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总似乎会在突兀的时间,突兀的地方,突兀见到他的奇怪男人,他同他的勾魂使站在一起,在雷光最密集的地方看着被众雷不停劈打着的殷先生的机场和机场大楼,面无表情,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在镜头里出现的时间大约有十来秒钟。

那个时候,新闻主持人正以她美好的声音如机械般播报着:这场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的雷暴没有伤及周边地区,但对这座私人机场造成了严重收拾,机场和塔台均被大火包围,数驾私人飞机都有不同程度损毁,目前机场人员的伤亡数字仍在继续统计中…

假如夏氲没有因自己的自私和恐惧把太清双宝从机场带出去,也许不会有这场雷暴。

殷先生对她是如此的信任,信任到她是唯一能够进入摆放这件宝物的人类。

但信任的基础建立在对她的束缚上,这注定有早一日它会遭到背叛。

人的叛逆心理是如此之强,人的生命又如此之短,所以人不得不多为自己多考虑一些,即便对着自己曾经又恨又爱的人。

刹充分地了解这一点,所以他充分地利用了这一点。

所以他成功了。

在被狐狸封印了足足六百年后,他先抽丝剥茧逐渐消弱了殷先生在他机场内布置了近百年的封印,然后打破了狐狸,铘,以及四大家族联手在机场内设下的结界,并令他们几乎遭到他们为了灭血食者而引来的天雷的反噬。

他以这种不可一世的方式宣告了他的复苏和卷土重来。

之后,一切看起来似乎暂时平静了下来。

再没看到有什么奇怪的事出现,也没见到有什么奇怪的人找上门。

但有时候偶尔会梦见艾丽丝。

我看到她站在我屋子的角落里,想叫她,但是很快想起了她体内稽荒瑶的灵魂。

随后会立刻想到稽荒瑶死去时那张刺满了钉子的嘴和脸,遂惊醒,一身冷汗心跳飞快,但没法像往常那样提着被子就跑到狐狸的房间去,在他身边找到重新让自己心跳平静下来的安全感。

我跟狐狸以及铘之间,似乎隔上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我们依旧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依旧重复着以往所做的事——做点心,卖点心,收工,但没办法再跟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以寻常的样子相处,连说话都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神。

有时候分不清到底是谁在潜意识避开谁。是我,还是他们?

林绢很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一点,但不同于以往,她没有直接说出这种感觉,她只是偶尔的会在吃着我店里点心的时候,看看我,再看看狐狸,然后皱皱眉说,不知道为什么,怎么觉得最近狸宝的点心不太好吃了。

后来有一天,铘出门后就没有回来。

我想起他说过,如果他对我真的失去希望,他就会彻底离开,在用完了自己所剩的力量后继续遁入封印,等待他真正神主大人的出现。

所以我想,在经历了这次的事后,他是真的对我失去希望了吧。

我甚至无法去过问他身上的伤。

他是当时在机场唯一一个可以直面天雷的人,所以他满身的伤必然都是在那时留下的。他知道我无法失去狐狸,所以他用他一个人的身体扛起了被夏氲带走太清双宝后失去了平衡的结界,以他一人的力量做了天雷到来时的最后一道护盾。

后来有过很多次,我想过要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座让我依赖了很久的小店,离开让我依赖了很久的狐狸,离开一切给过我所有美好的东西,但我无力给予他们任何回报的地方。

但不知为什么,每次整理好行李后,又被我重新拆了开来,一件一件放好,就像我脑子里那些反复被我摆出来,再一一摆回去的记忆。

如此反复,不知不觉春节就近在眼前了。

以往总盼着过节,因为过节狐狸会做很多很多好吃的,我们会放假,会出去逛街,我会逼他拿出他偷偷藏着买衣服的存款给我买各种各样被他称做垃圾的东西。

但今年过节,我已经不知道我对它们能盼望些什么。

盼望着能让我的生活回到原先无忧无虑的时候么?有次被林绢拖着去庙里拜佛的时候,我这么默默地跟佛祈祷过。

但佛不可能给我任何反应,他只是静静端坐在那里,低头慈祥地对我微笑。

这不仅让我想起那天夜里我在刹的身后所见到的那位佛。

是佛,还是像佛的魔?

我不清楚。

我只知道他看起来神圣极了,却也可怕极了,可怕到当他那双美丽的眼睛睁开的一刹那,我觉得自己跌进了一道清澈无比,却又冷入骨髓的深水里。

“在想什么?”

一路走一路发着呆时,听见狐狸问我。

这是回来之后第一次,我重新跟着他一起出门,出门是为了买一些年货,毕竟人怎么敷衍着过,春节总还是要过的。

我正要回答他的时候天空上突然嘭地一声响。

吃了一惊,我本能地躲到了离我两步远的狐狸的身边。

他环住了我的肩膀,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出于本能。

然后我抬头往上看,轻轻松了口气,原来天色刚刚开始变暗,已经开始有人迫不及待放起了烟火。

一支又一支漂亮的烟火,在天空暗蓝的颜色下开出一朵朵璀璨的烟花。

最后一朵烟花消失殆尽后,狐狸松开了他的手,我却没有立刻从他身旁走开,只是抬头朝他看了一眼,看他原本总是微微弯着的眼睛,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地注视着前方,仿佛朝我多看一眼都是他所不愿意的。

“我在想你那天问我的一个问题。”于是我道。

“什么问题。”

“你问我到底想起了多少东西,是吗。”

他目光闪了闪,没有做声。

“我想起了很多东西,但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你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样子让我感到害怕。”

“害怕?”他嘴角轻轻牵了牵,在我专注思索着后面的话而愣头愣脑往马路上冲的时候,在我衣领上提了一把:“先害怕一下两边这些车吧,小白。”

那声小白让我心跳轻轻快了一拍。

但我不想让他看出这一点。所以站定脚步抬头一动不动地看着红灯,直到绿灯亮起立即快步朝前走去。

一口气走到马路对面,刚上了人行道,头顶上嘭的又一阵闷响,让我停下了脚步。

又是有人放起了烟火,比刚才的更大更亮,灿烂无比地染透了大半个天际。

“我想起你第一次带我看烟花,看的地方是在京城第一青楼的楼顶上,”于是抬头一边看着那些烟花,我一边对慢慢走到我身边,也扬起头朝上看去的狐狸道:“你对我说,也许当千古第一女侠客对你来说有点难度,但你可以为当上千古第一女嫖客努力一把,宝珠。”

“我还想起,有那么一天,不知道为了什么,我两条腿都断了,而你妖力尽失连变成人形都做不到。也是这么冷的天,你背着我一点点走出那片空无一物的旷野,一边走你一边对我说,我不是在帮你,宝珠,你只需给我记住,如我们这样的人,这条命只能死在刀剑之下,埋于黄土之底,而不是被野狼啃得只剩点骨头。”

说到这儿,我将目光转向狐狸,恰逢他的目光也转向了我。

我朝他笑笑:“真奇怪不是么,明明那些记忆都是这么美好,让人难以忘却的,为什么梵天珠要将它们封存遗忘呢…为什么你会这么害怕我记起来呢?”

狐狸没有回答。

长久看着我的眼睛,长久地试图想从我目光看透到我心里去,看看我说的是实话,还是对他隐瞒了什么。

看,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似乎对他越来越了解,了解到连他这样的想法也终于能清晰感觉出来。所以在他沉默着收回视线转身离去时,没像以前那样任由他离开。

我跟了过去,到他背后,看着他覆盖在长长发丝下那道修长美丽的背影。

然后踮起脚用力问了他一声:“喂!再背我回去吧,狐狸?要用狐狸的样子背。”

他脚步微微顿了顿,继续往前:“腿又没断,自己走。”

我三步两步便重新又追到了他的身后。随后勾着他脖子轻轻一跳,极其容易地就爬到了他的背上:“背。”

他背住了我。

然后轻一闪身,带着我纵身而入一旁一条无人的巷子,化身为狐。

然后背着我跑了起来。

雪白的长毛被风吹在我脸上,引得我一阵阵想笑。

他是否也会因此而笑呢?

我抱着他脖子低下头看着他。

看到他一双碧绿的眼如新月般微微弯着,嘴里却冷冷地抱怨:“把你的脑袋拿开,头发丝挡我视线了。”

“那就刹车呗。”

“你傻么。”

“傻子的座骑叫什么?”

“傻了吧唧。”

回到家后,在一堆日记本里找了本最厚最新的,翻开第一页,我工工整整写下这样一段文字:我叫宝珠。

宝贝的宝,珍珠的珠。

有时候,我可以看到一些别人所看不到的东西,那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讯息。某一天,狐狸倚着窗晒太阳的时候,我看着他的背影,想着是不是应该把它们都写下来,那些属于我,属于狐狸,属于麒麟,还有属于那另一个世界的一些故事。

——血食者完结——

第十六卷 青花瓷上卷

第372章 青花瓷上 一

“素和家的瓷,画鱼能观鱼游,绘草能见草动。”

“当真是色如凝脂,触如婴肌。”

“皇上相中他家那双手了。”

“宣,素和甄入宫见驾。”

“不好了!窑失火了!窑失火了!”

——

家里有只青花瓷,约莫半人多高,蓝碎花的。正面一幅仕女图,背面三尾鱼,锈红色的,环状盘在腹部圆形的凹口里。它是姥姥那些乱七八糟的收藏品之一。

姥姥在世时,那些经常来家里走动的亲戚朋友们都叫它宣德瓷,起先我以为那是它的名字,后来网上查了查,才知道那是因为它制成在明宣德年,那一年代从官窑里烧制成的青花瓷统称宣德瓷。

刚知道那会儿颇为兴奋了一阵子。网上说,宣青制作距今近六百年,能完整保留下来的很少,物以稀为贵,以我这样的俗人的价值观来衡量,它必然价钱不菲。

不过这种兴奋和得意不久之后就荡然无存。

一位住在附近常来我家店里买点心的老教授,似乎是教历史的,一向对古董有着很强的兴趣。在听说我家有只宣德瓷后,他特意跑到我家客厅看了这只瓷器。之后鉴定再三,本来信心满满等他估摸出一个大致的价值,结果他却相当遗憾地告诉我,这只宣德瓷是假的,是一只清末期间照着那样子仿造出来的赝品。赝品造得几可乱真,但胎土和釉水还是暴露了它的真假身份。

这真是让我非常失望,就好象以为自己捧到了一堆金子,结果却发现那仅仅只是堆镀了层金粉的铜而已。虽然老教授后来又跟我说,说是赝品,但好歹这件也算是只赝品里的极品,无论是色泽还是质地,都可见模仿者功力的深厚。况且距今也有百多年历史,不失为一只有价值的收藏品。

自然,我并没有因此就高兴多少,因为知道他那是安慰我。历来无论如何相象,赝品就是赝品,即使是只有了百年岁数的老赝品,它还是只赝品,赝品永远取代不了真品。所以后来,它一直被摆在我家客厅靠近楼梯间的地方,和饮水机一起靠墙站着,被狐狸充当鸡毛掸子的插口,一度还成为过杰杰的窝。直到有一天一件比较意外的事情发生,才让我再次注意到了它的存在。

第373章 青花瓷上 二

那是春节过后的第二个星期天。

天很冷,又下着雨,因此生意不太好,于是趁着狐狸出门买东西,我干脆关了店,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清扫客厅时,发觉杰杰蹲在那只青花瓷瓶上看着我,像个趾高气昂的包工头,眯着眼扬着嘴角,大大的尾巴一下一下扫在瓶子上。最后一次尾巴扫开时,我走过去想把这只懒骨头撵下来,却发觉沿着瓶口到仕女图的地方,那块光洁的釉面上有一道细细的黑线。

本来以为是什么脏东西,细看却是一条裂痕,这让我不由自主朝它多看了几眼。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大凡这样岁数的瓷瓶,有裂痕总是难免的,但这条裂缝和那种随着岁月自然形成在瓷器内的裂痕不一样。它很细,但很深,烙在青花瓷光洁的表面上就像条非常突兀刮滑在婴儿皮肤上一道细细的伤疤。

它看上去就好象是从内部朝外迸裂开来的。

于是没理会杰杰的抗议,我把它拉开朝瓶口里摸了摸。瓶子里很光滑,就着光也看不出里头有什么地方开裂,于是又把它重新摆了回去。

这事不一会儿就被我忘了,毕竟本身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瓶子不值几个钱,它上面多条缝就跟老太太脸上多条皱纹一样没什么了不起。老化,损坏,报废,再正常不过的过程,正常到我不会在它身上花更多的关注。

那之后不多久,店里来了一个有些特别的客人,将我原本平静得近乎单调的生活再度拖进一个奇怪的漩涡。

那是一个并不起眼的傍晚,天快黑了,细细密密的雨把还没打开路灯的街罩得迷迷蒙蒙。

狐狸还没回家,我不得不冒雨把从家里整理出来的那堆垃圾扔去垃圾桶,返回家的时候,意外地看到店门口有人站着,低头慢慢徘徊,又时不时朝店门看看。

身上的衣服都被雨给打得湿透了,他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似乎很想进店,但店门上那块歇业的牌子很醒目。

这让我不由到他身后提醒了他一声:“先生,已经关门了。”

他闻声将头转向我。

那一瞬我愣了愣,因为觉得这张脸好像有点眼熟。

是在哪里见到过么?

却又没法能从脑子里搜索出哪个人能跟他对上号。

因此一时无语,我朝他笑了笑,转身准备开门进屋,谁知他跟着走了过来,问:“你是店主?”

我点点头。

他朝店门上看了看:“牌子上写的是晚十点打烊。”

“没错。”

“但现在还不到九点。”

本已经把手搭到门上,听他这么一说,我忍不住停下再次回头扫了他一眼。

他以为我没听清楚,于是又重复了一遍:“现在还不到九点。”

“我知道,不过今天提早关门,牌子都已经挂出来了。”

“老板娘是要出门么。”

“不是。”

“那不妨再多接待一个客人。”

话是请求的话,但口吻却不是请求的口吻,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淡淡的就好象一个简单直接的要求。我忍不住皱皱眉,因为从没见过这样任性的人,口气便不由硬了些:“不好意思,今天我累了。”

“开个灯开扇门很难么。”这一次口气变成了质问。

我有点不痛快起来:“往前走左转有家茶室。”

“我只要进你这家。”

“不好意思,关门了。”

“可你还在不是么。”

我无语。突然不明白自己在这里浪费时间跟他搭话是为了什么。也许他是存心找茬的,也许他纯粹吃饱了没事做,正常人谁会像他这样?想到这里把门一推我径直朝屋里跨了进去,随后正要把门关上,他突然扬声叫住了我:“老板娘,一杯茶什么价。”

“清茶五十块,奶茶一百。”我不假思索。

本想草草打发了他,谁知道他接茬得倒也快:“老板娘开的是黑店?”

“你可以去别家。”快速丢下这几个字,本以为任谁听了也会立刻拂袖而去,谁知他却朝我笑了笑:“呵呵…”

“你笑什么。”

“老板娘,那麻烦您给我来杯五十块的清茶。”

第374章 青花瓷上 三

吃软不吃硬是我的一个弱点。

因此,如果这男人始终跟我嘴皮子上做文章,我倒也省事一早关门大吉了。

偏偏没料到他最后会服软,不仅态度变得极礼貌,还一分钱都不砍地接受了我乱开的茶价,这倒反而让我没法铁了心撵他走,只能自己受累点,把他让进店里重新开了张。

“红茶还是绿茶?”打开柜子翻茶包时,我问他。

心下希望他要红茶,毕竟这里多是些学生客,奶茶红茶要得多,因此绿茶不剩几包,剩下的也都快要发霉了。

“绿茶,谢谢。”

果然越是不希望什么,就偏偏来什么,我只好将剩余几包绿茶取了出来,闻闻味道挑了袋比较靠谱的,泡上开水给他端了过去。

“这是什么?”他一见愣了愣。

“绿茶。呃…绿茶袋泡茶。”

“原来老板娘果然是开黑店的。”

“那你说的是什么绿茶?”

“老板娘可有铁观音?”

“有,这就是铁观音袋泡茶。”

“呵…”嫣然一笑,想来是在笑我跟他玩着幼稚的文字游戏,但眉梢眼角却竟皆是风情。

不由叫我看得呆了呆,以至几乎没留意到店门处铜铃当啷啷一阵响,然后传来我家店小二笑吟吟的话音:“哦呀,这种天气居然还有客。”

“是老板回来了么。”男人闻声侧眸朝门口处瞥了眼。

正对上狐狸望向他的视线,但不知是我错觉还是怎的,我发觉狐狸目光微微一闪,仿佛一瞬有些错愕。

“他是我伙计。”于是绕到桌旁,我挡在了这男人同狐狸之间,一边将菜单擦了擦干净,递到他面前:“要不要选下点心?”

他笑笑,将菜单推到一边:“麻烦来杯雨露秋霜。”

话是同我说,目光却分明是越过我身体看着门口的方向,这种感觉让我隐隐有些不安,但见狐狸没说什么,我也就只能笑了笑问他:“什么是雨露秋霜?”

刚问完,肩膀上被狐狸轻轻一搭,随后被他朝厨房方向推了推:“去,小白,替我烧壶开水,记得用左边柜子里那只没启封过的砂壶。”

“但是我…”我想找个借口留在原地,因为这两个男人在一起的感觉让我有种难以言明的不安。

但见他目光径自望着那静静坐在桌前的男人脸上,便没再说什么,只能慢吞吞朝厨房里走去。到了厨房门口时,忍不住又回头朝那两人看了一眼,见狐狸拖了张椅子在那男人面前坐下,同他面对面坐着,随后托着腮,望着他弯眼一笑道:“雨露秋霜,甄官儿好品位。”

那男人不动声色望着狐狸的妖娆,眼神似笑非笑:“也只有在你这里才可以挑剔挑剔,狐狸。”

“好茶需配好瓷,不知甄官儿想要件什么瓷?”

“随你。”

“甄官儿为难狐狸么。”

“倒是也得能为难得住才有乐趣。”

“哦呀…永乐云烟釉里红。甄官儿果然在为难狐狸。”

男人淡淡一笑,又似轻轻叹了口气:“你从来都是会读心的是么,妖精。”

第375章 青花瓷上 四

白的瓷,从内渗出锈红色泽的花斑,仿佛白玉上一抹血。

这种瓷叫釉里红。托在男人修长的手指间,轻巧细腻得一张薄纸般。透过那层瓷隐隐能看到茶在里面晃,茶是用被狐狸叫做雨露秋霜的铁观音泡出来的,三次沸水淋过,再用网过滤撇清后进的碗,茶色很纯,我从没见过的那种纯,远看过去,就像是荡在玉里头一汪碧绿透澈的水晶。

我不知道狐狸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

在这被他称作甄官儿的男人出现之前,我从没在家里见到过,可狐狸进厨房转了一圈,这些东西就在他手里被端出来了,似乎一直就在厨房的某个地方存放着似的。

雨露秋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