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丁瞪向声音的来处,司空品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司空品身侧,站着一个青衣的男子。

判官?!

“你们......”白丁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大王,我和判官大人打了一个赌,赌您知道驱魔带会导致白乙失去关于您的记忆之后,还会不会给他用,判官大人说,您不会,可是我觉得,您会。”司空品顿了一下,侧头看向青衣的判官,“判官大人,我赢了,按照约定,你不能再动大王。”

果然,书店里那本书,是故意留在那里的。

青衣的判官还没有开口,白丁已经咬牙切齿地道,“你对白乙做了什么?”

“大王,他是杀害您的凶手,如今我为您报仇,不好么?”看着白丁,司空品道。

“谁要你多管闲事!”看着白乙痛苦的样子,白丁嘶声尖叫,“你到底做了什么?”

“很快,您便知道了。”看着白丁焦急的样子,司空品眼神微黯,淡淡开口。

白乙弓着身子,整个人都紧绷着,看起来正在忍受着莫大的痛楚。

白丁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得低头抱紧了不停地颤抖的白乙,“白乙,白乙,白乙......”

蓦然之间,一只手轻轻抚上她冰凉的脸。

白丁呆住,缓缓抬头。

她对上了一双清澈的眼睛。

“白......乙?”她不敢置信地喃喃。

“傻丫头。”他微笑,那双眼睛,仿佛可以容纳世间一切悲喜。

他......恢复神智了?

白丁呆愣了片刻之后,无声地扑进他怀中。

他轻抚她的脑袋。

“可是......为什么......”白丁不解。

明明已经戴上了驱魔带,此时的他应该不复记忆才对啊......为什么......还记得她?

“当然是因为我在他身上动了手脚。”司空品的声音冷冷地插了进来。

白丁打了个激灵,抬起头来,看向司空品:“你究竟做了什么?”

“如果他忘记大王,大王会伤心吧,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大王伤心不管呢,所以,我在他身上,下了魔引,魔引会与驱魔带相冲,克制驱魔带的效用。”司空品笑了一下,“不过嘛,这样的东西,肯定会有副作用。”

听到这里,白丁的眼睛里已经盛满了恐惧,“你疯了......”

“别怕。”白乙轻轻拍了拍白丁的肩,扶着她站起身来。

白丁回头,在看清白乙的样子之后,她呆在原地。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满头青丝尽数化为白发......这便是司空品说的副作用么......“啊呀,竟然这样快。”司空品微笑,用揭晓谜底一般的语气道,“看,副作用就是,加快天人五衰的速度。”

天人五衰。

这四个字刺痛了白丁的神经,她站起身来,走到司空品面前,“你,究竟想干什么?”

司空品微笑,“替大王报仇啊。”

“我拜托你了么?”白丁冷冷地盯着他,“尊贵的天狐阁下。”

司空品被这个称呼惊了一下,笑意僵在脸上。

“莫非您想说,您不知道自己属于天狐一脉?”白丁冷笑。

司空品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女,明明前一刻他无比希望她变成他记忆里那个狐王,可是此时,当她真的用这样的腔调跟他讲话的时候,他却发现这根本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为什么?”身后,响起一个沉沉的声音。

白丁侧头,看向声音的来处。

“为什么,明明知道他会忘记你,却还是义无反顾。”青衣的判官问。

“你说你欠了一个人,你说他的灵魂在孽镜地狱受苦,你千方百计要得了我的内丹来救她,为此不惜不顾身份不择手段,我以为,你应该能够理解我的心情才对。”看着青衣的判官,白丁缓缓摇头,“原来,你根本不懂啊。”

青衣的判官愣了一下,不屑道,“不懂又如何,能救她便好。”说完,冷不丁地袭向白丁。

白丁根本无力避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掌拍向她的心口。

随着那道掌风,他的衣袖被吹开,白丁清楚地看到,在他的左手手臂之上,赫然有一个十分明显的牙印。

牙印?

朱大福?

原来他就是......电光火石间,白乙上前一把将白丁护在怀中后退,原来站在一旁的司空品飞身上前,替她挡下了那一掌。

白丁从白乙怀中抬起头来的时候,便看到司空品奄奄一息地躺在一旁,满身都是血。

“你言而无信......”司空品有些吃力地坐起身,看向判官,“你明明赌输了,为何还......”

“都到这一步了,你以为,我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说这句话的时候,青衣的判官笑得有些萧索。

司空品沉默。

青衣的判官缓缓走向白丁,她的内丹,她志在必得。

就在这时,沉默着的司空品却突然跃身而起,全身燃起蓝色的火焰,那些蓝色的火焰形成一个小型的结界,将判官困在其间。

“走!”他大声道。

“你干什么?”白丁被他疯狂的举动吓呆,以狐火自然来形成结界,这是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做法!

“快走!”已经燃尽一条手臂,司空品困着判官,不敢回头,只能大吼道。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困住我?”

幽蓝的火焰中,传出一个阴森的声音。

青衣的判官踏着狐火,悠然而出。

“你似乎忘了,我是谁。”青衣的判官轻摇折扇,“这妖火,又岂能伤得了我?”

司空品已经燃尽气力,倒在了地上,化作了原形,一身漂亮的皮毛被烧得七零八落,乍一看,竟与当初那只杂毛小狐有三分相似了。

它抽搐着扭过头,看了一眼白丁的方向,就这样不动了。

“死不瞑目呢。”看着那睁着眼睛没了气息的狐狸,青衣的判官淡淡地道,“随随便便就受人摆布,真是愚蠢。”

愚蠢么......白丁看着那只化为原形的狐狸,只一瞬间,它便化作了灰烬,消失无踪。

“虽然他的方法错了,可是至少他比你明白,就如那个赌,他十分清楚我的选择。”白丁捏紧了拳头,“愚蠢这两个字,按在你的脑袋上,正合适。”

“你就尽管逞逞口舌之快吧,如今白乙魔性已除,又面临天人五衰,你仙道未成,内丹已是我囊中之物了。”

“你确定,你要救之人,在孽镜地狱?”

“你什么意思?”那笑面脸谱一下子变作了空白,判官道。

“你手臂上那个牙印之前是用法术隐藏起来了吧,为什么要隐藏,一个连自己的过去都不敢面对的人,有什么资格口口声声说要救木姑娘?”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心底的秘密乍然被揭穿,判官愕然。

“有人托我转告你一句话。”看着青衣的判官,白丁道,“她说,若你有缘见到一个叫朱大福的人,请替我传个口信给他,就说宋木语在地府当差,生活平静安然,让他放下执念,不必再愧疚等待了。”

“你胡说。”判官厉声喝斥,连面上的脸谱掉了下来也不予理会,“她怎么可能在地府当差!”

他就在地府,若她在地府当差,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信不信随你。”

“你在哪里见的她?”他追问。

“枉死城。”

枉死城......青衣的判官怔愣在那里,这个答案令他几乎失语,多少次押解犯人去枉死城,可他从来都是在城门口交接,从未踏进那里一步。

明明近在咫尺,京师就这样生生错过了几千年......“你的同僚竟无一人跟你提起过么,看来你的人缘真不是一般的差啊。”白丁笑,“怎么样,愚蠢这两个字你是不是当之无愧。”

判官一下子被她的态度激怒,“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感觉到他的杀意,白乙身形微闪,将白丁挡在身后。

“就凭现在的你,能挡得我几招。”判官大怒,甩手便是一道风刃。

白乙护着白丁侧身避开那道风刃,“嘶”的一声响,皮肉破开的声音,白丁抬头,便见他的脸上被划了一道血口,血珠子一下子沿着他的脸颊淌了下来。

眼前一道红光闪过,白乙替她挡下江月莲那一击的情形就在眼前,现在又要重演么?

那银白的发和鲜红的血刺痛了她的眼。她凭什么可以一直好运地被他保护,她凭什么要让他用生命来保护她?

又一道风刃袭来,白丁反手拉开白乙,群仍被护住,白乙的肩上又挨了一下,衣服立刻被血浸透。

“够了!”白丁大叫起来。

白乙侧头,“怎么了?”

“不要管我了!”白丁大声道,“你走!”

“还有一日,你便可以踏入仙道。”白乙神色平静,“相信我,可以保护你。”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你知道的不是么,我只是认错人了而已,这样的我,你为什么还要拼命来护着!”白丁不顾一切地冲着他大叫。

“我也想知道。”白乙抱着她,背上又挨了一击,他脸上竟然微笑,“也许真的是魔那个家伙在作怪,他说他想看到你笑的样子,看不到,他不甘心。”

白丁怔怔地看着他,然后在下一击风刃来临之前回过神爱,看白乙满身是伤却将自己保护得滴水不漏的样子,心中大恸。

白乙护着白丁的样子让判官的怒气更甚,为什么他可以这样毫无保留地付出,这样的事情,根本不符合常理吧,还有白丁,为什么明明知道自己会被彻底遗忘,明明知道会一直孤单,却还是选择替白乙戴上驱魔带......房间里瞬间被浓郁的雾气所笼罩,风刃的攻击也在加速,整个房间都变成粘湿阴森,白乙看了一眼判官,知他已经下来杀手,当下没有犹豫,直接伸手将白丁带入怀中。

就在那一瞬间,一阵白光闪过。

白丁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眼睁睁看着白乙身体里涌出大量的血,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触上她的眼。

白丁看到,那双仿佛可以容纳天下间所有悲喜的眼睛落下泪来。

晶莹的液体。

白乙的眼泪。

她不敢哭,他的眼睛替她落下泪来。