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膳…格格,朱珠是自家中私下离开的,若在此用膳,家中必然四处寻找,还是让朱珠早些回去的好。”

“不成。”说着不由分说将她拉进了当日林家夫妇那间住屋,婉清笑道:“你府上我自会差你那丫鬟回去禀报,今日载静不在,我便偏要你作陪了。”

“格格…此间是怡亲王府的偏宅,若阿玛额娘知晓我在此地,必然因误会而勃然大怒,怎可叫她回去相告…”

“便说是在我府上用膳就是了。”

“格格…”几次三番都无法推脱,不由让朱珠急红了脸,但一时却再也寻不到合适的借口离去,只能呆站在那间充斥着陈年灰尘和纸卷气味的客堂里,望着那说一不二的任性格格,心中不由暗想,便是一个载静如此任性妄为,已总令她走投无路,现下又多个即将成为他福晋的婉清格格,竟同他仿佛如出一辙,这可叫人怎生是好。

婉清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咯咯一声笑,便又将她朝屋内推了推,随后自个儿却往屋外走去,见状朱珠忙问:“格格要去哪里?”

她伸手一指示意朱珠留在原地,一边转身出门,一边目光闪闪道:“有件好东西,原在法兰西同载静聊起时便想给你看,今日既然你自己到此,那刚好便让你见见,你且在这里等着,稍后我便拿来。”

“是什么…”朱珠不安地问。

婉清却不再回答,只在此朝她嫣然一笑,便将门给合上了。

待她脚步声渐远,朱珠急忙跑到门前。

起手想推门离开,但转念一想,实是有些不妥,只能耐着性子返回客堂中间,掸了掸椅子上的灰尘小心坐下,随后四下打量,见周围情形竟是同她十年前来到此地时一模一样,就连窗边那被她泄愤时失手打翻的花瓶也依旧照着远样安静躺着,一时似乎有些好笑。

但嘴角刚微微一牵,遂想起不久后,这屋里的一切便要同她记忆一般烟消云散了,当下怎的也就无法笑出,只隐隐感到眼角一阵酸涩,便立即低头深吸了口气,以此将那悄然涌出的酸涩感慢慢吞咽了回去。

那样静坐了约莫有半个时辰,却始终没见婉清回来,不由有些不安。

踌躇半晌便起身往门口走去,刚好这时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以为是那任性的格格终于回来了,忙将门一把推开,道:“格格,天色不早,朱珠真的是要回去了…”

话音未落,却蓦地被卡在了喉咙里,因那从台阶下缓缓上来的人哪是那恣意任性的婉清格格,却分明是她口口声声宣称今日并不在此宅中的怡亲王载静。

他望见她似乎微微一怔。

片刻,笑笑道:“你怎的会在这里。”

朱珠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不知怎的两腿突地一软,几乎令她跌坐到地上,所幸身旁有门框支撑着,她紧靠着它勉强朝载静行了个礼,道:“王爷吉祥…朱珠不知王爷今在此地,朱珠只是在等婉清格格…”

“婉清也在此处么?”

“是的。婉清格格领朱珠进了这里,说有东西要给朱珠看,但一走便已快半个时辰,至今都未回,也不知她究竟是到哪里去取那东西了…”

“如此,原来她要给你看的东西叫‘从未有过’么。”

“王爷说的是什么意思…”

“从未有过,便是此物从未有过。因我回来时便见她已坐自家府中的轿子自行离开,所以,我想她从未想过要真的给你看什么东西,朱珠。”

“那…她只是想让我一人待在这里么?”

“显然如此。”

闻言朱珠不由眉头一皱,怒道:“她怎的可以这样捉弄别人!”

“捉弄你便怎的,莫不是你还能去她府上问她的罪。”

轻描淡写一句话,令朱珠气得两手微微发抖,却倒反使得腿上重新有了力气,当即站直身体走下台阶,到他身旁再度施了个礼道:“既然如此,朱珠便告辞了。打扰王爷处,望王爷包涵。”

“天色已晚,不如用了膳再走。”

“不了,朱珠偷跑出门,若是被爷娘发现,少不得要一顿教训。”

“便说是在格格府中用的膳就是。”

此话一出,朱珠不由一阵冷笑,随后豁地抬头望着载静,脱口便道:“王爷当真同格格一派夫妻相,便是连说的话都是如出一辙的,倒真叫人好生惊讶。”

“你倒不像是惊讶的样子。”载静低头朝她笑笑:“反是几日不见,脾气似乎见长了许多,总是哪儿都不如宫里规矩大,因而一出宫门,便彻底忘了规矩是个什么样儿了,不是?”

淡淡一句话,如盆凉水般冻得朱珠朝后退了一步,随后垂下头,放轻了声道:“今日在外走得疲乏,朱珠忘形了,望王爷恕罪。”

说着,也不知载静究竟听没听进去,因他撇下她一人径自进了她身后那间屋。见状朱珠正想趁势离开,忽听他随口般道:“几天没见,怎的瘦成这样了。”

她不得不停下脚步:“…一直在担心哥哥的病,吃不太下东西。”

“先前去了你家府中,见你兄长气色已是好许多,你总该可以放宽心吃下些东西了。”

朱珠点点头。

见状他蹙了蹙眉头:“你还要在外头杵多久,嫌外头风不够大是么?”

“朱珠想回…”

“进来。”

也不知为什么,本是心心念念只想着要回家的,但偏他这短短两个字刚出口,朱珠就不由自主朝屋内又走了进去。直至跨进门槛方才后悔,便抓着门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怎的会同格格一起到此宅中来的?”见状载静不动声色问她。

她垂着头道:“因刚好路过此地,刚好碰上格格…”

“为何周平却说是你在宅外看着,且同他问长问短了好一阵,便才遇上格格的。”

“王爷既然知晓,为何还要再问朱珠。”

“你又忘记规矩了。”

“朱珠知错…”

“你且说说你在宅外看些什么。”

“看热闹…”

噗…三个字逗得载静一声嗤笑,随后慢慢朝她走近了过去,望着她道:“我这宅中有何热闹可看?”

“王爷准备大婚而在修正旧宅,自然是有得热闹可看。”

“原来你竟爱看别人修整房子。”

“因朱珠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朱珠抬头望了他一眼:“王爷果然是忘了。王爷当年承诺朱珠,若朱珠这些年听王爷的话,王爷说什么朱珠便听什么,待到朱珠长大成人,王爷便将这房子归还给朱珠。”

“你阿玛缺宅子么?”

“…不缺。”

“那你为何一心惦记着这套老宅?”

“我…”

“没个理由。我便不守当年的承诺,你又能如何?”

朱珠苦笑了下:“朱珠不能如何。”

“既然如此,何必多想。”

“我只是觉得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好好一栋数百年的老宅,便要因王爷一场大婚而烟消云散,当年种种过往记忆,统统都烙印在这宅子每一处细小的缝隙里,便是那气味也是可让人怀念的,却因王爷一个决定,便从此什么都没有了。”

“时光都得消失,何况这些死物。”

“对王爷来说是可有可无的死物,对朱珠来说却是当年爷娘留下的唯一一些东西。”

“你爷娘?”载静闻言轻轻一笑:“他们便是连你这个女儿都遗弃了,你还惦记着那些陈年的死物做甚?”

“那些墙板内还有当年王爷所作的画,难道王爷一并也不要了。”

“都是年少时胡乱涂抹的东西,要来做甚。”

“既然这样,不如在王爷将它们彻底销去前,赏了朱珠吧?”

“你想要?”

“是的。”

“都是些发了霉的东西,要画,明儿赏你些名家字画便可,别让人说了去,我堂堂怡亲王连幅画儿都赠不起。”

“那却是不同的。”

“怎的不同。”

朱珠垂头用力捏了把自己潮湿的手掌。

一瞬似乎有些发不出声,因在同他如此一番对话后仿佛费劲了力气般让她嗓子变得僵硬。便默不作声在原地静立了好一阵,方才再道:“总是朱珠当年缠着王爷给画的,王爷不稀罕,朱珠却一直藏着连取都不敢去。现下王爷既然不要了,朱珠便将它们带回去好了。”

“既然如此,你便取走吧。”

说着,转身回到屋中,掀开袍角在一旁桌子边坐了下来,望着朱珠似有些彷徨地在门前站了一阵,随后慢慢走到屋子边缘的墙壁处,有些吃力地将墙上一片镶着木刻的板慢慢掀开,探头朝里张望了阵,随后嘴里忽然发出阵似哭非哭的抽泣,便伸手朝里探了进去,抓出几片已然发黄变脆的硬纸来。

正要由此转过身,不料那硬纸遇见风立即便碎裂了开来,不出片刻从她手指纷扬坠落,竟是生生化作了一摊纸屑。

见状朱珠身子晃了晃蓦地便朝地上跌坐了下去。

低头怔怔朝那些纸望了一阵,随后抬头望着载静看向她的那双眼,突然间哭了起来。

哭却不愿发出声音,只默默流着泪朝他望着,直至他站起身轻轻问了她一句:“你哭什么。”

“朱珠不是哭,朱珠只是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王爷之前给朱珠送来那幅画,原也是王爷为了丢弃那时光中可有可无的死物,是么?”

“为什么这么想。”

朱珠没回答,只是慢慢擦掉了从面具下渗出的泪水,随后重新抬头望向载静道:“王爷能回答朱珠一件事么。”

“什么。”

“王爷从没见过朱珠的脸,却是怎的能把朱珠的样貌画得那样活灵活现。”

“你想知道?”

“想知道。”

“若你知道了,可愿嫁给我。”

“呵…”朱珠一听不由笑了起来:“王爷是在寻朱珠开心么,已是要同婉清格格大婚了,竟还同朱珠开这样的玩笑…”

“若你知道了,可愿嫁给我。”

朱珠觉得自己眼眶又开始发起烫来。

死死忍着,死死瞪着他,半晌从嘴里慢慢挤出几个字:“王爷,勿跟朱珠开玩笑。”

“可愿嫁给我。”第三次问,见朱珠突地伏倒地上失声痛哭起来,载静慢慢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从她脚下掀开一块砖,随后从里头抓出一捧纸,朝着半空轻轻一撒:“四年前,皇上年纪尚少,我又在朝廷上说多了些不该讲的狂话,老佛爷便疑心我觊觎王权。幸被我阿玛及早发现,所以借口去法兰西学画,送我出外避避,以此逃开一劫。”

“你问我为何从未见过你面具下的脸,却能将你画得惟妙惟肖,”

“因这十年来,我从未停止过这些画,即便是在异乡,也仿佛成了一种习惯。”

纸如蝴蝶般在空中绽开,又坠落。

纷纷扬扬落到朱珠身侧,她闻声下意识抬头朝那些纸望去,一眼,便见到一张自己戴着面具的脸,随后两张,三张,四张,五张…直至他再度掀开一块砖,再度从里头抽出一捧纸,当空抖开,坠地,便又是一大片她的脸。

一张又一张的脸。

它们如雪片般随着载静一块块将砖头掀起,再从中取出,再纷扬洒落…

直至朱珠身周几乎变成了一片画海。

海中一张又一张的脸,全是她的脸,自小到大,带着面具,逐一微妙产生着变化的脸。

“为什么…”最后她觉得自己几乎无法呼吸了。于是一把抓住载静的手,望着他淡淡注视着她的那双眼,一字一句问他:“画这么多,到底是为什么…”

“为了每想你一次,便将这念头封入纸内,再将它埋入地下。”

“那为什么现在全都要取出来…”

“因为埋不下去了。”

“为什么…”

“就是因为…埋不下去了…”

话音未落,他一把将朱珠拽进他怀里,狠狠地吻在她猝不及防的唇上,狠狠将她发抖的嘴唇用力碾开,将自己舌头狠狠贯穿了进去。

直至朱珠反向他身体贴迎了过来,方才微微挪开了嘴唇,忍着粗重的喘息望向她:“过些天,等你哥哥身体再好些了,我便差媒人过来提亲。所以,我便再问你一遍,可愿意嫁给我。”

“…只要爹娘同意,朱珠自然没有异议…”

说的话细得跟蚊子一般,也不知他是否听清了去,却哪敢去确认这一点,只迅速将头一低,便被他再次吻住,随后整个身子蓦地压在了她的身上,几下揉开了她的袄子,又转瞬撕开了她的裙子,在她一阵颤抖中将他身下灼热坚硬的突起径直刺入了她的体内,便如同一只饥渴至极的猛兽,在她体内疯狂冲撞起来。

第263章 番外 画情十五

一番浓情过后,朱珠身下已是落红斑斑,卧在地上半晌没法起身,载静疑是自己无意伤到了她,便取了丝巾替她擦拭干净,正仔细查看着,抬眼见她托着腮呆呆望着地上那些画独自傻笑,不由伸指敲了下她脑勺道:“怕不能把它们看穿了还是怎的。”

“你自是不懂的。”朱珠边说边将那些画一一收进怀里。

“你这是在做什么。”

“好歹都是一幅幅辛苦画出来的,也不知道找个地方好好放着,我且替你收好。”

“日后住进这宅子,有得你好收拾,这会儿先给我起来,在地上也不怕冻着。”说着用衣服卷了将她从地上抱起来,见她忽地沉默下来,垂着头不见了刚才的呆笑模样,不禁问她:“怎了。”

“王爷莫不是忘了…这宅子是王爷跟婉清格格的住处,朱珠怎能住进来?”

“你傻么?”

“朱珠说错什么了?”

“我若真要迎娶婉清格格,又怎会再去向你阿玛提亲,莫不是真以为我要收你做偏房,即便你不嫌委屈,你阿玛还不得跟我拼上他这条老命。”

“那她怎说…”

“她胡闹惯了的。她家府里上下无一不将她视作混世魔王,便是我府里那些个兄弟见之也躲避不及,唯有你傻呼呼还跟着她转,她说一便是一,说二便是二,将你耍弄得团团转。”

“倒好似你的孪生姐妹似的。”

尽管这句话说得细如蚊声,仍是被载静听了去,当即挑眉道:“若要说我是混世魔王便直说好了,还怕我吃了你。”

朱珠闻言垂下头捏了捏衣角。虽不吭声,嘴角却不由自主扬了起来,悄悄朝他怀抱深处依了,载静便顺势又将她抱了抱紧,带进里屋内置于榻上,边开了柜子边道:“倒也巧,先前曾存放过一些额娘的多余衣裳在这里,今儿刚好能予你穿上,”说着回头朝朱珠望了一眼,见她收紧了胸前衣服再次垂下头,不由笑了笑:“你净害臊什么,已是我的人了,还这样躲躲藏藏。”

“王爷是男人,自是不在乎这些。”

“倒也是。你既这一说,倒是提醒了我,等下便不能亲自送你回去了,天色昏暗,你自路上小心,我差些人换了便服在你后头跟着。”

朱珠点点头。

一边避开他视线将老福晋的春衫换到了自己身上,抬头时见他又目光灼灼望着自己,不由脸飞烫了起来,慌忙要避开他视线,他已走到近前低头将她嘴唇吻住,按捺不住缠着她再度一番厮摩,直至他先前所差仆从端了食盒送至门前,方才停止。一边迫她吃下一碗参汤几样点心,随后将她送上了牛车,终又放心不下,便索性与随从一同骑马远远跟随在后,直至送到提督府偏门,亲眼望着小莲召来轿子将朱珠悄悄带走,这才策马离去。

“好在总算赶在晚膳前回来了…”回到屋内时小莲几乎已要哭了出来。

红着眼圈拉住朱珠的手往她身上一阵打量,道:“小姐进萃文院迟迟不出,又稍后见到王爷带人入院,真真吓死小莲了。小姐…你好好跟小莲说,王爷这回又将你怎的欺负了??”

朱珠一时窘得说不出话来。半晌讷讷道:“没怎的欺负,只是说了会子话…”

“那怎的连衣裳都换掉了??”

“…因一时失手,将茶碗翻到了身上,所以换了老福晋的衣裳回来…”

“原来如此…真是吓死小莲了,若小姐真被那妖魔精…”说到这里见朱珠一眼朝自己望了过来,忙拍了下自己嘴巴,再道:“若小姐真被那静王爷又欺负了去,小莲便是在油锅里来回煎上百回,怕都是无法抵得了那罪的了…”

“你整天胡想些什么…”说着,原想假意再训斥她几句,却怎的也无法将脸色沉将下来,只能避开她目光转身朝一旁的凳子上坐了,道:“幸好出去这么些时辰也未被阿玛发现,否则今后必然管得更加严厉。小莲,你近日之事切莫乱说,免得今后你我再想出去散心恐也不成了。”

“小莲知道。”

说着便蹦跳着出门,不一会儿捧着食盒进门欢喜道:“我道今日厨房怎么这样热闹,原是老爷请了碧先生做客,烧得不少好菜出来,小姐趁热赶紧用膳吧。”

朱珠本已在萃文院被点心参汤塞得饱胀,眼见一碟碟油腻荤腥被小莲端出,纵然香气四溢,怎还有那胃口,更悄然怀着一肚子小小的心思坐立不宁着,便借口身体不适,让小莲替自己吃了。

随后便想借机进屋,忽见外头有人匆匆跑了来,细瞧原来是她额娘房里的丫鬟,到门口处道了个安,笑吟吟向她通禀道:“小姐,老夫人有请。”

朱珠不知她额娘这个时辰突然唤她会有什么事。

当下等小莲匆匆扒了两口饭后,便带着她随那丫鬟一路往安佳氏的屋子而去。进门便见以往总是一身常服的安佳氏这会儿却难得一身见客的装扮,在堂屋正首坐着,带着点不安又带着点犹豫,默不作声低头喝着茶。

朱珠忙过去道了安,随后在她示意下往边上椅内坐了,望着她脸色小心问道:“不知额娘这会儿特意把朱珠唤来,是为了何事?”

“朱珠…”安佳氏抬头朝她望了一眼,想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偏又沉默了,过了好一阵方才轻轻叹了口气,对她道:“说来你也是已过了该出嫁的年纪了,虽总舍不得送你出阁,但也是早晚的事。”

朱珠闻言心不由突突一跳,当下稳了稳呼吸,问:“额娘为何突兀说到这些…”

“你应记得自你兄长病后,你阿玛着急的样儿吧?”

“自是记得的。”

“也亏得他想到出榜的点子,在外头用重金去寻觅良医,但一直以来遍寻无果,那赏金便也因此越加越高…直至终于将那能治好你兄长病症的神医给寻来了,只是…”

“只是什么…”朱珠问。心下却一片雪亮,知必然是因了榜上小莲所提到过的赏赐,同自己存了必然的关联。只是一向以来,诸多事情接踵而来,几乎令她将这给忘记了,直至现今听额娘一提,才突地想起,当下心跳如急鼓般一阵乱撞,手指一片冰冷,几乎连手里的帕子都捏不稳。

只能尽力把持着,默默听她额娘继续往下道:“只是你阿玛不知当初究竟着了什么魔症,竟将你的婚事也作为赏金之一写在了寻医榜上,说只要能医治好你哥哥的病,但凡未有婚配,便将你嫁于他…”

话音未落朱珠一下子从椅子上滑倒下来,跪在地上搭着福晋的膝盖望着她匆匆道:“额娘,额娘和阿玛竟是将此事当真了??”

安佳氏轻叹一口气:“额娘本是一点都不知晓这件事情,整日足不出户,竟被瞒到现今,否则怎会让你阿玛犯了那种糊涂去!竟是…如此的浑浑噩噩…直至今日别人亲自登门提亲,我才…我才…”

连说两声‘我才’,一眼见到朱珠眼里翻起泪花,不由匆匆将头别到一边,眼中也不由垂下泪来,想再说什么,无奈喉中一阵哽咽,便干脆止了声。

“额娘…”朱珠见状立即用力摇了摇安佳氏的膝盖:“本来父母之命,女儿自当遵从便是,但现如今…现如今…”几乎将静王爷之事脱口而出,又硬生生忍了,只咬了咬唇压低声音,恳求道:“只是额娘真的忍心将朱珠就这样嫁于一名连家世都无法知根知底的男子么…额娘可知他父母双亲是谁,他可有兄弟姐妹,他祖上究竟是何人…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额娘可都知晓么??”

闻言安佳氏呆了呆,沉默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她心知那神医碧落的确是个无法知根知底的人。

听说他原是一直行走江湖的,近一年内突兀出现在皇宫大内,随伺在老佛爷身旁,因医术高明而深得老佛爷青睐,故而如此年轻便赏得御医的资格,却又因原先身份的关系,迟迟没个正式的职位封号。

而他的家世更是无从查询。

没有祖籍,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姊妹,正可谓孑然一身,因而即便同旁人谈论,也是无从谈论出些什么的,唯知此人医术高明,知书达理,独居在京城内老佛爷所赐的一处宅院中,深得老佛爷宠爱。

除此,便什么都说不上来了。

便是性格喜好都无法描述得清楚,真真是团谜一般的人。

想罢,安佳氏抬眼对朱珠道:“你且起来,莫急伤了身子。所幸你阿玛还未将亲事应允下来,待他同碧落先生谈饮完毕后,额娘自是会寻他再做商议,毕竟…”毕竟什么,安佳氏没能说出口,因她所想的是,当年算命先生所说那将娶朱珠的‘命连天’之人,毕竟不可能是区区一介江湖郎中,即便如今也是身在皇宫大内,服侍在老佛爷身旁,总归也只是个奴才,同‘命连天’这一命格,决然是毫无干系的。

因而又安抚了朱珠几句,见她平静下来,正要叫她回去,忽朝她身上一阵打量,蹙眉望着她身上那件衣裳道:“你几时有这一身衣裳了,瞧着这花样…”再仔细看了看,不由面色一沉,冷声道:“朱珠,这衣裳是从哪里得来的!”

朱珠不由一慌。

再次跪倒在地,脑中迅速想了想,回道:“便是前阵在宫里时,见到怡亲王的额娘,由老福晋赏的…”

“她赏的?”虽有疑惑,但目光微闪了下,安佳氏放缓了语气,朝她肩上轻轻拍了拍:“起吧。做什么惊成这个样子,老福晋自是疼你所以将她衣服赏了你,日后若再见到,还需再多多言谢才是。”

“谨遵额娘吩咐。”

也不知是因了她话音里的忐忑,还是怎的,安佳氏端起茶杯时又朝她望了她一眼,见她随即垂下头,便若有所思般轻轻说了句:“瞧,咱家受了怡王府这许多恩惠,却怎的去回报,改明儿,是该叫你阿玛将静王爷邀请至家中好好款待款待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