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也不知睡了多久,渐渐感到身边有人在看我,并低低在我耳边说着什么。

这令我睁开了眼,想看看那人是谁,随即却突地一个激灵,因为我见到就在紧挨着我身侧,一团瘦削的黑影摇摇晃晃地立着,绸布寿衣碰在我手指上,触感冰冷而潮湿。

见我睁眼,他嘿嘿一阵笑,将脸再次凑了过来。

即便离那么近,我仍看不清那张脸上的眼睛,只能感觉它们在看着我,然后张了张嘴,他用他沙沙的嗓音对我道:“小姑娘,这么笃定啊…还有三天我孙子就要死咯,他死那个姑娘也活不了,还会比我孙子死得更惨…”

“你说什么?!”我一声惊叫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一眼见到面前一张惊魂未定的脸,不是在我梦中纠缠的老鬼,而是前台那位漂亮的女招待。显见是被我醒时的突然给惊吓到了,她小心翼翼又欲言又止的一副模样,我留意到她身后墙上那面钟已是上午十点,当即站起身,急急问她:“沈子琨来了么?”

她还未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只傻愣愣看着我,片刻摇摇头讷讷道:“董事长还没来。”

我忙穿起外套走出大厦。

此时应是上班高峰,大厦台阶上人来人往,开往车库的车辆也络绎不绝,我在沿马路通往停车场的地方找了个位置站定了,一边看着来往的车,一边静静地等。

那样等了大约刻把钟的样子,便见朝西方向一辆蓝得抢眼的跑车正一路低鸣着朝这方向开来。路上车比较多,所以它全然没有上次开得那么放肆,见状我几步跳下台阶,眼看着它便要往停车场方向过去了,当即朝前一冲,一张手便朝那辆车拦了过去。

当然我只是作势拦了一下。

办事要紧,但我还不至于为此豁出性命。

不过就是那么一下倒的确被我拦住了那辆车,它发出吱的声响稳稳停在离我数步远的距离,随即车窗旋下,一双冷淡中透着丝愠怒的眼自内望向我:“你疯了么。”

我被他看得一时倒有点说不出话来,但他显然也并不期待听我说什么,只冷冷又道:“我知道有那些故意撞车伪装成事故,籍此讹诈的骗子,没想到你为了钱连命都不要。你知被这车撞一下会有什么后果么?”

“我并不是为了钱,沈先生,我只是想能和你谈谈。”

“谈?”重复着这个字眼,沈子琨望着我的目光微微闪了闪。看来应该是已记起那天在车库时我的举动,当下嘴唇不屑地牵了牵,他道:“原来是你。不是跟你说过么,有什么事找前台。”

“但这件事我只能同你说。”

“什么事。”也许周围来往的人多,不少人正朝这里看着,指指点点,他便耐下性子问。

“我为了件很难启口的事而来。”他真的问了,我却不知该怎样开始同他说,一时有些迟疑,所以也就没发现在我身后有闻讯而出的保安正朝我径直过来。“…是这样,有个你很熟悉的人托我来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找工作?”他问。

“不是。”

“那是什么事。”

“我希望你可以…”话还未说出口,肩膀已被身后过来的两名保安扣住。他们试图将我从车前脱离,我稍一挣扎他们便粗暴起来,用更大的力气将我朝后一拖,令我一下子撞在身后的灯柱上。

沈子琨见状笑了笑:“我还是那句话,有什么事找前台,我熟悉的人很多,冒充我熟悉的人却更多。不要再这样浪费我的时间。”

“你以为我愿意么来?!”后脑勺的疼让我火气噌的下上来了,虽然被保安压制得动弹不得,仍是再次用力一阵挣扎,然后提高了嗓音对他道:“你以为是谁托我来找你,是你爷爷沈东辰!”

“你果然是疯了。”我的话令我立时后悔,亦令沈子琨的神色变得愈发冷漠。

他冷冷望着我,用一种充满鄙夷的目光,随后发动车子自我边上绕了过去,并在临走时低低骂了我一句:“神棍。”

两名保安在他离开后便放了我,并以一种嗤笑的目光看着我。

而我站在原地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自念中学后我便再也没有出过这样的错——对着别人直截了当地说出那些见鬼的东西。

可是这次却像鬼上身似的做了。

我都不晓得自己怎么会在当时那么冲动说出“是你爷爷沈东辰”这样的话来,简直是愚蠢至极。而这样一来,我恐怕再也无法接近沈子琨,别说让他听我的话在元旦那天改道回家,就是想再跟他说句话,只怕也是再无可能的了。

怎么会被我弄得这样糟糕…

这么会…

呆滞间,怔怔望着那辆跑车离开的方向,我感到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连周围人对我指指点点的目光都似未有感觉,只有雨落在脸上那种冰冷的感觉是清晰的,我用力吸着气,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却未料刚一转身,便见身后一人撑着伞在雨里望着我,目光静静的,又似带着隐隐的关切。

“狐狸?”我脱口叫他。

见他微微蹙眉,才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

怎么会认错的呢,明明眼睛和头发,乃至衣着的习惯都是不同的。

“朗骞?”于是沉默了阵,我对他道。

他朝我走了过来,将伞遮到我头上:“林绢不放心,托我来找你。我猜你可能会在这里。”

“为什么会这么猜,这又不是我的家。”我对他的话感到意外。

他却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眼我身后那座大厦,问:“你同子琨是什么关系。”

我微一迟疑,道:“这同你无关。你回去照顾好林绢就是了。”说着便要离开,突然手腕被他一把抓住,他将我推到身后的灯柱上。

“你干什么??”我吃惊问道。

他没吭声,只将我按在灯柱上低头看着我。

目光依旧是安静的,静得令人窥不出一丝一毫的想法。就那么静静而有力地按着我,看着我…直至周围纷杂投来的目光越来越多,他才松了手。

我原想趁此立刻从他身边跑开,可是脚却一步也挪不动。

心脏跳得飞快,所以脚就变得极软,甚至手心里的汗都密密出了一层,因为就在刚才那一瞬,我竟再次将他错看成了狐狸。

“你,道歉。”于是咬着嘴唇,我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我很抱歉,宝珠。”他一字一句地回。

第121章 完美十二

当前台那个漂亮女人再次见到我时,脸上的表情复杂到难以形容。也许她感到自己在跟一个精神病人打交道,所以想当作没有看到我。

于是我到她面前直截了当道:“我要见沈子琨。”

“您预约了吗。”她又是这句话,实在比机械更加机械。

“我不会打搅太多时间,只要同他说上一两句话就好。”

“没预约就不能进去,这是规定。”

“那打个电话总可以么?”

她没回答,抬头将视线望向保安,我瞥见他们朝我过来,只能向后退开,一边看了看不远处的那几架电梯。

它们入口处有保安守着。这栋大厦的保安系统实在好,没有前台给的通行证就不能进电梯,连走安全通道爬楼上去也不行。所以要见沈子琨必须过她这一关,我不知该怎样说服她放我进去,就在十分钟以内已经有两批人没有预约而被放行,那是因为人家身上穿的是阿玛尼,手腕上分别带着帕玛强尼和宝柏。

狐狸对奢侈品有天生敏锐的嗅觉,我耳闻目濡也对这些东西略知一二,这两款手表售价均要几百万人民币,因而那前台小姐见到时,眼里的光比钻石都要绚烂了。

我在那女人空闲下来开始对着镜子补妆的时候,重新走到她面前。

她直接翻了个白眼,显见对我的出现已是很不耐烦,然后冷若冰霜地看着我,抿着嘴唇,似是铁定了心不再理会我。

“我同沈先生是有私事要谈,请通融一下。”我好声对她道。

她当作没有听见,一边翻着电脑中的页面,一边看着自己涂抹得色彩缤纷的指甲。

“那能不能帮我转句话给他,就说,328DF470。”

女人啪的敲了下键盘,抬头冷冷看向我:“你觉得我很闲么?外面大街上那么多人,尽可以一个个被你骚扰去,我这边工作忙着呢!”

“这句话很重要,你只要帮我转达给沈先生就好。”

女人冷笑:“你这疯话要是重要,那全世界的废话都得重要了!”

我不由也冷笑起来:“那不如这么和他说。他还有三天要死了,只有我可以救他一面,所以,他今天到底见我还是不见?”

“你这神经病!“女人闻言呼地站起,竖眉指住我对着不远处蠢蠢欲动的保安尖声道:“愣着干什么!把这个疯女人撵出去!快啊!”

我早料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但除此,我实在想不出任何能同沈子琨面对面交谈的办法,三天时间逼得我太紧,我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那种百口莫辩的境地,明明知道一切,但说不出来,说出来也没人会相信…

“你们先放开她。”

正当我被保安一把抓住要朝大堂外拖的时候,身后有人突兀道。

随即一只手将我牵住,把我重新带到满脸怒色的前台小姐面前,微笑道:“是熟人,要见子琨,不如我来给他打个电话告知一下吧。”

那女人见到他神色立刻缓和了下来,如同换了个人般,和颜悦色道:“好的,朗骞先生,我马上替您拨打。”说完几下便拨通了电话,随即交到朗骞手里,朗骞接过,转身低低同电话那头的人交谈起来。

这情形令我好一阵没回过神来,因为完全没想到朗骞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之前他对我道歉后,我便已经见他离开了,这会儿却突兀来到了我身边,又仿佛没见到我一般,由头至尾没有朝我看过一眼,不禁令人猜测他心里头究竟在想些什么。片刻后将电话挂断,他才望向我,道:“已经同子琨交代过,他同意你上去见他,半个小时。”

我咬了咬嘴唇。

刚才同他之间所发生的事似乎还在眼前,此时却不得不依靠他的帮助才能见到沈子琨,当下有些尴尬,接过前台小姐递来的通行卡时,抬头含糊对他说了声:“谢谢。”

“不用,帮你便如帮林绢。”他道。

我笑了笑。当下也不再同他多说什么,匆匆道了别,快步朝电梯处走去。

沈子琨的办公室在整栋大楼的最高层。

灰金黑三色为主色调,气派到让人窒息。我是头一次见到这样漂亮的办公场所,因而在秘书到电梯处领我时,我几乎有些头晕目眩,直到她将我带到一扇紫檀木制的大门前时,方才平静了些,稳了稳呼吸推门而入,随即见到沈子琨在他的办公桌前坐着,目光冰冷,如这房间里灰黑的颜色。

“既然你是阿骞领来的,我也不好拂了他的意。但你记着,我绝不可能原谅你之前以那种方式说起我的祖父。”示意我在他面前那张沙发上坐下后,他这样直接对我道。

我点点头。“我明白,我说话的方式的确不对。”

“那么,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我想问问沈先生你,相信这世上有鬼么。”

我这话如我所预料般令他眉头再次皱了起来,他用一种无法忍耐的目光看着我,有那么一瞬我几乎以为他要下逐客令了,但也许是碍于朗骞的面子,他慢慢吸了口气,淡淡道:“有人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那么你信么?”

“我信或者不信,它们也不会就此出现在我眼前不是么?或者,莫非是你在我这大楼里看到了那些东西。”

“没有,你大楼里干净得很。”

我的话让他噗的笑出声。随后合拢手指,他以一种丝毫未想隐藏的鄙夷,轻声对我道:“你果然是神棍。”

“我不是神棍,但我确确实实能看到那种东西。”

“哦,是么。”他挑眉,随后站起身,朝我面前踱了两步:“那你专程跑来找我是为了什么,阴阳眼小姐,是看到我最近被那东西缠身,所以要花钱雇你给我驱鬼?还是看出我什么地方有晦气,所以要花钱雇你给我化解?还是…到底需要我从哪个角度来花钱?”

我轻轻叹了口气:“我并不是为了要你花钱所以来的,也完全不需要你花钱。”

“每个优秀的推销员都会这么说,但到了最后,他们总能成功地令那些他们试图说服的人,在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在花钱的时候,哗哗地将钱从口袋里掏了出去…”

“你误会了。”我打断他的话,然后冒着可能会惹他再次动怒的危险,坦白对他道:“正如我之前在外面跟你说的,我到这里来找你,是因为你爷爷沈东辰所托。”

我这话让他眼里骤然凝起一道怒气。

嘴里似乎低低骂了句什么,但良好的教养还是令他在开口时克制住了骂我的冲动,只是冷冷说了句:“即便你是朗骞带来的,我也不会因此就陪你神神叨叨地玩这些无聊的把戏。”

“沈东辰说,知道你们会无法信赖我的话,所以他预备了两句话让我带给你。”

“什么话。”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沈子琨脸色铁青,看得出他已是忍耐到了极限。

“他说,328DF470。”

这串数字花了我很久才完全记住,当时我不太能理解那老鬼为什么要让我报这么一串看来毫无意义的东西给他孙子听,但显见作用还是有的,因为当这些字符说出后,沈子琨脸色的确起了很大的变化。

先是一怔,随后惊讶,随后脸上那因我之前的话所激起的怒气慢慢平息下来,他坐到办公桌上看了看我,道:“这是我祖父存放遗嘱的密码,知道的人不多,但并不代表它就不会泄露。说,究竟是谁告诉你的。”

“我说过了,是你祖父。”

他冷冷一笑:“你最好说实话,女人。我这三十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要撒谎,你还太嫩。

“我说的就是实话。”

他转身将桌上的电话拿起:“你再重复一次,我便只能请你去警局里将实话说出来。”说着,作势要摁按键。

我立刻道:“他还让我对你说,你母亲当年在他葬礼上所说夏日别墅的事,他已知道了,并问,别墅的住客还在么?”

这句话一出,他手中的电话突然落在了桌子上。

这是我所未能预料的。

他看起来如此惊诧,甚至连望向我的那双眼睛都几乎要从眼眶中冲出扑到我身上一般,这倒令我有些心慌了起来。不由自主站起身,我朝后慢慢退了两步:“是他让我转告的,如果你仍不相信,那就当我没说好了。”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轻轻咳嗽一声恢复了原先的平静,他朝我做了个不用紧张的手势,随后看似自言自语般道:“真的可以看到那种东西么,你?”

“我极少承认这一点,因为说了没有人会相信。”

“那为什么还来同我说。”

“我也是被迫,你爷爷用一笔交易迫使我到这里来对你说这些东西,冒着被你当作疯子或者骗子送去警局的危险。”

“交易?”他目光若有所思:“这倒颇似他的风格。”

“所以,你信我的话了?”我试探道。

他沉默了一阵。

似是在考虑着什么,片刻后对我道:“我还需要考虑一下。”

“是还需要考虑我话的真伪么?”

他笑笑。

“那么希望可以尽快,因为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时间不多?”他蹙眉:“什么意思。”

“你祖父说,三天后你若不遵照他的话去做,你就会死。”

“…是么。那他要我怎么做?”

“他希望你能在元旦那天改从别的路回家,不然,你恐怕有杀生之祸。”

“是么…”他抿了抿嘴唇,似在沉默中消化着我这句话。片刻后,道:“他真是这么说的?”

“对。”

“那么,”再次沉默了阵,他用一种近乎木讷的话音对我道:“你不妨留个手机号给我,这边不是谈话的地方,等我手头的事处理完,我再约你详谈。”

第122章 完美十三

跟着朗骞回到他别墅时,已是下午一点多光景。

原是不预备来的,但他说林绢的体温又开始回升,今早我离开后,一度体温接近三十九度。于是打手机给我,但我手机关着,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所以才要朗骞一路过来找我。

经他这一说,我才发觉自己手机早已没电了,他在进屋后找了个充电器给我,我便一边充电,一边坐在窗户边等着林绢从医院回来。但有些坐立不安,因为心下有些惶恐,不知林绢的高烧复发是否是因那些可怕的东西跟到这里的关系。

只是坐在这儿里里外外看过一阵,却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的感觉存在,按理说,虽然白天阳气兴盛它们可能会避在某些僻阴处,但如果距离近的话我应该是可以或多或少感觉出一点来的。想来,这地方应该还算干净。

此时雨依旧下个不停,一丝丝在宽大的窗玻璃上划出漂亮的弧度,也把窗外的蔷薇丛打得光鲜水滑。朗骞在雨里修剪着那些植物,看出他是为了避免同我独处一室的尴尬,于是却将自己身上弄得很糟。雨将他头发都粘在了一起,湿漉漉贴在脑后,露出他侧面轮廓清晰的样子,高挺的鼻梁,薄削的嘴唇,浓密的睫毛沾着一点点水珠…不经意令我仿若又看到狐狸的样子。

意识到这点,我立时将视线从他脸上转了开来,却随即令他感觉到了什么,他抬头用他那双黑锃锃的眼睛看向我,朝我摆了摆手里的剪刀:“你还没吃过午饭是么,我给你找点东西吃。”

经他提起方觉肚子里空落落的,从早上到现在我一直没吃过什么东西。有意思的是,每次同朗骞单独在一起时我似乎总处在饥肠辘辘的状态,无论是在墓地,在茶室,还是在他家里。

思忖间,见他进屋弄干了身体,然后走进厨房开灶烧水。我闲着没事便走到门边看他忙碌。

“甜东西爱吃么?”从橱柜里取出盒茶叶后他问我。

我点点头。

见他拧开盒盖将茶叶撒进烧沸的开水,不由问道:“烧茶?”

他微微一笑:“哪家茶水是这样烧的,宝珠?”

我讪笑着摇头。大约过了一两分钟,见他用勺将那些茶叶全部捞了起来,然后投入年糕,再盖上锅盖将它们在那锅金黄的水里闷着,又取出碗放入红糖枣仁和桂圆,放到一边备着。随后对我道:“你淋了雨,吃点热性东西活活血,本来放姜最好,但味道怕你不爱吃。”

我不由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林绢好运气,遇到这样一个男人,如此体贴,必然不会像狐狸那样整日同我吵吵闹闹。而如果狐狸有他一半那么温和体贴,那…想到这里,立时嘎然而止,我意识到自己又因着对方的容貌而开始胡思乱想。便随口问道:“你同林绢是怎么认识的。”

“酒吧门口,”他看着火候慢慢答了一句。“我见她喝醉了在同出租车司机吵架,便将她送了回去。”

酒吧,醉酒,吵架…

这倒颇具林绢式相遇的风格。

此时见他已将一团团热气腾腾的年糕盛入碗中,淋上一勺蜂蜜调的水,同红糖桂圆的颜色和在一起,焦黄橙红,隐隐散发着股扑面的茶香。我不由馋得胃里一阵蠕动,不等他招呼便将碗端了起来,吹着气大大咬了口年糕,由衷道:“好吃,年糕用茶水煮过原来这么好吃…”

“你店里从未做过这道点心么?”

我被他问得一怔,随后点点头:“这还是第一次见人做呢。”

“是么。”他望着我似是若有所思,随后点点头,将一丝被我咬进嘴里的头发朝边上拂开,又在我为此而呆住时,将我嘴边的汤汁轻轻拭到指上,含进嘴里对我道:“那也难怪,原本是美夕研究出的方法。但要记着,必须用铁观音的茶水煮过才可以,别的茶叶都不能替代,否则,无论香气还是味道,必然都串了。”

我点点头。

但没听清他对我究竟说了什么,因为他刚才那瞬的举动让我四肢乃至思维都变得有些僵硬。

未免太过亲昵的举动,作为一个仍眷恋着亡妻、并还有了未婚妻的男人…他怎么可以这样随便地对我做出那么亲昵的举动。

于是忘了嘴里还咬着甜入骨髓的年糕,我抬头愣愣看着他,想说些什么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却在这时见他头一低,无比突兀而直接地将嘴唇压在了我张开的口上,又将舌头同我嘴里的年糕用力缠在了一起。

“宝珠?!”我听见身后传来林绢一声尖锐的惊叫。

脑子里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我猛推开朗骞转过身,一边吐掉嘴里的年糕一边惊惶地望向大门处如石像般站立不动的林绢。

她看上去比我更加惊惶。

惊惶地看着我身后的朗骞,又惊惶地看了看我。然后那张死人般蜡黄的脸慢慢褪成一种青白色,她一步步退向屋外,然后朝她边上指了指:“你出来,宝珠。”

她声音冷静得叫我害怕。

忍着微微的颤抖我一步步朝门外走去,到她身边时她那双瞪得滚圆的眼睛仍瞪着我,随后慢慢关上了门:“你们是怎么回事。”

“没有什么事!”我急忙解释。

话音未落却被她啪的声狠扇了记巴掌,打得我半张脸一时几乎什么感觉都没有了,耳朵边嗡嗡一阵响,随后听见她一字一句道:“没什么事他会那么亲你?你当我傻子?连我的男人也碰!你怎么做得出来?啊?!”

“真的没什么事啊!我怎么知道他会这样?!”她委屈,难道我不委屈么??我平白被那男人吻了还被她揍,我的委屈却该朝谁发泄??

“我呸你!难道没你同意他会亲你!你疯了吗连我男人也抢!”一边说一边狠狠在我身上推了一把,她戳着我脸大吼:“你见我碰过你家胡离吗?!你见过我招惹过你的铘表哥吗?!你怎么对得起我!说啊!你怎么对得起我!!”

这一番连珠炮似的质问,完全不给也不愿我解释。

当下让我心里憋的火也腾的下窜了起来,反手将她戳在我鼻尖的手甩开,我涨红了脸叫:“谁要抢你男人!谁稀罕你男人!你不也因为他长得像胡离才跟他在一起的吗,你和这么像胡离的男人在一起亲热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看得会有多尴尬?!”

话一出口立时后悔,但没等我来得及反悔,林绢的眼睛瞪得更大,她以一种极其陌生而可怕的神情怒视着我,用力一摆手:“像胡离??你傻啊还是瞎啊?你哪只眼睛看到他长得像胡离?你想胡离想疯掉了是吗?!”

说完这句话,我俩同时都静了下来。

互相瞪着彼此,仿佛我俩从未曾是对朋友,而是天生一对仇敌。

直到我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盖过雨声并伴着一股从未有过的灼热感,我感到有什么东西从我鼻子里滑了出来。

同时见到林绢眼里惊诧和懊悔的目光,她似要上前对我说什么,但碍于刚才两人的交锋,所以僵持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