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他抿唇微笑:“既然不关我的事,那么你可以离开了。”

“凭什么?”程端五揉着自己被捏青的手,没好气的说。

“你现在坐在贵宾席上。想来,你有这个资格么?”他冷冷瞥了她一眼:“我说俞东今天晚上怎么叮嘱我一定要来,原来是与你方便。程端五,这样的手段并不高明。”他的眼神冰凉,凛冽,不带一丝感情,方才的失控已经全部消失。他又变回骄傲又决绝的陆应钦。仿佛刚才他方寸大乱的样子,只是程端五的幻想。

来之前程端五对自己的那些反复告诫一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陆应钦的话像猫爪子,一下一下挠在她的心上,又疼又痒,却还必须忍着。

她双手握着手袋,越收越紧,莽皮的手袋已经被她握得变了形。心间有一口闷气停滞着,她猛的一抽气,仿佛放松了全身,豁出去一般轻轻一笑,“为什么要我走?你怕什么?我的手段是不高明,够用就行了。”

陆应钦本就深邃的眼睛蓦然黯了黯,彼一转头,脸上已经换了一辆意味深长的表情。他从上到下的扫视了程端五一遍,扯动了嘴角:“不错。倒是长进了不少。”会场里光线暧昧不明,让陆应钦的表情也时隐时现,眼角余光里还有模特们修长的身影一晃而过,程端五有些吃不准陆应钦的反应。只见他微微向后一靠,慵懒而自在,他漫不经心的问:“说吧,回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程端五秉住呼吸,故作淡然的回答:“报复,让你爱上我。”

说完,冷冷的抽了一口气。

陆应钦听了,嘴角立即浮上戏谑的笑意:“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告诉我?”

程端五高昂起头,纤长的脖颈姿态优美有如天鹅,声线柔滑:“我本来就没打算瞒着你。”

“是么?”陆应钦笑:“你就这么自信?凭的什么?”

程端五摇了摇头:“不凭什么,外界传言,说你对我这位‘亡妻’一往情深,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她笑,表情无辜的像个孩子,仿佛真的只是好奇的想要验证一个传说。而陆应钦,却若有所思的撇过头去

发布会的秀结束以后,受邀的媒体开始逐一采访。而到场的嘉宾则到事先准备好的背板上签名,拍照。

这项程序陆应钦从来都是不参加的。他是个商人,不是娱乐圈人士。不喜参与这样的作秀。

可是这次他却一反常态。高调的牵着程端五的手走到背板前。他自然的搂着程端五,让她和他更加靠近一些,姿态亲昵的出现在镁光灯下,微笑,再微笑。

签名的空挡,两人都半背对着媒体,程端五握着记号笔一边极慢的签名,一边低声问:“陆先生,请问,这又是什么意思?”

陆应钦龙飞凤舞的签上自己的名字,轻轻一抿唇,“我觉得你的提议不错,我接受你的报复。但是程端五小姐,请问,你有能力让我爱上你么?”

程端五沉默,末了笃定的在背板上一点。完成了签名,套上笔套。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你不会?”

发布会完满结束。程端五上了陆应钦的车。

也许是两年前的阴影太大,陆应钦已经很久都不开车。只是今夜,他破了许多例,也不差这一样。

引擎作动的声音规律而低沉,缓解了车里两个人尴尬的沉默。陆应钦单手开车,使不上力的左手撑在大开的车窗沿上,夜风飒飒的吹动鬓角,思绪也被吹成一团乱麻。路灯霓虹灯和幽幽的月光一片光影混杂,挡风玻璃上映出程端五模糊的倒影。她若有所思的发着呆,表情茫然。微张的嘴唇充满了诱惑力。让人想要一亲香泽。

两年,足够让一个女人蜕变。她变得很好,甚至让陆应钦有一种遥不可及的错觉。

“程端五。”他下意识的叫她的名字。她楞了一下,然后回过头来看着他。而他叫完她的名字才发现自己竟然无话可说,想了半晌,问道:“我儿子去哪了?”

程端五表情一恸,准瞬即逝,“这也是报复的其中一项。等到我觉得够了,自然会让你见他。”

陆应钦一笑:“很好。程端五,很好。”他生硬的扯动嘴角,前方红灯,他踩下刹车,“住在哪里?”

“刚回来,住酒店。”

“欧汉文就让你住酒店?”

“他不知道我回来。”陆应钦知道欧汉文,程端五并不惊奇,他详细的查过,只是消息断层在欧汉文手上,这些欧汉文都告诉过她。

“很好。”陆应钦一双深邃的眼睛在这暗夜里显得格外冷峻,他轻轻一笑:“一切都安排的很完美。程端五,那么下面呢?要怎么做?”

程端五慢慢的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眼睫上下交叠,隐藏了她复杂的心事。她咬了咬嘴唇,深深吸了一口气:“陆应钦,如果我说,上/床,你觉得怎么样?”

*******

俞东很久没有这么累过。

几天前,他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却不想,电话那端竟是熟悉的人。只两三年的时间,一切却全数洗牌,真真物是人非。

程端五就这样回来了。他迫不及待的要见她,见了她,却又不知道自己能跟她说什么。两人相对而坐,他没有问她这两年去了哪里。只是贪婪的想把她看清楚。

这两年她的变化很大,过去粉黛不施便楚楚动人,气质清淡的程端五变成一个化着精致妆容的世故女子。她衣着时髦,谈吐不俗,像个海派女郎,可俞东却觉得有距离。两年不见,彼此都变得陌生,他们的谈话好几次都不自然的断了,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这两年俞东生意失败,情感失意,最后不得已还是接受了陆应钦的救助。以前他离开陆应钦的公司,陆应钦说过:总有一天,你会回来。

不想真被他一语成谶。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和俞佳佳的兄妹关系渐渐恢复如初。她没有责备他回来,他们在孤儿院长大,不比旁人的雄心壮志,也没有常人的骨气。活着,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但他还是没有告诉程端五,他想在程端五心里保留最后一份美好。

那次见面以后,俞东原本以为再不会见她,不想不过两天她便又来了电话。她想让他帮忙见陆应钦,想让他帮忙制造一个契机。

原本满心欢喜的火焰被程端五的“要求”浇熄,像淋头的冷水,他全身都冰凉透顶,狼狈不堪。但他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对她,他从来没有办法拒绝。

再次在发布会现场见到他。他是负责人之一,站在场外负责相关事宜,而她,牵着曳地长裙莲步姗姗的进入会场。她的美丽在时光的淬炼下愈发精致,可她的美,却从来只为一人绽放。

而那一人,却浑然不觉,丝毫不懂珍惜。

他握紧了拳头,心头涩然。

不自觉便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妻子。那个样貌酷似了程端五的女人,连眼光都酷似了程端五。他自嘲的笑着,想起了许多屈辱的往事,时光飞梭,蓦然回首,竟是满目怆然

发布会结束,助理蹭他的车回家,一路叽叽喳喳,兴味异常的讲着晚上遇到的趣事,只是俞东有些意兴阑珊,有一没一的听着,也没听真切听明白。

“东子哥!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懊恼的助理瘪了瘪嘴,颇为不满的抱怨。

“嗯?”俞东轻轻挑眉:“你刚才说什么?”

助理翻了个白眼,嘟囔着:“我就知道你根本没在听!我是说!今天老板走的时候,搂着个女人!大家都在讨论是不是老板的新欢!你和老板关系近,你认识那女人不?”

俞东回想起陆应钦搂着程端五离开的情景,竟是那样历历在目,他们的背影看上去很般配,像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却也是谁也进入不了。

他轻叹一口气:“那不是新欢。是老板的妻子,程端五。”

第四十章

程端五睡在主卧,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罗马座钟滴答滴答的机械声音明明是具有催眠作用的,可是此刻却成了烦扰程端五不得入眠的罪魁祸首。那规律的声音让她觉得异常烦躁。离开两年,这里的装潢和摆设已经完全不一样了。程端五枕着枕头空落落的望着天花板,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好像缺了一块。

两个小时前,她还忐忑的坐在陆应钦的车上。他问她:“程端五,那么下面呢?要怎么做?”

她一咬牙对他说:“陆应钦,如果我说,上/床,你觉得怎么样?”她是真的急了,没有任何的拐弯抹角,只想直奔主题。

陆应钦陡然踩下刹车,她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作用力身体猛的前倾,若不是系了安全带她几乎要冲破挡风玻璃。她惊魂未定的抚着起伏不定的胸脯,回头狠狠的瞪着陆应钦。而罪魁祸首却还是云淡风轻眉目淡然,他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程端五一眼。随即猛的转了方向盘。

原本还怒不可遏的程端五在弄明白陆应钦行车路线后,嘴唇不由自主的抿了抿

看着越来越熟悉的景致,心,紧张的提到了嗓子眼。她的手紧紧的抓着安全带。眼睛都不敢眨。一切的发展比她想象中要顺利。陆应钦把她带回了城郊的别墅。

白色的两层楼建筑,外观上没有任何改变,幽然而立,西北临湖,掩映在一片银杏的树影沙沙里。

她跟在他身后,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别墅里的装潢已经和两年前全然不同,虽然装饰的十分奢华,却丝毫没有人气。冰凉,空旷。

不知道为什么,从踏进这个地方开始,程端五就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她不由自主的便陷入回忆里。这幢充满着回忆的房子让她此刻有些怔然。

他领着她走到主卧。程端五微垂着头跟在他身后,双手紧紧的揪在一起。她明明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真的当了上枪上膛的时候,她却突然胆怯了。

陆应钦突然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这里应该比酒店强。如果你真想接近我,那么我给你这个机会。”

程端五没有想到陆应钦竟然会突然这样说。虽然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但是心却揪成一团。

脑海里突然纷杂而来各式各样的画面,像电视剧里的镜头,最后定格在孩子那张惨白的脸上。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往头顶集聚,所有的廉耻心,怨恨,情结,都化作一团烟雾。

她猛的倒抽一口凉气,双拳紧握,随即又放开,豁出去一般整个人从后背拥紧了陆应钦。他的背脊宽厚而紧实,而程端五刻意用自己的胸脯紧贴着他,她明白,这样的投怀送抱,对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空气中浮动着朦胧又暧昧的香气,是她胸前的FEELMORE,只有凑近了才能清晰的嗅到。她是动了心思的,所以撒了用于两性的香水。她能明显的感觉到陆应钦身体猛的一僵,他定定的站在原处没有动,程端五的心也跟着忐忑的跳个不停。手臂不由的收得更紧。半晌,陆应钦终于有了反应,他抬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掰开了程端五的桎梏,从她的怀抱里解脱出来。

旋而转身,他强迫程端五与他对视。程端五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一眨不眨,仿佛想要看到他心里去。而他面目绷得紧紧的,目光灼然,极具洞察力,让程端五有些心慌。他顶顶的看了程端五片刻,却是突然轻轻的笑了,嘴角上扬,表情自然又温暖。

这一笑,让两个紧张的人都松懈下来。

陆应钦轻轻的拂过程端五颊面,轻轻的嗅着,“很好闻,什么香水?”

程端五盯着他:“费洛蒙。”

陆应钦噗哧一笑,手背拂过她尖削的下颌骨,那姿态,亲昵到暧昧,他抿了抿唇,淡淡的说:“程端五,不要急功近利,要知道,欲速则不达。”

陆应钦站在阳台上,手上夹着香烟。烟一寸一寸的燃烧,弥留的烟灰像是时光的灰烬,无情的被夜风挫骨扬灰。袅袅青烟微熏得他意识都有些飘忽。他呆怔的望着外面的风景,一片如镜的游泳池,几棵不知名的植物开着灿烂的红色花朵,风一吹过,馥郁的香气阵阵扑鼻。掩盖了香烟的刺鼻味道。其实他已经戒烟很久了,他是个很有决心的人,一旦要做一件事,总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对于旁人来说剥皮拆骨的痛楚在他身上仿佛好无所觉。

可是人都有弱点,人活到而立年后,陆应钦突然在自己身上发现了软肋——程端五。

深吸一口香烟,那通达到肺里的刺激味道让他清醒了一些。

这栋房子是他两年前购置的,和城郊的别墅一个南一个北,用以克制他总是想回城郊别墅的欲/望。他对那幢房子没有欲望,有欲望的,是那房子给他的回忆,是那房子里曾经住过的人,是那人留下的若有似无的气息。

在最难割舍心魔的时候,他命人把原本的装潢全部扒了重装,却还是不足以。最后他想卖了那房子一了百了,却不知为何怎么都下不了决心。

改变一种习惯,割舍一笔生意,却远远比不上忘记一个人来的痛苦。

程端五之于陆应钦,在经久的岁月里逐渐淬炼成一种毒,一种让人着迷成瘾,欲罢不能的毒——罂粟。

摁熄了还剩一半的香烟,灰白的烟灰随风而扬,有些飘散到陆应钦的西装上,他只是轻轻的掸掉,沉默了片刻,拿出手机,拨通了关义的电话,深夜,关义的声音充满了困倦的慵懒,他想了想,对着电话说:“查查程端五是从哪里回来的,还有,查查我儿子在哪,顺便盯着那老头子,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

程端五有些放空。这次回来,陆应钦和她都不比从前,这一点,两个人心里都很清楚。

在陆应钦离开的最后一刻,他突然伸手抱了抱程端五,很轻柔的力度,以一种很珍惜的姿势,仿佛她是失而复得的宝物。

说不震撼是骗人的。印象里完全不懂尊重人的男人似乎有些改变了。

他的右臂很有力,而左臂却一点都不能使劲。这是程端五从这个拥抱里唯一的获得。

原来,外界的传言是真的。陆应钦的左手真的残废了。

程端五的心里有一点什么突然崩溃。眼眶里一点一点泛上了温暖的眼泪,她没有动,怕眼泪会滑出来。

对于两年前发生的事,她不曾后悔。横亘在陆应钦和她之间的那些阻碍早已超过了正常人所能承受的范畴。除了一同毁灭,她想不出另外的可能。可是命运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如果两个人在那场事故中一起死了便也罢了,偏偏两个人都活了过来。

那么以前的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往事呢?到底该怎么算呢?

被逼入了绝境,她只能逼自己割舍。

对陆应钦,即便有过爱情,那也只是曾经。

程端五不断的警告自己:别回忆,因为回不去。

******

程端五凌晨五点不到就醒了,不知是不是时差还没有调整过来的缘故,不管是睡觉还是起床,时间都十分混乱。

一早让司机把她送到市中心,算好了时间,她到一个公话亭拨了越洋电话。和冬天的主治医生Smith约好了一个星期至少要通一次话。这是Smith医生放她回国的唯一要求。

电话一接通,电话那端Smith医生聒噪的声音就传来:“Ashely,you’re so crazy!!!”这是他每次通话的开场白,程端五已然习惯。

听他训斥完毕,程端五问了冬天的近况。得知还算稳定,她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了一些。

Smith医生听她口气饶是云淡风轻,显得异常的生气:“Ashely,你到底是不是回国找骨髓配型?!!我跟你说过!!脐带血那是最坏最坏的打算!!你根本不能用!!!”

程端五眉头微蹙:“我知道了。”

“Ashely,孩子再等等,也许能找到合适的配型也说不定!你不要轻举妄动!如果出事了那后果是很严重的!先不说你是不是能找到孩子的父亲!就算找到了!你能保证一定不会溶血吗?就算打了预防针也无法保证百分之百安全!而你也可能会因此出事故!Ashely,孩子的病我会想办法治疗,你别不要命!!”

“我知道,你说过几百次了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上帝!我为什么会多嘴和你说这个!我早该想到你会冲动的!!”

电话那端的Smith医生不断的懊恼自责。程端五一阵不忍。心中酸楚难堪,冬天被病魔折磨的惨白不堪却还努力忍耐的面孔在她脑海里挥散不去。每天清早他都要抽血,各种各样折磨身体的治疗已经让他奄奄一息。原本星子一般闪亮的眼睛也因为病魔来袭变得晦暗。自从确诊,他对程端五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妈妈。别哭,我不疼。”

稚子无辜啊!就算是再大的报应,也该是报在她身上才对。她活这么大,不知道M7是什么东西,什么是急性非淋白血病?为什么不是她得而是冬天得?

因为稀有的血型,他找不到合适的骨髓移植。

程端五一直只知道自己是O型血,却不知道自己是RH阴性O型。生冬天的时候她大出血也是程洛鸣给她输得血。破旧的跟诊所一样的医院设备简陋,什么检查都很马虎,她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冬天得病。她才发现,冬天正是遗传了自己身上这珍贵的熊猫血,才能安全的活下来,也正是因为遗传了这珍贵的熊猫血,他现在才会命悬一线。

Simth的劝告还在继续:“Ashely,听我说,任何一个男人知道你的情况都不可能答应的!你别傻了!就算你幸运怀上了!四十几周的时间,你以为Tom一定能等到吗!”

半晌,程端五深吸了一口气,决绝的对着电话里说:“DR.Smith,我知道你说的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但是Tom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七个月了,我们一直没有等到合适的配型不是吗?我们不能再等了,哪怕只有零点零零一的希望我也要试一试。没有了Tom,我也活不下去。”

第四十一章

把冬天留在只生活了两年的陌生国度。这绝对不是程端五的本意,可是她别无选择。

等待骨髓配型太过被动,她不能再坐以待毙。

如Dr.Smith说的,脐带血救冬天原本就希望很渺茫,那几率都是百分之几千分之几来算的。她也曾听说过有头脑发热的家长为了救孩子,再生一个,结果一生下来,又一个白血病。

所有人都阻止她、骂她。她知道大家都反对,甚至,如果陆应钦知道了一切真相,以他的脾气,杀了她都有可能。可是她还是无法不去做。

冬天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了,第一轮化疗的时候程端五一直帮忙护士按着冬天,怕他动作太大导致内脏破裂。孩子抵抗力越来越差,哪怕是程端五,要见他也要戴着口罩。

化疗是痛苦的治疗方法,化疗之后孩子的抵抗力会变得越来越差,可是程端五没有办法,她无能为力。作为母亲,她只恨自己不能代替孩子受苦。

一个八岁的孩子能有多坚强呢?打针打多了,抽血抽多了。冬天变得很害怕医生护士,每次听到护士推车的车轱辘声他就会不自觉的皱眉头。这些小动作程端五都看在眼里。

可他却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怕程端五担心,顶着苍白的一张小脸对她说:“妈妈我不疼。”

程端五心里像有一把电锯,又像有一把尖刀,直把心绞的血肉模糊,绞的不知道疼。

冬天小时候就特别爱生病,五岁以前老是发烧感冒,动不动就并发肺炎,那时候程端五过日子算钱恨不得算到分厘才好。后来冬天大了,抵抗力强多了,活蹦乱跳的一小子,精灵鬼,谁见着都喜欢。学习能力强,接受东西也接受的快。

这么好的孩子,程端五觉得自己是修了几世的福分才得来的。

不想老天竟是这样爱开玩笑。

冬天突然开始发高烧,送到医院去,一查出来所有的医生都变了脸色。M7,百分之七十几的骨髓恶性细胞,程端五听着医生讲解病情的时候脑袋都是懵的。

她实在不敢相信,怎么生活跟电视剧似地,什么事儿都能发生呢。

怎么生病的不是她呢?怎么受苦的不是她呢!怎么一切的不幸都发生在孩子身上了呢!

孩子高烧不退的时候,程端五眼巴巴的守着,一晚上孩子难受的翻来覆去,程端五就跟着哭,孩子难受的时候整个人也是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程端五在哭,只是不断呢喃着喊妈妈。他发烧的时候偶然还发抖,严重了就要吸氧。

一开始冬天不知道自己得的是很严重的病,看程端五哭,还睁着一双天真的眼睛问:“妈妈,你为什么哭啊?”程端五无话可回,总是想各式各样的理由骗他:“妈妈打哈欠。”“沙子揉眼睛里了”

到后来程端五无话可说了。冬天也渐渐从每天繁琐的治疗里知道自己得了很严重的病。

急非淋白血病也不是旁的什么病,每天从清晨就开始各项常规检查。往往检查完了冬天的胃口也折腾的没有了,孩子小,有时候也任性,程端五就变着法子哄。小冬天任性过了,心疼程端五,就勉强了吃,吃完了难过了又吐。

孩子的手脚上都是打针的针孔,护士打针的时候急的哭,连扎针的地方都没了。

那段日子对于程端五来说就是噩梦一般的煎熬。她总是整夜整夜的不敢睡,害怕自己睡着了孩子就没了,再怎么困也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