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黎自嘲的笑笑,犹豫了几秒,还是回了一条信息给他——

“我在排练,这里信号很差,等回去再给你打电话。”

发完这段信息后,舒黎便坐回了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打量自己。

也许是运动量大、饮食清淡再加上作息规律的缘故,她的皮肤一直都非常好,但这次回国一趟,眼睛下面居然是两圈淡淡的黑色痕迹,简直叫人发愁。

舒黎看着镜子里自己脸上那两道浓重黑眼圈,正是束手无策之时,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低低震动起来。

她以为电话是沈易打来的,并未急着去接,直到响了第三声,舒黎才终于将手机拿了过来。

不是沈易,是一个巴黎的本地号码。

电话那头的女声温柔:“请问是舒小姐吗?这里是法国航空公司。”

舒黎心中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来。

电话那头的女声继续:“您的未婚夫宁先生半年前搭乘了我们公司的af372航班……今天上午搜救队已经找到了飞机的残骸。”

沈晏最近刚换了辆两千万的新车,正是春风得意,每天都逼着小助理给他找来女伴,好让自己带她们去兜风。

原本鹿晚晚以为他的新鲜劲儿很快就过去,可谁知道过了一个星期,沈晏依旧乐此不疲,鹿晚晚只得如实相告——

“沈总,钟小姐高小姐林小姐杜小姐……我已经约不出来了!”

沈晏眉头一皱,很不高兴的模样:“怎么可能?这辆车全世界只有三辆,不上我这来坐她们还能去哪坐?”

鹿晚晚很无奈:“她们……可能对车不是那么感兴趣。”

沈晏想了想,然后很赞同小助理的观点:“对!一群土包子!没眼光!不识货!”

鹿晚晚偷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自从提了这辆车,沈总据说是要为大沈总省钱,非但不给女朋友们买包买首饰了,连旋转餐厅都不肯带人家去吃了,非要人家跟着他回家下方便面吃,说这样比较有情调……人家谁还跟他出来呀?

沈晏一个人在那儿生了一会儿闷气,然后又拍了拍副驾座位,示意小助理上车,“早早,你来,沈总带你去兜风。”

鹿晚晚生无可恋的上了车。

等兜到第三个小时的时候,沈夫人的电话打了进来,“阿晏,你现在回家来一趟。”

沈晏心里生出 了不好的预感,料定肯定是自家亲妈发现了老大和小舒姐两人又搅和在了一起,这会儿又要拿自己当突破口。

回去的一路上,沈晏想了许多托辞,甚至几度想打电话给老大和他对口供,可惜老大并没有接他的电话。

等回到了家中,沈晏看见沈母双目微肿,脸上犹有泪痕,这才觉得事情不妙。

“妈,你怎么了?”

沈母喉中哽咽,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一口气,道:“宁玮他出事的那班飞机找到了……你姨妈家那边一团糟,你陪妈妈走一趟。”

沈晏这才勉强定下心神。

宁玮算是沈晏的表哥,其实他小时候还跟着宁玮一起玩过,不过时间隔得太久,记忆早就模糊了,后来又碰上宁玮从老大这里横刀夺爱,沈晏平日里虽然看着吊儿郎当的,可一个亲哥一个表哥,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便也渐渐同宁玮断了来往,甚至明里暗里还给宁玮使过不少绊子。

半年前宁玮出事,尽管失事飞机一直没找到,但其实大家都知道,飞机上的人多半是九死一生了。

如今那只靴子终于掉落下来,长辈们承受不住,他倒是很快镇定下来。

宁家姨妈早年便定居在了法国,现在要赶去那边,公务机反而慢,于是沈晏便让鹿晚晚订了最早的一趟航班。

航班就在三小时后起飞,去机场的路上,沈晏特意同母亲分开坐了两辆车,然后又给沈易打了电话。

这回电话倒是通了,沈易的语气有淡淡的疲倦:“喂。”

沈晏将事情简单同他说了:“宁女士现在要我陪她去巴黎……飞机残骸找到了,小舒姐肯定也要去的,你自己考虑一下要不要来盯着点啊。”

只是沈易并未有太大反应,他只是淡淡“哦”了一声。

于是沈晏这才想起来,自己真是操的闲心,他的这位大哥,消息永远比任何人都要灵通。

挂掉电话,苏盈敲门进来,将一个小小的存储介质放在了沈易的办公桌上,然后轻声道:“沈总,黑匣子里的录音已经提取出来了。”

沈易站在落地窗前,听见她的话,并没有回答,只是挥了挥手。

苏盈会意,将门带上退了出去。

过了很久,沈易才终于坐回办公桌前,将存储介质里的那段音频打开。

的确是宁玮的声音,伴随着沙沙的背景音,他同父母告完别,然后是未婚妻。

扬声器里传来宁玮温和的声音——

“梨梨,其实我瞒过你一些事情,是和沈易有关的。那次你捉奸在床,其实——”

显然,那四个字极大地刺激到了沈易的神经。

他猛地将电脑合上,然后一把推开。

电脑跌落在厚重的地毯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捉奸在床、捉奸在床……这四个字只叫沈易觉得好笑。

那日他在酒店醒来,身边躺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他前一晚确实醉得厉害,但却也不至于醉到连自己有没有做过都分辨不出来。

可他还未将那个女人赶走,舒黎便已经被人带着闯了进来。

第17章 Chapter 17

chater 17

尤里安从外面进来的时候,舒黎还坐在化妆桌前出着神。

不过尤里安并未注意到她的异样, 只是笑着道:“周末的演出信息已经更新了。”

刚才看完舒黎的那一段odalise女变奏, 尤里安就通知了运营工作人员, 在网络上更新了周日演出的cast, 将舒黎的节目加了进去。

法国人向来为本国文化自豪,对外国的人或事既不了解也不喜欢, 更遑论是在法国人最为自傲的艺术领域。这么多年来,哪怕法兰西舞派早已不像从前那样如日中天, 可法国人依旧认为ob是世界上最好的芭蕾舞团。

而在ob的这些首席里,法国人只爱过两位外国舞者, 一个是殿堂级芭蕾巨星karen higgs, 还有一个便是舒黎。

巴黎人民是真的爱这位东方公主, 周日演出的cast在网站上更新后不到一个小时,原本还富余的票便被一扫而光,尤里安不由得对着舒黎笑道:“看来观众们都想你了。”

这话说完, 坐在那里的舒黎却是半晌没动静, 尤里安低头去看镜子里舒黎的脸, 这才发现她眼睛红肿, 一看便是刚才哭过。

尤里安只觉得事情不妙,当下便走过去,将舒黎的椅子转过来, 令她面向自己, 语气严肃:“lily, 发生什么事了?”

舒黎深呼吸好几次, 才强忍住那一阵泪意,然后哽咽着开口道:“宁搭的那班飞机……已经找到了。”

其实她心里明明很清楚,宁玮生还的概率只有千万分之一,可真到了要面对的这一刻,还是不由得心生茫然。

尤里安沉默片刻,然后轻轻拍了拍舒黎的肩,“lily,我建议你还是休息一段时间。”

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不该那么快就让人将演出的cast更新,到时候lily没有登台,观众想必会有所不满。

可尤里安也知道,lily刚来ob时便同这个未婚夫订了婚。

尽管尤里安并未见过她这个未婚夫几次,可这三年来追求过她的人无数,可惜舒黎每次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若还有人纠缠不休,她便亮出订婚戒指,足以见得两人之间的感情非常好。

如今未婚夫已经确认死亡,尤里安担心她这样的状态无法上台。

见舒黎不说话,尤里安有几分担心,又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提高了几分音量:“lily?你在听我说吗?”

下一秒,舒黎轻轻呼出一口气来。

她吸了吸鼻子,然后低声道:“我不用休息。”

尤里安有些犹豫:“lily……”

舒黎看向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尤里安,我说了不需要休息,演出照常,好么?”

航空公司的新闻发布会在里昂举办,就在明天,可她如今演出在即,是没有时间往返的。

刚才她已经给宁玮的父母打了电话,说是下周一就过去看望他们。

半年多了,其实她早就应该接受这个事实。

如今最后一点希望也被掐灭,她也并无再去的必要了。

沈晏坐了十几个小时的国际航班,下了飞机还没倒过时差来,半口气都没喘过来,就又被沈母直接拽去了姨妈家。

说是姨妈,其实宁玮的母亲和沈母也不过是堂姐妹,再加上宁家姨妈早年间便嫁给了法籍华裔,之后几十年都定居在巴黎,两家走动得并不算多,逢年过节才会见面。

不过这回宁家姨妈家出了这样大的事,宁玮又是独子,想来对姨妈的打击很大,宁家的好几位长辈都从其他地方飞来了巴黎。

沈晏他们是最早到的,沈母一边轻言细 语的安慰着堂姐,一边问:“宁玮他的那个谁……不来么?”

宁母擦着眼泪,听见这话,知道指的是舒黎,当下便道:“小姑娘也有自己的事情忙,说了过几天就来。”

闻言沈母不由得冷笑了一声:“你们家对她那么好,现在出了事她反倒躲到一边了……老话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真是半点没错。”

听见这话,宁母赶紧道:“你别这么说,刚出事那会儿,小姑娘搬过来陪了我们快一个月……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

平日里沈晏对于自家亲妈和前任大嫂之间的恩恩怨怨,向来是谁也不站,但这会儿也觉得那话有些刺耳,也忍不住帮舒黎说话——

“妈,你别什么‘婊子戏子’的,人家是正当职业,都可以叫人民艺术家了。”

“艺术?”沈母只是冷笑一声,“哪个正经人家会送女儿去学跳舞?你看看我们家,有哪个女孩子会去学这种专门讨好男人的东西?”

沈晏叹口气,决定不和女人争。

管她戏子不戏子的,人家不还是照样是把你大儿子给迷得晕头转向的么?

念及此,沈晏又不由得有些自得,还好从来都是他玩弄别人的感情,能降服他的女人还没出生呢,不然自家亲妈肯定要崩溃。

中午吃饭的时候,沈晏趁着空当去外面给老大打了个电话。

他有意卖好,专捡老大喜欢听的话说:“哥,小舒姐没来,人专心在巴黎排练呢。”

电话那头的沈易语气淡淡:“哦。”

见他这样装模作样,沈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本想出言讽刺一下,但顾及到后果,终于还是艰难忍住。

想了想,他又没话找话道:“要不要我帮你去刺探一下军情啊?”

虽然小舒姐人没来,可她现在是躲在巴黎边排练边哭,还是若无其事,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可不小。

沈易的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我看你是吃得太饱了。”

顿了顿,他又道:“既然人在欧洲,你就趁这机会多去去公司,免得对集团的事情一问三不知。”

说完便将电话挂了。

沈晏愁眉苦脸的回去了,沈母正在客厅里陪着堂姐说话,见他这样,忍不住将他拉到了一边。

“你别在这儿呆了。”

沈晏:“啊???”

沈母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抱怨:“本来指望着带你过来帮忙,谁知道你满屋子到处晃,我看了都嫌烦!”

沈晏只觉得委屈:“可现在没什么我能帮着的啊!”

虽说这件事的确令人悲痛,但要他一个大男人跟着沈母一起哭唧唧也不现实,眼下这儿也的确没半点需要他做的事情,难不成要他去厨房帮佣人做饭?去花园帮园丁除草?

沈母满脸嫌弃,只恨不得立时将这个小儿子一脚踹走,“行了,你别待在这儿了,我在这儿陪你姨妈,你要没事干就去公司,要用你的时候我再叫你过来。”

女人简直是莫名其妙,怎么说起一出是一出……沈晏愤愤的出了门。

将小儿子打发走之后,沈母回到客厅里,又拉着堂姐的手,轻言细语道:“宁玮的录音,没必要给她听,是不是?”

宁母面带犹豫,一时间没说话。

客厅的茶几上就放着航空公司刚送来的录音,是从黑匣子里提取出来的乘客遗言。

每位乘客有两分钟的时间,她们方才听的,便是宁玮留下的那两分钟遗言。

录音里宁玮的声音模糊,但一字一句却听得清楚——

“梨梨,你去找沈易,他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是我当时为了一己私欲,没有告诉你真相。梨梨,对不起,你去找沈易。”

沈母并未料 到,当年她做过的那样阴私的事情,竟被宁玮晓得了。

宁玮晓得了,可当初为了那个女人,并未戳穿事情真相。

若是这样下去倒也正合她的意,可谁知道,宁玮这次出事,竟在临终前将真相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还好她刚才及时将沈晏支走,不然就凭着他那不牢靠的嘴,迟早要弄得人尽皆知。

沈母暗暗咬紧了牙关,她连连深呼吸几次,然后又握住堂姐的手,轻声道——

“这事闹出去不好听,哪怕是对宁玮的名声也不好……更何况,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宁玮的未婚妻,要是录音给了她,到时候她再去找沈易……你的儿子和我的儿子,难道还真成了供这种女人挑挑拣拣的东西?我们两家的脸以后要往哪里放?”

舒黎已极力让自己专心,不叫这件事过多地影响自己的状态,可谁知还是在排练中失误,不小心将韧带拉伤了。

她跳了这么多年芭蕾,身上的大伤小伤不计其数,韧带拉伤也是老毛病了。

明晚就是正式演出了,她没敢让尤里安知道,怕他以自己状态不好为由拿下节目,只是偷偷找了舞团的医生,让他给自己打了一针封闭。

沈晏到的时候,舒黎刚打完针,正在更衣室里休息。

外公在国内新闻上看到了失事航班的消息,很担心的打了电话过来。

舒黎这边在同老人家讲话,不一会儿便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

她和外公说了再见,然后又请外面的人进来。

门是虚掩着的,沈晏直接推门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捧百合,伴随着幼稚的出场音乐:“当当当。”

舒黎有几分惊讶:“阿晏?”

“来看看你,”沈晏将那捧百合放在了她的梳妆台上,“花是帮老大捎的。”

舒黎笑了笑,没接茬,只是问:“你怎么来了?”

沈晏挠挠头,含混道:“这不是因为宁玮那事么……我来这边看看,也顺便看看你。”

舒黎了然,又道:“我周日有演出,等我这边忙完后就去看看宁伯父宁伯母。”

“不急不急。”沈晏摆摆手,“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

“下次吧。”舒黎笑笑,“我晚上还有排练。”

如此这般,两人寒暄了几句后沈晏便告别了。

等一出剧院的大门,沈晏便掏出电话来给自家大哥拨电话——

“卧!!!槽!!!”

沈易很不耐烦这个蠢弟弟的一惊一乍,只是冷声道:“我在开会,有什么事?”

“你别开会了,你现在就回办公室,我有事要和你说!”

沈易的语气警告:”沈晏。“

见他还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沈晏焦急道:“开会开会!你还开个鸡儿会!我有正事和你说!“

放在平时,沈晏自然是不敢这样对他说话的。

见蠢弟弟这副模样,沈易终于有几分认真起来,他出了会议室,然后道:“说。”

沈晏连连喘了好几口气:“小舒姐有个女儿!叫桃桃!我刚才亲耳听见她打电话说的!!!”

沈易呼吸一滞,下一秒浑身僵硬,说不出半个字来。

沈晏的语气焦急:“这是在搞个毛啊!桃桃是谁的?你的还是宁玮的???”

第18章 Chapter 18

chater 18

沈易走回到办公桌前,按下内线电话, 冷声道, “让苏盈来。”

苏秘书很快便推开办公室的门进来, 谁料一进来便看见沈易铁青着一张脸坐在办公桌后面, 一时间心里不由得有几分忐忑,连忙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自己最近一周过手的事情, 回想有无疏漏。

她走到沈易面前,语气竟有几分紧张:“沈总。”

哪想到沈易看也没看她, 他只是随手一指办公桌对面的座位,“坐。”

苏盈忐忑的坐下。

下一秒, 沈易打开手中手机的免提键, 将手机放在了办公桌的桌面上, “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