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应钦连续几日都忙得焦头烂额家都没空回。连续应酬几天,他喝得烂醉如泥最后被司机送到俞佳佳那里。

他醉的迷糊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来又是怎么睡觉。只知一觉醒来头疼欲裂,全身发麻。他趔趄着爬起来去拉开了窗帘,清晨的阳光直射在他脸上,他觉得阳光有些刺眼,他按压着头痛欲裂的太阳穴缓解宿醉的诸多后遗症。

听见他房里的响动,俞佳佳婷婷袅袅的走进来,一见着他,自觉的招了佣人倒来醒酒汤。

她自然的将醒酒汤递给陆应钦,嘱咐他:“别太拼了,以后少喝点酒,身体要紧。”

陆应钦皱了皱眉,宿醉醒来整个人没什么生气,只瓮声回应:“知道了。”

“先洗个澡吧?你是再睡会儿还是下楼吃早饭?”俞佳佳穿着一身睡衣素面朝天,却仍是掩不住她媚眼如丝的风骨。陆应钦一脸调笑的揽着她:“这么贤惠,我迫不及待的想把你娶回家了。”

俞佳佳凝眉嗔他:“没个正形,快去洗澡。”她顺手收拾了陆应钦脱下的外套,下楼去了,末了又回头交代:“那孩子这几天闹别扭闹的厉害,”她斟酌再三又说:“你一会儿去看看吧。”

陆应钦算起来是第一次正式的见孩子,自从孩子接回来他就没看过,每日忙的没有人形,都是俞佳佳在照料。孩子和照片里很像,很瘦却比同龄的孩子高很多。

似乎闹脾气闹累了,他蜷缩成一团睡在床上。睡着了还皱着眉头,那隐忍的表情像极了后来的程端五。陆应钦看着孩子顿觉心烦气躁,拿了烟要抽,但他转念一想又把烟揉碎了扔进了纸篓。

真是个识相的孩子,好像知道自己讨厌他的妈妈一样,全身上次没有哪里长得像她,除了皮肤白。程端五是他这么多年见过白的最好看的女人,放在哪里都好像会发光一样,怎么都晒不黑。一笑起来明眸皓齿,略带婴儿肥的脸颊上浅粉的红晕让她看上去可口的像个苹果。过去的她最爱擅作主张的挽着他的手臂亲昵的喊他:“应钦。”

而他也习惯了生硬的甩开她。

他眯起眼,回想程端五的一颦一笑,惊愕的发现,他竟然记得那样清晰。

他想,也许恨才是世界上最坚固的情感。所以他这么多年都无法真的彻底忘却程端五这个人。

不知是不是男人都有初夜情结。他之后也在各种场合半推半就有过几个女人,齐刷刷的全是处/女,可他却总也忘不了程端五,每当失眠的时候他总会想起程端五,17岁的程端五在他的酒里下药,想以此挽救程家残存的威严。她自以为他全然被药性控制,脱光了衣服生涩的引诱醉酒的他,直到他粗鲁的扑上去。那天夜里她一直在哭,却没有一点声音,仿佛怕吵醒了他。她那副隐忍的表情让他更加烦躁,更加想用力的蹂躏。

他一直难以忘记第二日清晨被他冷酷羞辱后,程端五的表情,她安静的像一抹游魂,全身赤/裸只得紧紧的抱着被子,脸色惨白,她咬着牙眼巴巴的望着他,那表情让陆应钦没来由的又觉得不耐烦。她最后的希望也被他残忍的撕碎。陆应钦冷漠的从床上起来,穿上衣服,极端鄙夷的回头对程端五说:“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程家?你以为跟我睡一觉就什么都解决了?瞧你美的?程端五,想跟我睡觉的多了去了,还要看我有没有兴趣。”他收敛起最后一丝讽刺的笑意,冷冷一哼,口气冷漠到极致:

“滚!”

程端五沉默的穿上衣服,从头到尾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安静的陆应钦连她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净白的床单上留着点点血痕,陆应钦自然知道那是什么。

他只觉得心烦气躁,发狂一般把床单撕得支离破碎,他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他讨厌被控制,但前一日那药性对他而言并不是无法自控,可他却可耻的发现,他对程端五竟然有那浅鄙的渴望,他觉得恶心,这一切他都觉得恶心。

而最恶心的,是忘了仇恨竟然对程端五产生欲/望的,自己。

第七章

程端五知道自己不该贪心更多,可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已经累的走不动了,她实在太想休息,所以她选择停下了脚步,停息在俞东身边。

她一直以为她的天空已经只剩阴云密布,不想上苍悯人给了她一条生路,她头顶阴霾的天空终于迎来一抹曙光。

乐乐被送去全日制幼儿园,俞东自己捣鼓点外单的小生意赚的不多不少,比上不足比下却是有余,两父女日子倒是过得有滋有味。有车有房担负程端五的生活也不算太吃力。

程端五趁着休息到俞东家里,俞东也没心眼,直接把钥匙给了她一副。

买好了菜过去。俞东一大老爷儿们,做事大大咧咧不修边幅,房子一段时间没有人收拾,略显得有些乱。程端五喝完茶便开始大刀阔斧的搞卫生。之前她也来弄过去几次,却都一直没有动过俞东的卧室,这次也不知是不是俞东的表白起了效应,程端五鬼使神差的进去。俞东一直属于比较沉闷的男人,以往便是,丧妻两年他的生活也是单调的可以,整个家里没有一丁点女人的气息。甚至连亡妻的照片也没有。程端五摸了摸鼻子便没有再多想。她摸了摸褥子,略有些潮,没有人照顾,什么都靠自己,俞东整日忙碌也顾不得这些细节。

程端五想想,喉间有些酸酸的。

她牵了一根长绳把俞东和乐乐的被子褥子晒上去,搬了张椅子踏上去,拿了一根长长的掸子轻轻在被子上拍,让棉絮更加松软,充分的吸收太阳的精华。

俞东提前接到程端五的电话,想多见她一会儿,火急火燎的赶回来,一脑门子全是汗。

程端五正在专注的拍着被子,就听见背后响起俞东略带喘息的声音:“端五,怎么又过来做事儿了?这些找个钟点做就行了!你下来吧!”

程端五回头,正看见俞东星眸朗目,嘴角轻扯,两颗小虎牙让他看上去年轻许多。

程端五手上的动作一滞,眼神略显迷惘,她蓦然想想,其实俞东该是多年都没有变的。他以前便是这般憨厚沉默的样子,只是以前,她的视线何尝落在俞东身上过?

那时候她的视线她的目光从来只在陆应钦身上聚焦,她身上与生俱来的傲气让她自以为是的认为,只有最优秀最耀眼的男人,才能与她相配。

现在想想,这种想法是多么可笑?

如果如果她早一些认清一切,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呢?

她长吸一口气,回首嫣然一笑,开玩笑道:“你要是内疚把钟点的钱给我呗。”

俞东一愣,有些为难,他目光里的犹疑让程端五忍俊不禁。她想,他大概是真想给钱又怕伤她自尊吧?

彼时,她早没了那些关于自尊的敏感,她豁达的笑着,挑了挑眉,安然垂眸继续手上的动作。

俞东沉默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问:“端五,今儿个乐乐幼儿园有活动,老师要我晚些去接,那我们要不出去吃个饭吧?”

程端五原本想拒绝。常年的节俭已经让她习惯了柴米油盐的生活,但她想想,她已经决定重新开始一段感情,也该欣然接受俞东循例的“讨好”才是,她轻笑,欣然答应:“好啊,今儿个太阳大,被子晒两个小时也差不多,正好晚饭时间出去。”

俞东开车带着程端五到城中一家档次挺高的会所吃饭。程端五穿着一身碎花连衣裙,一双平跟皮鞋,一身皆是廉价,虽然也算合体好看,但还是让她在这样的场合有些不适。她有些紧张的握着自己的裙角。

粗心大意的俞东自是没有发现这些。其实他也是个大老粗出身,若不是谈生意也很少来这样的场合,但他寻思着小年轻谈恋爱总是需要些浪漫的。便也没有多加在意。

会所的装潢富丽优雅,一张张餐桌整齐的摆放在各个位置,香槟色的桌布、高椅显示着装潢上独特的品味,每张桌子上都摆放着三枝白玫瑰,古典图案的烛台平添了几分浪漫的气氛。俞东和程端五坐的桌子不远处有一位优雅的女士正在弹钢琴,流水叮铃一般的曲目从她灵活的指尖倾泻而出,一切都完美的恰到好处。

程端五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多年浸淫在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里,她早已忘了浪漫、享受为何物。她拿着菜单的手有些颤抖,循着西式的规矩,女士的菜单上没有价格,程端五低垂着头仔细的看着菜单上品种繁多的精致餐点,一时心里有些忐忑。

俞东似是看出了她的窘迫,抬头问她:“东西多了不知道点什么好吧?要不我给你点?”

程端五如释重负的点头。俞东和善的笑了笑,看着菜单点了几样便阖上了菜单。

他一直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程端五聊着天。其实他们也没什么共同话题,多半是围绕着孩子。

要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只是程端五明白,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俞东对于她来说,已经太好太好了,她没有资格再挑剔些什么。

服务周到的侍者为她牵着餐布,兹啦作响的牛排被揭开,程端五半晌都没有下手。一直到对面的俞东有些莫名的看着她:“怎么了?不喜欢这个?”

程端五抬手去挑那些摆在餐盘两边繁琐的餐具,羞窘的挠头:“太久没有吃过这些东西,规矩全忘了。”

俞东不加掩饰的笑了,那笑容是那样温暖,不含一丝讥讽和瞧不起,他一样一样的挑着餐具,满不在乎的说:“你爱怎么用就怎么用,和我吃饭不用有规矩。要不,我给你叫双筷子?”

程端五被他逗乐,掩嘴直笑,一双澄澈的大眼弯弯的眯着。

俞东笑眯眯的把自己面前的牛排换到程端五面前。程端五一看,俞东已经细心地切成一块一块,她不需要再动刀。

俞东又继续切程端五的那一盘,咋乎的抱怨:“早知道不该带你来,我们俩都不自在。看来这般精致的人儿我们做不来。”

程端五忍俊不禁的笑了,俞东平凡的眉眼藏着如水的温柔,程端五感激的放了一块牛肉到嘴里,竟隐隐觉得有几分甜意。

如果是以前的程端五,她纡尊降贵的爱情可以给俞东带来很多东西,而如今一钱不值的程端五只能成为俞东的负累,可他丝毫不介意,对待她的态度是那样友好,他对她的小小宠爱让她恍惚的觉得,她似乎一直都没变,她还是从前高高在上令人趋之若鹜的程端五。

心里酸酸的,一股暖流自心口上涌,让她的眼眶也有些湿热,她狼狈的低下头去,不想让俞东看见她的表情。

她是真的没有想过还会和陆应钦狭路相逢。

当他们结完帐准备离开的时候,陆应钦和俞佳佳就在侍者的带领下向里面走来,原本他们是要进包间,因为看见俞东,陆应钦却是转了方向。

一直在笑的程端五表情瞬间僵硬,一瞬不瞬的看着陆应钦一步一步向他们走近。

心,在那一刻像是被控制了一般,忘了跳动,程端五也忘了呼吸,笑闹间搭在俞东胳膊上的手也忘了抽回。

陆应钦若有所思的打量他们一眼,随即看着俞东意味深长的笑:“俞东,现在见你一面还得预约了不是?”

俞东悄无声息的往前站了站,堪堪把程端五护在身前,这几乎下意识的举动让程端五的心渐渐回暖。

“偶尔忙忙,小生意也没什么好操心。”

陆应钦冷哼一声:“小生意?我看不是吧,能把你从我公司里勾走的生意,想必不是小生意。”陆应钦的咄咄逼人让俞东无言以对,只能报以干干的笑容。

最后还是俞佳佳解了围,她玲珑八面的转换了话题,不着痕迹的消磨了这不明就里的剑拔弩张,她娇嗔的拍了拍俞东的肩膀,撅着嘴抱怨:“哥,你是有多忙啊?怎么着,到时候我和应钦的婚礼也忙得不来啊?”

明知程端五过去对陆应钦的心思,俞佳佳却先发制人的在这样的场合提了他们结婚的事,想必,是说给她听的吧?

程端五轻轻的笑了。

俞佳佳太高估了她的执着,事实上她早已从那永无尽头的美梦中醒来,明白了有些男人,是她这一辈子都无法染指的。

可她的心,还是因为这个消息小小的扯痛,她也不知这疼痛从何而来,只知道此刻,她喉咙干干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俞东反手握住了程端五几乎冰凉的手,一点点的搓揉,让她渐渐有了些温度,他笑眯眯的回答:“定好了日子,我这个做哥的给置办嫁妆!”他拍了拍陆应钦的肩,饶有介事的说:“好好对我妹子!不然别怪我做兄弟的无情啊!”

陆应钦还是冷冷一哼,他既不反驳也不承认,只芝兰玉树的直立在原处,俞佳佳的手还亲昵的挽在他的手臂上。一身银灰剪裁的西装让他显得格外儒雅,清朗俊逸,他五官深邃的一张脸上尽是讽刺,他毫不掩饰的盯着程端五,那目光里有洞察也有复杂,直盯的程端五全身都不自在,程端五只觉得头皮发麻,半晌,低垂着头,往俞东身后又躲了躲。

她的退却更是激发了陆应钦的嘲讽之意,他冷冷的瞥了程端五一眼,明明是笑着,说的话却是寒冰一样冷:“程端五,你说你是不是故意寻不痛快呢?隔三差五的在我跟前晃算是什么事儿啊?”他眼底满是阴郁的厌恶,寒着一张脸甚是慎人:“俞东,我说你这样算是什么意思呢?”

他咄咄逼人的往前一步,用力的把程端五一拉,程端五胳膊受力,猛被一贯,一个趔趄从俞东的背后被扯了出来。几乎无所遁形的被陆应钦曝光在所有人视线之下,她麻木的抱着自己的双臂,一言不发的低着头,卑微得不值一提。这一刻,她觉得似是有一股强光直直的打在她的头顶,她避无可避,无所遁形。

陆应钦的羞辱仿佛永无止尽,只听头顶陆应钦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又响起:“俞东,我警告你,少不识抬举,别什么货都扒拉在身边儿,这女人我一刻也不想看见,你少给我带在身边儿,不管你是谁哥谁弟,到时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他掸了掸刚刚扯过程端五的手,一脸嫌恶的表情,仿佛程端五是世界上最脏的垃圾。

他决绝的拂袖而去,末了冷冷呵斥:“都给我滚!”

第八章

程端五一直没有说话,她低垂着头,细碎的刘海遮住了她的表情。

等她再次抬头,只看见陆应钦决然的背影,有一瞬,她甚至有些失魂。

陆应钦从表情到声音都是冷的,一如记忆中的每一天。

现在回想,陆应钦从来没有给过她好脸色,也从来没有对她有一丁点温柔。可她是怎么就是认死了他,爱的那样死心塌地呢?

她想,也许人对待爱情都有几分贱吧?越是让她疼的人,她却越是记得深刻。

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如若不是她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怕是永远也醒不过来吧?

即便现在,她也没有底气说自己一点不再爱他。她只是终于肯正视现实,正视陆应钦永永远远不会爱她的事实。

她收敛起最后一丝脆弱的表情,抬头对一旁关切的守着她的俞东轻轻一笑,装作毫不在意的说:“咱们走吧?”

俞东看向她的目光里充满了担忧和犹疑,半晌他才小声说:“端五你没事吧?”

程端五深深呼吸,现在的她面对这一切已经比从前坦然千倍万倍,“俞东哥,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你没事吧?因为我被连累糟践一顿,真抱歉。”

俞东一阵心疼,紧皱着眉头声音有些沙哑:“端五,你别傻。”

程端五摇摇头,她敛去淡淡的笑容,努力让心里阵阵酸楚退却,她轻缓的对俞东说:“这样的情形,我已经习惯了。陆先生对我这个态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有什么好在意呢?我现在已经按照他的意思离他远远的了,可这地球毕竟是圆的,我总不能保证永远遇不上他啊?”

“端五”

程端五倾吐一口浊气,无限解脱的说:“总要面对的,你既然敢带我一起过日子,就该想到的呀?我都不在意,你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她抬手扯了扯俞东的手:“俞东哥,我不委屈,真的。这么多年,我已经都想通了。陆先生”她顿了顿:“是我高攀不上的人,以前是我认不清。现在我都想通了,真的。”

她真心的对俞东笑着,那笑意逐渐从嘴角蔓延到眼睛,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解脱,她已经按照陆应钦的意思,不再抱有任何一丝幻想,也没有再缠着他,他再厌恶她她也只能行至与此了,其他的,只能他自己解决了不是么?

俞东反手抓住了程端五的手,笃定的与她对视,郑重其事的说:“端五,我没有陆应钦的本事,但我会竭尽所能的对你好,以后只要我有的,我全都给你。有些人我们惹不起,躲着就好了,只要你不嫌窝囊,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他像个伟大的建筑师,振奋的勾画着一副美好的蓝图:“离开这里,我们开始新的生活。”

程端五愣了愣,随即绽放了笑容,她偏着头看着他,柔声回应:“好。”

俞东带着程端五转悠了好几圈才送她回家。她租住的是杂乱搭建的低矮楼房,黑不隆冬歪七扭八的窄巷,俞东的车开不进去,程端五只能提前下车步行回去。

俞东见她要走,急忙探出身子喊她:“端五!”

他叫的匆忙,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只是心底极度的舍不得程端五就这么回去。

程端五回过头,乌黑的发丝衬得她一张莹白的面庞仿佛会发光一般温柔动人,她淡淡的笑着,“怎么了?”

俞东支吾了半天,只憋出一句:“路上小心,回去了给我打电话。”

程端五听着他真诚的关心,心里暖暖的。她站在原地,“俞东哥,我看着你走吧。”

“啊?”

“没事,总是你照顾我,今天让我先看着你走了,再回去。”

俞东没有拒绝,抓了抓头发,愣头小子一样呆头呆脑的道了再见便发动车离开。

看着俞东的车融进夜色里,程端五轻轻的笑了。夜里的凉风吹拂在她脸上,缓解了她一天的紧绷。脑袋里有一根一直揪扯着的神经愀然放松,她觉得全身上下顿时快活了许多。她抬头看着满眼的繁星点点,觉得一切都是这么的美好,她以为,苦难总是有尽头的。

她拎着包没走两步就被一声呼唤吓得一个趔趄。

没有路灯的窄巷显得很是阴森。

“程端五!”一声低沉的男声让程端五的后背出了一兜冷汗。她拿出手机借着微弱的光照了照,不远处一道黑影让她有些熟悉的感觉,她眯起眼睛看了看,最后试探性的问:“哥?是你么?”

程洛鸣站在原地没动,他紧紧的握着手上的手电筒,却没有打开,微弱的月光倾洒在他和程端五的身上,略带潮湿的地面上一个个高低不平的水洼里倒影着朦胧的月影。

此刻,有一种死一般的沉寂在两兄妹之间蔓延。

程端五有些莫名,“怎么了?出来了也没带手电筒么?话也不说。傻站着干嘛呢?”

程洛鸣定定的看着程端五,冷冷的问:“刚才谁送你回来的。”

程端五笑:“俞东哥,你不是也认识么?”

程洛鸣轰然爆发:“程端五,你是不是疯了!这几天你乐颠颠的跑出去,就是和俞东那小子出去?程端五!你为什么不长记性?非得跟陆应钦扯上关系?”

“我没有!”程端五渐渐意识到哥哥的误会,急忙解释:“现在俞东哥没有跟着陆应钦了,他自己捣鼓外贸生意。”

“那又怎么样?”程洛鸣严厉的呵斥:“俞东和陆应钦是什么关系?他会脱离陆应钦?是你傻还是你把我当傻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几分心思,想依靠着俞东见陆应钦是不是?程端五,你还要不要脸?廉耻是什么你知不知道?陆应钦羞辱你羞辱的不够是不是?还不知道长记性?”

哥哥的每一句斥责都像割喉的利刃,斥得程端五几乎无言以对,她心里一震一震,一股苦水直往上涌,她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苍白无力的辩驳:“我没有,我只是想开始新的生活”眼泪悄无声息的滑下来,一滴一滴落入西面轻浅的水洼,程端五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泣不成声:“俞东哥他说他愿意娶我哥,你也知道的啊?没有人愿意娶我哥,我只是个女人,撑久了我也觉得累,我也想找个男人嫁了,我用了那么多年为我过去的错误赎罪,还不够么?现在有个男人愿意娶我,不可以么?”

程端五的哭声一阵阵伴着夜风响彻在他耳际,程洛鸣只觉得悔的心都疼了。他多年都没有见过程端五这般脆弱的模样。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程端五逞强的模样,如此这般明白的剖白心迹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端五”他紧握着手电筒,强忍着喉间的颤抖:“不是哥哥不让你嫁人。俞东和你真的不合适,你和他在一起,一辈子都不可能和陆应钦把关系割断。冬天已经给了他了,我不想你再陷进去,你懂吗?”

“哥,我一无所有,只剩这颗不值钱的心,过去我眼巴巴的捧在陆应钦面前,他有多不屑还要我说么?如今连这颗心也死了,我们还有什么可怕的?”

程洛鸣最后还是沉默的接受了程端五的决定。这么多年他也已经习惯了顺着端五的决定。

程天达去世以后他们兄妹一直相依为命。他身体有病,没有办法和程端五分担生活的重压,他也一直希望有个真心的男人能替他照顾妹妹,而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这个人的出现。时间久了,他们也逐渐绝望。

血肉至亲,他何尝不能理解程端五那样卑微可怜的愿望?

他明知俞东并不是最合适的人,可他不忍心再打击程端五,她已经够累了,只希望这次,上天是真的可怜他命运多舛的妹妹

*****

这天一早程端五就觉得一切似乎都有些不对劲。

她不过是上了个厕所,一回来货架上好几包附好赠品的酸奶都被摔破了,她以往也遇上过这样的事,超市这样人流量大的地方,监控系统对于小损失几乎形同虚设,几包酸奶监控室的同事都不会帮忙找人,更何况是赔偿,只能导购员自己认倒霉。

她最近心情还算不错,倒也没有太在意,只是收拾东西的时候又把手给割破了,十指连心,血珠一颗一颗直往外冒。她咧咧的擦着,直呼倒霉。

吆喝了一上午,总算把最后一点日期不太好的存货销掉了,中午换下工作服准备和同事一同吃盖浇饭。

谁知她刚换好衣服,就被人堵在了员工休息室。

是前不久才见过的关义。

她自然知道关义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心里不由紧张的一怔。她强作镇静的问:“有事么?”

关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脸上的表情还是那般肃穆:“老板有事要见你。”

程端五终于有了一丝反抗精神,她紧皱着眉头,倔强的说:“陆先生到底要怎么样?他要我滚我就滚,他要儿子我就给他,他还要怎么样?”

关义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似是对她的反抗早有预料:“老板有事要见你,希望你能予我方便。大家都好办。”

“我凭什么?”程端五挥手想让关义让开,关义还是岿然不动,程端五怒:“到底要怎么样?再不让开我报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