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唇边的笑意一刹那消失了个干净彻底,那少女冷冷地看着她。

白丁不自觉地皱起眉头,眼前这个少女明明漂亮得跟个瓷人儿似的,刚刚睡着的时候看起来也十分乖巧可爱,怎么这看人的眼神就仿佛带着刺儿似的让人心里不舒服呢。

“谁给你的胆子,竟敢直视本宫。”苏佳容坐起身,面带不悦。

“呃,我…”白丁脑袋有些打结,本宫?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现在这个状况了,她明明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来着,可是一时也醒不来啊。

“你是妖?”苏佳容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番,水晶一样明澈漂亮的眼睛里透出鄙夷。

那样的眼神白丁并不是陌生,毕竟她可是人见人嫌,鬼见鬼厌的不良少女白丁,正所谓习惯成自然嘛,因此她十分淡定,一点也没有被那种鄙夷的眼神伤到。

嗯,她一点也没有被伤到。

在心里这样默默地念了一句,白丁淡定地转过身,打算无视那个骄傲得像公主一样的华衣少女。不过就是她梦里的一个人物罢了,臭屁什么呀,等她醒了,这个家伙也只有烟消云散的命运而已,她又何苦跟一个虚幻的人物置气,简直不知所谓。

“放肆!我在跟你说话呢!”苏佳容见她不理会自己,下了床一把拉住她,怒道。

苏佳容何许人也?白国第一美人,当朝丞相的独生女儿,双阙山紫云殿开云真人的入室弟子,现在更是白国的皇后,身份尊贵如她,自小是被众人捧在掌心呵护着长大的,从不曾有人胆敢忤逆她半分,更何况此时站在她面前的,只是一只低贱的妖。

“放肆?”白丁挑了挑眉,有些轻佻地伸手在她那白白嫩嫩的下巴上摸了一把,“小姐你没事吧,你跟我说话我就一定要搭理你么?玛丽苏到这个境界也真是无敌了,我管你是哪根葱啊,放手。”

虽然同为女子,可是苏佳容哪里见过这等无赖,一时又气又急,涨红了脸,拔出头上的碧玉发簪,挥手间便幻化成一柄长剑,“可恶的妖孽,看我杀了你!”

“喂喂喂,杀人犯法的!”见她来真的,白丁慌忙后退躲开长剑。

“人?”苏佳容冷笑,手上的剑一点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你是人么?”

白丁愣住了,呃…基本上,她应该是人…吧。

这叫什么事呀,居然不能斩钉截铁地告诉她自己是人!

“休说你不是人,就算你是人,杀了你,又如何?”苏佳容说着,挥剑便刺了上来。

白丁怎么也没料到这个瓷人儿一般漂亮的少女居然下手如此狠辣,只得狐狈地躲开,连爬带滚,险险地避过那锋利无比,且带着刺骨寒意的剑锋,“喂喂,那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怎么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砍人呐!枉白乙还让我照顾你!”

已经刺到她鼻尖的剑猛地顿住了,苏佳容面色蓦然冷了下来,“你说,白乙?”

“对对对,白乙。”见她停住,白丁赶紧灰头土脸地躲开那剑尖,点头如捣蒜。

“你和白乙住在一起?”苏佳容看着她,面色怪异起来。

“是的是的,白乙是我师父,是我师父啊。”识时务者为俊杰,白丁忙不迭地套近乎。

“师父?”苏佳容咬牙,面上罩了一层寒霜,握着剑的手微微收紧,她眼中骤然迸发出杀意,“原来是你。”

为了这只妖,她的太子哥哥将她一个人丢在那冰冷的深宫里,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大皇子为妻。

她在宫里为他筹谋一切,她是那样地期盼着他的归来,她满以为他会出现,结果…结果…他居然背弃她!

就为了这只妖!

白丁茫然了,她在说什么?

“是你诱惑他的,对吧!”苏佳容狠狠瞪向白丁,面色凌厉。

迟钝如白丁,也感觉到了苏佳容此刻毫不掩饰的杀意,她立刻头大如斗,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屋子,真是莫明其妙啊莫明其妙,怎么不提白乙还好,一提白乙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

那该死的白乙居然还让她照顾她?现在好了吧,要把命都搭进去了,若她当真命丧于此,他铁定做鬼也不放过他!啊呸呸,不对不对,等她噩梦醒了就去揪他耳朵泄愤!

啊啊啊,这个诡异的世界,应该是在做梦吧,可是为什么还不醒还不醒。

白丁一路跑到院子里,回头便看苏佳容持剑追了出来,她忙慌慌张张地推开篱笆门就要往外跑。刚踏出一步,她的脚突然条件反射似的顿了一下,因为忽然想起白乙的话。

他说,不可踏出此门半步,否则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妖孽!你给我站住!”身后,苏佳容已经追了出来。

白丁撇撇唇,站住给你杀么?神经病,此时不跑更待何时,没有再想,她拔腿便跑了出来。

白乙说他不会手下留情,难不成他还能杀了她不成,哼。

“大王,大王…”刚跑了没几步,忽然听到一个细细的声音。

大王?白丁扭头一看,便看到路边一个草堆里趴着一只杂毛的小狐狸,正在…说话。

一只…嗯,会说话的狐狸。白丁想想自己这段时间大概真的是被打击得可以了,她已经到了十分淡定且见怪不怪的地步了。

“大王,到这边,这边~”杂毛小狐狸仿佛怕她看不见似的,又招了招爪子。

白丁抬手抚了一把脸,这个玄幻的世界…

眼见着苏佳容便要追了过来,白丁没有时间犹豫,快速冲到草堆里,一把拉出那只杂毛小狐狸,一起飞快地往山脚处跑。一只会说话的小狐狸,被那个歧视妖类,且可能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苏佳容看见,估计也会被活生生斩于剑下,看在有可能是同类的份上,白丁决定带它一起逃跑。

“大王,有人在放火烧山!”那小狐狸一边跟着跑一边对她哭诉。

“烧山关我什么事。”白丁皱着眉头一边跑一边忙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找生路。

“大王…您不要我们了么,您是我们的大王啊…”小狐狸哭声更加凄切了。

“烧山就跑啊,你不是跑出来了么。”白丁被它哭得脑袋疼,一边飞快地跑着一边随口敷衍。

“可是有好多道士在云浮山作法…”杂毛小狐狸哀哀地道,“我不好容易才跑出来给大王来报信的…”

白丁猛地站住,这个梦…她知道为什么这样熟悉了…

十六岁生日那天,她被一辆公交车带到黄泉路,在奈何桥畔看到了三生石。

这里的场景…都在三生石里出现过。

那么…她是梦到了自己的前世?

前世的她,是…云浮山狐王?

“带我去。”白丁道。

“什么?”杂毛小狐狸被她阴沉沉的脸色吓住,讷讷地问。

“带我去云浮山。”白丁看向它。

杂毛小狐狸看着她,乌溜溜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眼中满是崇敬,“是,大王!”

话音刚落,那杂毛的小狐狸抖了抖毛,一下子变大了,看起来竟隐隐有几分威风凛凛的感觉。白丁没有犹豫,翻身坐在它背上,任由它带着自己飞快地往前跑,远远地把苏佳容甩在了身后。

杂毛小狐狸的速度很快,有风迎面吹来,扬起她的长发,将她的衣袖吹得鼓鼓的,很是舒畅。白丁坐在小狐狸的背上,面色沉静如水。

就算是梦…她也要去看看。

去看看自己的前世。

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丁没有发现,苏佳容并没有跟上来,她只是冷冷地看着白丁随着那小狐狸远去。

“呵,云浮山的狐王?那就让你葬身在云浮山好了。”苏佳容冷笑着挥了挥手,暗处,有人牵了一匹马来。

虽然有了一些思想准备,但当白丁真的赶到云浮山的时候,还是被眼前炼狱般的场景吓住了。云浮山一片浓烟滚滚,雄雄的大火染红了半片天空,山道上唯一的出路被一群正在作法的道士堵住了,无数生灵在烈火中哀嚎。

有狐妖,有其他妖类,也有…普通的动物。

“大王…”见到这般惨状,杂毛小狐狸眼中渗出泪来。

白丁此时有些恍惚,她不知道自己是谁,可是…心底有某一处开始愤怒,那些愤怒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仿佛要将她吞没一般。

屠戮。

一场发生在她眼前的残忍屠戮。

人类又如何,妖类又如何,谁比较高尚,谁又比较低劣,谁能够肆意判定谁的生死。

心底的怒意令她眉心发烫,白丁想这是梦,既然是她的梦,那她这便是应该由她支配的世界。

她抬手,云聚。

她挥袖,雨临。

满山雄雄的大火瞬间被浇熄,作法的道士们也被淋成落汤鸡,杂毛的小狐狸抖了抖湿漉漉的皮毛,水珠飞溅,它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家大王。

被火烧过的地方焦黑一片,炭化的断木嘶嘶地响着,冒出青色的烟雾。

围山作法的道士们怒冲冲跑了过来,“哪里来的妖孽,胆敢坏我道法!”

“滚出云浮山。”白丁在杂毛小狐狸亮晶晶写满崇拜的注视中挺直了背脊。

“大胆妖孽居然口出狂言,速来受死!”一个白胡子老道一手执符一手执剑,袭向白丁。

白丁看着那柄明晃晃指着自己的剑,居然不害怕了,因为刚刚那种几乎可以呼风唤雨的力量让她明白了梦境的创造力。

她咧开嘴,有些恶劣地一笑,召来山林中的猛兽。

刹那间惨叫哀嚎不断,杂毛小狐狸的眼睛更亮了,它撒丫子跑进山里,散布着激动人心的消息,“大王回来啦!大王回来啦!”

白丁笑眯眯地看着那杂毛小狐狸,心里居然升腾起了一股奇妙的归属感,仿佛她生来便应该待在这云浮山。回眸的瞬间,笑意僵在了唇边,她匆匆走到悬崖边,捡起挂在悬崖边上的一块明显是被撕裂的布。

她认得,那是白乙袍子上的。

白丁怔怔地看着烟雾缭绕的悬崖,莫非…他掉下去了?不是说去给苏佳容采药的吗?为什么会…

这时,身后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白丁回过头,便看到了苏佳容,她正款款走来,满头珠翠,环佩叮当,这样的打扮,分明电视里那种养在深闺的千金大小姐,出现在这个荒山野岭,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维和感。

“太子哥哥掉下去了哦。”走到白丁面前,看着正在发愣的白丁,苏佳容弯起唇,居然笑了起来。

“你…”白丁不收置信地看着她,“为什么?!”

“太子哥哥是我的,你休想抢走,纵使他死了,尸首也是我的,魂魄也是我的。”苏佳容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说着疯狂的话。

“你疯了…”白丁摇头。

“是,我疯了,被你们逼疯了。”苏佳容冷笑,“你知道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有多痛苦吗?纵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怎样!如果身旁站的不是他,一切便都没有意义!如果他早告诉我他不喜欢那个位置,我又何苦为他筹谋一切,我居然傻乎乎地守着宫里的那个位置,傻乎乎地期盼着他会回来,可是结果呢?结果呢?!我一直等到新婚之夜!等到我的新郎踏上我的婚床!他没有来!他没有来!”苏佳容的声音尖锐起来,面色疯狂,“现在好了,陛下答应会把太子哥哥的尸体交给我,我会拘住他的魂魄,那样…他就是我一个人的,谁也抢不走!谁也抢不走!”说着,她已经扑了过来,施了一个定身术将白丁定住,“他竟然想与你一起修仙,留我一个人在那冷冰冰的皇宫里,他休想!休想!”

白丁被她疯狂扭曲的面容吓到,解了那咒术,侧身闪躲开来。

身后,冷不丁一张符咒贴上她的后背,白丁气急,反手掐住她的脖子。

“白丁!”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白乙?白丁惊喜的回头,他没死!

即使是梦,她也不想他死,白丁不敢去想这是为什么,只是听到他的声音,她忽然无比的安心。

每次她有危险,他都一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