂里。

很眼熟并且陈旧的一条巷子,斑驳的墙,涌着水的笼头,仅有的一问小店木板门敞开着,里面同样空无一人,只有一只虎斑纹大胖猫赖懒地蹲在柜台上,心不在焉地摇着尾巴哂着太阳。

“杰杰?”我惊叫,朝它伸出手。

它却朝我喵地叫了一声后迅速跳开了。

我急。跟过去再叫,它已经三下两下跳到了对门屋檐上,很快没了踪迹。周围立时静了下来,有钟摆声从那栋房子里传出来,当当几下,我顺着声音朝那方向看过去,看到一扇半掩的门,门里一方不大的客堂,四四方方,里头摆着一张脱了漆的八仙桌和几把凳子。一个人坐在靠近里屋的角落里坐着,低头擦着什么东西,这时隐隐一阵脚步声踢踢踏踏从弄堂外传了进来,那人一听见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头朝门的方向一探,起身快步走了过来。

我吃了一惊。

就在他刚走到客堂中央的时候,我一眼认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脸都被打扭曲了的鸟人。他脸上伤得挺重,大半张被用一块纱布裹着,露出一只尖而长的鼻子,鸟喙似的戳在空气里。

这让我条件反射地朝后连退了几步,直到后背撞上墙,他人已经推门出来。

我当时心跳几乎快到喉咙。

以为一定是要被他看到了,但出乎我意料,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他只顺带性地朝我的方向匆匆瞥了一眼,之后,立刻将目光移向了弄堂口那阵脚步过来的方向。

我惊魂不定地在原地呆站了片刻,直到他那张苍白的脸上慢慢浮出一层笑,才顺着他的目光朝那个己走到他身边的人看去。

“早。”离开两步远,那人拎着只塑料袋朝鸟人打了声招呼。

而她的声音和她的长相让我大吃一晾。

虽然十年时间可以让一个人改变很多,但有些东西仍然是可以从眉宇间辨认的,况且十四五年和二十来岁的差别,说大,其实也不算太大。

我看到了另一个我,十四五岁时候的我,

曾经听说过,假使有平行空间这样东西,你确实很有可能在同一个地方见到同一个你,但两者无法并存在一个世界,所以必然有一个会消失。我不知道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几分钟前我还在自己家的客厅里,窗外雷雨交加,还有一样巨大无比的庞然大物守在我家窗外。而几分钟后,我却突然发现自己站在我家附近十几年前还没殳被拆迂的那片弄堂里,不单见到了死于火海的‘鸟人’,还有十几岁时的我。

这真是太诡异了…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狐狸和铘是不是和我一样也在这地方的某处?

想着,我迅速朝周围扫了一眼。周围安静得很,除了‘鸟人’和‘我’,没有一个人影。

他们俩个似乎都没有觉察到我的存在。和我记忆中的一样,‘鸟人’木讷而不善言辞,在听到‘我’的招呼声后,他只睁着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愣愣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从那个十多岁的“我’的眼神里觉察出了一丝紧张。

记忆里,那个时候的我更为敏感和胆小,所以周围的安静令她散发出一股让人触鼻可闻的不安来,她悄悄朝四周扫了一圈,有点拘谨地咽了口唾袜。

“我姥姥让我给你的。”那么彼此沉默了一阵,‘我’提起手里的塑料袋伸到‘鸟人’面前。他小心翼翼接过,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手抓在了我的手指上。

这令‘我’更加紧张起来,手一松,望料袋脱手落地,‘我’惴惴不安地朝后退开。

“没关系,没关系。”‘鸟人’见状立刻道,一边弯下腰把塑料袋捡了起来:“是什么?

“鱼。”

趁着‘鸟人’拉开望料袋的时候我朝里看了一眼,里面是条还在抽搐的括鱼。

“我帮你切一下吧。”再次从‘鸟人’手里接过袋子,‘我’对他道。

她说话时脸上那张表情令我想起十多年前姥姥让我给‘鸟人’带东西过去时,我那种不甘不愿又无可奈何的心情。

只是如呆这真的是过去某一段时间在我面前重现,为什么我对此一点即象都役有呢。我努力地看着他们两个人,努力地在我久远的记忆里挖掘着,但这段情形,这番遭遇,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当口那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屋。

门没关,所以我也跟了进去。说也怪,一路进屋,闻着客堂里那些陈旧油腻的味道,那些压在记忆里很久了的东西忽然间就开始清晰了起来,我几乎不需要跟在他们身后,很熟悉地穿过客堂,绕过亭子间,进到那方不过巴掌大的天井里。

小时候常在这地方帮鸟人’洗衣服,洗菜拣菜。我总也不明白姥姥为什么总是差我去帮他做这做那的,仿佛我欠了他什么一样,却又不好违背,于是总是那么不甘不愿地过来做着那些不属于自己家的家事。

“头和尾都不要是吗。”刚走到角落里站定,我’和‘鸟人’己走了进来,熟门熟路地拖了张凳子在天井中间坐下,将鱼倒到了一旁木架上的砧板上。

“不要,谢谢你给…给去掉…”‘鸟人’站到‘我’身后很轻声地应了一声这么近的距离明显让我’不安感又开始强烈了起来,她提起刀,有点粗暴地一刀斩断了鱼的头。

血溅到她脸上,那没了头鱼还在一个劲地跳动,这让她害怕地站了起来。本能地后退,头却刚好撞在身后的‘鸟人’胸膛上。

‘鸟人’低头一把扶住她,借机突然间将身体贴在了她的后背上,并且用最快的速度在她头发上轻轻吸了口气。

这动作让‘我’脸一下子涨红了。回转身一把推开他,却不料忘了手里还拿着刀,只那么一瞬,在他脖子上刷地拉出一道口子!

“啊!!!”我和她同时尖叫出声。

眼看着殷红的血像道细线般从他脖子上渗出,我’惊骇得一把丢掉手里的刀哇的下哭了出来,‘鸟人’却像毫无觉察似的看着她,一边朝她伸出手,试图擦掉她脸上同鱼血混在了一起的眼泪。

可是手刚碰到她的脸,‘鸟人’脖子上的血一下子直喷了出来,这情形令让‘我’彻底失去了控制,一边疯狂地用手拍打着‘鸟人’的手臂,一边对着‘鸟人’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别碰我!!走开别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