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要刺到他的身体,他身影一闪突然嘭的声整个儿化开。

瞬间如同团雾气,飘飘摇摇在空气中消散了开来,却又在那银光灼灼的东西刺空后也紧跟着消散在空气中时,倏地复又凝结而起,如一道飞卷的风闪电般滑至狐狸身后,在他还未来得及对此作出任何反应的时候,伸手在他脖子处轻轻一抹。

“狐狸!”我不由脱口一声尖叫。

以为他的脖子要被伤到了,幸而他一侧身在我的惊叫声中险险地逼了开来,只肩膀上血光一闪,出现道深刻的伤口。而他没有任何停顿立刻反手朝千面的脸上抓了过去,一瞬间手上的指甲似乎突然暴长了数寸,如一柄柄尖刀般刺向千面那张涌满了苍白色颗粒的脸,见状千面头朝后一仰迅速退开几步,随后笑了起来,嘴唇处的颗粒潺潺而动:“果然如我所料,你已被这网固定在了这个地方。”

话音落,身影一晃已到了我身边,我心知不好急忙拔腿要跑,却被他手一伸轻易地扯到了他面前。

“你看,总是一切在逼得我不得不对你动手,宝珠。”在将我脸用力扳向他的时候我听他对我道,“那么现在让我拥有你好么?”这句话说完他头一低,将他那张看上去像是口腔的部分压到了我的嘴上。

顷刻我感到有无数冰冷的如黄沙般的东西钻进了我的嘴里,我不由拼命挣扎起来,可是越挣扎他缠得我越紧,而那些从他嘴里喷射而出的东西也越发急速地朝我的嘴我的喉咙深处蜂拥而入!

那瞬我感觉自己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涨满,又有什么东西似要被从我体内给顶出,脑子由此变得混乱起来,我无法思维也无法看清周围的一切,只仿佛见到狐狸猛地朝我方向扑了一下,却随即似撞到堵无形的墙般被弹了回去。

他身体因那力道而一阵蜷缩。

嘴角却依旧挂着他的笑,在他慢慢重新将身体直立起来的时候,他笑嘻嘻用那双绿幽幽的眼睛望向我,随后突兀对我道:“锁麒麟最顶处那颗骨头,你把它拔开。”

不知怎的那话音听上去有些无奈又有些犹豫,但此时我已被身体里充斥着的东西涨得无法呼吸,无法去为此想得更多,只立刻仓皇地摸向自己的手,可是颤抖着摸了半天却完全不知究竟哪一颗才是锁麒麟最顶处的骨头,因为它本就是环状串联在一根绳子上的,没有头没有尾,没有大也没有小。

这叫我怎么找…混乱间不由挣扎着望向狐狸,希望他能给我更多的提示。可是窒息让我眼睛一阵发黑,我无法看清任何东西,耳朵边也似乎有阵风在吹般一阵阵呼啸。情急下我索性将手腕上的链子朝上一甩一圈绕住了千面的脖子,如果那由无数活动的颗粒所组成的东西能称之为脖子的话…

然后用尽了全部的力量将链子勒紧,我看到那些颗粒从他脖子处悬浮了起来,似乎要朝别处离开,因为链子的收紧占去了它们的空间。

但它们似乎无法如原先那么行动自如。

仿佛是被锁麒麟真的给缠绕住了,虽然原先完全没有对此抱有任何期望,但此时千面的“脖子”真的在我的力气作用下被锁麒麟渐渐收紧。

这令他猛地将我朝前一推,并将嘴从我口上移了开来。

那瞬从我喉咙里泄漏出来的颗粒让我一阵呕吐,两手不由自主松开,随即那只带着锁麒麟的手被千面一把扣住。

“的确是个隐患。”他将那只手拖到眼前看了一眼后,面无表情道。

随后一把抓住那串链子用力一扯,试图将它从我手腕上扯落,见状也不知怎的我突然心念一动将手一把插入链子被他扯起的空隙处,反手一转缠绕到自己手掌上,拇指一圈摸索,到无名指处便将那位置上一颗骨粒用力朝上一剔。

只当是自己一个完全无心也没有任何意义的举动。

却不料那颗骨粒的顶端竟是可以被移开的,一下子上半截朝上翻了开来,在我还没完全意识发生了些什么的时候,千面突然从嘴里发出声不似人的嘶叫声,随即丢下我整个人朝后一纵退到了远处的屋角处。

而一团冰冷的黑气在这同时从那被我打开的碎骨中泄了出来,带着股火焰燃烧所产生的味道,如有生命般低低一声叹息。

然后它在半空中凝结了起来,仿若一个人形的样子,肩上扛着长长一把似刀飞刀似剑飞剑的东西,朝四周一圈扫视,随即朝着狐狸的方向猛地一纵,双臂展开将那巨大的武器凌空一个旋转,劈头朝狐狸一气挥去,并从嘴里发出长长一阵沙哑的话音“杀!”

“狐狸!!”见状我不由大惊!

为什么狐狸要我做的事,却是让我放出了这样一个专门跑去攻击他的怪物?!

他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思维登时一片混乱,眼见那黑影同那武器在半空如道黑色巨箭般朝狐狸袭去,狐狸却偏偏不躲也不避,只在见到我不顾一切朝他奔去那瞬抬手朝我一摆,似是阻止我继续前行。

而就在这瞬,那黑影手里的武器已然从狐狸面前划过。

穿过他身周浮动的光,穿过他身体,穿过他身体边上那正逐渐回复成原来模样的空间。

随后那尖锐薄削的韧在楼梯处的空气上劈出如蛛网般一片裂缝。

“咔!”

紧跟着一声脆响,那片裂缝便如有生命一般沿着四周的轨迹无声无息扩散了开来。

我呆站在原地望着千面朝那方向飞身扑了过去,似要挡住黑影的第二次袭击。

却在这时那一块无形的墙整个儿裂了开来,与此同时铘原本低垂着的头颅蓦地抬起,两眼睁开自眼内绽出一道极耀眼的紫光,那瞬间他身后原本开得繁茂的蔷薇骤然间枯萎,巨大的花瓣如黑蝶般自半空飞扬而落,他伸手握住其中一片,在千面意识到他的苏醒而急转过身望向他时,手腕一转便将那花瓣朝他那张苍白模糊的脸上飞掷了过去。

花瓣径自穿透了千面的脸,仿佛那柔软的东西是用金属做的。

随后我见到千面脸上被穿透处一个空隙。

那空隙并未如以往那样被周遭涌动的颗粒重新填满,却在不断地扩张,扩张,再扩张…然后那张脸上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一个巨大的空洞,在他摇摇晃晃将身体朝我的方向转过来,并试图走向我的时候,他跪倒在了地上。

“宝珠…”身上无数颗粒滚滚而落的时候我听见他似乎叫了我一声,我下意识后退,却见那原本站立在楼梯边的黑影朝无声飞了过来,带着它手中那把巨大的武器。

“过来宝珠!”与此同时我听见狐狸大声叫了我一句。

我却挪不动步子,因为那东西一路而来的气势把我给镇呆了。

呆愣愣看着它将手中巨大的武器高举过头,如同劈开刚才那道天罗地网般朝我劈头砍了过来,只觉得全身一阵发麻,以致扑通一下便对着它跪了下来。

眼见那锐利的韧便要当头朝我落下来了,突兀一阵风自我面前卷过,我见到一蓬苍白的颗粒如雾气般在我眼前消散开来…

与此同时狐狸冲到我边上一把抓起我的手将锁麒麟上那颗被打开的骨粒用力合拢,便见那已近在咫尺的黑影一下子就失去了踪影,仿佛从没在我眼前出现过,把我吓到无法动弹的地步。

只有眼前飞飞扬扬而落的颗粒,带着缕铁观音的微香自我面前飘过又消散。

而正因此发了下愣的时候,见铘从楼梯处缓缓走了下来,身上仍维持着半人半兽的样子,他望了我一眼,随后看向我身后。

我循着他目光朝身后看去,便见狐狸坐在我身后的地板上,身周那层模糊的光不知几时已全都不见了,他笑嘻嘻望着铘,然后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们走。”于是铘将手伸向我,对我道。

我拉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正要和铘一起朝外走,却见狐狸仍坐在地上不动,便站定了脚步。“你怎么不走。”

“你们先走。”

“是走不动了么。”

他仍笑嘻嘻的,“啧。走不动?你以为我是你么?”

“那么,”我在他身边蹲了下来:“你不走,我也不走。”

“你神经么,这么粘着我。”

“我就是不走,除非你也走。”

边说边看着他,他嘴角的笑不见了,脸色苍白,然后慢慢叹了口气:“你放过我,宝珠。”

“你不走,我也不走。”我再道。

他沉默下来,别过脸不再看我。

身后响起铘的脚步声,他似已独自一人离开,我回头朝他背影看了一眼,片刻后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管我了。”

“为什么。”

“我总是拖累你。你,还有铘。连林绢都因为我而死了…”说到这里眼圈一红,我努力着不让自己泪水掉下来。

“她没死。”这时却听见他这样道。

“没死?”

“是的。她在路上瞎转的时候刚好被我碰见…”话音未落,我扑到他身上用力抱住了他。

他身体似乎因此而微微颤了颤。随后一动不动地由我抱着,却也并没有因此而有任何反馈。

天知道我有多希望他能在此时反抱我一下,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

“谢谢你。”于是在他耳边匆匆说了句,我带着一种几乎仓皇的情绪从他身上退了开来,退到离他比较远的地方坐下,抱着膝盖望着他。

他侧脸是那样的安静而漂亮,画一般的轮廓,在黄昏仅有的那点光线中静如雕塑。

我的视线从他脸颊落到他身上,再从他身上落到他腿上。

“喂,狐狸,为什么你有那么多尾巴。”我望着他腿上盘着的那么多条若隐若现的尾巴问他。

他低头笑笑:“借的。”

“要还么?”

“也许吧。”

“那我可以摸一下么。”

他怔了怔,随后慢慢点了下头。

于是我再次朝他靠近了过去,将手伸过去在那些尾巴上摸了摸。“狐狸,你真是狐狸么。”

“为什么这么问。”他用他那双绿幽幽的眼睛望着我。

“因为上次你有那么多尾巴的时候,我觉得那不是你。”

“是么。”他再次笑了笑。

随后试图想从地上站起来,脚一软却又再度跌坐到了地上。

我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

这细微得几乎没有痕迹的声音令我心脏剧烈地疼痛起来。

“狐狸,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不要怎样?”

“不要再做任何可能会伤害到你的事。”

这话令他眉头用力地皱了起来。

他直直望着我,淡淡道:“你再说一遍。”

“不要再做任何可能会伤害到你的事。”

啪!

话音未落,他突兀地扇了我一巴掌。

我被他打愣了。

愣愣捂着脸坐在地上呆看着他,看他咬着牙从地上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朝外面走了出去。那瞬我想叫住他,喉咙里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如果有一天我再也没力量保护你,你该怎么办。”走到门口处他忽然回头问我。

“那个时候我会来保护你。”我脱口道。

他笑了,用他那一贯快快乐乐的神情,朝我绽放出一道宛如新月般柔软而灿烂的笑:“哦呀,我有没有听错,你来保护我。”

“是的。”我用力点了下头。

“你拿什么来保护我。”

“譬如你是法术型的,我就是物理型的。”

“噗!”我的话让他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扬长而去,长长的尾巴如花团般在风里摇曳。

因而他见不到在他转身走时那一瞬眼泪从我眼眶里掉了下来,又被我立刻用力抹去,然后奔了出去追上他,一边扯他尾巴一边大声地骂他:“死狐狸!笑笑笑就知道笑!笑断气了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还差个尾声,今天实在写不动了,明天再写吧…

第136章 完美二十七

后来,狐狸告诉我说,无相是一种介于神佛妖鬼之间的部族。

因其复杂的类性,他们被独立于其他之外,非常强大,终日以捕猎那些他们所认为有罪的生物为生,无论是神仙还是妖魔。曾有天庭执法一称,能自由行走在天地人三界之间,但终因惹下祸端,而被佛祖将他们牵制在黄泉道内,一年方得现世一次,以此达到三界的守恒。

据说他们曾经是没有任何感情的,打个比方说,就好象好莱坞电影里的“终结者”,除了猎取和杀戮,于他们的生命中便没有其它任何东西存在。但之后,也不知道是哪个年代开始,他们同人类走得太近,于是开始渐渐有了人的一些脾性,而千面显然就是那其中的一个最具显著的代表,他不单有了人的脾性,甚至还为此贪恋与痴迷,最终割断同黄泉道的联系而整日生活在人世,亦因此削弱了自身的力量。以致虽然追踪了我三年,却始终因狐狸同铘所布下的场而无法接近我周围,只能借机靠着诱惑的能力,将我同铘引入他耗时三年所织成的天罗地网之内。

但无论是狐狸还是我,都没能想明白为什么千面最后在我释放出的黑影袭击向我时,会反过来替我挡了那一下,导致自己彻底地灰飞烟灭。狐狸说那也许是因为他与生俱来的猎魔的本性,所以让他在自己受到致命攻击时,会条件反射地对袭击者进行反击。

我觉得狐狸说得还是有点道理的,再者说,除此,还会能有什么样合理的解释呢。

只是狐狸对于我所问到的关于那被我所释放的黑影,却总是三缄其口。

那东西体积相当庞大,并且攻击性极强,却不知怎的会被禁锢在锁麒麟其中一枚小小的骨粒里。于是忍着到家后,我便寻了机会去问铘。

他果然不像狐狸那么闪烁其辞,直接了当便告诉我说,那叫阴兵。我们常说的阴兵过境,阴兵挡道,指的便是这种东西,原有一组,是当年他神主大人从九殿森罗那里偷出来的,之后在战役中消亡得七七八八,只剩眼下这一头,却因没有他神主大人的力量,所以无法得到控制,几乎反过来要了我的命。

听后我不由再次对那名神主大人想入非非。

那得是多么强大的一个女人,才能将这种连天罗地网都能劈裂的东西纳入囊中,并还能随心控制住它们。若我有她一般的能力,现在不知究竟会怎样呢…至少再遇到那样的危险时就不至于那么被动了吧。

啊呸呸呸,我真是自己在诅咒自己…

那天之后,我大约有两三个星期没有见到林绢也没有她任何的消息。

再次见到她时,她脸晒成了油橄榄色,一边眉飞色舞地展示着她给我从法国买来的香水。之后,从包里取出我的手机,有些茫然地问我究竟是什么时候把手机落在她家的,看上去好像是把关于朗骞以及我们三人间所发生的一切都忘记了。

这情形似乎比易园那次的失意更加彻底,所以我在她离开后,我不由问狐狸这一切是不是他做的。

他听后朝我笑笑,一脸意味深长地问我是不是觉得这样做不好,若要恢复记忆,不超过一个月还是可以恢复过来的。

而我迟疑了一阵后摇摇头走开了,没别的,只是私心觉得这样对于我和林绢来说是最好的。有人说感情如玻璃,碎过后再粘起来也已经有缝了,不可能再恢复到最初的平整无暇。所以若林绢保留那时的记忆,即便我俩再怎样催眠自己那一切都没发生过,也不可能当真就完全消除芥蒂,也再也不可能恢复到以前的没心没肺。

因而,这样是最好的了,一个人守着那些,总比两个人心知肚明的暗自尴尬要好得多,不是么?

那样,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寻常的样子,有时候生意好些就忙碌点,有时候生意淡些就轻松点。

这天又同往常一样没什么生意,恰好店里茶叶用完,狐狸就让我替他去进点。

原本我都是去附近超市买的,这天也不知怎的,走着走着就到了襄阳路,一抬头见到天香馆的篆字木招牌在风里轻轻晃动着,隐隐一股茶香袭来,不知不觉便让我两条腿朝里迈了进去。

店里没几个客人,隐隐一些细微的音乐绕着梁回旋着,同茶香和在一起令人有种说不出的惬意感。

于是找了张靠窗的位子坐下。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很暖和,让人不由自主地对着它慢慢地发起呆来,以致那老板走到我对面坐下时我一点也没有发现。

他同上次一样摆了套茶具在桌上,然后像千面一样很熟练且按部就班地开始沏那些茶。

听见茶声我才回过神,见他抬眼朝我笑了笑。

我不由讷讷道:“我还没选好要什么茶…”

“这杯是请你的。”他道。

细长的眼睛半睁半敛,说是沏茶,毋宁说更像是在演奏着某种器乐。片刻两杯金红剔透的茶水已泡好,他将其中一杯推到我面前,道:“我同朗骞饮茶的习惯不同,他喜欢甜的滋味,我却喜欢苦。”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笑了笑,然后端起杯子轻轻啜了一口。

“朗骞不会再来这里了是么。”这时听见他再道。“或者,还是叫他千面比较好。”

这突兀的话令我两手微微一滞。

他见状笑笑,轻轻叹了口气:“上次见他同你一起来,我便已知他从此不会再来。”

“…是么。”我望向他。

“说来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不过是寂寞而已,却惹了不该惹的东西。”

说罢,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抬眸轻轻朝我瞥了一眼。

我抿了抿唇。

心下明白原该闭口将这话终止在此时。但迟疑了片刻,仍不由脱口道:“为什么不提醒他。”

他沉默了阵,轻轻朝杯中茶叶吹了口气,微笑道:“命中注定的事,多说无益。”

我不由怔了怔。

还想再同他说些什么,他一转身已径自去了里屋,只留淡淡半盏茶在旁伴着,热气缭绕处,依稀似见当日千面那张酷似狐狸的笑容,在这软软柔柔的水汽中,随着周遭铁观音如兰般香气,盈盈绕绕消散于阳光绵柔的温度里。

那样呆呆看了一阵,起身预备出门,目光不经意划过边上的窗,不由吃了一惊。

我在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苍白,像个女人般的漂亮,长长一把黑发随着他走动的节奏在风里翩然而动。

那不是洛林么!

那个死又不死的尸王洛林。

此时他悠然从我对面那道街处慢慢经过,身旁紧紧跟随着一个人,同样的脸色苍白,同样的面目熟悉。

竟是那当日被沈东辰亲手毁去了他魂魄的沈子琨!

他怎么会同洛林在一起…

思及此正要靠近窗看得再仔细些,不期然被路经一辆车的玻璃反光晃到了自己的眼睛,下意识避了避,等再朝那方向看去,那边却早已没了两人的踪迹,仿佛之前那瞬我所见到的,也许只是我的某种幻觉。

于是带着种忐忑又惶恐的情绪,我随便买了些茶便匆匆回到店内,见狐狸在收银台前看着报,便迫不及待要将刚才所见同他说。岂料还未开口,他却突然将那报纸折了折递到我面前,指着上面那张照片,朝我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啧,环宇集团换新董事了呢…”

我见到那张照片上并排站着两个人,一个沈子琨,一个洛林。底下一行黑色粗体字清晰写着:环宇集团少东沈子琨因病卸任执行董事一职,该职务暂由原名誉董事洛林代为接任。

《本卷完》

第九卷 小棺材

第137章 小棺材一

我能给你所想要的一切,你能给我什么?

炉子上的水开了已有十来分钟,蒸出的温度在贴着黄纸的窗玻璃上蒙了一层厚厚的水汽,几乎让人忘记窗外寒风卷过的犀利。

没人将这一点告诉客堂正中间那个坐在八仙桌上首的女人。她正闭着眼将头低垂着,从我被刘倩带进门时就见她这样了,仿佛睡着了一样。边上三张椅子分别坐着对一脸愁容的夫妻以及他们的女儿,那是个看上去不到十岁的小姑娘,脸色发黄,病泱泱的,同那女人一样双目紧闭,头垂得下巴几乎能碰到锁骨。

“在我开始前我先要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相不相信这世上有鬼。”就在我站得腿微微发酸,寻思着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下时,我见那女人忽然抬起头睁开了眼,朝两旁那对夫妻问了句。

女人长着张长长的面孔,眉眼颇为漂亮,但突出的颧骨和薄削而苍白的嘴唇让她看起来像个男人般严厉。印象里应该不到四十岁,但身上却穿着我姥姥这辈人才会穿的团花缎面棉袄,色彩是鲜亮的紫色,在整个房间暗沉的光线里显得有些突兀。

在说完那句话后她重新安静了下来,薄薄的嘴唇紧闭着,朝下垂出一道略弯的弧度。一旁那个当父亲的小心翼翼朝她眼部以下那张脸看了一眼,随后讪笑道:“这…也不好说,有菩萨的话应…应该是有鬼的吧。”

吞吞吐吐的话让女人嘴唇朝下弯得更厉害了些,她低低冷哼了声,细长的指甲摆弄着手里一把生了绿锈的铜钱,拉长了声道:“心不诚的话,完全没必要来找我,没准儿还会影响效果。”

“我们信!当然是信的!”见状边上那当妈的赶紧插嘴道,一边瞪了那面孔涨红的男人一眼,一边将一张百元钞票推到女人面前,赔着笑解释:“男人么总是这样浑,张博士,您完全不用在意他说了些啥的。”

被称作张博士的那个女人脸色似乎略略缓和了些,看也不看便将那张钞票拂到一边,把手里那把铜钱一枚一枚横向排到桌面上:“这种东西莫要污浊了我的眼睛,门口处有功德箱。”

“是的是的…”那当妈的尴尬地笑笑。

女人终于不再计较,将所有铜钱排妥后又收拢了起来,摆到那病泱泱的小姑娘面前将手朝她摊开:“来,小妹,吹口气。”

小姑娘似完全没有什么精神。听见她的话后只略略动了动眼皮,直到她爸爸在她手臂上用力推了吧,才慢吞吞睁开眼睛,朝女人手心里那堆铜钱象征性地吹了口气。

然后哼哼唧唧的叫了几声,仿佛在抱怨自己父亲将她吵醒。复又闭眼瞌睡了过去。

见状女人将手收了回来,把铜钱放在胸口处合掌倒腾了两下,随后将它们抛到桌上看了眼,略一沉吟,对当妈的道:“你女儿04年7月4日生,属猴,今年不易近水。若病是近期发作的,那么她最近有没有去过湖泊江海之类的地方?”

当妈的闻言皱眉思索起来。见状一旁的男人忙插嘴道:“去过去过,两个月前刚带她去太湖吃过螃蟹。”

“太湖么。”女人咕哝了句,低头又朝那些铜钱看了眼,随后蹙起眉望向对面那垂头搭脸的女孩,过了片刻,在那对夫妻紧张的目光下突然用力拍了下桌子,对着那女孩身后某处地方用力一指,喝到:“地藏王菩萨在此还不退开!”

声音极大也极其突兀。

不仅将原本被屋里的热气和熏香弄得有些昏昏欲睡的我震得一跳,也骤然将那女孩一下子从昏睡的状态中惊醒了过来。

一下子原本发黄的脸色变得煞白,她睁大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惊诧地朝周围环顾一圈,随即望向边上的母亲,颤着声问:“妈…这是哪里…”

当妈的见状一下子两眼瞪得老大。嘴像吞了颗核桃似的,随即从椅子上跳起一把紧抱住那女孩,放声痛哭了起来,边哭边对那女人一脸的感激磕磕巴巴道:“张大师…不不张博士…您真是活神仙,她痴呆了整整两个月啊,到处求医都唤不醒,您怎么一叫她就醒了…”

男人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呜呜咽咽地抹着眼泪,想抱女儿却又完全无处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