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有戴着平时总戴的那副瓶底一样厚的近视眼镜,然而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改变,平时木讷的气质便全然不见,和那个学习成绩总排名在他之后的万年第二学习狂人李斯新不同,眼前这个李斯新的气场全然不一样。

他只是静静地往那里一站,便自有一份沉静和安然,令人无法忽略。

不过,这样的李斯新,他也并非没有见过。

叶幸张开手掌,再握成拳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柄长弓,他眯了眯眼,左手举弓!右手拉弦,一枝具象化的无色之箭已经搭在弦上,对准了站在门口的李斯新。他见过这样的李斯新,在去英国之前,他受傀儡益虫控制,一箭射向白丁的时候,眼前这人,便站在此时他所站的那个位置看着他,也是带着这样平静而淡然的神情,仿佛众生万物都在他的脚下。

然后,他便如被操纵的傀儡一样,无法控制地伤害了最不想伤害的人。

明明,明明他曾经对白乙夸下海口。

明明他曾经说过,他宁可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她。

结果,他却只能抱着满身鲜血,奄奄一息的白丁去找白乙,然后自己却一身狼狈地远遁英国。

而这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人所赐。

“哦?无色之箭居然可以具象化了,杀伤力更惊人了吧。”李斯新挑了挑眉,细长而美丽的眼睛里带了一丝不可思议,“嗯,中了回魂符可以避开判官的追捕,中了我的傀儡蛊毒也可以压制住,如今还能具象化无色之箭,你还真是总能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啊。”

“嗯,考上成绩还总能赢过你。”叶幸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

听到这一句,李斯新微微僵了一僵,有些恼羞成怒了,这是他最不可言说之痛啊,想他乃堂堂天界司星真人,胜过这些愚昧的凡人还不是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可是眼前这个家伙,着实可恶,不管他怎么努力复习怎么彻夜不眠都永远排在他后面一名,真是气煞他也,如果不是因为用法术制胜那种胜之不武的事情他不屑做,赢他又何难,哼!

“你觉得,你能杀得了我?”见叶幸的眼中有了杀意,李斯新开口道,面上的申请似笑非笑。

“不试试怎么知道杀不了。”叶幸抿唇,对于李斯新用看蝼蚁的眼神看他非常不爽。

“你尽管试试,不过万一真的射死了我,天界不会饶你先不说,你怀里的白丁小姑娘怕是会先我一步踏入黄泉。”李斯新一脸笑眯眯地挑衅道。

叶幸犹豫了一下,“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可是一直都想要她的命。”

“你只能相信我。”李斯新耸耸肩,“她现在离死也不远了,不让我试试也一样是死,而且…”他叹了口气,“她已经历经了生劫和死劫,按理来说,已经算是天界的人了,我不会再拿她怎么样。”

“最好如此,你若食言,我拼得一死也会拉你下地狱。”叶幸淡淡说了一句,终是放下了手中的弓和箭。

李斯新摇摇头,走上前,伸手一把将白丁从叶幸怀的里拉了出来。空荡荡的胸口让叶幸有些不适,他皱眉。

“得让她躺平了了。”李斯新开口解释了一句。

叶幸有些疑惑地看了李斯新一眼,这句解释实在是有些蹊跷,充满了欲盖弥彰的味道,要知道,依着他现在这副脾气性格,解释什么的应该是不屑做的吧。

感觉到叶幸疑惑的眼神,李斯新定了定心神,没有再理会叶幸,探了一下白丁的内息,然后一掌拍在她胸口。

“你干吗!”叶幸紧拦住他。

“他积郁于心,有泪流不出,堵了心脉。”看着眼前那只碍事的手,李斯新横了叶幸一眼,见他缩回了手,才继续引导她体内那颗到处乱蹦的魔丹。

叶幸看了一眼仍然面色如雪的白丁,“傻瓜。”“可不是。”李斯新接口,“她就是个傻瓜,不就是中了什么不能哭的咒嘛,哭了又如何,忘记了什么最爱的人也是一了百了,多好,从此无爱无欲,乖乖做个闲散的仙人,不知道有多逍遥。”

原来…流泪,会让她忘记最爱的人。

叶幸怔了一张,低头看怀中的手女。“你也傻啊。”李斯新又道。

“你才傻。”叶幸横眉怒对。

“嘁,谁傻谁知道,要不是你,我用得着这么累得慌么|!”李斯新狠狠瞪了他一眼。

“关我什么事?”叶幸白了他一眼。“虽然天机不可泄露,可我着实不甘,当初月老簿上安排白国皇帝白甲与浮云山狐王有一世情缘,要不是你吃饱了撑的在御花园谎报你弟弟白乙的名字,会打乱命数,让我这堂堂司星真人一路替你收拾乱摊子么!还连累了下世历劫的紫皇殿下,要不是因为你有真龙令傍身,我真想一巴掌劈死你!”

完全没有在意那个鬼市人人想要的真龙令,倒是那句“月老簿上安排白国皇帝白甲与浮云山狐王有一世情缘”让他结结实实地楞住了,“你是说…我原本与坝顶有一世情缘?”

一开始,白丁的红线,是在他的身上么?

“是啊是啊。”【一行乱码】

“你又为什么这样怨气冲天?”叶幸冷冷看了李斯新一眼,看得李斯新打了个哆嗦。

“因为你让我一路替你收拾烂摊子还连累了伟大的紫皇殿下!”李斯新瞪大眼睛,义正词严。

有件事李斯新觉得一辈子烂在肚子里,死也不说。蝴蝶效应是可怕的,一连串的事情导致狐王白丁改变了紫皇殿下的命格,而且天命柱上居然显示紫光殿下会为狐王入魔,这样了不得的大事当然不能发生,因此他临危受命,要下界杀了狐王,将紫皇殿下的命格引回正途。

可是下界之时,和他交情不错的月老透了个天机给他。

说他…会有桃花劫!

天杀的桃花劫!桃花劫就是仙人的绝症啊!自古以来,中了桃花劫的仙人哪个没被种鸽五劳七伤,基本上不褪掉几层皮是回不了天界的,这还算好,万一这桃花劫中得深了,被所谓的爱情蒙住了眼睛,撞了南墙也不回头,那才,真是要命,想当年三圣母为了区区一个凡人被自己亲哥哥压在华山脚下,再想想当年那谁谁为了区区一只荷花妖自甘堕落,放弃几千年的苦修,甘愿永世不入仙籍…你说说,不就一朵荷花嘛,天界荷花池【乱码】再说紫皇殿下,为了一只狐…想到这里,李斯新低头看了一眼那个颜色苍白的少女,好吧,为了一只狐王,也不算掉价…对吧。

可是紫皇殿下是天界最强啊,这样的仙,为了她入魔…那也还是说不过去。

如果是他司星真人的话…如果是他这样的仙,为了她怎么样,那…那…那还算说得过去吧。

这样想的时候,他有些懊恼,有些心虚。

按在她心口处的掌心突然感到一股寒气,那浸心的寒气应该就是自魔丹中传出,李斯新垂下眼帘,手轻轻一握,一道黑色的光在他的掌心一闪而逝。

白丁的呼吸立刻平稳了下来。

“好了。”李斯新站起身,将那只自白丁心口处收回的手背在身后。

叶幸再探了一下白丁的内息,果然,已经和顺了许多,甚至可以感觉到温和纯白的仙气。那颗一直在她体内作乱的魔丹不见了。

“魔丹呢?”叶幸有些疑惑。

就算取出来了,也应该会出来一枚魔丹啊。

“当然是被我化解了。”李斯新慢悠悠地道,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却在微微发抖掌心有一道黑印。

叶幸还想再问什么,白丁忽然动了一下,他赶紧上前,将她扶了起来,“白丁,醒了么?”

白丁缓缓睁开眼睛,感觉身体竟然轻松许多,“魔丹呢?”

叶幸顿了一下,侧头看了李斯新一眼。

顺着叶幸的目光侧过头去,白丁一下子瞪圆了眼睛,“是你!”

“放心,这一次,我不是来杀你的。”李斯新轻咳了一声,解释。

白丁根本听不清他在讲什么,耳边一片嗡嗡作响,只看到那张面目可憎的脸就在眼前,新仇旧恨刹那间全部涌上心头,她借着叶幸的手站起来,二话不说,亮出爪子便踉踉跄跄地冲上去,狠狠一爪子挥在他脸上。

明明躲开那小猫挠人样的一击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李斯新没有动,由着她指甲在自己的脸划出一道细细的抓痕。

虽然只是细细的一道,可是在他白皙的脸上看起来却分外显眼。

看着那道伤痕,白丁愣怔了,因为杀伤力明显没预期中的大,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修剪得十分平整的指甲和正常人类没有区别,没有妖化出尖利的爪子。

“你体内的魔丹一击被取出来了。”李斯新适时开口,解答了她的困惑。

原来如此,难怪她醒来之后感觉身体轻松许多,可是相对而言,她现在又没了妖力,和普通人类没有区别,只能任人宰割了。

白丁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没有吭声。

“九日真空期的事情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今天已经是第六天,剩下的三天你就在这里好好待着,不要再乱来了。”见她不吭声,李斯新又道。

叶幸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个家伙什么时候转了性,变得如此好心了?只怕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显然,这么想的并不止叶幸一个人,白丁无声地弯了弯唇,然后抬头,看向李斯新。

“想杀我,就直接动手好了,现在的我根本没有能力反抗你。”白丁看着他道,面上的表情居然是含笑的。

这样的表情,根本是来邀请李斯新来杀她。

她已经放弃自己的生命了。为什么?因为白乙死了么?因为白乙死了,所以她也不想活?

叶幸阴沉着脸,上前一步,伸手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护住。

“我说过,这一次我不是来杀你的。”李斯新有些不悦地皱眉,背在身后的右手掌心的印迹若隐若现,丝丝黑气顺着他的手腕往上攀爬延伸,果然强行将魔丹引渡到自己身上也并非什么明智之举。

所以说,桃花劫什么的,真的是太可怕了,一不小心中得深了,那就真的是理智全无,不可救药。

白丁哪里知道李斯新此时正辛苦地和体内的魔丹对抗,只觉得他谎话连篇,她推开叶幸,走到李斯新面前,微微仰头,看着眼前这个无比熟悉又陌生的少年,淡淡突出三个字,“我不信。”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真是不可理喻的女人。”“一直。”白丁笑,“从你在我面前出现开始,就是个骗局,不是么?”

闻言,李斯新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更可恶的是,他居然无法反驳她的话。

“一开始被叶天他们欺负,便是你设的局,为了引起我的注意,是吧?”

白丁歪了歪脑袋做思考状,“放出吃了我可以得道成仙这个消息的是你,给叶幸下回魂符的是你,操纵叶幸射我一箭的是你,利用江月莲杀我的也是你,可笑的是…书吧大叔告诉我叶幸临行前说过要小心你,我居然不肯相信,知道苏柔告诉我,她亲眼看到对她下回魂符的是你,我居然还心存侥幸…”“不是我!”李斯新忍无可忍地打断她的话,“我从来没有放出什么吃了你可以得道成仙的消息,还有,利用江月莲杀你这种事情更不可能是我做的。”“我凭什么相信你。”白丁摇摇头,一脸的疲惫,“不要再费力气了,现在想杀我简单得很,明明是十分简单的事情,有必要弄得这样复杂么,不是你,又会是谁?”

“朱大福!”李斯新咬牙切齿地说出一个名字,把仙人的风度气质什么的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背黑锅这种事情他最讨厌了!

听到这个名字,白丁有一瞬间的迷茫,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又无法和印象中的那个人对号入座。

枉死城的木姑娘请她帮忙找一个人叫朱大福的人递个口信。书吧大叔的名字好像就是叫朱大福,可是他又似乎不是木姑娘要找的人,因为他左臂上并没有木姑娘留的牙印。

“你说哪个?”白丁愣愣地问了一句。

“在学校门口开书吧的朱大福!”这一次,李斯新无比准确地给出了答案。

“你说书吧大叔?”听他这样说,白丁却只想笑。

这个世界怎么了。

她最重要的朋友要杀她,如今这个要杀她的人居然指证另一个对她而言更重要的人也想杀她?

“对,就是他。”李斯新确定,冷哼一声,“我知道你遇事一定会去书吧找他,所以刻意先你一步出现在书吧,只是为了阻止你的出现,否则,你就是自投罗网。”

白丁想起来那天她真的是打算去找书吧大叔的,可是看到李斯新出现在书吧门口,所以才临时打消了哪个念头,带着白乙躲进了学校。

“他有什么动机?”

“这个我暂时还不能确定,但可以确定的是,放出消息和利用江月莲的,都是他,而且,他不是人类。”

“你凭什么这么说?”

“就凭我是掌管命格的司星真人,虽然他不在我掌握的范围之内,但一切还是有迹可循的。”

白丁嗤笑。

李斯新被她这一笑气得七窍生烟,“有些事情还是解释清楚的好!我可不想莫名其妙就给比人背黑锅!你第一次救我,那是我刚刚下界,对周围环境还没有摸索清楚便一头撞上几个不良少年,只得用法力改了他们的记忆,我出现在你面前,那是偶然。那一次我下界只是为了确认紫皇殿下的近况,顺便将他的命格引回正途。”李斯新有些艰难地承认他被一个女人救的事实,他不知道为什么如此急于解释,可是看着这样的白丁,他心里非常不舒服,因为不舒服,所以他要解释,“原本你并没有转世托生的机会,是紫皇殿下拼了自身一半修为强行扭转天命,可是即便如此,地府生死簿上,你的阳寿原本也只有十七岁,可是紫皇殿下又再次篡改了呢的命数。然后天界发生了一件大事,天命柱上显示出下界修行的紫皇殿下会为狐王入魔的信息,所以要将紫皇殿下的命格引回正途,只有杀了狐王…”李斯新看着白丁,一字一句地将原委说给她听,“给叶幸和苏柔下回魂符的是我,给叶幸下傀儡蛊虫的也是我,可那是因为他们都是和你有着前世因果关系的,但是放出那种小道消息利用妖类杀你,或者利用与你毫无纠葛的死魂杀你,这种事情绝对不是我做的。”

白乙的名字再一次在白丁的心上划出一道重重的痕迹,白丁咬唇。

“杀你,非我所愿。”顿了一下,李斯新补充了一句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话。

“为我入魔…”白丁喃喃着,然后痴笑一下,“呵呵,为我入魔…可是他已经死了怎么办…”

“什么?!”李斯新大惊,这才惊觉从刚刚开始,他的能力似乎出了些问题,居然感知不到紫皇殿下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